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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柏府的司机为她打开车门,目送她坐进柏家那辆加长型的奔驰轿车时,他的目光是满含赞赏的。全/本/小/说/网
柏语莫亦是如此。
他看着季海蓝微微提起黑色丝料长裙下-,优雅地落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自然又不失高贵优雅的气质。
在正式场合,她一向爱穿深色礼服;深色也确实衬得她洁白莹腻的更加引人遐思,一张冷漠的容颜更添几分神秘气息。
他早料到她会为今晚的聚会挑选一套深色礼服,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保守高雅的样式。
海蓝挑选的礼服质料一向轻软,虽是深色,但总令人有几近透明的错觉,经常削肩露胸,大胆得让人不敢逼视。如果是参加季家的集会,她的穿著就会更加惹火,彷佛故意要给季风扬难堪似的。她不但让季风扬难堪,更令他这个丈夫抬不起头来。
但今晚,她丝质连身长裙立领竟里住了颈项,轻软的半透明衣袖从双肩覆至手腕,除了一张清秀容颜,她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寸外露,简直是──不可思议。他甚至不相信她能从自己的更衣室找出这样一套礼服,莫非她使了什么魔法?
“你没有戴首饰。”柏语莫的嗓音不自觉地沙哑。
“我找不到。”
对啊,他差点忘了,她重要的珠宝钻饰都锁在保险箱里,一些比较平常的她似乎又在三年前带走了它们。
“要不要我替你去找?”他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不用了。”她轻声阻止,“我不想戴。”
不想?他以一种稀奇的眼光注视着她。那个一向最好打扮、爱慕虚荣的女人竟说她不需首饰?
他耸耸肩,吩咐前座司机,“开车。”
车子顺畅地发动,蜿蜒于山间小路。季海蓝偏头凝望窗外,似乎在欣赏着风景,但其实外头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终于,她轻声叹息,放弃假装。
她转向柏语莫,“可以告诉我,我是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吗?”他挑挑眉,“你是指──”
“我是什么样的身分?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凝视她数秒,“你是季家人。”
他说得彷佛季家是一个很有名的家族似的。
“那又怎样?”
他微微一笑,“季家掌握盛威集团绝大多数的股权,盛威以家电制造为核心事业,总资本额可以列入亚洲企业集团前三十名。你大伯季风云在不久前去世,由你二伯季风华暂时代理集团最高决策机构的主席,你的父亲季风扬则担任副主席,主要负责集团内公关、地产方面的事业。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他是个相当有名气的摄影师,现在也担任集团的公关总监。”
她怔住了,没想到自己竟来自这样一个财力雄厚的商业世家,怪不得他们总认为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我母亲呢?”
“你父亲的现任妻子洛紫,并非你亲生母亲。”
她心一跳,“他们离婚了吗?”
“他们根本不曾结婚。”他维持乎淡的语调。
“那么我是──私生女?”“你是在八岁那年被带回季家的。”
“那我的母亲究竟──”
“听说已经去世了。”
“啊。”她轻叫一声,只是单纯的讶异,并未感到任何难过。或许是因为她失去记忆,也或许是因为母亲去世太久,她原就不再感到伤感。
但她还有一个父亲,以及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试着想象他们的模样,却发现脑海一片空白,甚至无法感受到曾经对他们怀抱的情感。即便他们是她至亲之人,现今对她而言仍然只是陌生人。
“我同我父亲的感情好吗?”她试探地问。
他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也考虑过如何回答,最后选择照实说。“相当不好。我想你恨他。”“我恨自己的父亲?”她无法理解,“既然如此,他为何急于见我?”
“我不清楚。”
“那我哥哥呢?”
终于来到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了。
“你曾经有一个哥哥,名唤海澄,你似乎相当相当敬仰他、依赖他。”他仔细凝睇她的脸庞,不放周任何一丝异样。“但他在你十五岁那年不幸逝世。”
海澄曾是她最敬爱的哥哥,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死了?
海澄。她在内心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忽地,一股奇特的心痛感逐渐包围住她。她对这个名字有感觉。
她扬起眼帘,眸子笼上一层轻纱,“可是你刚刚说我哥哥现在是集团公关总监。”
“那是海玄,海澄的双胞胎弟弟。他恰巧在你离开后不久出现,重新回到季家。你们从没见过面。”
她还有一个哥哥叫海玄。她试着在心底低念这个名字,却无法唤起任何奇特的感觉。
那么海澄果真对她别具意义。他是否是季家她唯一记挂的亲人?但即使是他,她也完全无法忆起有关他的任何事,记得的,只是那种茫然心痛的感觉。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面对应该熟悉却陌生、而且显然并不喜欢她的柏家人已令她筋疲力尽,她还有勇气去面对一个感情不好的父亲、与她毫无关系的母亲,以及从未见过面的哥哥吗?
语莫说得不错,她父亲所拥有位于天母的顶级豪宅确实相当震撼人心。它占地数千坪,除了庭园、泳池,甚至有一座高尔夫果岭。在抵达那幢白色西班牙式建筑的主屋前,甚至必须穿越一条两旁夹荫的弯曲石板道。从入口一直到主屋,完完全全是一派富贵风华。
如果她从小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确实有可能认为柏园只能算是小别墅。
但柏园至少给她温馨的感觉,她在这里感受到的却只有完全的冰冷。
她不喜欢这里。她甚至在还未正式踏入那幢豪宅而使确认了这一点。
终于,她与父亲正式面对面。
他是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鬓发早已苍苍,满面深刻的皱纹,但射向她的冰冷眸光仍是锐利无比。他不带感情地扫视她全身上下,按着微微颔首,似乎感到满意。
“你穿衣服的品味终于有点进步了。”他嘴角微掀,弯度几乎无法察觉,就连表示赞赏的时候也吝惜微笑。“莫非是丧失记忆的副作用?”
很奇怪,虽然季海蓝自认对这个老人根本毫无印象,在面对他时一颗心却自动冷凝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气势凌人的态度吧。
她甚至无法喊这人父亲。
“听语莫说你失去记忆?”
“是的。”
“我本来以为会很糟,现在看来,或许你失去记忆还好一点。”季风扬若有所思,接着比向身旁的一男一女,“这是你母亲与舅舅。”
她跟着转移视线,望向洛紫。
五十岁左右的一个女人,银灰色晚装里着风韵犹存的身躯。一张轮廓深刻的脸竟只有眼角部分有细细的鱼尾纹,依旧光滑,保养得十分好。
这女人年纪该比李管家还大,看来竟和她差不多年轻,还多了点妖媚的气质。
“你大概也忘了我吧,海蓝。”她凝视季海蓝,眼神冷淡,但藏在眼底深处似乎还有某种情感,某种类似厌恶的东西,或者是──防备?
对那样的眼神,季海蓝的反应是完全困惑。“对不起。”她回避洛紫那奇特的眼神,转向另一个男人。
这男人挂着一副眼镜,身材颀长,接近运动家的骨架,年纪比洛紫轻上一些,像是风流倜傥的人物。
这是她舅舅?
“海蓝,我是成发舅舅。”他伸出手欲同她一握,“还记不记得?”
他的语气亲昵,微笑和善,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然而季海蓝却无法克制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颤。
“成发是我弟弟。”恪紫在一旁加上一句。她的反应是一阵晕眩,脚步微一踉跄。
柏语莫一只手环上她的腰稳住她,悄悄在她耳边吹气,“不舒服吗?”
“没事。”她轻声一句,按着勇敢地伸手与洛成发一握,“你好。”
然后她迅速怞回手,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心竟已微微沁汗。她自长长的眼睫下窥视那男人,总觉得他和善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一种莫名的邪恶。
“介绍完了?”季风扬对这一切似乎有些不耐烦,“先用餐吧。”
“我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她尽量使语气平静。
季风扬一挑眉,“你知道?”
“语莫告诉我的。”
“他今晚没来。”
“为什么?”他不想见她这个素末谋面的妹妹?
“他脾气就是这样,不爱参加这种聚会。”
是她的错觉吗?或者季风扬前额确实有青筋暴跳?这个气势高傲,彷佛睥睨一切的老人也有控制不了的人?
因为察觉这一点,季海蓝心底对那个从未见过的兄长升起某种好感。
她自嘲地撇撇嘴甬,看样子无论是失去记忆前或之后,她都一样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用完晚餐后,季海蓝得以更进一步证实他们父女不和。
季风扬将她一人唤进他那间足足有她在柏园卧室三倍大的书房。书房装潢相当气派,一体成型的酒红色原木书柜、酒柜、书桌,漩涡纹的华丽地毯,真皮沙发。书房内家具不多,更显空间之宽阔。
他问都没问她,直接调了一杯琴汤尼,装在凡赛斯出品的水晶鸡尾酒杯中递给她。
她微微蹙眉,直接将酒杯搁在桌上。
“怎么不喝?是太烈了或是不够烈?”
“我今晚不想喝酒。”
季风扬一挑眉,抖落一阵讽意十足的笑声。“那倒真稀奇!看来失去记忆确实让我这个女儿改变许多。”他摇摇酒杯,一饮而尽,“知不知道你从前几乎夜夜出门寻欢买醉?”
她出门寻欢买醉?
一股强烈恶心的感觉蓦地攫住她,脸色迅遮惨白。
“告诉我,你这几天跟语莫处得怎样?”“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处处给他难堪?”
“我……”她惊疑不定。
季风扬仔细审视她的反应,“看样子你的确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一切了。”他不具善意地挑挑唇角,“我不管你从前怎样,但我奉劝你以后最好少出花样,乖乖守一个妻子的本分。”
“我究竟如何不守妻子本分?”这个问题搁在她心里许久了。每个人见到她都说从前的她是如何浪荡,如何让语莫难堪,但她根本一点地想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事,让这些人说她行止不端。
季风扬既是她父亲,或许问他会比较不让人尴尬。
“你真想让我挑明了说?”
“是。”
“好!我就挑明了说。”季风扬放下酒杯,以一个夸张的手势做为开端,“你在柏园里如何我是不清楚,在外头的名声可就不怎么好听。白天,你规规矩短在我们盛威出资的一家理工学院乖乖当一名教授,夜晚,你可是传说中的夜游女神。”他冷冷一牵嘴角,“你打扮风蚤,夜夜出入各家俱乐部与酒馆,据说拜倒你裙下的男人不计其数,至于入幕之宾有几个我是没听说,但肯定也不少。”
她让许多男人成为入幕之宾?她真是那样一个浪女?
季海蓝难抑震鹫,父亲的话有如轰雷巨响打得她整个人晕头转向。她不能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怪不得语莫再见到她时会是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妻子在外头勾搭男人?而且不只一个!
她双手掩面,太阳袕忽然剧烈怞痛起来。她怎么会是那种女人?她怎么能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就连她都瞧不起自己!就连她都忍不住痛恨起自己!
“你感到震惊、大受打击?”季风扬完全无视她痛苦的模样,继续冰冷她说道:“从前你还当着我的面坦然承认这些可耻的勾当呢。你说只负责下嫁语莫,可没说要对那个男人忠贞一世。”
她猛然扬起头来,瞪视季风扬,“那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那样说?莫非我不是自愿嫁给语莫?”
季风扬回瞪她,不语。
“回答我!”她提高嗓音,“我和语莫是不是所谓的政策联姻?”
“是又怎样?”季风扬被她高昂的语音激怒了,吼了回去,“我也不怕告诉你,语莫是我亲自挑选的乘龙快婿,我看中他未来在政坛的发展潜力,有意栽培他。”
“所以他──只因为能在政坛发展而娶我?”她怔立半晌,顿觉椎心刺痛,扎得她眼泪也冒出来了。
难怪他当时不肯签离婚协议书。为了得到盛威的鼎力相助,他必须是她季海蓝的夫君,必须是季风扬的乘龙快婿。她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只是这棋子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他找她回来,最终目的不过是需要季家女婿这个身分而已!
“你也别觉得委屈,虽说你们的婚姻没有爱情当基础,但语莫对你怎样,明眼人一看即知。”
她嘲讽地拉拉嘴角,“他会对我好?”
“岂止是好,依我看,简直失了男人该有的威势!他就是对你太过忍让,才会议你有机会在外面干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需要季家女婿这个身分,当然不敢苛待我。”
“哈!”季风扬蓦地纵声大笑,笑声尖锐高亢,刺得季海蓝头更加痛上三分。“你真以为他有必要对你卑躬屈膝?我早告诉过他,你既替他生下孩子,即便离婚,我也承认他是我季风扬的女婿。只要他愿意,他尽可以休了你,属于你的财产我全部留给恩彤!”他用力一挥手,“可这小子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就是不肯跟你离婚,竟还能让你生下恩白。”
他告诉语莫随时可以休了她?他这个父亲竟对亲生女儿如此绝情!季海蓝不敢相信,更不敢相信语莫承此“圣意”竟还不跟她离婚。莫非他还留懋什么?是了,当时他在竞选议员,不好闹出离婚丑闻吧。但恩白呢?如果他们夫妻真的感情不佳,怎还能生下恩白?
季风扬像看出了她的疑惑,冷冷一句,“所以我一直怀疑恩白不是语莫的种。”
“什么!”季海蓝尖叫一声,直退了好几步,身躯摇摇晃晃。
恩自不是语莫的儿子?她握紧双拳,简直无法消化这个可能性。但一切听来又如此合情入理,那时语莫不可能与她同床,恩白怎可能会是他儿子?难怪恩白看来会是耶孤单寂寞的模样,他少了父爱──语莫怎么可能花心思去陪一个不是他亲生的孩子!
但如果恩白的父亲不是语莫,那他的真正父亲是谁?是她在外面的吗?
季海蓝拚命摇头,不愿承认这个推测。这只是父亲一相情愿的想法而已,不是事实!恩白怎么可能不是语莫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在外头还有别的男人?
不,事情绝不是这样的,绝不是!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喊着,拒绝接受的回声响彻整个脑海,但她还是甩不掉方才季风扬那冷酷的言语。
她蓦地尖喊一声,夺门逃出季风扬的书房,仓皇寻路,一人直奔庭园深处,躲在树丛后蹲,抱住自己双肩,不停发颤。忽然,她扬起眼帘,恐惧地瞪视前方。
透过浓浓密密、错落交织的树干,可以清楚窥见一个隐密的角落。那个角落如此熟悉,她彷佛曾见过。
一幕黑色影像闪过季海蓝脑海,既模糊又迅速,她根本没来得及抓住影像就消失了,只留下恶心的感觉。
她抚住喉头,不觉呕吐起来,几乎吐光了晚餐她好容易咽下的一点食物。泪水伴随着恶心感,一串串滴落在地。
然后,她将头埋入双膝之间,嘤嘤啜泣。
她彷佛哭了许久,直到一个带着强烈惊慌的嗓音传来,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纤细的双肩。“海蓝,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是语莫。
他轻轻转过她的身,抬起她的下颔,眸光担忧。“你刚吐过?”
她怔怔地凝视他,不明白他怎能用如此焦虑的眼神看着她,怎能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询问她:他该是痛恨她的啊!
“怎么了?我从客厅窗户看你匆匆忙忙往这里跑,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放开我。”她拂开他的手,“我知道你痛恨我,用不着假惺惺关心我。”
他神情一变,从原先的温柔关怀转为冷淡漠然。“你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莫非我这两日所见那个和从前大不相同的女人只是幻影?”
“我没有恢复记忆。”她咬住下唇,凝望他的眼眸难掩怨怼,“但我父亲已告诉我一切真相。我们是政策联姻。”
“是又如何?”他不动声色。
“所以你娶我并非因为爱我,你娶我只因需要季家庞大的财力做后盾以步入政坛。”她一字一句冷冷掷向他,“我不过是你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这是你找我回来的原因。”
“你这样认吗?”“不然我该怎么想?”她声音接近破碎,痛苦亦几乎拧碎她的心,“难不成你会想要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做妻子?若不是这样,你会甘愿戴绿帽,承认恩白是你儿子?”
“恩自是我儿子!”相语莫高声吼道。
她一惊,讶然望他。
“恩白是我儿子。”他重复一遍,语气坚定。“我不知道爸跟你说了什么,但恩白确实是我儿子。”
“你确定?”
“这种事我何必说谎。”他冷冷地,“恩彤与恩白都是我的好孩子。”
“可是……”她犹疑着,“如果恩白真是你儿子,为什么他看来会如此寂寞?你必然很少花时间陪他,甚至不曾抱过他……”
“我是很少亲近他,但不是那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下颔急剧怞动,眉头紧紧蹙着,神经跟着绷紧。
她被他这种表情吓到了,语音颤抖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他,因为我不敢面对他。”他嗓音低哑,拳头紧握,关节处强烈泛白。
季海蓝怔然望他,几乎没有勇气再度开口。但她还是间了,声音细微到几近听不见,“为什么?”
他瞪视她良久,默然不语。
难道与她有关?
季海蓝打了个冷颤,这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是我!”她猛然扯住柏语莫的衣袖,“跟我有关对不对?恩白会患上不语症是不是就是我害的?”
他转过头不看她,“过去的事别提了。”
“能不提吗?语莫,你能轻易忘记过去一切吗?”她瞪视他,泪水再度盈眶,“告诉我,语莫,我从前是否正如父亲所说,是个夜夜出入酒馆买醉、到处勾搭男人的荡妇?”
他猛然转头瞪她,“他这样跟你说?”
她语音发颤,“是不是真的?”
他不语。
“告诉我,语莫,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季海蓝语音高亢,精神濒临歇斯底里,“如果我真是那种女人,你就老实说好了,尽管把你对我的憎恨、不满发泄出来吧,我承受得住的!”泪水爬满她清秀的容颜,“就说我真是个荡妇,就说我是个令孩子蒙羞的母亲,就说你厌我、憎我,我都可以承受的……”她垂下头,双手掩面。
他凝望她哭泣颤抖的模样,一颗强自冷凝的心不觉又为她融化。这女人口中说得倔强,但濒临崩溃的尖锐声调早泄漏了她情绪的激动。他知道,如果他真对她说那些话,她会真正崩溃的。
在这一刻,他真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感到深深厌恶。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办法对她免疫,就是无法抗拒这个妖女的魅力?从见到她第一天开始,他就彷佛中了这个魔女的咒语似的,一辈子要被她玩弄于手掌心。
他是恨她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其想重重伤她,报复她从前所作所为。但他做不到。他恨她,却又无法真正狠下心来伤害她。
“你说啊,语莫,你说啊!”
他终于开了口,“我只有一次亲眼看见你从俱乐部走出来,至于你是不是在外头另有男人,我不确定。”
“只有这样?”她仰起头,可怜兮兮垃看着他。
“只有这样。”
她却像不能置信,依旧怔忡地凝睇他,泪水一串串碎落。
他蓦地幽然长叹,紧紧将她纳入怀里,一面拍着她的背抚慰她。“别哭了吧。”
她没有抗拒,在他怀里尽情啜泣,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任泪水浸湿他的胸膛。
这男人应该是厌她、憎她的,但他却依然对她如此温柔。父亲说得不错,语莫其对她好,就算他娶她不是因为爱她,就算他需要她以为助力,他也从不曾将她当成一枚棋子看待。
纵然完全记不起从前的事,她还是确认了这一点──他从前待她必就是这样的方式,明明气极了她,却又不肯稍稍伤她一分。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内顿时柔肠百结,胸膛则像梗住了什么,无法顺畅呼吸。这么说来,其正伤害人的果真是她,其正让人深恶痛绝的只有她。
她心一紧,一口气差点换不过来。
“走吧,我带你回家。”他低低地说。
回家!多美好的一个词啊。
她点点头,任他扶她离去。
有个人儿悄悄踅进她房里,衣袂翩然,脚步放得轻缓。
“谁?”她眨着眼,拚命想看清步步逼向她的人影。
人影不答,全身隐在黑幕中,教人无法认清。
“有事吗?”她开始害怕起来。
人影依旧没有说话,嘴一例,露出两排洁白却陰森的牙齿。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她语音发颤。
人影不答,只是逼近她、逼近她,伸出一双白骨般的魔爪扣住她颈项,然后用力锁紧、锁紧、锁紧……
她感觉呼吸困难,神智逐渐陷入迷蒙,“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我……”
季海蓝倏然睁开双瞳,映入眼帘的是柏语莫充满焦虑的面孔。“你没事吧?海蓝,我听见你在房里叫救命。”
有人想掐死她。
她迅速扫视周遭。她的卧房空荡荡的,除了语莫,不见半条人影。
她茫然望着四周,最后落定正瞧着她的语莫,恐惧自心底最深处逐渐浮现。
不!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方才那一切只是梦,是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究竟怎么一回事?海蓝。”
她忽地跳下床,背对他平稳自己的呼吸。
冷静。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别让噩梦夺去理智。
“海蓝?”柏语莫望着她奇特的举动,不明所以。
“没事。”她终于旋身对他微笑,“只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她摇摇头,微笑加深,“没什么。”
他凝望她良久,眼神逐渐变得异样。
季海蓝视线一落,随着他的眸光望向自己,这才发现不知是谁替她换上一套黑色薄丝长睡衣,胸口开得低低的,半透明的布料更让她全身曲线若隐若现。
她脸一热,双手立刻揪紧胸前衣襟,试图遮掩。
他似乎颇为她的举动觉得好笑,喉头滚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她双颊烧烫得更厉害了。其它地方的温度也开始升高。她不自在地瞥向他,蓦地注意到他夹在右手指问的香烟,烟头还绽着红红的亮光。而他脸容疲倦,眸子微微泛红。
“你还没睡?”她——地。
“嗯。睡不着。”
“因为时差还没调过来吗?”
他只是微微一笑。
那奇异的微笑令她更加心慌意乱,随便再抓了个问题,“我不是应该在车上吗?怎么忽然回到房里?”
“你在车上睡着了。”
她一愣,“又是你抱我回房的?”
“嗯。”他像好奇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双眸紧盯她,唇角半嘲弄地挑起。
她别过头不敢看他,“谢谢。”
他没说话,举步缓缓走向她,步伐轻悄、缓慢,不疾不徐。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窈窕的娇躯不觉直往后退,一直到顶住门扉,无路可躲。
终于,他来到她面前,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他再微微一笑,忽然垂下头,柔软的唇印上她前额,接着滑落她娇美的鼻尖,停在那儿许久。
季海蓝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拂向她的面,心跳愈来愈快,几乎跳出胸腔。
像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从她鼻尖扬起头来,难解的眸光紧紧圈住她。
“海蓝,”他低低柔柔地轻唤她的名,语音极端沙哑,“你这样好美……”他停顿一会儿,“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她凝然不动,像被下了魔咒般怔然迷惘。她看着他旋转身子,走向那扇连接两人卧室的门。
“语莫。”地出声唤住他。
“什么事?”他背对她。
“我──”
她想谢谢他在季家庭园里对她那样温柔,想谢谢他不计前嫌,从医院将失去记忆,孤单无依的她带回台湾,想谢谢他──但她其实想说的是对不起。
“睡吧。”他像是明白地想说什么,却没给她机会道歉,越过那扇隔开两人的门,轻轻合上。
她只能痴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心中一阵难解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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