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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乍暖还寒,春色始浓,元钺穿了一身素衣去佛寺上香。
这两年武帝身体不好,据说夜里常有惊梦,进来是愈来愈严重了,花了大笔钱财新建、扩建佛寺,这渝都的拜佛之风也愈加盛行。
王胄贵室们为了讨好皇帝,也纷纷上行下效的。元钺小时候养病的那个大智度寺,现在连庙顶上的铆钉都是金的!这国家刚打过机场恶战,国库真的空虚之时,黎民百姓也应当休养生息之时,竟然把钱财浪费在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元钺跪在大殿中巨大无比的镀金佛像前,满心的愤闷。与其把钱花在这些灯油、佛像上,祈求上天降福与百姓、国家,为何不减免税赋,或是直接将钱财用于安抚在战争中失去父亲、丈夫、儿子的凄苦人家?
如今钺王府都改了从前奢华的风貌,各个素衣素鞋,一餐仅一饼一汤,元钺带头如此,回到这京中一瞧,倒比从前要奢靡了!
“钺儿可是心中有事?”师徒二人许久不见,这一见面元钺竟然阴沉着脸,圆通方丈不禁关心起来。
元钺动也没动面前的茶水,心情沉重地说:“师傅,如今这佛门之地,也满是铜臭了!”
“不仅是铜臭,还成了争权夺利的地方。”圆通方丈叹了口气,咳嗽起来,这庙里,大概也就他这方小小的院子还是原来那个质朴陈旧的样子。
“师傅!你怎么了?”听闻他的咳嗽声,元钺警觉地抬起头望着圆通。
圆通摇摇头苦笑道:“年半之前,被人下药,趁我病时夺了住持之位,之后,便越来越奢华,僧侣们不静心修习佛法,倒一门心思结交权贵。国寺尚且如此,别的寺庙,更加如此。可惜可叹。”
“师傅身体可有碍?”
圆通摆摆手,道:“无大碍,倒是我看你,脸色比之前好,体内的毒,像是去了大半?”
元钺点点头,把逍遥阁上遇道心用天鸿琴为自己疗伤之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还提到了元漓。圆通听闻很是惊讶,关于这位故人,他也只是听说过这么一个名字罢了,只是元漓很小的时候就去南梁当质子了,之后又是英年早逝。如今大渝境内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知道这么一个人了,没成想那位竟然还是逍遥阁的前阁主。
“想是那位漂泊山林,终究还是念着故土吧。”圆通喃喃道,“老身何尝不是,说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却哪里能真正的六根清净!”
“老将军。”元钺突然开口如此称呼到。
这一声老将军,多少年没听见人这么喊他了,圆通的心止不住地揪了起来,他想起吹沙走石的平州,想起那些年在沙场金戈铁马的岁月,想起并肩作战的将士,想起当年惨死的兄弟,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突然涌上心头,一时间竟让泪,浊了一双老眼。
“童将军,大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元钺从塌上下来,跪在童闻瑾面前,仰着头肯切地看着师傅,“师傅,钺儿从前一心想要做个忠孝两全、重情重义、忠贞不渝的完人。”他顿了顿,想起自裁的陈庆余,想起因他而死的元洵和严韵霜,满眼的苦涩,“可是钺儿错了,是钺儿贪婪,越是想寻个两全法,可这些年下来,才明白,这世间难有什么两全。人生匆匆,白云苍狗,不过是教人如何取舍……”
童闻瑾看着眼前跪着的元钺,想起当年严氏灭他全族的场景,竟微微颤抖起来,这一天,难道不是他盼了这么多年的么?
“钺儿,准备好舍了?”
元钺清秀白皙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之色,他眼中含泪,却未尝哭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决绝:“望师傅成全。”
说着,他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离开。
这孩子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他童闻瑾偷生苟活这么多年,亲自教导仇人之子,教他武学,教他兵书,教他这世间的丑恶与良善,心底里难道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那严氏能见着自己正直可爱、令她骄傲的孩子能亲自在她的胸口插上一把利刃么?
那孩子方才望着自己,他眼里分明再说:“师傅,钺儿愿意成全您。”
不是他成全元钺,是元钺要来成全他啊!
“起风了……要起风了!”老人家仰天叹道。
同一寺庙的另一处院落里,院内腊梅初开,佛香袅袅。武帝前几日又惊梦了,白日里头昏脑胀。
一早大智度寺的住持遍带着弟子们来为武帝念清心咒。众人正闭眼虔诚念着经,突然有一侍卫走进来,在李公公耳边说了两句。李德全一惊,那侍卫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小铜碟交到李公公手里,李德全眉头紧皱,望着武帝专心致志的身影,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捧着铜碟走到武帝身边,小心翼翼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此时武帝立刻睁开了眼睛,看了眼李德全手中的铜碟,摆了摆手,让那群和尚退下,才道:“让他进来。”
这时从殿外低着头弓着身走进来一个身着下等官袍的小吏,双手抱着个细长的布包裹走进来。
元安很是慵懒地斜靠在塌上,看上去心情不佳,满脸疲惫,问道:“你就是工部督造司的?”
“是。”
“发现了以北关贺家手法所铸之剑?”
“正是。前些日子兵部送来一把灵剑,说是霖王殿下希望这次打造给玄甲军的刀剑长枪以及箭头全部按照这把剑的标准建造。”
“这把剑,有何特别?”
“剑身极韧,而剑韧却极坚硬,这乃事包钢锻造之后,在剑身上包裹上特制的泥浆后,用马尿和羊脂将剑韧局部淬火而成。“
武帝眯了眯眼,看着小吏的眼神里隐隐有了杀意。
小吏打了寒颤,赶忙扣头道:“小人……小人小的时候在北关师傅的作坊里见过。那个之后,就没人再按照这个法子锻造兵器了。可如今这样的剑又出现了,小人觉得奇怪,特来向陛下禀告。”
“霖儿……”元安手里盘着两块红玛瑙制成的核桃,盯着这把剑思索着,“此事,你先不要声张。”
“是。”
这小吏正准备退下,被元安叫住,“慢着,李德全,赏。”
“谢陛下!”那小吏欣喜地磕了头,退了出去。
那两块红玛瑙的核桃被越盘越快,元安的沉着的脸上出现了愠色,底下人都被吓得不敢出声。元霖是在莲妃成为元安的王妃之前就被生下来了的,以前宫中也有过传闻,说是元霖是先王的遗腹子,原以为这事被平息了。没想到一把贺家铸法的剑突然冒了出来,像是刺中了元安的伤疤一般地冒了出来,叫他怎能不怒!
“李德全!”
“奴才在!”
“把刘氏兄弟找来。”
“陛下这是要?”
“老七那里暂时先放一放,给我去看着点老四。”说完他似乎咬了咬牙,眼神里对了许些复杂,又加了一句,“让人也看着点莲池宫。”
那小吏出了寺庙便被金羽卫中专门为皇帝培养的暗卫盯着了,他拿着皇帝赏赐的金银财宝乐得头顶都要开出桃花来,却不知自己死期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