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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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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螭儿再次清醒,已是隔日傍晚。\WWW。qВ5、c0М\\

    晕红的落日透着纸窗,染得天际一片幽黄。

    她听到轻微似猫儿呜咽的声吟,随着她想强撑起身子的举动而更加清晰,原来,那是来自于她喉间的痛楚。

    “你不要起来!我是说,我来帮你。”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交杂其中。

    是化蛇的声音,好像距离遥远……

    细小的手臂搂着螭儿的肩,半扶半抬地让她坐起身子,覆体锦被滑落,露出她布满淤红的。

    见状,化蛇又掉泪了。

    “螭儿姊,轩辕主子他打了你,是不?”光瞧见那些又青又紫又红的伤印就足以猜想昨夜螭儿姊必是受到轩辕主子的暴力摧残,“他怎么可以这样?!你的身子已经很差了,压根连他一只指头也挨不住,他竟然将你打成这模样……我早上想进来替你净身,看到你身上的伤痕,我吓都吓傻了……”

    化蛇的哭诉声断断续续传进耳内,螭儿将她唤到床边。

    “谢谢你,化蛇,谢谢你为我,担心。我没事的,轩、轩辕他……并没有打我。”短短一句话,螭儿说得支离破碎。

    “可是你……”

    “不碍事的。”她安抚着化蛇,“我想先净个身,好吗?”

    化蛇点头,急忙端来热水为螭儿抚去身躯上的每一处不适,每浏览过一个吻痕,化蛇便蹙眉端详仔细。

    “这个实在看不出来是用什么武器给打出来的……”化蛇低声嘟喽,“上头还有怪怪的印子……好像是牙齿印子……”

    螭儿并未留心化蛇的自言自语,合著双眸。

    化蛇为螭儿拭净身子,再为她系上兜儿,套妥襦衣,缓缓拢梳着她一头极长的青丝。

    “螭儿姊,你饿不饿,我去张罗些清粥可好?这些日子你几乎都没吃什么食物耶……”

    银眸轻缓张开,她摇头。

    “你的身子骨又不健壮,再不吃怎行,还是你想吃点别的?”

    螭儿原想再摇头,随即瞥见桌上一篮鲜红甜美的奈果,她又改口道:“我想吃颗奈果……”

    难得螭儿开口要求,化蛇好生欣喜地应道:“好,我削给你吃!”

    她喜孜孜地开始削起果皮。

    螭儿静静地看着银亮的刀子流滑在奈果之上,殷红的果皮逐渐剥离果身,一圈圈地拖曳着……

    薄利的刀,若削在颈子上,应该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割断筋脉了吧?

    “化蛇,你过来。”

    “啊?喔。”化蛇挑着不解的细眉,仍咚咚咚地跑回床畔,“再等会儿,我快削好了。”

    螭儿极缓地举起手,颤抖的臂膀牵动身躯无一不疼的知觉,她倾尽全力,让右手攀在化蛇的腕间,简单的动作却逼出她满头冷汗。

    “螭儿姊?”化蛇微愣,发觉螭儿的瞳儿直勾勾望着她右手所执的刀子,银亮的眸与刀子闪耀的光芒如出一辙。

    螭儿甚至是褪尽血色的掌拉下化蛇握刀的手,浮现出用尽浑身力劲的青绿筋脉,可在化蛇的感觉中,那仅仅是毫无力道的攀附。

    冰凉的刀刃缓缓抵在螭儿缠绕着白纱的颈项。

    螭儿唇角轻漾的笑,是如此绝美。

    “螭儿姊……你、你做什么?”化蛇连抖也不敢抖,生伯她细微的动作都会让刀子在螭儿的脖子上开出血口。

    “这柄刀,够利吗?”螭儿陡然问。

    “当、当然。”

    “利到能否……轻易削断我的颈?”

    化蛇瞪大瞳铃眼,小嘴发挥蛇类吞蛋的极致潜力,撑大、撑大、再撑大。

    “那那那那不够、不够利,削不断的!”哇哇哇,不是说好要吃奈果的吗?怎么一转眼削皮的刀却被托以砍脑袋的重责大任?!

    化蛇猛摇着头,因心急而结巴。

    仿佛要试验化蛇的话,螭儿将刀刃顶得更深,穿透了薄薄白纱,镶嵌进喉间那道曾因辟邪剑而划开的伤口,逼出血红。

    疼,浮现。

    “我想,够利了。”

    螭儿飘忽一笑。喉间的疼痛浅乎其浅,但仍隐约蔓延。

    只要再深入些,她就再也感觉不到疼了,无论是心上,或身躯上的。

    再也不疼了……

    心底深处的魔咒让她毫不犹豫,更不害怕地迎向锋利的刀刃。

    “螭儿姊——”

    就在化蛇尖嚷的同时,一道法力拍击那柄在两个女人指间的刀。

    匡锄一声,银亮的刀掉落地板,圈圈转动,终至停止之前,房内没有半丝其他声响。

    螭儿失望地凝觑着沾了殷红鲜血的刀,久久。

    直到焚羲扣住她的肩胛,毫不留情地加重力道,那收紧在指掌间的狂焰,远比她喉间的轻微刺痛更教人无法漠视,银眸由地板慢慢移回眼前那张布满怒火的俊颜。

    “这就是你逃离我、躲避我的方式?!”

    焚羲的右手传来炙热,是辟邪剑与主人同怒的证明。

    “所以你昨天试图激怒我,也仅是想借我之手来杀你?!”他咬紧牙关,极力克制满腔焚烧的焰火。

    骤然逼近的脸庞陰沉而恐怖,大手揪着螭儿好生疼痛,面对他的怒焰,螭儿并未却步,轻轻回视着他。

    “你——”她的默认,让他更愤怒。

    螭儿却先一步开口。

    “如果当初,我没打扰你的清眠,没偷吃那仙果,我只会是只……平凡的螭兽吧,或许有机会修成精怪,也或许,就仅是淡然而无虑地,过了一生。你说的对,我犯了错……错在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抖颤的长睫间溢出清泠似露的寒泪,“我,认清了事实,也永远不会忘了这个教训……所以可否求你,如同助那只千年前的残蝶那般……助我……”

    脱离了他的钳握,螭儿盈盈跪倒,卑屈地磕着头,只为求死。

    焚羲冷着脸,注视着她。

    螓首叩在床铺上,一声紧接着一声,力道虽不重,毅力却惊人。

    纤细的身躯匍匐在凌乱的床铺上,泪花在锦被上渲染绽放,每个叩首都伴随着她凄楚的哀求。

    不求生,只求解脱……

    只求,不再拖累了他。

    焚羲紧握着拳,右手五指收握处进泄出强烈的余光,螭儿亦有所察觉,她不再叩首,静静等着喷吐烈焰的辟邪出鞘,斩除她的痛苦及所有不舍……

    杀了她吧!反正她为了逃离他,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反正她活着是痛苦更是折磨;反正她,只是他为了排除一时寂寞而找来陪伴他的小螭兽……焚羲片刻不停地想着,指节却握得更使劲,也将辟邪剑紧紧压抑在身躯里,不容许它悖逆主人的意识。

    一旁的黑龙、朱雀及化蛇,谁也不敢开口。

    “你真想死?”焚羲眯起含焰的黑眸。

    螭儿毫不迟疑地点头。

    “若我不准许呢?”

    “我会一试,再试,直到……阎王愿收我这条魂魄为止。”直到她还清了对他的歉疚……

    焚羲冷声道:“不,你不会。”

    随即他扣住她的腕脉,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提直了身势,牙关咬破她的食指指尖,逼出血艳珠红,另只手更是迅速揪住化蛇的衣襟,粗鲁地把她扯进两人对峙的风暴之中。

    化蛇吓得大叫,但仍进不了焚羲的耳里,他凝睇着螭儿,“你若再想寻死,我决计不会阻拦你,但你若断了气,我会让这条小蛇妖陪葬!”

    语毕,他强扣着她的手,将指尖的血珠烙点在化蛇的眉心之间。

    “什、什么?”螭儿疑惑反问。

    焚羲薄唇开启,流泄出来的字眼并非回答她,而是吟念成串的咒语。

    在场众人只有黑龙率先反应过来——那是同生共死的禁忌封咒,通常是用于下咒者对承咒者忠诚度的不信任。若化蛇承泽了螭儿的血,她将成为螭儿的影,寻常时日是看不出任何异状,但只要螭儿殒命,化蛇便也别想独活!

    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螭儿的寿命已如同风中残烛,随时有熄灭的危机,焚羲此举只是让化蛇成为迁怒下的无辜牺牲品!

    “你放手!”螭儿急急叫着,震慑于焚羲那双火红的眼。

    即使螭儿再蠢再傻,也隐约由焚羲陰霾的神情及方才那句威喝中明白了些什么。焚羲作了个重大决定,而这决定,攸关着她……及化蛇!

    “你要做什么?!”螭儿喘息地嚷着、挣扎着,但他骛狂的力劲丝毫不减。

    下一刻,只见黑龙挺身挡在化蛇面前,阻止焚羲。

    “尊者!化蛇何辜?!请别拿她的性命威胁——”

    “滚开!”

    “若尊者只是想拿一条生命来威逼螭儿姑娘,我愿代替化蛇!”

    黑龙的话甫出口,他自己先是一怔,迟疑地转首看向哭得泪涕交错的化蛇,她的眼儿也正圆瞠,觑着为她挡灾的黑龙。

    他,为何会突然涌起这数千年来不曾有过的好心?化蛇及黑龙同时闪过柏同的疑惑。

    但两人的思绪仅是瞬间,因为下一刻,焚羲扫来极怒的狂风,将黑龙的身子硬生生甩向一旁的木柜。

    焚羲压根不可能容许螭儿的生命里背负着另一个男人的存在!更别提是同生共死!

    “黑龙……”化蛇担忧地唤着被镶嵌在木柜中动弹不得的黑龙,而他,正极力想挣脱焚羲加诸在他身上的无形束缚,顾不得喉间涌呕的鲜血。

    化蛇的衣襟再度被提起,她及螭儿惊恐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彼此,而螭儿冷冰的指尖印上化蛇双眉之际……

    灼热的血,透冷的肤,交叠。

    封咒将两人从此的寿命紧紧不分。

    而焚羲知道,一旦螭儿身上缠系着另一条无辜生命,她便会为了那条生命,强逼自己存活下来。

    焚羲眼神凛冽,惊冷的语气又缓缓响起。

    “你别天真地以为到了陰曹地府就可以摆脱我,我可以灭神,自然就有本领下黄泉诛杀魑魅鬼差,抢回你的魂魄!”他说得出,做得到!

    即使当真成为毁天灭地的乱世邪神,他亦不在乎!

    即使上与众神反目,下与阎世为敌,他亦不惧!

    螭儿的手臂无力地垂落,身躯瘫软在他霸道胸膛间,混沌脑中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强逼威喝。

    满脸的冰泪,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挣扎。

    焚羲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

    知道她每个深夜都饱受体内那些无法治疗的伤口所折磨,更知道死是她唯一的解脱方式,但他却激不起半丝的善心助她求死。

    他宁愿眼睁睁见她日渐憔悴,宁愿每个夜里为她过度一回又一回的真气来稳住她苟延残喘的气息,宁愿用最卑鄙的手段来挽留她存活的意念,也不愿松手放她陨灭。

    自私,这是他数千年来唯一一次的自私,只为了强留下她……即使,她是如此痛苦强撑着孱弱的身躯,强撑着那具逐渐迈向死亡的躯体。

    经过昨天一夜,围绕着众人的气氛尽是沉默的尴尬,整个早上只有半昏半沉的螭儿曾开口说话——她声若蚊蚋地对化蛇说了声“对不起”。

    为她曾任性地半强迫化蛇助她结束生命;为她即将到来的香消玉殡;更为焚羲封咒的举动而道歉。

    接着,又是数日的静默。

    直到他们撤出了客栈,继续往南方而行。

    这些时日,螭儿不曾再清醒,沉沉地、却总不安稳地睡着。

    “我们要往哪里去?”化蛇凑到黑龙耳畔问。

    “我不知道。”黑龙大掌伸来,推开她的脑袋瓜子。

    打从上回黑龙为她挡住焚羲的英勇之举后,化蛇对他的所有小人嘀咕及不满全数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完全将他视为同一挂的好哥儿们。

    “这样走走停停,轩辕主子的最终目的究竟在何方?”化蛇支着腮帮子,神情好生可爱,眉心那抹血红印子宛若含苞的花儿,随时随地会绽放出娇艳花红似的。

    黑龙先是无语,良久才缓缓探问:“你眉心的咒……”

    “不疼。”化蛇像是极具默契地抢先接话,尔后又开开心心地凑近他,“你是不是要问我这个?我很聪明吧。”嘿嘿。

    黑龙没有否认,别开头,不让化蛇瞧清他脸上现在的表情。

    “喂,黑大,你咧?你被轩辕主子‘扁’的那一掌不轻,还吐血咧,好点了没?”黑大,即为黑龙老大的昵称。“要是伤还发疼,别客气,同我说一声,我帮你采些药草,这可是我在行的噢。”想她小小化蛇好歹也在山林间溜达数年之久,大抵也明白哪些草能吃,哪些草又能止痛。

    “死不了。”黑龙简单回道。

    化蛇脑袋瓜一转,自我解读他语中另道涵义,“死不了,但是伤还是会疼,是不?”

    “害我这么狼狈的人是谁?!”若非化蛇憨蠢,拎着刀架在螭儿脖子上,他又何需白白受焚羲一掌?

    “是我呀。”化蛇的口气不免得意。嘿嘿,危险之际,有条庞大的龙躯挡着的感觉真不赖。“好啦、好啦,黑大,我明白你要说什么——我又欠你一回嘛,下次换我替你承受一回苦难,咱兄妹们就此打乎,互不相欠。”

    她太了解黑龙这死脑筋,上回她只不过不小心瞟到他沐浴,他便要她还一回,这次他伤得如此重,又怎可能轻易放过她咧?

    蓦地想起一事,让化蛇又主动凑近黑龙,“你有没有发觉,朱雀这几天的脸色好恐怖……”

    “她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他二度推开她的脸。

    “什么地位?”化蛇仍不解,圆眼落在朱雀及朱雀视线不曾-开的方向——焚羲及螭儿身上。

    “跟你这条蠢蛇解释只会浪费我的唇舌。”说了,这条不识情爱的蠢蛇又能懂多少?去。

    蠢蛇?!化蛇的俏丽脸蛋扭皱成包子,明显地对黑龙的评价有所怨言。

    “我警告你,我虽敬你为兄,可我不准你侮辱我!”她气呼呼的。

    黑龙撇撇嘴,摆明了“我就是要侮辱你”的模样,“我在陈述事实。”

    “你还说!”

    嘿,嘴长在他身上,说说都不行,还得经过她的同意吗?

    “我就要说,蠢——”

    野禽猛兽的天性让化蛇有了最本能的反应,菱嘴一张,狠狠锁咬住黑龙的上下唇办,不让最后一个“蛇”字出口。

    不是吻,而是真的使劲衔咬着。

    圆圆大眼对上黑龙略显愕然的眸,她带着一抹胜利的贼笑。嘿嘿,她咬得牢牢的,像条缠上猎物的小蛇……不,她本来就是条蛇精,悬挂在他唇上,看他还有啥本事开口羞辱她。

    渐渐的,锁着她的黑眸变得浓烈而深邃,直盯着她,不肯松放。

    那眸,瞧得她有些窘。

    小蛇牙有臣服松动的趋势,牙关一开,才正想退离,他却已逼近,重新将两人分离的唇办又胶着在一块,不同的是,他不像她劣性地咬疼了他的唇,只是不断辗转、包覆、侵略……

    “你……你做什么?”她好生困惑,被吻得有些晕头转向。

    黑龙指指自己的上下唇,那儿烙着两道小小、红红的牙痕,来自于她的杰作。“今晚,我决定——”

    随着他的停顿,化蛇被吻红的粉唇微张,等待——她也弄不清是等待他开口接续,还是等待着另一波唇舌的甜美滋味。

    “把你给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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