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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一直下了十来日也未有放晴的迹象,一场瘟疫过后,活着的人们似乎更加珍惜生活,大街小巷忙着张灯结彩,新年的气息却是越来越重了。
人们都忙着添置衣裳、打扫房屋,置办节日吃食。
一场雪倒是让冰冷的应天都城有了温情。
苏流茵忽然想起这样的忙碌喜庆,她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儿时的时候一家子团聚在一起,和和气气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现着。
她自知自己不能再在此处耗下去,边境之地的事物还未处理好,余烈已经来信几回,催促她赶紧回去。
锦绣与余公公单面对峙,她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份,而余公公心存愧疚,与她匆匆一别,便以他要回故乡为由告别了。
苏流茵不放心,到底是魏贼身边的人,便派了暗卫尾随其后,回来只报:余公公一头栽倒与灵谷寺前放生池,再也没有上岸。
余公公是个明白人,魏贼眼线遍布,一旦他脱离苏流茵的掌控,便再也躲不过他的魔爪,只是这十二月的湖水该有多刺骨啊!
至于崔菀柔,苏流茵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而对于她来说,活在她的监控之下便是生不如死。
爱女失踪,崔呈秀早已经乱了阵脚,放言要将应天翻一个底朝天。
而此时东林党与魏贼一党于水火之中斗争,崔呈秀作为魏贼走狗,他一乱便会行出格之事,竟然开始利用宫廷禁军。
于天子身边安插奸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被人捏住了把柄,抓住其中利害关系,接连几个大臣到皇帝哪里告了一状,皇帝发怒,魏贼竭力保全,崔呈秀也还是连降两职,而魏贼与皇帝之间君臣之间到底生出嫌隙。
大半月没有爱女的消息,崔呈秀几乎已经堕落,日日笙歌,酒肉穿肠,连魏贼也放弃了他。
苏流特意吩咐了人,将其父亲痛不欲生的消息日日告知,让其不至于一心求死!
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以前派去的暗卫依旧没有线索,自然他们行事也毫无厘头,这一日她兴致颇佳,见着暗卫们也多有懈怠,便放了他们一天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他们在与蒙古一战之中,皆是失去了家人,如今想起难免心情郁闷。
街西筹谋已久的“醉红楼”已经开张,沈荣和锦绣改名换姓,又以假面示人,隐藏于此地,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荣这些年来,在其父亲的压迫下也学过不少书,只是对天下大治的政事一概不通,没有想到对于风花雪月的诗词倒是有些研究,亲自写了对联唤了小厮带人攀了梯子往门柱上贴。
一群女人皆是乐呵呵地围在下头仰着脖子瞧。
锦绣此时仿佛也有了做一个女人的灵魂,望着梯子之上的少年只温柔地笑着。
又对围在一起的姑娘们劝解道:“等贴完了再看吧,这样一齐伸着脖子,等下云天鞋底的灰落下来迷了你们的眼睛。”
其中有一个姑娘笑嘻嘻道:“落水姑娘就爱取笑我们,我看你啊,是吃醋了,不想让我们在这里看你的情郎。”
云天、落水,便是二人如今的名字。
苏流茵无声无息地看着她们说笑了一回,觉得冷得受不住,方进了屋子里去。
再说她的青楼与这应天所有的风月场所皆是不同,具有完备的经营策略,又引入了二十一世纪的新鲜事物,一时成为京城上上下下口里的谈资。
花最低的成本,做最大利益化的事,又引入了大量年老色衰的风尘女子。
画春宫图的画家在世人眼里是不入流的,上不得台面,而醉红楼雇了穷困潦倒的他们,他们有了栖身之所,又日日处于风月场所,灵感如同流水。
半老徐娘,风味犹存,貌美少女,娇娥可人,皆是画出了她们的韵味,画中的人个个皆是清新脱俗,九天下凡的仙女。
将仙女们印在画册又或是折扇之上,很快成为了京城公子哥的标配。
一时间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本来生计堪忧的中年女人被捧为仙女下凡。
新人老人皆是有保障的制度,在业内口碑甚好。
已经有春杏楼的几个头牌倾尽所有,只求赎身投奔于“醉红楼”,秦淮八艳已经入了她的门,因为这女人若是能在乱世之中有一个庇护之处便已是心满意足。
佳人有约,自然会带走大部分顾客,又有风流才子聚集此地,便是一桩风流韵事。
短短半月,醉红楼已经在京城名声大震,成为一个招牌,已经形成了连锁店面,大肆敛财,全部输出至边境之地。
树大招风,自然有许多麻烦事。
而风尘之中的女子最容易得到苏流茵心心念念的情报,挖空了心思找到了几个东林党之中的大佬的罪证,此罪可诛九族。
又派人协商形成利益共同体,自然他们成了表面的主子。
苏流茵最喜欢在此地听听些许趣闻,此处的姑娘客人皆是不认识她的,阮娘成了这里明面的老板之一,姑娘们看着她对其恭敬的模样,自然也不敢懈怠。
而亲王府也出了一桩趣事。
段楚翊门下原本有一个门客忽然发了疯,脱光了衣服,竟在王府里不管不顾地裸奔。
此人乃是风流才子唐伯虎。
苏流茵认得他,曾经在府里见过此人,葬花吟诗,确实稀奇。
不过她并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在一个王爷府里失礼,又派人以重金请了他来此作春宫图,套出话来也是迟早的事。
苏流茵进了暖阁,便有暗卫潜入她屋外,似乎有事来报。
见他神色有异,知是有事要说,便唤了他进来。
“好不容易放了你们一日假,怎么又回来了?”
他恭敬回道:“我们这几日留心着,似乎总有人在外头窥视我们。”
苏流茵一惊,皱眉道:“你们看仔细了?难道是有人发现了你们的行踪?”
“是。”他答:“我们有两回瞧得不太真切,有两回却看清了,在街市之上,还有客房之外,装着是过路人,扎扎实实是打探我们的来路!”
苏流茵心下一惊,难道是魏贼的探子,此事事关重大,遂问,“你们可摸清楚了是谁的人了没有?可有暴露什么?”
他眉间隐有疑惑之意,道:“似乎是来自王府里的人!”又道:“不过他们并没有什么似乎意图不轨的动作,只是应天守备森严,无处不是魏贼的探子,似乎对方也不敢轻易出手,姑娘是否要让我们擒了他们来见你?“
苏流茵轻轻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难道我们的行踪被暴露了?”须臾却笑了,道:“别理会,只要私下小心你们的举动即可,不要暴露我们的意图,更不要打草惊蛇。”
他只唯唯应了告退。
沈荣最近心情似乎不大好,除了贴对联的时候笑过几声,这几日来越发的终日闷闷不乐。
苏流茵寻了个雪消日晴的好日子,特意请了他来自己屋里下棋散心。
沈荣支着手歪在椅上,懒懒地落了一颗黑子,发觉错了,便要悔棋。
苏流茵笑着说道:“你这是耍赖,只许让你最后一次!”
他一推棋盘,道:“罢了,罢了,眼见我是要输了,不玩了。”
苏流茵忙道:“这算什么,悔棋不成就耍赖,你这一个大男人半点大家子的气度也没有了,尽学足了那女孩子的小家子气,如今这可是事业爱情双丰收,还有何不满意的!”
沈荣拨弄着眼前的棋子,道:“我心里烦着呢,再下十局也是个输。”
苏流茵推开眼前的棋子,爽朗道:“我如今这副模样也不见烦,你倒是年里轻轻就说起这样的话来,让我如何是好!”
少年咬一咬唇,道:“茵儿姐姐,你哪里晓得我心里事,如今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父亲的情况也不知道,而锦绣也不想再留在此处!”
苏流茵慢慢收起了棋盘上的棋子,重新摆开了架势,道:“我晓得你烦什么了,原来是因为锦绣姑娘,你的想法如何,我不会勉强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赶紧抓住女人的手,激动道:“茵儿姐姐,你说的是真的?”
苏流茵握住他的手,平静道:“你也是我身边留下的唯一一个亲人了,你要做什么,我自然会支持你!”
“茵儿姐姐,我和锦绣商量好了,要与你一同回去!”
苏流茵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没有应他。
见着天色渐渐晚了,墙下有卖时令小吃的蹲在墙角,烤着火炉,她只听得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絮絮说着这风月场所里,谁更得美些。
苏流茵转过身去,点着了一盏烛火。
少年问道:“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倒是回我话啊?”
她只答道:“荣儿,你忘了,你还有一个亲人,明日你们二人便启程去你父亲哪里吧!你只管放心去,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不行,我不去,茵儿姐姐,你不要为难我,你一个女人身边要一个亲近的人,我才放心!”
面对少年担忧的神色,她叉开话题说道:“这雪才化,咱们可要好好的对待客人,到了今日可不容易,晚上出入怕瞧不见路滑,你赶紧吩咐几个小厮在门口多多点上灯笼。”
沈荣见其无心再回复他的问题,无奈地答应了她,走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