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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半年,秋收已过,冬至就快到了,靳钦差带着武帝赏赐给亲王金冠从洛阳出发,前往琅琊州。
先前作为需要朝廷拨款救济的地方,短时间内竟然已经开始上缴税负,亦有珊瑚、珍珠、苹果、人参等贡品送至洛阳,甚至之前上表参过元钺的姜道成也对这个钺王赞不绝口。
武帝甚为高兴,却引起了朝中某些人的恐慌。原本送元钺去琅琊州是去送死的,结果这位如今不但健健康康活着,还把个琅琊州治理得欣欣向荣,若是这样的元钺,一旦回朝,则必成大患。
特别是太子陪读,崔尚,已经官至侍中侍郎,其妹也成为太子的侧妃。
崔尚还记着他爹崔鸿临死前的遗言:“元钺若留,日后必成大患。”
原本武帝将元钺赶出洛阳,却并未按照旧制给元钺封地相应的兵权的时候,苏尚还觉得可以稍稍放心,但现在看来连凌王旧部姜道成都对元钺赞不绝口,免不了日后若是元钺势力壮大,姜道成不会跟着他。
太子却不以为然,道:“爱卿多虑啦!琅琊州如今才多少兵?才两万!加上灵州的两万,加起来不过才四万,这么一点点人,有何惧哉?再说了,七弟非是有不臣之心的人呐!”
靳钦差带去琅琊州的其实不止亲王金冠,还有驻扎在琅琊州两万官军的粮草、过冬的物资等等。
这个靳钦差名叫靳玮,是慕容家的门生,职位是给事门下侍郎,其实就是个皇帝的陪玩和陪聊,很得慕容司徒的的重用,这次他负责督运粮草、物资之事,也是慕容司徒授意的。
兵部王尚书这个原本的严家门生,在严家败落之后也没改换门庭,奇怪得很。原本是最容易做手脚的部门,却老老实实把物资分毫不差地交到靳玮手上的时候,连靳玮都觉得诧异。他哪里知道这位王尚书早成了元钺的人,元钺手里还捏着王尚书的把柄,送往琅琊州的东西,他怎敢乱来?
倒是慕容司徒很明确地授意靳钦差,可以在路上做点手脚。靳玮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不敢违背。到达琅琊州的时候,原本的双层营帐,硬是变成了单层,木炭也少了好些。这琅琊州的冬天虽然温度没有北方冷,却空气潮湿,那冷气是钻入骨髓的,好些官兵手脚都生了冻疮。
姜道成没办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元钺帮忙。
这日,元钺设酒款待靳玮。元钺知道洛阳的人忌讳他,所以他并不想讨好靳玮,也不想让他回去为自己的美言什么的,所以酒宴实在是有些寒酸。
他笑道:“靳大人,我琅琊州如今还在恢复中,实在没什么好的招待大人,一点薄酒不成敬意!”
靳玮拿起一尝,还真是薄酒!兑过水的,一点酒味都没有好么!冬至这天,按照琅琊州的习俗,是要喝羊肉汤、吃饺子的,结果非但没有羊肉汤,连饺子里都没几颗肉。元钺本人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懒洋洋地斜躺在塌上,裹着个大棉被,烤着火,一边招待着靳玮,却还一边看着谤木函里的东西,完全没把钦差大人当回事。
可是让元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靳玮大人却因此深受感动,他早就对慕容家厌恶至极了,见元钺如此为民,生活如此朴素,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当即对元钺跪下,对他讲了慕容司徒授意他贪墨军用物资之事。
元钺听到靳玮如此说话,不免眉头一皱,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一个凤家门生,一个成天安排些皇家娱乐活动的家伙,突然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元钺道:“靳大人,请起。今日这些话,本王就当没听见,靳大人以后也莫要再提起。”
靳玮道:“殿下,下官,下官实在是看不惯,所以才……”
元钺冷笑,道:“你手上可有证据?”
靳玮道:“没……没有。”
元钺道:“没有证据,就敢诬陷你的恩师?靳大人,以后在本王面前,说话可要小心着!本王,只负责琅琊州,出了琅琊州的事情,本王可管不着。”
元钺的态度让靳玮很是吃惊,他没想到元钺尽然是个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主,想想也是,他手上拿着证据,自己不敢去揭发饿,却让元钺去当那个冤大头,元钺又不傻,自然不高兴,不觉羞愧地满面通红。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姜厅尉到,姜道成进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姜廷尉来了,来人,看座!”元钺吩咐
姜道成看了一眼堂内的靳玮,摆摆手道:“算了,既然钦差大人在此,下官还是改日再来。”
元钺立刻制止,道:“不用,姜廷尉,有什么事,当然要当着钦差大人的面讲。”
姜道成是带着气来的,当然生得是靳玮的气,他狠狠斜了一眼靳玮,军爷气大,他想,说就说,不就是个皇帝身边陪吃陪玩的么,怕他个鸟!于是把物资不全,官兵手脚生冻疮的事讲了出来,末了还不忘指桑骂槐地加句:“晋官用蜡烛当柴烧饭,富可敌国却是靠打劫打出来的,你们说说,什么世道?”
这讲得让靳玮更加无地自容。
可元钺的态度不仅让靳玮吃惊,连姜道成也大为困惑,他又是冷笑,道:“姜廷尉,军中之事我可管不着,这得跟靳大人商量,说与我是何意?”
“钺王殿下,这些官兵可关系着我大渝的安危,您怎能不管?”
“那依姜大人的意思,是要本王拨琅琊州的库银喽?可是大人,您要知道我琅琊州可是还在负债中,哪有什么多余的存银。”
“那钺王殿下总得想想办法吧?”
“难道姜大人的意思是让本王掏自己的私银?”
“这……”姜道成无言以对,只好道:“那就当我姜某借殿下的银子,总可以了吧?我这就向朝廷再申请一批物资,等朝廷一拨款,姜某就还于殿下。”
元钺更加冷漠了,道:“借?暂且不说朝廷会不会批,不过借钱有借钱的规矩,姜廷尉准备拿什么抵押?”
“元钺,你!”姜道成指着元钺鼻子直呼其名,骂道:“臣为其主,民为其国。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是连三岁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殿下却不明白,算我姜某看错了你!殿下就守着您那堆银子睡觉吧!”
说完姜道成拂袖而去,靳玮也是呆立堂中,对元钺愤怒至极。
等众人走了之后,元钺抱着羊肉汤在书房里喝着,然后吩咐文嫣道:“文嫣,备些冻疮膏,要是江道成去来找你,你就低价卖给他吧。”
文嫣叹口气,道:“殿下这是何必……”她大概也知道元钺的良苦用心,可这么做未免太委屈,连她都替元钺委屈。
“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与我无关。”
文嫣笑道:“那你倒是也不在乎皇上的看法呀!”
元钺摇摇头,笑而不答。
文嫣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再做个人情,号召百姓家里有旧衣服都捐出来,给军营送回去。”
元钺笑道:“你让那些军人穿旧衣服?”
文嫣想想,似乎也有些不合适。
元钺道:“你先试试看吧,他们收就收,不收就算了,能做一点是一点。”
过了几日,文嫣发动她在琅琊州、灵州所有济仁馆的人员,赶制冻疮膏,还没完全准备好,果然姜道成就来了。文嫣报了一个几乎不赚钱的价格给姜道成。可棉衣的事情,如元钺所料,一是百姓本来就没什么富余,二是军队的人也不愿意收。
之前王蓉来的时候,她就感到过一次无力,她没有世家,没有靠山,在政治方面丝毫帮不了元钺;这次,文嫣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向姜道成交了货之后,她就跑去元钺的房间,这次连门都没敲,破门而入,元钺似乎才回来,小应子正在帮他换衣服,于是文嫣便不太避讳地坐在边上等。
元钺换好衣服,让小应子出去,也不看文嫣,坐下就低头看书,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进去,反正文嫣觉得他是没怎么看进去,而且他似乎有些恼意地道:“找我什么事?”
文嫣撑着下巴瞧着元钺,看得元钺脸一阵发红,躲避着文嫣的目光道:“做什么?”
“军需物资之事,你还有别的打算吧?还有,为什么从夏天开始你就老躲着我?”
元钺心里发着虚,干笑,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这几日出去正为此事。到时候我会让琅琊州境内的大小寺庙以寺庙的名义拿些善银出来置办物资。”
文嫣知道元钺又避而不谈,哼了一声,朝他伸出手道:“手拿给我,我把把脉。忙得好几日没见着你了。”
元钺耳根红着道:“不必了,府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
文嫣忽然一脸的失落,她低着头在元钺对面的塌上默默无言地坐了好久,让元钺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抬头问她:“还有什么事么?没别的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文嫣却突然抬起头,眸光盈盈地瞧着元钺的脸问道:“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文嫣对殿下的心意了?”
元钺装傻道:“什么心意?”
“我喜欢殿下呀。”
元钺的笑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