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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7章 皇帝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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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元年,五月二十五日。皇帝离京到民间去微服私访。

    皇帝在坤宁宫睡到了日上三竿,白炽的阳光照在宫殿的琉璃瓦上,闪现出淡紫色的光芒。广袤的华北平原已经是暑气蒸人,坤宁宫中依旧凉风习习,清爽宜人。朱由校的妃嫔很多,但是自从大婚以来就一直待在坤宁宫里陪伴皇后。在旁人来看,这就是后位稳固的标志。张嫣也在皇帝的陪伴中尝到了房中事的快乐。

    皇后张嫣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皇帝要出去微服私访的,她也是读过书的人,也担心皇上会像英宗和武宗一样横遭不测。张嫣劝阻她的夫君不要走,但是朱由校是把一切都安排明白,才告诉皇后的,出游一事不会任何的改变。

    和皇后一样,在皇帝出游的当天才知道的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王安不是士大夫,却也如同士大夫一样的顽固,也是极力的劝阻皇上不要出远门。奈何皇上大过天,太监玩忠臣死谏这一套是没用的,王安也无可奈何的同意。朱由校在出门之前特地嘱咐王安要配合内阁首辅的工作。

    陪同皇帝微服私访有好多人,有锦衣卫担任保镖,有宦官负责照料皇帝的日常生活。

    随行太监有两个人,一个叫曹化淳,另一个叫方正化。曹化淳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推荐给皇帝的,他是在十二三岁左右入宫的太监,现在在司礼监当秉笔太监。曹化淳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在宫中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

    朱由校带着他,是想着遇到什么紧急事件,他下诏给在京城的朝廷官员,曹化淳可以给诏书的文笔润润色改改语法错误。

    方正化则是御马监养马的太监,是皇帝在大内学习骑马时认识的。方正化虽是太监,却有一身的好武艺,他很善于骑射劈砍。这回方正化陪同出游,也有保护皇上的职责。

    锦衣卫带队的首领是千户王阳武,他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推荐得人才。王阳武是个长着黑脸红膛的大汉,他是练巴子拳的高手,使得一手好大枪。装二百多斤绿豆的麻袋,他用白蜡杆从地上搅起来在空中转三圈,然后放回地上,面不改色,气不大出。

    当官的威武,手下的锦衣卫校尉也各个都是武艺高强的能人。朱由校打扮成富家少爷读书公子的模样,其他人打扮成家仆模样,出了四九城以后,二百二十人的队伍赶往通州,准备从运河坐船前往山东。

    皇帝微服私访的第一个夜晚在船上度过,朱由校晚上在船头借着月光看着两岸的景色。岸边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地向船尾跑去了。

    晚风袭来,朱由校觉得有些凉,就回船舱待着。皇上说他饿了要吃夜宵。不多一会儿,方正化头戴大斗笠,弯着腰捧进一个条盘进来。这家伙真能办事,须臾之间就弄来四个凉菜,一碟青椒宫爆牛肉丝、一碟子清蒸鹿尾,六个盘子攒着,中间一个卤得烂熟的猪肘子,足有五六斤重,也是刚出笼,摆在桌上兀自大冒热气。

    天子端详着肘子问方正化:“这是船家的伙房做出来的?这可对了朕的脾胃!”

    “皇上喜欢吃肉,宫中的内监宫娥谁不知道。我们做下人的,不揣摩皇上的脾胃揣摩谁?这些菜都是小的下厨做的。”方正化细声细语的回答。

    天子哈哈大笑,大口卷着肥潞潞的猪肘子狼吞虎咽。顷刻之间已大半进肚。他心满意足的用手帕揩着嘴,方正化已端来热水给他洗手。朱由校用完晚膳,看了一会儿书,就带着对明天的好奇心歇息睡去了。

    朱由校出发的第二天本来是皇帝临朝听政的日子,文武百官聚集在午门门前。只见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到午门城台上宣读皇帝的诏书,表示皇帝到外面出游,探访民情。皇帝微服私访时期的国家军政要事由内阁首辅孙承宗全权负责。诏书念完,满朝文武群情哗然。

    情绪最激动的莫过于内阁大学士韩爌。自从孙承宗成为内阁首辅,韩爌和刘一燝都变成了办事员,大事小情都由首辅决定。

    朝廷的整个大政方针,韩爌一点过问的权力都没有,只能照章办事。但至少还有知情权,现在皇帝出游这么大的事情,韩爌连知情权都没有了。其实他用不着这么生气,皇帝害怕泄密,知情的人本来就特别少。

    韩爌猜到内阁首辅提前知道皇帝出游的事,他去找孙承宗,指责他没有把皇帝出游的消息告诉大臣们。孙承宗也懒得理他,就说皇帝决定的事,臣子们难以违抗的话来敷衍他。韩爌有脾气也没地方发。

    皇帝虽然离京,可是明朝的政府机关仍然在正常运转。内阁首辅孙承宗负责处理国家大事,就如同当年正德皇帝出外游玩时在朝秉政的杨廷和一样。内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与孙承宗配合良好,没有什么矛盾冲突。

    魏忠贤依旧在宫中做事,他负责大内宫殿和园林的清洁卫生。朱由校是在魏忠贤改名之后,才知道他就是历史上那个臭名远扬的九千岁。朱由校决定还是继续用魏忠贤,讲实话,他为皇帝办事的表现是不错的。不过既然知道了他的恶名,朱由校决定还是小心提防。

    皇帝出游的第一站是运河边上的廊坊县,廊坊北临首都北京、东与天津交界、南接沧州、西连保定。廊坊靠着运河,往来游船不断,商旅不绝,是一个还算繁荣的县。

    朱由校一行人从船上下来,留下二十几个人看着船,下船的人风尘仆仆地去找旅店吃饭休息。正好在运河边上有一家客栈,朱由校看着还算体面就进去了。

    当街三间门面摆着四张八仙桌;向北折是一间雅座,供客吃饭;门面以东一道长柜台兼卖酒肉和零星杂货。店掌柜和伙计们都是廊坊本地人,见到穿着华贵的朱由校,以为是富家公子,迎着笑脸上来招呼客人。

    “公子爷,一看您这气质就是富贵人家达门显宦的子弟,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店老板殷勤的问朱由校。

    “打尖也住店,你先给我们这二十几个人准备店里最好的饭菜,我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不缺钱。然后你再给我们准备卧房。”朱由校随身的随从只有二十几个人,他觉得人太多太扎眼了,随从再多就可能暴露身份了。

    “好嘞,客官,您里边请。”店掌柜把朱由校领到雅间去坐,陪同皇帝吃饭的还有太监曹化淳、方正化和锦衣卫千户王阳武,其他的锦衣卫在大堂吃饭。

    店里厨房的伙计手脚很麻利,没等多久,一桌子菜就上了桌,都是一些河北当地的特色小吃。廊坊本地的特色烧饼、流行冀中平原的酱驴肉、白洋淀的咸鸭蛋等等,由负责为皇上试毒的太监方正化尝完了,朱由校才开始吃。

    这里的饭菜虽然不如大内的御膳精美讲究,但是朱由校也吃了个新鲜。吃到一半,朱由校叫店家来聊聊天。店掌柜害怕耽误了招呼其他客人,就没同意。朱由校往桌子扔了块碎金子,店掌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金子,老老实实的坐下来陪雅间的客人聊天。

    “掌柜的,你是在这里做生意做几年了?”

    “公子,不瞒您说,我打我太爷爷那一辈儿,就在运河边上开客栈,传到我这有六十几年了。”

    “生意一直都这么好么?”

    “哎呀,像您这样的贵客,一个月都碰不上一次啊,哪能天天发财啊!不过平常的生意在旺季比较好,淡季就不行了。逢着黄河发大水的时候,往来的货船漕船少了,生意自然就不好了。再就是在万历年间,有矿监税监来搜刮钱财,结果跑码头做生意的行商越来越少,收的税却越来越多。当时真是倒闭了好多商户,我爷爷都被这些扒皮抽筋的太监气死了,后来幸亏是我爹苦苦支撑,这家店才没有垮。”

    “啊,原来如此,那现在没有矿监税监捣乱了,生意该好起来了吧。”

    “算是吧,去年虽然接连两次国丧,但是没了矿监税监,行商就变多了。行商的鼻子闻钱是最快的,他们一来,我的生意也变好了。去年,我还听说天子到通州港口管理税官,不少商贩免受税官的骚扰,都省了一大笔贿赂官员的支出,挣了不少钱呢。”

    “那新皇上登基,种地的农民也该好过了,我听说当今天子可是把以往加派的辽饷都取消了。”

    “还那样吧,我们廊坊县下有好多农民都抛家舍业了,逃到大山里去了。”

    “为什么农民要逃?”

    “因为国家的赋税太重了,农民不堪负荷就逃亡了呗。”

    “朝廷的赋税有那么重吗?不是已经取消辽饷加派了吗?”

    “哎呀,这位公子,一看你就只是待在大城市里,没去过乡下。没有辽饷加派,还有别的加派啊!京畿地区的大部分田产落到了那些给太祖、成祖皇帝打天下的公候和在朝做官的士大夫手里。按道理说,农民失去了土地也就不该再承担田税。实则不然,达官贵人们勾结胥吏隐瞒田亩数量逃避粮税。可是赋税还是要收啊,要不然胥吏跟朝廷交不了差,他们就只能去逼迫那些家中无背景的农民代交达官贵人的税款。”

    “这不是要把那些百姓活活逼死吗?”

    “谁说不是呢?所以好多农民都逃亡了。不过最近顺天府来了一个青天大老爷,叫袁应泰。他组织百姓修河道灭蝗虫,发了不少白花花的银两作奖励,所以种地的农民生活多少还是有些起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