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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熙也不与这老头争辩,绕过他往偏厅走去。
“姑娘好大的架子,怎么还要三催四请才……”章熙掀帘的动作顿住。
他看到青黛正在帮桑落穿衣,她已经穿了一件斗篷披风,青黛正费力地往上套第二件。
“大公子,”桑落神情有几分局促,“你稍等片刻。”
她整个人被青黛圆滚滚地裹成了球,只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面,一双杏眼乌黑圆润,配上臃肿的身子,笨拙得有些可爱。
不自觉地,章熙放柔了语调,“怎么穿这么多?”
“……我怕冷。”又怕这么说显得矫情,桑落补充道,“外面风好大。”
章熙原本要笑她这才到哪,真正冷的时候还在后头,难道要在屋里窝一冬不成。
等他细看桑落穿着才发现,她身上虽披着大氅,却非裘衣,而是棉氅,看起来厚,实际最不隔风。
难怪她说冷。
想起昨日见到汪思柔身上穿的大红猩猩毡斗篷,章熙不由软了心肠。
“你不想出去就算了。”
桑落当即弯了眼角,对青黛道:“快给我解开,衣服好重,要压得我不长个了。”
这原是沂儿最爱说的话,桑落此时说来,青黛尚不觉得有什么,章熙却忍不住好笑。
可他不愿在桑落面前笑,转身走了出去。
面对柳泉,章熙又恢复一本正经,“不看她瘦成什么样了,还叫人整日喝酒,你这是为老不尊。有那空闲,且给她调理调理,好过整日怕冷不敢出门。”
柳泉:……
章熙说完,大步往门口走去。
留下一直站在原地的淮左一脸懵圈——这才刚来,就要走了?!
他们吹着冷风骑了半个多月时辰的马,这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热茶还没喝一盏,就要走了?!
很显然,是真的。
因为他的主子已经骑在马上,淮左在竹西几人同情的目光下,小跑着跟上去……
屋里,青黛问道,“大公子他来干什么?”怎么这么快又走了。
桑落说,“大概是放心不下小五吧。”
青黛点点头,章熙对小五倒是真好。
转头又是一天。
章熙又来了。
这一回,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里面满是过冬用的物什,从手炉、脚炉,到裘衣大氅,雪帽小靴等等,应有尽有。
蒙小五今日已经能勉强下床,他知道将军来看过他许多回,此刻便挣扎着被人扶去房门口,眼神亮亮地问,“将军,您给我带什么了?”
章熙:“下次吧。”
蒙小五:……
章熙示意淮左将一个香色包裹递给桑落,打开后,是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皮的鹤氅。
青黛握在手中,只觉毛质轻软柔顺,惊呼道,“真漂亮。”
淮左又拿出一双掐金红香羊皮小靴,一顶雪帽,全都塞给青黛。
章熙道:“去换上。”
桑落回房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换上白狐狸皮鹤氅和踩雪的羊皮小靴,系一条青金四合如意绦,戴上雪帽,整个人轻便又暖和地走出来。
“走吧。”
章熙率先走出去。
桑落只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盯着他宽厚的背脊,桑落恍恍惚惚的。
从前章熙的心思她总能猜出七八分,只是现在,桑落不知道了。
她以为猜对的时候却总是猜错。
比如此刻,她不懂章熙带她出来的用意。
他不说话,她也不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且他似乎也是漫无目的,两人不知走了多久。
桑落费力的跟着,渐渐体力不支。
她本就不是爱动的性子,病才刚好,走了一会儿,便两腿灌铅,脚底生根,走不动了。
还不等桑落喊停,章熙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回头居高临下地看她,“姑娘这般娇贵,不知是如何伺候人的?”
他说得刻薄,又带着讽刺,可桑落还来不及感到难堪,就看到章熙伸过来的手。
“继续走。”
桑落呆呆的望着那双伸向自己的手,怔怔地抬头,章熙却已经不耐烦,手径直拉起了她的,拉着她继续往前。
双手碰触的一刹那,不知是她,或是他,两人都轻轻一颤。
“怎么走了这么久,手还是凉的。”
章熙在前面说了什么,桑落没有听清。
山上的积雪未化,再加上小路崎岖,有些难行。
章熙走在前面,桑落跟在后面,他牵着她,桑落的每一步都踏在章熙走过的脚印上。他的脚大,她的娇小,当她正正踩上去,两人脚印完全重叠时,桑落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甚至于感激着有这样的时刻,天地寂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也没有卑微且身份不明的女子,只是简简单单的,行在雪后山间的两个人。
然而梦终究有醒的时候,路也会走到尽头。
章熙放开她的手,桑落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原来不知何时,别院已经到了。
两人一同回去,顶着满院子人怪异的目光,桑落终究修炼不够,匆匆回了屋内。
小五也站在廊下,此时萌萌地发问,“将军,你方才去哪里了?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去了那么久?”
章熙虽还是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却肉眼可见的松弛,甚至有心情开玩笑,“小孩子家,知道太多长不高。”
蒙小五:……
淮左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家主子,不过是单独出去一趟,就值得这么高兴?
可同时他又忍不住松口气——主子心情好,他在身边伺候得也能轻松一点,最起码能少去几趟马厩,这天寒地冻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章熙即便不是天天来别院,五日里也能来四日。
他一来,桑落就得换上裘皮,跟着他出去爬山。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桑落有各式各样的氅衣,金翠辉煌的凫靥裘,淡雅的莲青斗纹番丝鹤氅,贵气的貂鼠面里外发烧大褂……
章熙每次来,都不会空手。
他似乎格外喜欢桑落在他面前打扮得漂亮华丽。
那时在南边也是,他那么忙,还会特意为她准备一柜子的衣裙。
章熙来得越频繁,青黛看桑落的眼神就越不对。
天地良心,桑落是真不知道章熙要干什么。虽说他们每日都会单独出去,却基本上是不说话的。
就是走路。
可这话说出去,不光是青黛,桑落自己都不会信……
日子就这么暧昧而平静的滑过去。
这日下朝,章熙想到昨日见桑落拿的那个扁方手炉不够精致,准备今日去给她送一个更小巧便携的。才走到宫门口,却被一人拦住去路。
“勇毅侯。”
这人一袭白衣,长身而立,若芝兰玉树,朗月清风,笑容温润,却不达眼底:
“最近将军对吾妻甚是关照,日日探望,我要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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