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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贞观四年孙府
「咳、咳咳!咳咳咳!」偌大的庄园里,回荡着不停歇的重咳声,在冷冬中,更显寂寥。/www。qВ5。com\\
两个丫鬟,一胖一瘦,掩着口鼻,才刚从那药味极重的房间出来,避如蛇蝎地,快步急急走离。
「——,少夫人又犯病了,之前不是才好些么?」咳得好可怕呀。胖丫鬟眼睛不敢看向手里染血的布巾。
「好?我看是更严重了吧?一咳就咳了个把月,请大夫来看也不见好。」
汤汤药药吃了一堆,也吐了不少,还不是那副短命样儿。瘦丫鬟皱眉,伸长了手臂,将装有秽物的木盆拿离自己远远的。
「可是之前,总管不是还说,少夫人总算可以搬进新房了吗?」她听错了?
「-!那是为了堵住我们这些下人的嘴,才故意那样说的。」想想,一个新郎倌迎娶了这么多年,却仍是没办法跟妻于圆房,要是传出去,那会有多不堪。
不过,台面上大家不谈,私底下谁不知道!
从进门一直病到现在。人人都知晓,身体本就虚弱的采府少奶奶,重疾染身,连丈夫也不肯和她同房。听那咳声,像是要把内脏给咳出来似,谁有那种好兴致陪在个活死人旁边等着立墓碑触霉头?若不是她们被派来服侍,也不想接近啊。
街坊传言满天飞,笑他们孙府娶了个一脚踏进棺材的痨病鬼;真苦了少爷,得背负人家在身后的指指点点。
无奈老爷和已故好友有所约定,早八百年前,就将少爷和少夫人订了亲。指腹为婚呢,本来也是美事一桩的,可谁也没料到,当年白嫩嫩的可爱女婴,原来竟有治不好的心疾;更糟的是,收留她入府后遗染上了厉害的肺病。
老爷要少爷勉强守约的结果,是将厄运娶进了门。新婚之夜,少夫人就呕血昏厥,让少爷睡冷铺;接着,就一回比一回严重的病发,更别提老爷利夫人也为了少夫人的事情屡次争吵,好好的一桩喜事弄得乌烟瘴气的,折腾人啊!
「-,我偷偷告诉-一件事,-可别说——」她抬眼望-望四周,神秘兮兮地道:「我前两天听到夫人和少爷在商量要你休掉少夫人的事,好像就这一阵子了。老爷本来反对的,但看少夫人的病况,也没办法再坚持下去。」这也好,若是再这么拖着,真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那少夫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给她点银子,打发出丢喽。」是残忍了点,但人哪有不自私的?为免少夫人继续死赖着不走,只好狠心断干净点。
「可是这样……」少夫人身上有重病,又没地方去,不是很可怜吗?胖丫鬟总觉得良心不太安。
「唉,只能怪她命不好。」瘦丫鬟耸肩,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那冷寂的厢房。
「谁教地无依无靠,又身为女子,只能等着被丈夫休弃。」一个连和相公同床都有困难,又具患恶疾的妻子,不休,遗留著作啥?
「那咱们……也是命不好?」胖丫鬟若有所思地喃喃。
「什么?」瘦丫鬟没听清楚。
「没什么。咱们快些,少夫人还有一帖药要服呢。」
「啊,是呀。」虽然每回喝每回吐,好像有点白费,但横竖少夫人能待在府里的时间也不长了。
两人并着肩,渐渐地,消失在小径底。
「咳咳!咳咳咳!」弥漫着浓浓药味的昏暗房间里,一名娇小瘦弱的女子手肘撑着床缘,纤细的肩膀阵阵怞动着,颈间有着明显的青筋在起伏。
她有一头极异极长的发,却无半分光泽,纷乱地披散在毫无血色的上,更具强烈震撼的对比。
她的脸色呈现奇怪的蜡黄:凹陷的眼窝染了黑,一双眸子不仅-沉,也缺乏生气;干裂的嘴唇上处处自白的破皮;裸露在外的数根骨指,依稀可看到青青红红的血管,更今人不忍卒睹。
那种已病入膏肓的模样,让人不禁打从心里感到惧怕。
「啊……」好不容易顺口气,胸口又疼了起来,孟恩君咬着唇,侧躺回铺上,等待这痛楚平息。
睁开似铁块般沉重的眼,她瞥视到自己衣襟上的血渍,惨白的嘴角泛出一抹极淡的笑。
她,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不是感觉不到的。每一次的呼息,都耗去她好多好多的力气;从前,就算发病,也不曾如这次般,像是魂魄一点一点地飞散,等她躯壳里的东西被怞空了,就是她赴黄泉的时刻了吧?
等死,便是她斯时此刻的情况。
缓缓地移动视线,她看向半掩窗口外的青天柔云。
好美啊……她得多瞧会儿,把这世上她所能知道的美丽统统记在心中,不然很快就看不到了……
昨夜,她第二次见到了她那有名无实的丈夫;他站得好远好远,脸上的表情像是非常嫌恶,一刻也不愿多留。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关心她的痛状,而是告诉她——他决定休妻。
他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宛如天经地义。
而她,一个病重到无法,且没人愿意近身的妻子,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接反正就要死了,有没有被休,对她而言,并无太大差别。
只是,她原本还有一丝丝期盼、一丝丝希望……-
的笑意缥缈。
好寂寞……
每天关在这屋子里吃药,谁也不敢来看她,把她当邪魔瘟疫般隔离着,真的好寂寞……
所以,还是走吧。
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离开吧。去找娘,只有娘不在乎她这一身病骨。合上双眼,就看见娘站在对面,若是她睡久一些,娘就会来接她了吧?
啊,好困呢……
在意识朦胧之际,孟恩君低低地对自己说:「如果……能有人正视我一眼……」只要一眼,那么,她就不会这么快走了。
她只是……只是盼望有人能好好看她一眼呀……
垂低濡湿的眼睫,她犹如终于割舍掉某种莫名的坚持,漫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任由唇角溢出悲伤血丝,一纤一缕地无言流下——沿着蜡黄粗糙的颊旁,终至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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