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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缓步走到寂静的长廊,只见胡威的大嘴扯向了耳根,自眉骨划到嘴角的伤疤,随着面部的肌肉不断跳动着,如同一只狰狞的蜈蚣般趴在了脸上:
“不错,这钱到是花的不冤枉,平常咱们住的那些个便宜客栈,晚上实在吵闹的根本无法入睡,只能运转内力堵住耳识,才能勉强入眠,跟这韵霖客栈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胡威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如修炼到了他们这等境界,五官五视已经脱胎换骨了,虽然寻常的吵闹声根本影响不了他们,但也觉得相当厌烦,倘若能有寂静的环境修炼,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正是因为如此,才有许多的武林高人,选择隐居深山,一方面可以亲近自然,更好的体悟大道,另一种原因亦是躲避世间的喧嚣和红尘的沾染,以此来提升自己的心境。
皇甫楼和白莲都轻轻点头,显然对这韵霖客栈非常满意,三楼的走廊很长,破有种曲径通幽处的诗意。
“咦,那不是老四吗,看来他确实找不到自己的房间了。”
皇甫楼拿着折扇,指着前面一脸迷茫之色的老四笑道。
飞虎到也不是个文盲,寻常的简单字迹,他虽然不会书写,但也能认得出来,这韵霖客栈为了提高格调和文学涵养,将这些房间都赋上了充满诗意的词句,这可难倒飞虎了。
手中拿着黄铜钥匙,飞虎在每个房间前,都挨个比对着,拿起挂在墙上的木牌,只见上面写着:山寺桃花始盛开,飞虎凝视着木牌,心中暗自数着:
“壹,贰,叁,肆,伍,陆,柒,不对,这字数就不对。”
飞虎顺着长廊,一间间的比对着,见到这个木牌上写道:黯月黄昏,飞虎紧皱着眉头,指着这木牌,使出了四十来年,肚中全部的墨水,却依旧觉得陌生:
“什么月,什么黄的,不是这间。”
长长的走廊两旁,每隔着几丈的距离,就有一间房屋,飞虎一个个找过来过来,还不得累的筋疲力竭了,飞虎狠狠挠了挠头发,随后有些气恼的骂道:
“特么的,这客栈老板真是闲出鸟了,非要整这么些个奇奇怪怪的破名字,这是不糊弄人嘛!”
飞虎在心中已经将客栈老板的祖宗十八代,通通给友好问候了一遍,突然间,只见胡威三人,正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老四,你比我们先到一步,怎么不回房间休息,站在此处干甚?”
皇甫楼面带温和的笑意,又戳了戳老四的软肋。
飞虎轻轻咳嗽了两声,虽然自己没啥墨水的事情,三人皆知,但飞虎不知为何,却死要面子,见他故作平静的说道:
“额,那什么,房间里点了个破熏香,爷爷我不喜欢那股子香气,就出来散散步,对,散散步。”
“哦,那老四请我们去你房间坐坐如何?”
白莲也不甘寂寞,打趣着飞虎。
没等面色通红的飞虎出言反驳,就见胡威硕大的身躯当先一步,带起了一阵劲风。
一把抢过飞虎手中的钥匙,胡威比对了一番,随后指着面前的房间,将钥匙扔回了飞虎的怀中:
“柳叶竹林,就是这间了,都赶紧回屋好生歇息,等到了地方,就没这清闲日子了,肯定免不了一场恶斗。”
飞虎拿着钥匙,赶紧开了房间的门锁,如同受了惊吓的耗子般,躲进了房间。
皇甫楼见此,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飞虎之所以如此忌讳自己不识大字,这件事还要从多年前说起。
江湖之中,绝大多数的闲散武者,其实都没上过私塾,毕竟例如祖辈代代传承的武林世家,书香门第,还是占极少数的,大部分选择习武的人,家境都非常的落魄,想要通过武道来谋取一分吃饭的生计,有些资质较好,有点机缘的人,都选择拜入了宗门,宗门之内自然会培养弟子的德行,甚至有些大派还需学习四书五经,宗中弟子不说学识有成,但深奥一些的诗词,都能做到略懂一二了。
那些无缘拜入门派的武者,每日每夜无不为了生活和功法发愁,有的武者甚至连吃饱穿暖,都成了问题,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哪有闲暇时间去读书识字,这样的原因,也造就了散人武者当中,十之八九都是目不识丁之辈,而飞虎,就是这其中之一。
飞虎的家境贫寒之际,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儿时家中突逢变故,父母在上山砍柴时,遇到大雨,不幸被山上滚落的碎石给压死了,飞虎尚且年幼,就成了孤儿,官府克扣打压百姓相当狠辣,没人有能力和闲心去收养这个孩子,为了活命,小小的飞虎只好流浪街头,当了个乞丐,每日以要饭度日。
在街头当乞丐的滋味可不好受,乞丐亦有自己的规矩和地盘,年幼的飞虎遭受到了同行的欺压,只好远离了喧嚣的街道,躲在郊区乞讨,郊区行人稀少,而且住在这里的,都是些穷苦人家,他们自己都吃不饱一日三餐,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施舍给乞丐。
飞虎的日子,过的连饥一顿饱一顿都不如,这肚子填的最满的时候,还是偷了路人的肉包子,平常遇到好心人能施舍一些,飞虎就能开心好几日了,但是这人间,真正心存善念之辈,还是占少数的,飞虎只得上街去偷窃,干一些暗地里偷鸡摸狗的行当,才能勉强生存下去。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飞虎也在肮脏不堪的街头,跌跌撞撞的长到了十岁,或许是他天生注定就不平凡,属于飞虎的机遇,终于来临了。
这日,飞虎如同往日一样上街寻找着目标,在成功得手了之后,这才心心念念的回了家,虽说是家,但飞虎住的不过就是一间废弃的破庙罢了,这间破庙虽说有些残旧,各种蚊蝇小虫遍布,但好歹夏能遮风挡雨,冬天亦能抵挡炎寒酷雪,不至于露宿街头被活活冻死。
回到破庙中的飞虎,手中拿着刚刚买回来的半只烧鸡,准备好好犒劳自己一番,因为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也是父母的忌日,掀开自己编织的简易草席,却没想到,草席上竟躺着个浑身染满鲜血的男人,毕竟在街头混迹了多年,年幼的飞虎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却没有太多的恐惧,飞虎伸手试探了鼻息,发现这男子还并未死亡,还有一口微弱的气息尚在。
这男子全身是伤,身体的鲜血都流失了大半,飞虎虽然干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但其本心却是善良之人,若自己不救,这男人必定会死在自己的眼前。
飞虎做出了他的决定,这是改变了他一生的选择,他救了这位素不相识的男人,飞虎先是简单给他处理了一番伤口,用布条简单绑住,避免失血过多,随后拿出了身上全部的银两,全力跑到了药铺买了些治伤的草药,给男子上好了药,已经过了半天的时间了。
次日,陌生男子苏醒了,年幼飞虎这才知道,自己救的人,乃是位被仇家追杀的江湖武者,男子实力不弱,将那些仇家全部斩杀殆尽后,自己也身受重伤了,若非飞虎的及时救治,男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男子看重了幼年飞虎的心性和善良,便收了飞虎为徒,从此,幼年飞虎多了为如同父亲般的师傅。
沧海桑田,匆匆十年转瞬之间,飞虎已年至二十,这些年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历经风雨,飞虎的实力,已经远超自己的师傅了,武道一途路漫漫,飞虎安置好了已经年迈的师傅,踏上了追求强者之路,但是,才刚独行的飞虎,就遇到了他终身抹不去的伤痛。
正值青春华年的飞虎,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见倾心,这就是飞虎当初对皇甫楼说出这段往事时,所用的成语,这也是飞虎唯一会说的词句了。
这女子是位大家小姐,和飞虎在街头偶遇,自此之后,二人便互生情愫,飞虎也每晚都会去往这女子的房前,将书写着情谊的字条,偷偷扔进她的窗中,女子亦会偷偷回信,她是大家小姐,自幼就饱读诗书,时常写以情诗,但飞虎却一字都看不懂,二人就这般你来我往,相互传递着爱意。
终究是地位学识的差距,女子觉得实在有些疲乏了,自己日日夜夜,蕴藏着爱意的诗句,对方却始终不能理解,二人之间如同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终于有一天,女子不在回信了,飞虎即使每日每夜去往女子的窗前,丢入了无数的字条,依旧毫无音信,最后女子只回了一封诗词,但飞虎根本不明上面写的究竟是何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直到一日白天,飞虎偶然间路过女子所在的府邸时,那张灯结彩,到处悬挂着红带的景象,让他如同遭遇了天打雷劈,等急急忙忙问了围观的旁人才知道,女子今日就要嫁人了,嫁的人乃是一位才高八斗的诗人,众人皆说是两人郎才女貌,二人还共同写下了一篇诗词,共诉爱意。
飞虎失魂落魄,他想到了女子曾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找人询问了后才知,这就是那女子和诗人共写下的情诗,飞虎终于知晓了缘由,心中不免暗自神伤,最后再遇到了皇甫楼三人后,四人一同以古山四圣的名号浪迹江湖,飞虎心中的情伤虽然慢慢淡了下来,但也成了他心中不可磨灭的痕迹。
望着紧闭的屋门,皇甫楼不禁哀叹,这些年来,飞虎一直以为自己输在了不会吟诗作对上,所以对这方面尤其的敏感,但皇甫楼一直想告诉飞虎,其实他不是输在了胸无点墨,而是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宛如天上的星辉和地上的发光萤虫,它们,又怎能相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