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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旭宿舍里其实最善良的人是阿良,他常常问阿良关于梨子的事情,譬如梨子初中时候是什么样子,松山一中的初中部又是什么样子。全/本/小/说/网在认识了梨子后,韩旭彻底打消了回到跳水队的念头。也是因为梨子,韩旭决定再也不要见到大芳。在最初那些不适应高中紧张生活的日子里,韩旭曾经在半夜逃出松山一中的墙,一直跑到跳水队的宿舍里敲开大芳的门,大芳就会把他搂在怀里説,“你回来吧,回到跳水队来。”韩旭知道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在他脆弱的时刻他需要人安慰,大芳对他的爱护和爱恋成为治疗他在松山一中的寂寞与空虚的药,因为没人能理解他,父亲和母亲都不能,没人能帮他。当梨子出现的时候,韩旭突然间发觉他的病好了,他不再需要大芳那种畸形的恋爱,他甚至厌恶大芳抱着他的感觉。
在韩旭拥着梨子软绵的身体,闻着梨子的发香的时刻,他才发觉這才是爱情的感觉,而有了爱情之后,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重要。老曾再怎么排挤他也不重要,家里的条件多困难也不重要。只要有梨子就够了。
在南湖大桥的引桥下面,韩旭第一次吻了梨子。梨子的嘴唇薄薄的,带着一丝的冰凉,像最纯净的冰块,却又是柔软的感觉。韩旭抱着她的腰,身体紧贴着她的小腹,梨子一开始显得有些慌张,在韩旭的温柔的吻下她逐渐放松起来……
“在我之前,你吻过别人么?”梨子问道,她把头埋在韩旭的胸前,涨红了脸。
很久以后韩旭常常会想起梨子问过的這句话,他才明白也许女人永远都只是需要谎言的动物,梨子当时一定是满怀着期望等待着他説,“梨子,這是我第一次吻女孩的嘴唇。”而十六岁那年的韩旭并不了解女人,他认为他爱梨子就不该对她撒谎,可以对她隐瞒,但不该撒谎……“不,梨子,我吻过别人……”“她是谁?”梨子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的惊慌,她抬起脸来看着他。
“你不需要知道,他并不重要……”“她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她么?”“你不认识他,你当然不认识他……”对不起梨子,我并不想对你隐瞒這些事情,只是這一切太过于肮脏,我不想告诉你,让我永远都把這些藏起来……韩旭這么想着,越发躲避着梨子的问题,“告诉我她是谁好么?”梨子恳求道,“我想知道……”“他是這个城市另一边的一个人。我已经忘了他了。”“她叫什么?”“为什么這样问。”“嗯……我在想如果我知道她的名字,我也许在遇见她的时刻在意她,我想看看你爱过的人。”“他叫林……”韩旭怯懦了,不能説,会把你吓坏的,傻孩子别再问我了,“不会遇见他了,我也不再想见他。”梨子点点头,似乎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一般,“忘了就好了。”其实在面对梨子的时刻,韩旭总是能想起与大芳相处的事情,他发觉他第一次吻女孩的动作如此娴熟,他轻易地就窍开了梨子的嘴巴,把舌头伸进了梨子的嘴里。這是大芳教会他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韩旭迫切地想要摆脱大芳。那些日子仍然是苦闷的。
韩旭和梨子常常见面,而见面之后话语寥寥,只是互相拥抱着,在合欢树下或者在南湖的草坪上,接吻,重复接吻,似乎一切就只是想接吻而已。
高一即将结束的时候北宁市迎来了闷热的夏季,午后常常出现对流雨,急促而短暂的大暴雨过后一切立刻恢复宁静,仿佛那一场暴雨从不存在。在炎热的夏夜,韩旭和阿良跑到南湖边的草坪上喝酒,那天晚上韩旭反常地话多,“十六岁就要过去了,时间真快,似乎还没有发觉就过去了。”“对啊,我们都老了呢。”阿良灌了一口酒,喝了酒的阿良説话反而流利多了,“你,你对未,未来,来有什么打算么?”“没有,就是不想跳水了……”韩旭説,“我想离开关于跳水的一切事情重新开始生活,可我发觉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梨子喜欢你跳水呢……”阿良説,“她那么喜欢你,离开你梨子説自己活不下去的。”“她才不会死掉,她那么幸福,所有人都爱她,”韩旭显然是有点喝多了,“你爱她么,阿良你爱梨子么?”“嗯,我会保护她,一直保护,梨子没有别的朋友。”阿良红着脸,满身酒气地説。
“认识你们俩真好,我爱梨子,又有你這个朋友,”韩旭醉醺醺地説,“阿良,如果有一天你发觉我对不起梨子,你会杀了我的,对么?”“对,我会杀了你,可你会对梨子好的,我知道。”“嗯。”韩旭突然间哭了起来,也许是酒精作用,韩旭喜欢用酒来宣泄自己的感情,他蹲在南湖边上吐起来,梨子接到阿良的电话后赶了过来。
酒醒一些之后,梨子拍拍他的脸説了一句,“韩旭,今天你在跳水队的一个朋友过来找我。”“谁?”韩旭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谁找你?”“我不知道,他凑过来问我,你叫宁子黎对么,我想给你写封信可以么?”“你回答什么?”“我跑开了,有点可怕。”梨子説。
阿良立刻生气地説道:“你别让你们跳水队的人来骚扰梨子,你去跟他们説清楚,梨子跟他们不是一国的人,别来缠着她。”阿良转头向梨子又道:“遇到陌生人要给我们打电话……”韩旭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往街上跑去,任凭梨子和阿良在身后如何召唤他。没错,你和梨子才是一国的,韩旭似乎遭受了羞辱般,我本来就不是,我和跳水队的人都不配跟梨子接触,所以我要彻底离开那些跳水队的人,彻底地离开他们。韩旭想着,跳上了开往体工大队的公车。可是那天晚上,韩旭站在大芳的宿舍楼下迟迟不肯上去,他没有再次面对他的勇气。韩旭在体工大队里兜了好一圈,在阿海死去的池子里,韩旭感到自己在瞬间变成了大人,他突然间明白了体内存在的各种情感的作用,像是父母对他的感情,大芳对他的感情,梨子对他的感情,這些感情都是真挚的,是死去的人再也感觉不到的。而死亡在這些情感面前显得那么的强大,韩旭突然间很羡慕阿海,她再也没有烦恼,没有任何青春的烦恼。
那天夜里韩旭独自回到了宿舍,那天是周末,寝室里的其他两个人都不会在周末的松山一中过夜,屋子里大概只有阿良一人。韩旭悄悄推开门,屋子里横七竖八地摆着几个酒瓶子,书桌上的书有几本掉落在地面上,阿良没有説话,瘫倒在床上握着一张照片哽咽着,浑身通红,“阿良,你怎么喝那么多……”韩旭上去抱起他,阿良推开他,把照片贴在心口,然后轻轻地吻了一下,“你们都别管我啊……别管……别管……”“阿良,你怎么回事!”韩旭刚要质问,话没出口他一眼瞅到了梨子的照片,阿良紧紧拽在手里的照片,韩旭猛然间发觉,他对梨子的情感在胸中凝固成了极大的一块,這巨大的情感似乎已经阻碍了血液的流动一般,让他觉得如果失去梨子竟会是像失去生命一般可怕。而梨子的爱和温柔已经幻化成韩旭灰色的青春里再也无法失去的一抹阳光。阿良对梨子的感情激发了韩旭潜意识里对梨子想要完全占有的危机感,他发觉梨子也许一不小心就会跌入别人的怀里,這是极其可怕的事件。
也是在那个时候,韩旭重新冲回了体工大队,他闯入了大芳的宿舍。大芳对韩旭的深夜到访感到惊讶,在半分钟的不知所措后,韩旭説:“我真想杀了你,让你彻底离开我,可我知道我不行,你对我好过,我下不了手。”大芳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韩旭,我不想害你,我只是舍不得你罢了。”那个闷热的夜晚突然下起了雨,韩旭的心又因为大芳的眼泪变得柔软起来,大芳像一只温暖而走失的小狗一般再次把头靠在韩旭的肩上,“我们都是寂寞的人,她不是,她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里,你得不到她的。”“可我和梨子的心在一起,我们的灵魂在一起。”韩旭説,“你并不了解她,她也是个寂寞的女孩,所以让我回去找她吧。”“不,让我再抱着你最后一次……”大芳凑过来,相当冲动地抱着韩旭的身体,在黑暗中脱去了韩旭的衣服,大芳几乎是用恳求的声音道:“這一次以后我就离开你……一定……彻底的……离开你……”韩旭静静地躺着,他闭上眼睛想起這些年在跳水队的所有往事,一池子的消毒水,贴满了泛黄的瓷砖的更衣室,刷成深蓝色的十米跳台,浅蓝色的三米板,父亲失去光明的双眼,母亲浑身的中药味儿,阿海在黑夜的灯光下做出的那个胜利的手势,瞬间坠落的黑暗的感觉……
大芳吻了他的唇,眼泪落在他的脸上,韩旭第一次觉得他曾经理解并靠近过一个人的灵魂,此时大芳从后面进入了韩旭的身体,韩旭整个人都绷了起来,有一种火辣的感觉,他们终于做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芳已经离开了了宿舍的房间,从那以后,韩旭再没见过大芳一面。
那天清晨,韩旭独自一人躺在宿舍的床上,赤身露体地看着天花板,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猛然间觉得人生這个可笑的玩意儿在凝视着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韩旭憎恨那种感觉。就在那个时刻,韩旭猛然发觉也许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他的生命和他的青春,所有的人都只是过客一般,似乎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死亡這件事而发生的,只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接近死亡,没人能知道大芳究竟去了哪儿,韩旭也不再关心,他只是不断地想起那个已经消失了的阿海,她站在那个十米的高台上冲着他挥手,不断地挥手,光亮渐渐消失,即使是梨子那双明亮的黑眼睛带来的光明也无法照亮的黑暗覆盖住了世界上的一切……
在跳水队的更衣室里,韩旭敲破了他从大芳宿舍地面上捡起来的一个啤酒瓶,敲碎了,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仍然是瞬间刺痛的感觉,紧接着有一些火辣的疼痛,鲜血就涌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流,一直滴落在地上……
在北宁市立第一医院的病床上,梨子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的柔弱和彷徨,這是梨子常有的表情。你看着梨子你会想着给她寻找一个海港,让她安心做那个美丽的海的女儿,梨子有一张童话般的脸,是那种不经任何风霜的城市女孩常有的脸,带着更让人难以置信的单纯。窗外透进来金色的阳光,宽大的梧桐树被风轻轻地吹着,窗台上落下几片橙黄色的叶子。韩旭睁开眼睛对视着梨子的目光,他醒了。梨子轻轻握着他的手,纤细的手指扣着他的十指,梨子的手很凉,她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韩旭的手臂上。她抽泣着,新的眼泪再次滑落,眼睛看着韩旭左手手腕上的绷带,白色的绷带上仍有着殷殷血迹,“你真的要死么,如果是,你应该让我跟你一起死。”梨子説话的声音永远都是弱弱的,轻飘飘的,她措词总是那么的小心,深怕伤害到任何人。韩旭的心立刻就柔软了起来,就在昨晚上,他还是那么地毫无畏惧,而此刻,在梨子的眼泪面前韩旭就感觉无地自容,更多的是感到羞耻。虽然梨子一定不会這么想,她会把一切关于韩旭的事情美化得清清楚楚。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是那样万般无奈地凝视,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梨子一直陪着韩旭直到天色渐晚,她趁韩旭睡着的时候轻轻地唱着這首歌,韩旭喜欢听她的声音,梨子唱歌和説话的声音都非常小,韩旭对此毫无怨言,他甚至觉得也许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集中精力去听這样微弱的歌声,因为在韩旭最灰暗的日子里梨子的歌声曾经是唯一的安慰。韩旭已经醒了,却闭着眼睛听梨子的歌唱,梨子终于停下来时,韩旭睁开了眼睛,梨子笑着説,“终于醒了啊,你可真能睡,你爸爸妈妈刚走呢,他们来看你好几次你都在睡。”“嗯。”韩旭点头,韩旭常常认为,他整个童年和青年时代的悲剧都是由他的父亲造成的。這悲剧之所以悲是因为剧情的发展和剧中人物完全是真诚和毫不虚伪的,一切都按照父亲的想象进行着。如果父亲不是那么执著于跳水的人,也许他就不会不到五十岁就患上那么严重的伤病,如果他像梨子父亲那样选择当兵或者像阿良父亲那样经商,或者我们会变得更有钱一些。韩旭想,家里的一切就不会陷入困境,而他也就不用整日被困在跳水馆里练习枯燥的跳水。于是韩旭对父亲总有一些怨恨,想起他心里总有些微微的疼痛。
他常常对父亲年轻时的选择感到悲愤,儿子对父亲的青年时代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呐喊。如果换作是我,在改革开放的最早的那几年,我一定早发大财了,还用得着低眉顺眼地巴望那几百块钱的工资吗。韩旭想着,一直這么想。
其实父亲是一个极其严厉的人,韩旭很怕他。他原本是北宁市跳水队的教练,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是省跳水队的队员,只是他从未入选过国家队,没有获得过任何大型比赛的名次。
韩旭记得母亲在那些倒霉而贫穷的日子里最常説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你爸十七岁的那一年在跳水馆里被北京来的人挑走,我们现在的生活一定会很不一样。”韩旭腻烦母亲的這句话,母亲已经习惯于把這句话当作她生活的调剂品,她习惯把這句话当作生活困境中的麻醉剂。她是北宁市中药厂的女工,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药渣从机器里铲出来,她有很严重的肩周炎,并伴着一些提早到来的更年期症状,整日絮絮叨叨。
我讨厌家——這四个字是个简短的句子,主语和宾语中间夹着的那个动词在我们的日子里实在太常见,但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韩旭身体里最最巨大的悲伤,一个人如果连家都讨厌,他的日子一定是可耻的,而這个陈述句假若要成立,需要经历常年累月的失落绝望和悲哀,這些韩旭都做到了,于是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拥有這个句子,于是他常常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家,一进门就溜到床上,他在逃避。
没有人能理解韩旭自杀的原因,不论是校方还是韩旭的母亲,甚至是大家都知道的韩旭最好的朋友阿良也不知道为什么韩旭会划破自己的手腕,眼睁睁看着鲜血溢出,面对自己的死亡。警察接到报警后在事故现场找到了韩旭划破自己的那片玻璃,上面沾着血迹,来办案的老警察唏嘘地説了一句:“這么年轻就自杀真是没道理。”是的,有太多的事情让人看不透,所有人都只能流于表面去观察别人的人生并作出一些堂而皇之的结论,或许這个世界上狡猾的男女都太多,当我们无法面对真实的现状的时候只能选择死亡。
当韩旭躺在市立第一医院里面对着来探望的人群时,他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表情。医生説他流了很多血,在场的人很多都给他输过血,梨子也给他奉献了400cc的鲜血……医生一边给他打针一边训斥他,“怎么能這样就轻易去死呢,傻小子。”老曾悲切地抹着眼泪送来了鲜花,代表着一如既往无法到场的学校领导祝福韩旭快快养好病,韩旭倔强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那惺惺作态的样子。
母亲到来的时刻韩旭同样闭上了眼睛没有説任何一句话,其实他却没有睡着,眼睛里含着热泪。父亲后来也来了,没有人告诉父亲韩旭究竟怎么了,父亲哆嗦地走过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在病床前摸着韩旭的额头,颤颤巍巍地説要打针,摸着他的肚子説要记得配合吃药啊,韩旭把裹着纱布的手一直往里缩,生怕父亲发觉……
我还有家,我还有父母,韩旭狠狠地骂自己,人总要亲自死一次才知道亲情的可贵。韩旭为此自责不已。只有梨子到来的时候,他才拼命地让自己微笑起来,要让梨子看到快乐的自己,看到最好的自己。
梨子来的时候常没有任何人在场,她凑过来吻他的嘴唇,她微微颤抖着抚摸着他的脸,梨子没有像别人那样问“你怎么会這么傻”,她一边掉眼泪一边説着這句让韩旭兴许一生也无法忘记的话:“你真的要死么,你应该让我跟你一起死。”韩旭常常想起,在日后的人生道路里,他再也没有遭遇一个説愿意和他一起去死的女人,再也没有。遇见梨子,在她生命中最灿烂的年华,這也许是对青春的最好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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