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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显纯最近的凶名越来越盛了,他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抄了二十个矿税太监的家。不但如此他对抓到的犯人大刑伺候,逼问出一系列的同伙与亲戚。到如今许显纯已经抄到了五百五十二万两白银和四十四万两的黄金以及无数的古玩珍宝。
皇帝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堆积如山,心里笑开了花,他下令奖赏许显纯以及他的锦衣卫弟兄十万两白银作为奖励,其余财物全部收到内帑。他还特地下旨叮嘱许显纯要再接再厉不怕困难,把所有矿监的财产给朕挖干净。
神宗皇帝当初派矿监收矿税是为国敛财,现如今这帮王八蛋敢私吞赃款,朱由校跟周嘉谟等老臣核对过名单后,一个都不放过全杀。
锦衣卫中的其他人看着很是眼馋,纷纷请缨为国缉拿矿监,用抄家来为圣上分忧,皇帝批准了他们的请求。
但也并不是说皇帝只要等着听报告就行,十二月中旬,皇帝这天下午就来到了诏狱,查看犯人的情况。
诏狱又叫锦衣狱,是一个阴森恐怖的特种监狱。狱中设有各种各样的残酷刑罚,可以说出名目的就有械、镣、棍、剥皮、抽肠、钩背、大枷、立枷、断脊、堕指、刺心等等。
另外还有一种刑罚套餐叫全刑。所谓全刑,就是让犯人遍受械、镣、棍、拶、夹棍等五种酷刑,受尽痛苦,最后才死去。
狱室的墙壁极厚,在室内高呼,隔壁一点都听不到。室内光线暗淡,白天都难以辨认对面的东西。严寒季节,室内不允许生火,如同冰窟。到了夏天,时疫流行。重要的犯人往往要带上几种刑具,丝毫动弹不得。
在押的犯人大都染有各种疾病,而狱官对患病的人是不给予任何医药治疗的。有钱的犯人还可以让家属重重贿赂狱卒,偷偷地带一点药品进来。至于那些家道贫寒或已被敲诈破产的犯人,便只能忍受疾病的折磨。
犯人入狱,亲属是不允许会见的。只有在犯人过堂被拷问的时候,才许可亲属跪在堂下一丈远的地方看一眼。讲话只能高声问答,而且,还不能说自己家乡的方言土语,不许谈及有关案情的事。在这样折磨之下,许多犯人在入狱后不久便死去;少数侥幸不死的,案子又迟迟不能了结,被无限期地关押在狱中。
朱由校来到臭气哄哄的诏狱,不是来游玩的,是有正经事。
许显纯抓的矿监和他们的同党人太多了,诏狱里放不下了。许显纯询问陛下应该如何处置他们。朱由校通宵看过了他们的档案,与被关押的囚犯一一问答。一开始囚犯们都是大喊冤枉,后来在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铁证面前,他们改喊皇上饶命了。
皇帝仔细审视了名单,决定把这一百多人统统开刀问斩。矿监许显纯还没有调查完,天子继续鼓励他再接再厉继续认真做事。
正在朱由校办完事要离开诏狱的时候,有一个看管犯人的老狱卒,大声喊冤吸引皇帝的注意力。皇帝有些好奇问他有何冤情,老狱卒则回答说外面有个孝子让他有机会的时候,把一封伸冤的血书交给皇上。
这封血书是由一个去年考中进士但没有参加廷试的人所写,这个人叫钱敬忠,他在为他关押在诏狱中的父亲钱若赓伸冤。
万历年间,临江府有个知府叫钱若赓,早先在礼部任职时,因为劝告明神宗不要过多的挑选民女,于是得罪了明神宗。明神宗就打定主意要杀他。
后来,钱若赓出任临江府知府,明神宗就给他加上一个“酷吏”的罪名,命锦衣卫把他逮捕入狱,问成死罪。司法部门、都察院、给事中分别上疏为他开脱,明神宗不允许。临江府的市民连年到京城为他申冤,来的人多达千余人。当时的内阁首辅申时行,心中知道他冤枉,便与刑部偷偷商议,每年都为他申请缓期执行。于是钱若赓在诏狱中关押了长达三十七年,现在还关着呢。
皇帝直接去的刑部调的档案,以及询问知晓此事的老臣。这钱若庚的确冤枉,当天晚上,朱由校又回到诏狱。
下午去的时候,主要看的大堂审案,没往深里走。这回皇帝要直接去诏狱里找人。
不管是升斗小民还是达官显宦,对掌管诏狱的北镇抚司都是避之如虎。在京师人的眼里,诏狱是个充满血腥味到极致的地方,再急的事,路过这里也得绕个弯。也许,只有皇帝不怕这个地方。
皇帝来到诏狱时,差不多已是一更天气。斯时更鼓沉沉,万籁俱寂,刚刚钻出天幕的下弦月,洒下点点寒光,朦朦胧胧照得大牢门前一对石狮子,更显得面目狰狞阴森可怕。
砭人肌肤的冬寒峭风在阒无人迹的巷道上扫掠而过,更让人产生那种阴阳未判大限临头的恐惧。一交酉时,戒备森严的诏狱就把大门关闭,夜间办事公差都由耳门进出。
知道皇帝要来,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待在诏狱的门房里,一直不敢离去。这会儿见皇帝一身便装从轿子下来,先跪拜行礼,万岁爷让他头前带路,骆思恭起身要把皇帝领进朝房。
“钱若庚关在何处?”皇帝问。
“回陛下,他被关在死牢里。”骆思恭回答。
“那就直接去死牢,不进朝房了。”
“回陛下,死牢里鬼气森森,连只凳子也没有,皇上您还是去朝房升坐,我吩咐捕快去把那人带来。”
骆思恭是担心死牢里关押着犯人会把这位年轻的皇上吓着,故委婉阻拦。皇帝觉得既然来了诏狱,就要对诏狱的情况了解的透彻,故不领情,说道:“别啰嗦了,快前面带路,去死牢。”
虽是深夜,死牢门口依然布满岗哨。守牢的锦衣卫兵士盔甲护身持刀而立,如临大敌不敢有些微松懈。骆思恭命兵士卸下死牢门杠,亲自开锁,领着皇上踏进死牢甬道。
走了大约十几丈远,便看见甬道两旁都是一个挨一个的单人牢房,除向着甬道一边是厚重木栅之外,剩下三面墙壁都是一尺见方的石头垒砌而成。隔两三丈远,甬道上就挂着一盏风灯。火光昏昏,暗影幢幢,站在甬道之上,真有一步踏入地狱之感。
朱由校平生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乍一闻到令人作呕的霉臭味与血腥味,顿时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许是听到他们脚步声的缘故,一片死寂的牢房忽然起了小小的骚动。虽单禁一室犹刑具加身的死囚们都昂起头来看这一帮人沓沓走过,不知深更半夜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跟随着骆思恭走过三四个房间,突然听到一阵声嘶力竭的叫骂:
“我操你八辈子奶奶,你们看看,这只老鼠一尺多长,把老子的脚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出于好奇,皇帝停下脚步,朝传出骂声的牢房看去:
只见一个囚犯躺在窄小的土炕上,被铁链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一只肥大的老鼠正趴在他的脚背上啃噬着腐肉,看见人来,那只老鼠闪了一下身子,却也并不逃走,只瞪着绿荧荧一双豆粒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木栅外的人影。被它啃过的脚背,真的露出了白厉厉的骨头,这凄惨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不给他松一松绑?”皇帝问道。
骆思恭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尴尬地回道:“陛下,这是等待秋决的犯人,原也不值得同情的。”他心里暗自骂道属下不会办事,知道皇上来不收拾好牢房,竟然让陛下看到这种景象。
皇帝“哦”了一声,便挪动脚步。骆思恭领着他一直走到最里头,又见一道铁门,并有两名狱卒把守,骆思恭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名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铁门,走进去两三丈远,又见一扇小门。
朱由校走进这扇小门,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间四面没有窗户密不透风的石头密室。钱若庚就关在这里头。
这个密室牢房非常整洁,一看就是突击打扫的结果,钱若庚应该是被临时换到这间牢房里的。因为钱若庚的状态与这副干净的地方毫不相称。
在这三十七年的囚禁生活中,钱若赓被折磨得耳聋眼瞎,四肢瘫痪,满身疮疡,脓血淋漓,仅仅在喉中还有一丝气息,勉强可以算是一个活人。
见到钱若赓这幅惨样,朱由校马上释放了他并且安排太医为他治病,通知他的儿子钱敬忠来接父亲。
朱由校在离开诏狱之前,吩咐下去,让骆思恭买十几只猫放到死牢里头抓耗子。皇帝还要求买一些药材给囚犯们看病。
钱敬忠接到消息,急忙赶到他的父亲面前,这个父亲被关押了三十七年的孝子大惊大喜痛哭了一场。第二天钱敬忠写了一篇文章感谢天启皇帝的洪恩,并到大明门前磕了几十个响头表示感谢。
皇帝针对此事下了一道圣旨,表示今后要尽量避免冤假错案,并从内帑里拨出两千两白银补偿给钱若赓父子。皇帝的这个措施,给他带来一些美名。钱若赓是江西人,一些江西籍的官员上疏称赞皇帝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