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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会有如此的一日。”岳山站在陈王府正门前,心情复杂。
“谁能想得到呢?”陈王齐为之的嫡次子面色苍白站在他的面前,身披镣铐、锁链,强自镇定。
然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他。
“老王爷教我忠正为国。”岳山避开对方的视线:“我做到了的。”
“呵呵呵呵呵呵。”对方发出低沉又嘲讽的笑:“是吗?”
陈王生前,始终觉得,岳山是他的人。
连同岳山在内的很多人,陈王都以为,他们是自己的人。
是暗子,是人脉,更是一笔一笔的投资。
似岳山这般出身贫寒,然后被陈王赐予了机会,才能够有如今的生活的人,并不在少数。
可是面对什么莫名其妙的“弑君篡位”的大罪的时候,这些人没有一个敢说句公道话的。
朝廷里面,甚至各位王爷,也没有谁敢说甚么。
因为先帝,是真的死了。
是真的,活生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刺杀!
这种大事,肯定是要有人背的。
而且背的人地位还不能低。
低了都没资格背。
按少帝之前的先帝的做法,推给外国,顺便发动一场战争,其实也是好的。
可是既然新帝有能耐,把事情做死,推给了五位王爷,而其他王爷也都已经闭上了嘴巴,那么事情就必然是这五位王爷做的。
犯下这等的大事,无论谁敢不敢说甚么公道话,结局都已经是注定了的。
只是整个陈王府怕没有人想得到,执行抄家的任务的,竟然会是岳山。
“这样的大事,任谁说甚么也没有用处的。”岳山只能抱歉:“不过王府里头,到底是有血脉遗留。”
对方看了过来。
岳山低声解释:“秦辅政早先,半年前吧,与府上六小姐交流过的。”
对方一愣,随后愕然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半年前,秦辅政答应过六小姐,抄家的时候,会保下十七少爷。”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后脑。
浑身发寒:“半年前?”
“半年前!”
他咬牙切齿:“你!你这背主忘恩之徒!”
岳山叹气。
叹气的同时,他一巴掌抽在对方脸上,将俊秀苍白的面孔抽出五指血痕。
“狼心狗肺!”
“还有那个贱丫头!”
“受尽府上恩荣,却与外人勾连,谋算自己血亲。”
“弑祖杀叔,无恩无义!”
对方痛苦至极,仰天长嘶,面容狰狞扭曲,牙关紧咬,眼睛里瞪出血丝。
岳山叹了一口气,抓起账本。
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挥,陈王府大门洞开,监察部的人和鸦官们鱼贯而入。
“抄家了。”
朝廷派来的人,带了整车整车的枷锁、镣铐,想要带走的,除了戴枷的人之外,主要还是各种财物。
房契、地契、珠玉、文玩、现钱、古董、粮食、印信。
这些都是钱。
抄家是个技术活儿。
也是个肥差。
作为新帝的心腹手下,岳山能够在这个关口上得到这份差事,自然也不是什么吃素的。
“告诉兄弟们,小口袋里不着急拿。”
“陛下隆恩,曾应许过,抄家的过程当中,会有一些自然的靡费。”
“是可以在后续报损的。”
“这些损耗,陛下给了它一个好听的名字。”
“叫做行政损耗。”
“上限是总体的一成。”
“兄弟们先把东西搜个干净,入了库、编了册子,大家损耗不迟。”
“但倘若有人提前损耗,那么就莫怪岳某手底下铡刀不长眼睛。”
“还有就是,府里头的人,也不能随便损耗。”
“这些也都是钱。”
“是朝廷的,不是兄弟们的。”
“这一笔做完,兄弟们记得上税。”
“上完税,岳某请兄弟们去大观园里快活三天。”
岳山高声喊着,鸦子和番子们手底下更卖力了。
抄家本来是一件寻常事。
可是抄王府,那就不是能够随便碰得到的了。
大云开国百多年,也没见前人们抄过哪一位王爷的王府。
“岳督。”手下的番子将内府的密帐拿到了岳山面前:“这是陈王府的各处产业。”
“这么多?”岳山惊讶:“早知道王府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可是却没想到,光是产业的账目就有这么多。”
“这不是产业的账目。”番子低声说道:“这是产业的名字和主事者的名册。”
岳山一愣:“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番子点头:“账册实在太多,地下室里正在装车。”
“呵……”岳山深深呼吸:“也好,这才像话。”
“兄弟们做完这一趟活儿,这辈子的花销都挣出来了。”
“损耗。”番子小心翼翼地提醒。
“说得对,要仔细一些损耗啊。”岳山将手按在帐册上,缓缓开口:“这数额想来都不会小,你们迅速整理一番,本督要先奏禀皇帝陛下,问一问看我们损耗多少比较合适。”
钱的数额太大的话,他们这些小官,就算能拿,也是提心吊胆的。
番子笑着:“那岳督可得多给弟兄们说两句好话。”
“放心,这是自然的。”岳山拍拍对方的肩膀:“你去做事吧。”
……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秦争率众,面对毫无皇帝形象的顾飞雪,也顾不得对方失仪,面色铁青,就要询问。
“什么什么意思?”顾飞雪翘着脚,凉鞋在细嫩白皙的足上晃悠:“不是很明白吗?加一道税款。”
“陛下,加征税款,是可以。”
“可是这行政损耗……”秦争深深呼吸,忍住想骂娘的冲动:“陛下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顾飞雪笑起来:“你不清楚什么意思吗?”
“老臣当然是清楚的。”
“所以才要问一问陛下。”
“这道税,推行出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加税啊。”
“可是陛下。”秦争强忍怒火:“加了税,那么这个什么‘行政损耗’,可就是合法的了。”
“那又怎么样?”顾飞雪懵懂问道:“难道说它不合法,就能够取缔掉吗?”
秦争深深呼吸。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知道即便不合法,这种损耗也根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这怎么能够拿出来说?
怎么能够承认其正当?
若是如此下去,国家还有没有未来?
政治还有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