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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河套地区素来是中原与胡人相争之地。乌维攻下的朔方郡,更是大周屯田、养马,作为防御和进攻的要塞。
河套地区距京城并不远,一旦胡人再拿下西套,便能长驱直入及进攻京城。是以河套地区的军事防务,涉及整个大周安危,不容有失。
朔方与上郡一带交界,章熙从去年与乌维在石峡堡内交战,便有意陈兵于西套,在西套平原黄河之野,建设寨栅,交通三十里地,派郭远刘衢等人镇守,以防河套有失。
应舯屯兵二十万于阳关,乌维却出其不意,取道阴山直攻前套朔方,章熙临危受命,经过几场鏖战,总算重新拿回朔方。再取下五原、云中二郡,此次危机,便可化解。
入夜,黄河两岸原野漆黑,营栅内肃杀无声。只有巡逻士兵行走在护墙上踏过脚下木板而发出的单调脚步声。
章熙的营帐内,烛火通明。
大将李检左肩受伤,才被包扎过,他一边走进大帐一边吼道:
“朝廷断了咱们的粮草补给,现在不少将士已经没口粮了,伤药也没有!这般下去,难道要老子饿着肚子打仗!他奶奶的,老子……”
“老李!”副将郭远呵住他,“将军面前,不准没大没小。”
对于章熙,李检是十分敬重的,他立刻噤声,朝上首看去。
章熙神色如常,一身银色甲胄端坐于案前,正看着面前铺开的三尺见方羊皮精绘地图。
竹西道:“乌维兵马悍勇,多在羌兵。西羌数百年间向我大周几叛几降,可见其志不坚,受左贤王挑唆入编,这才致河套有失,若是能够招抚西羌胡兵,令其归心,乌维不足为惧尔。”
章熙凝神细听。
“将军当务之急,便是平定五原,速战速决,后方战场,比之乌维尤险。”
李检听不明白,问身旁的郭远道,“后方?乌维小儿还有这本事能绕到咱们后方?”
哪里来的后方战场?
竹西听闻,摇头道,“后方……西北方石峡堡内,可还有应舯的二十万大军。”
“对啊,咱们不是还有二十……啊!他奶奶的,这狗日是要咱们的命啊!”
李检这才回过味来,急忙喊道,“将军!咱们不能傻的吧唧当了那王八孙子的炮灰,打跑胡人,再叫人一锅端了!”
他心中焦急,也顾不上什么,话把子都带了出来,“将军,将士们现在还饿着肚子,可不能这么着了那些亏心的王八羔子的道!”
“你喊什么?将军心中能没数吗?先听将军怎么说!”
大帐内,所有的大将都看向章熙,等着章熙做决策。
其实从大军到西套,消息传递不出去那刻开始,章熙便已看穿王旌的意图。
断了粮草补给,要不将河套拱手让人,要不就只能迎面而上。
而等他打跑胡人,应舯照样能以轻松之师,将他斩杀。
这是王旌的阳谋,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只为取他性命。
考验的却是作为将士的底线。
章熙当然可以让出河套,哪怕按兵不动,等着王旌与应舯出手他也有五成胜算。
可若是那样,他便要眼睁睁看着胡骑血洗城池,看着他们抢夺妇女和孩童,看着大周的子民在铁骑下受尽凌辱……
他只要看着,守好西套就好。
但百姓何辜?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边塞的百姓,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都将变成冷冰冰的数字,是军功章的一角,是沽名钓誉的工具。
作为将士,天性便是保家卫国,这是道义,也是底线。
大帐内,看着一张张或带伤或力竭的将领,章熙清楚,他的每一个决定,同样是拿同袍的性命去冒险,他的将士们,跟他一次次出生入死的兄弟……
还有她,在京城等着夫君归家的她。
章熙素来勇决,此时却实感棘手。
此时竹西起身道:“西羌如今尚分两派,有赞同乌维入侵中原的参狼,也有不愿征战只牧马放牛的黄羝一族。黄羝人众,参狼勇猛,将军信我,今夜我便渡河去一趟黄羝,只要其愿归附,有黄羝在后,乌维之难可解。”
章熙迟疑,“此计甚好,只是不必你亲去涉险,我令派使者……”
“主子!”
竹西出列,拱手握拳,“西舍身亦不惧,有何涉险之说,我素来对胡羌各族有所研究,旁人去,当没有我得心应手,不过费几句口舌,为大计之,还请将军应允。”
淮左起身道:“誓死追随将军!”
帐内数十名大将也都跟着迎合,“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李检迟了一步,没跟上大伙。他心中又憋着气,直接道:“老子这回若命大不死,非要打回京师,掀了皇帝小儿的江山不可!”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四下皆无人应和,李检自知狂悖,可命眼看都没了,也顾不了许多:
“皇帝受奸人蒙蔽,江山迟早落在奸佞手上!他奶奶的,他不将老子的命当命,老子也不想给他卖命!还不如反了,将军坐上去,绝了狗皇帝的江山!”
兄弟们在前线打外敌,自个家里还有人等着卸磨杀驴。将士们拿命在拼,凶险暂且不言,寒心才叫人绝望。
李检说完,大帐内登时响应一片。
章熙眉头紧蹙,他倒没有压下底下人的声音,如今士气低迷,有些奔头倒是好的。他只担心相爷和太子,断绝交通这样久,京中的情形怕是不容乐观。
王旌丧心病狂至此,乌维过阴山,跨黄河,攻进关内,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通敌叛国……
其心之昭昭,只在皇权。
陛下与太子危矣。
还有落落,他的……妻子。
在这风沙漫天的塞外,他总想起那双含泪多情的眼眸。时时出现在他梦中的眼睛,带着烟雨江南的柔情,几分缠绵情意。
他再不会叫她落泪,他答应过她,一定不会食言!
大手抚过胸前,那里有他们结发的荷包,章熙站起来,对将士们道:
“小五月余前已取道南下,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他便能带回补给粮草。请将士们相信我,我章熙在此立誓,一定将你们活着带回去!”
“刘衢,你即刻率队,绕道阳关,去寻李华将军……”
……
京城里,黛坊虽然不再开张,可青黛仍旧日日忙得不见人影。
桑落问她,“铺子都关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做?”
“街上的铺子是关了,可这京城大大小小的筵席可曾断过?出席盛宴,夫人小姐们不得打扮一番,我的生意关上门啊~也可日进斗金。”
“现在仍旧有宴会?四处都是饿殍,便是陛下也下令节省开支。”
“士族贵人们哪里会缺吃少穿?百姓的死活,与他们何干,日日笙歌还差不多。”
青黛接着道:“王嬿生产,生下英国公府嫡长孙,洗三宴的排场你也见了,各类佳肴不知上了多少,哪有一分风雨萧瑟之意。而你没见到的,比之排场奢靡的更不胜数,乌衣子弟,风流恣意是断不了的。”
桑落正要再说,下人通报,羽飞求见。
“夫人,”羽飞利落行礼。
章熙不在,桑落其实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听到羽飞唤她夫人,她登时有些不自在。
“不必客气。”她请人起来,问道,“可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羽飞常年跟着章熙,又是做情报收集工作,在感知危险方面,比其他人都要敏感,加之熟悉京中情势,他道:
“陛下今日祭祀,太子和相爷也跟着一起去了。”
所以呢?
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桑落听不懂他未尽之意。
羽飞只能压低声音再道:“陛下此行,或有凶险。相爷他……”
桑落这回听懂了,且懂得不能再懂。
陛下有凶险,太子与章相跟着一起,太子也会凶险!
若是不幸,陛下和太子同时遇难,那章熙的挡箭牌就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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