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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已至,银妆素裹雪纷飞,雪堵着窗户,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挂在房檐上,十二月的寒风,敲打着枯枝,吹掉了大地最后的倔强,亦吹淡了腊梅散在空气中的幽香。
苏流茵躺在床上,身子却也只是用药勉强保养着,请过许多医生,要同时保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和她却是难两全,虽然青姨她们没有告诉她,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结果,也不得脱根,寒冬的寒气和着那种草药苦涩腥甜的气味一直环绕在她身边,刻进她的皮肤和味蕾之中,挥之不去。有时得了闲她抚摸着自己的腹中的孩子,便会想起段楚翊来,究竟又是在做什么事,心里对他既有怨恨又有无奈,自然也害怕有一天自己这样睡下去后便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去何处,最在意的还是腹中的孩子,这样一个小小的生命来到自己身边又是多大的缘分!
自寒冬来了后,窗上又多糊了一层纸,炭火一日也不肯停过,遮住大片日光,光线愈加晦暗,更显得屋里过于昏暗静谧。炭火一日也不肯停过,日日熏烤着那浓烈的苦涩的药味儿,久久不肯散去,苏流茵睡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似乎睡得很熟,却是一日也睡不着。
杏儿、曲儿和青姨皆是悄悄落泪,想着自家小姐的病情,不想又该如何好起来!
杏儿叹息一声,怒道:“真是个个皆是庸医,病总不见好,这药味儿我都闻惯了,怎么感觉这还是吃的从前的药么!”
杏儿言罢又平一平气息复道:“我看这个样子是不成的。曲儿你熬着药,我再去找管家来商量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瞧,不诊治关吃药怎能行呢。既然这世子爷是还在这府里的,这太医院的人自然会来,身边没人伏侍也不行的,这府里的下人都被崔菀柔给折磨惯了,见着小姐病了也都躲的远远的,青姨就劳烦你看着!”
杏儿前脚还未踏出门槛,苏流茵忽然听见有一熟悉的声音从自己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祸福只在一念间,念头起处,才觉向欲路上去,便挽从理路上来,一起便觉,一觉便走,此是转祸为福、起死回生的关头,切莫轻易放过。”
苏流茵立即挣扎着起身,紧紧握住青姨的手道:“快……快去请他进来!”
杏儿赶紧寻着声追了出去,见其衣着破烂,言语疯癫,活脱脱是众人眼里的疯道士,可又由不得自家小姐的命令,便恭敬地请来了他到屋里来。
苏流茵见着那道士来了,便硬撑着身子晃晃悠悠下了床来,略带哭腔地说道:“我记得道长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知道道长你有这个能耐!”
那道长却是一扫拂尘,念叨道:“如此孽根祸胎,保他做甚?不如随我去那无望涯了却此生,方乃回归正道!”
苏流茵听了他的言语,又仔细地回味,只觉得脑袋一片浆糊,麻木地站立,茫茫然眼边已经无泪,心空落落的难受。手足一阵阵发冷,她向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想要去的地方去不了,如今这道士让自己随他去,而又要舍去自己的孩子,到底是要自己做什么?
她的身子已经不行了,这样站着脚下便是虚浮无力,似乎是踩在厚重的棉花堆上,感觉到世界都是扭曲了般天翻地覆的。抬起头迎面正碰上青姨满面焦灼的迎上来,见了她才扶住他道:“小姐,不要听这疯道士的话,奴婢这就去给你请医生,曲儿,杏儿,你们快来扶住小姐,去床上躺着!”
杏儿见苏流茵失魂落魄一般,手碰到她的手有些颤抖的冰冷,更是发急害怕:“小姐……您不要吓奴婢!”
苏流茵扭过头去,看着那道士流泪道:“哪里来的疯道士,我的孩子他还这样的小,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老道摇了摇头,又道:“施主今日所做之事皆是为回来埋下苦果,今日所见也是缘分,施主既然已做了选择,便仿那日舍你一粒药丸罢,只是这祸福得失必是相依!”
果真苏流茵吃了药后在床上躺了两日身体便好转起来了,又想起那疯道长,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在自己如此紧要的关头便会出现!身子好了,这心里也不再空落落地六神无主了,想着自己为这段楚翊也算是生儿育女了,他对自己的情分也是可以见的,眼下回了府不闻不问已经要有了一月,终究是孩子的父亲,为何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面对他的冷漠心里也是不高兴的。
于是遣了杏儿去探段楚翊是否在那院落之中,若是在便传他话问他是否还想见自己最后一面?
苏流茵在屋内等候,杏儿回来却道崔菀柔直接带了一大拨人冲进了那段楚翊的院落之中,可是进去以后却没有发现段楚翊人在哪里,现下正在那里砸东西呢!
曲儿道:“小姐,这世子爷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在府里的吗?难道这一月里根本就不在府里,又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杏儿急道:“小姐,你就不要去看了,世子爷自大婚那一日便言行举止奇怪,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
苏流茵淡淡道:“他或许有他的理由吧!如今我谁也不靠,只盼着能够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说着又低下头去一脸温柔地小心翼翼地试探感受孩子的胎动。
杏儿道:“可是从前……小姐都是很在意世子爷的,如今怎么就真的不管不顾了呀……”
苏流茵听了虽是心下凄涩不已,却并不表露在脸色上,只截断她的话头道:“如今可还是从前?他要怎样随他去吧!”
杏儿一愣,看着苏流茵神色黯淡下去了,又看了看一旁的曲儿,遂不再言语。
苏流茵站起身来,看见窗外正有阳光照耀,而那屋檐下正滴着水,想着这冬天最冷的时日也要过去了罢!于是携了杏儿和曲儿一同去散心。
“”小姐……自你有了身孕后又生了一场大病便再也没有来这里走过,这梅花都开残败了,那北门的白梅花本是绚烂如雪的,如今只残留了一点在那枝头上!你还想着要去看吗?杏儿小心翼翼地扶住苏流茵,看着她一脸欣赏的表情便问道。
阳光照耀着雪花,四周草木萧疏,有的枝条上还挂着雪,有的正滴着雪水,很是冷清,院里的梅花凋落,仿佛是为了驱散这寒冬的清冷萧条。
太久没有出房们,眼里的世界竟是不同的,看着那院落之外跪着三两个丫鬟,苏流茵不由心下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丫鬟是怎么了?”
杏儿没好气地道:“那还不是那崔菀柔住的院子,这崔菀柔生性跋扈,处罚下人是常有的事,眼下发现世子爷不在府里,也是急红了眼,看哪儿便是哪儿不对,小姐你也有身孕在身,世子爷也不在府里,我们快走,不要和她有何冲突才好!”
苏流茵默然颔首,现在这样经过,加之自己大病初愈,更珍惜现在美好的一刻,自然应该主动避让!想着这崔菀柔虽是来这府里刁难了自己几次,却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也不想去招惹她,二人本就互看不顺眼,也不必再去惹出什么祸端!
苏流茵正准备走,却见那几个丫鬟见着她们站在那里,正抬起头拼命地用眼神朝着她们表达着什么东西,究竟有这担心那几位丫鬟,想着这几张面孔都是崔菀柔身边的贴身侍女,又是寸步不离的,要罚她们也不该这样,而她们受了处罚又为何向自己暗示什么,难道是要自己救她们不成,心下有些狐疑,便朝她们走去,
曲儿却赶紧走上前挡住苏流茵的视线,赶紧道:“小姐,不要管她们,您的身子才好,又是有身子的,若是她们做出什么事来,咱们招架不起!”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没有一个是顶用的!”
突然从屋内传出来砸东西的声音。
曲儿眼圈儿一红,含泪道:“小姐……咱们快走……这崔姑娘的脾性太过于爆躁,若是动了怒可也是收不了场的!”
杏儿也连声附和道:“小姐,曲儿说的有理,咱们快走吧!”
对于曲儿的这样举动,苏流茵心中一惊,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为自己着想,便小心翼翼地朝院外走去了,这院里虽是大喊大叫的令人不清静,却是连院门外也没有丫鬟婆子小厮走动的身影,自然冷冷清清的!
往外走去,苏流茵也觉得奇怪的很,这一路走来也没见到一个丫鬟婆子和小厮的身影。不由问:“人都去哪里了?”
曲儿答非所问:“自从小姐病了后,这张管家为了让小姐静心养病,就把这府里平日手脚不勤快的都打发他们出去了,所以没有人在。”
苏流茵看住她道:“打发了他们,他们又去何处去,这世子爷不在府里管事,难道张管家就无法无天了不成?如今我还在府里呢,怎么不连同我一同打发了出去!?”
杏儿微有迟疑:“前些日子小姐病着呢,想来是不肯打扰小姐养病,而且他们也大多自己愿意离开,也是受不了崔姑娘的折磨!”
苏流茵点了点头道:“怪不得这跪着的是她自己的丫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