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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楚翊虽是抑不住心底翻腾的急怒,只冷冷一笑,任最后一丝夕阳撒下暖烘烘照在自己身上,又想起他父亲的死亡来,心口却是说不出的怨恨与难过。
父王这一辈子没有亏待过跟着他的部下,竟然没有想到到头来,是他最信任的人,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些年来,父王孤身一人,而他们便是他最亲近的人,他这样仁厚,对他们这样好,视如家人,却没想到尸骨未寒,他们竟然这样按捺不住,这样待他!“竖子也……”男人沉吟着不说下去。
成玉想了想,小心问道:“这荆城临近还有不少官员,王爷可有想好如何整顿他们,怕是会有探子混在其中!”
段楚翊怒极之后,亦是平静了下来,只一脸平淡道:“查,自然要查,其中若是有探子,自然会露出马脚,此次西行,这些官员皆是充耳不闻,摆明了没把本王放入眼里,本王倒要瞧瞧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生出什么事来,也看看我父王是怎么被他们算计至此!”
成玉恭敬道:“是,属下会尽快做好安排!”
他说着又道:“此去西北,我们的人马并不多,而皇帝虽是下了旨意的,但在途中并非张扬,走的皆是不寻常的道路,我估摸着可是有人在暗中勾结作祟,才会受此埋伏!”
段楚翊眸子里上了一层寒酸,他一脸冰冷地说道:“人心难测,不是谁人都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不过本王会让这一切皆是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男人说着话却忽然想起来从前跟在苏流茵身边叫做曲儿的那个丫鬟,苏流茵对下人们都是很好的,而那曲儿又是苏流茵的家生丫头,自小一块儿,对待她更是不用多说,到了最后亦是背叛了苏流茵,谁也不曾想是这个样子,如今自己亦是不能对他人抱有太大的期望。
男人这样想着慢慢摩挲着那马的缰绳,寻思片刻道:“一切还未有定论之前不可打草惊蛇!”
此刻正僵持不下的苏流茵已是欲哭无泪,只能幽幽望向窗外渐渐变得暗沉下来的天空,还带着夕阳的火红余光,竟和她在现代所看见的夕阳是一样的美,她猜想明日亦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自己的父母所看见的夕阳亦是美的吧,想到这里苏流茵又止不住地伤心起来。
她不由低低叹息,“这千百年之后,月亮和太阳依旧是在的,它们若是能够捎信该有多好……”
往事倒影如潮,历历涌到心头,好像是她自己藏在心底上了锁的一个宝箱突然被打开了一般,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之前,于平淡无奇的白开水中,骤然看到她父母那一脸慈祥的面容,他们无欲无求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他们依然抱着小小的自己,指着天边那一颗闪亮的启明星,笑问:“璐璐晓得这是什么星星么?”
小的时候不知道,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是神奇的,但是她如今心中是记得的,那小小的星星闪现出来的光芒,藏匿在她眼中,是那样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在一个平淡的傍晚里,记录了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杏儿对于苏流茵的叹息亦是一头雾水,不知她怎么又说到月亮太阳上来了,只道:“小姐,您在说些什么啊,咱们可是要出不去了!”
“不怕,咱们就跟他们耗着!”顿了顿,苏流茵又嘱咐道:“咱们说咱们的话,让他们去闹去,咱们要以静制动。”
杏儿点了点头,又像打了鸡血一般,只道:“奴婢明白,这些百姓一瞧便是没有吃饱饭的,只是咱们一直待在这里,他们受不了了,然后就走了,只是小姐未免捱得辛苦,杏儿担心您呢!”
苏流茵望着窗上浮起绚烂彩色的夕阳的余光,虽是春日,这初春夕阳的温暖不逊于夏日,窗下漏下的余光,映在苏流茵身上,拂了灿烂一身光影,却是衬得这样一个女子一腔心事更加晦暗不明。不由道:“辛苦?只怕来日的辛苦更是无穷无尽呢,而还有许多人比我更辛苦!”
这样平淡无奇的话语却是载着千斤的重量,近乎要压垮了她,要生生的刺出眼中两行清泪,但是在旁人面前她又不得不强颜欢笑,酿成的种种不堪的委屈、自责和后悔皆是要忍耐着压抑着,最后全部将它们过滤掉,展示出自己的明光锦绣来。
“尔等再若冥顽不化,一律格杀勿论!”
这样一句话又将苏流茵给拉入现实中来。
见水的声音带着肃杀之气,众人皆是屏息凝神。
方才带头起哄的那个男人却是不愿意了,他做出一副舍生忘死、大义凛然的模样来,发声道:“这些达官贵人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从咱们这些穷苦百姓身上搜刮的,如今竟然还会要了咱们老百姓的性命,人终有一死,与其活着受罪,还不如死的痛苦一些,他们这般草菅人命,亦是无人能为咱们做主,大不了咱们今儿就与他们拼了!”
“好……咱们今儿就与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对……死了也不用在遭受这样的罪!”
……
百姓们此时却是与先前抢银钱的模样全然不同,倒是异常的团结。
场面一度混乱。
苏流茵顰眉暗道不好,豁然站起身来,猫着腰对杏儿她们说道:“我去看看情况,你们就在这里,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小姐,您不能去!”杏儿一把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这些百姓如此疯魔,您会伤着的!”
沈青宁面上皆是担忧,顰眉道:“茵儿……你坐下,我去瞧瞧他们能翻腾出什么动静来!”
她说着并不等众人回话,只几步跨出了马车,站在马车前,见着那混乱的场面,眼底微微闪现出凌厉之色,“我想着这户籍之上皆是有你们祖宗八辈儿的记载的,你们可知胁迫皇族中人可是诛灭九族之罪,若不是想断子绝孙,就此罢休!”
女人的话音不大,字字皆是掷地有声,本是闹腾的人们皆是在一瞬间便静止了下来。
其中有人出声问道:“你便是王妃!”
“我不是!”沈青宁说着摇了摇头,“我是谁你们没有必要知道,若是你们再这般刁难下去,将士们便不再会手下留情!”
一个胡须半白,皮肤黝黑,长得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不屑地说道:“你不是王妃,站在这儿说什么话!我们可不是能够被轻易唬住的,这芙蕖老王爷身死,西北军营早已经四分五裂,如今王爷明面上是来接替老王爷的封地,实际上如同是被发配来此地的,这兵士尚且不余万人,如今数座城池之内皆是一片狼藉,民不聊生,这有出路的人皆是去投奔绥中县反叛的余烈去了,留下的皆是我们这些没有出路的人又或许是老弱病残,王爷府里若是要征赋税就是要成为压垮咱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倒还是一个明白人!”
“茵儿,你赶紧回去,出来干做什么!”沈青宁扭头,面色凝重对她说道。
“姨母,你放心!”苏流茵说着轻巧地跳下马车,对众人说道:“我便是王妃,你们有什么怨有什么苦一并说了吧!本王妃便在这里听着!”
“原来你便是王妃!这儿围着这么多侍卫,如何敢说什么!”
众人又沸沸扬扬地议论起来了。
“这王妃的脸上怎会有一道疤,不会是假的吧!”
“哪里会有假,你看她的打扮,一瞧便是富贵人家!”
“呵……你是不知道,这有钱人家的丫鬟穿的衣服都是上等的料子做的!”
“不过脸上怎会有这样一道疤,不看她这疤还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儿!”
“这一看就是刀疤,我家道中落之前也跟着一个大夫学过一些医理,这刀疤最好辨认!”
……
“大胆刁民,王妃岂能是尔等能够议论的!”见水跳下马来,朝着人群中走去。
见水的身材极为挺拔,足足的比旁人高出一个脑袋,或许是因为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身上又自带凛然肃杀之气,令人不敢靠近,人们不禁纷纷让出一条小道。
他走向苏流茵的身边,恭敬道:“属下无能,让王妃受惊了!”
“你做的很好了!是段楚翊叫你来的吧!”苏流茵仰头笑望着他回道。
男人只淡然回道:“王妃料事如神!”
苏流茵笑了笑并不再说话,而她对于他们对自己容貌的议论并不在意,只对自己身前的兵士们道:“将士们,一路劳累,辛苦了,你们把这刀收着,皆回去歇着吧!百姓们想要与本王妃说说话,本王妃便给他们这个机会!”苏流茵
说着向人群中走去。
众人异口同声回道:“属下不累!”
“不累是假的!”苏流茵负手而立,“最后帮本王妃做一件事,把这马车里的人安全送回王府!”
女人神态自若,又对着那马车上还站着的沈青宁道:“姨母,回去帮我看看孩子吧!我在这活他们说说话,也解解闷!”
“王妃……这……”
众将士对着苏流茵的一系列言行举止皆是一脸困惑。
“退下吧!”苏流茵吩咐着,又向见水挥手道:“吴江军,有劳了!”
见水究竟是放心不下,便留下了十人保护苏流茵,便带着人马走了。
见水调转马头,又望着戴昱身前的孩子。
戴昱立刻会意,说道:“这孩子的父亲在这里,我问过了!”
见水带人走后,街道瞬间空旷了下来,也安静了不少。
苏流茵笑意盈盈地说道:“好了,有什么话,什么委屈慢慢的说!本王妃今日也正好有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