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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WWw、qВ5、coM//”步老爹在女儿的闺房门外又敲又喊。
“爹,我没心思安慰你,你自己取条手巾到墙角去哭好吗?”门内传来超无情的回应,完全不似一个孝顺女儿该有的行为。
“不是的,爹是来瞧瞧你的情况。”
“我好的很。”声音闷闷懒懒地答道,“只是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样,让我静静好吗?”
“那……我等会儿再来唤你用膳。”
“好。”
直到步老爹走远了,步——才松开被她咬得死紧的衾被,即使眼泪爬满双颊,她的嗓音还能维持不颤不抖,也才能瞒过步家老爹的担心。
事实上她一点都不好!
让人诬赖偷花,远远不及梅舒城那时一句“是你做的?”来得伤人。
他说他对梅庄的所有人拥有绝对的信任--那么就代表她这个非梅庄人的嫌疑最大-?!
他说没有人像她一样那么了解失窃的“都胜”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而她又接连数日频繁顾盼着都胜开花--那么,难道她就非得应了当初那番玩笑话,当真干起偷儿的勾当?!
在看梅庄园子里哪株牡丹最值钱,到时我艺成下山好偷挖几株走。
他没有直接指明她的罪,却用着更过分的方式在伤害她--
他对她,没有信任。
他知道她不会为自己辩解,“信任”这种东西不是多说一、两句便能建立起来,她不辩解是因为她认定自己的清白,而他若信任她就该相信她,无论她是不是梅庄人,抑或她一日三餐守在“都胜”旁边的举止,都不该影响他的信任,若信任她,就不该问她--
是你做的?
这句话,等于判了她的罪名。
在悔庄伤透了心回来,才想窝到老爹怀里放声痛哭,却在还来不及诉说她的委屈前,被回抱着她的老爹抢先一步哇哇大哭,老泪的咿咿呀呀中她只听懂一句重点--琅-阁,破产了。
拜她那不成材的大哥所赐,在她离家短短十数日,他就有本事赌光家产,为了避债早不知溜到哪个城镇去,而店里所有值钱的古玩全教人搬得精光,已然家徒四壁。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此时最好的写照。
被冤枉的伤心还无处宣泄,破产的陰霾又拢聚在她头顶,一时的震愕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震惊过后,她只是很镇定地安抚老爹,东凑西凑一笔银两遣走了几名在步家四十余年的忠心老仆,接着便是将自己单独关在房里三天,有人敲门便随口应个两声,有人送饭便随意扒个两口,直至第三天,她才蒙在衾被里大哭两个时辰,将一切混乱藉着泪水冲刷而去。
泪水干了,步——又是一条“好汉子”。
“爹,我决定跟着勇伯一块出去学着做古玩的买卖,从采货、鉴识到交易全由我自己来,即使琅-阁已经没了铺头,我仍要用一块布巾包着货物叫卖,一分一分地攒回琅-阁。”
看到三日没踏出房门的女儿劈头就轰来一个重大决定,步老爹张着塞满白馒头的嘴,愣愕愕地望着她。
“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就算了,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了。”她剥了颗橘子吃。
“等、等等,爹有听清楚!只是你、你一个黄花闺女要去做那种抛头露脸的工作引你知不知道一趟寻货的旅途下来,三年五载都有可能,你要去的地方不是繁华富庶的城镇,而是连鸟也不愿下蛋的西域荒漠都得往往返返好些回,再不,为了古玩,连古墓都得挖……古董这玩意儿膺品比正品来得多,甚至工做得更细,你分辨得出来吗?还有--”
步——摊掌制止步老爹的发言,“爹,现在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去?我再说一次,我已经决定好了,明天我就去找勇伯。”
勇伯曾在琅-阁的寻货人手中担任师傅一职,但因前些年他的独子在一回寻货的旅途中误触古墓机关而丧命,悲痛欲绝的他便辞去工作,独居在不远的山腰小草庐,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与勇伯有往来,知道他已渐渐从丧子之痛恢复,也曾不只一次向她提及当年寻货的大小趣闻和宝刀未老的身手--她想,若她开口请勇伯肋一臂之力,自是不成问题。
“——……”
“爹,我知道你当初替我取名‘——’的用意,可惜我辜负了这好名儿的期望,纤柔和娇弱在我身上都找不着半分,以前如此、现在这样,将来也不用奢望我有太大的长进。”她自嘲地说着,算是想舒缓弥漫在父女间的低迷气氛,“以前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好似每叫我一回,就在讽刺我的性子一回,我总是恼着,现在想想,或许这也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吧。”
她咯咯笑,步老爹却没跟随,让她收起轻松的神态,浅叹。
“我诚实同你说吧,这数十天我谎称上白云寺礼佛,实则是上了梅庄去学习经商手腕,为的就是怕琅-阁走到今天的地步,没想到,我还是回来迟了……”
提及梅庄,步——很明显地垂下眸,掩住瞳间浮现的苦涩。
“现在琅-阁垮了,由我来撑。你有年岁了,不适合在外头奔波,大哥又不成材……以后你主内、我主外,咱们父女重新再造一个比旧的琅-阁更好,更成功的琅-阁。”她轻握住父亲的手,暖声安抚着。
她知道爹亲的经商才能有限,他是个适合守成而非创业的商人,十数年来日渐萧条的琅-阁能维持至今,对他已属极限,而今,他们要从无到有,已无法再仰赖老爹的保守作风。
“这太辛苦你了……”
想当初,他还曾因妻子产下女娃儿而赌气,直嚷着他想要个带把的孩子,只差没将女儿塞回妻子的肚里,看能不能再换个儿子出来。孰知到头来最有担当的,竟是他视为赔钱货的女儿……步老爹在心底为自己当年的愚昧小小忏悔。
“不辛苦,我现在……也想让自己忙些。”
最好忙到焦头烂额、忙到没心思容纳琅-阁及家人之外的其他人事物、忙到没时间想起任何与“他”相关的记忆……
步老爹看出她的不快乐,“——,你是不是在梅庄遇上什么不顺遂?还是有人欺负你了?难道是梅舒--”
步——不着痕迹地截断他:“在梅庄里,我学到种种梅庄兴盛的道理和本领,虽是现学现卖,想像梅庄一样成为钜富算是难事,但我会让你及小妹衣食无缺。”
步老爹向来懂女儿的心思,怎会不知道城里富商数十户,她偏偏挑中梅庄,又偏偏找了梅舒城当家掌事的牡丹花季才上梅庄的用意?梅庄四名公子个个手腕高超,性格却天差地远,倘使仅是要学习经商手腕,找琅-阁老主顾梅二当家,或是城里出了名的大好人梅三当家岂不更容易些?
别人不清楚她,他这个做爹的可不!
但由步——脸上的神色及欲盖弥彰的话题移转,就算他想问什么也探不着口风。
前头步——说了成串她在梅庄学到的经商道理,步老爹半字也没听进去,只是沉浸在自我的思付中,再回神便听到步——下了结论。
“我想尽早走一趟寻货。”
“不过我们家根本挖不出几分钱了,拿什么去寻货?就算寻到了顶级品又如何?”没钱买货,又要怎么转手赚一笔?
步——早就想到这个问题,“我有人能赊到银两,我去开口借。”
“你?!不,爹脸皮厚,让爹去!”
若借钱这事也要女儿抛头露脸,传出去对她的闺誉可是大大损伤呀。
“我做得来的,脸皮与尊严这种东西……一文不值。”
无意问又记起梅舒城说话的语气及神情,那时她觉得梅舒城说这句话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偏激,而今……她竟懂了,也明白了。
“爹,全交给我吧,我就算再失败,也不会让步家更凄惨,为了步家,我会尽全力撑起一切。”
当初梅舒城也是抱持这样为了家人的信念而成功,她不会输给他!
“但是……这样势必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呀,。”步老爹叹息。
“我嫁了。”
“咦?!”什么时候女儿嫁人了,他这个做爹的却不清不楚?!
不忍给予老爹过多惊吓,步——补充道:“我嫁给琅-阁了。若有人上门提亲,你就全替我推了吧,倒是小妹,为她留意好婆家先。”那位集妇女美德--女子无才便是德--于一身的步家小妹,早早嫁出去也好,省得雪上加霜,在步家惨澹的帐目上又增添多笔困脂水粉及华裳钜款。
“——,答应爹,你只准先出去一趟试试,若不适合或吃不消就得乖乖听爹的安排嫁人,至于琅-阁的事换爹来烦恼,爹不许你再插手,你能做到吗?”
“好。”口头上的应诺不花钱,多说也无妨,没有白纸黑字,说说就算。
“还有,你说能赊借我们银两的人选是?”古玩的寻货旅途可是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梅二当家。”
“耶?!”
看着步老爹错愕到说不出话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如此大的自信,她与梅二当家不过数面之缘,何况她还背负著“偷窃梅庄祖奶奶--万两牡丹”的罪名。然而,如果连梅二当家都不愿借款给她,放眼全城也没人有能力助她了。
一直到现在,她随着梅家小二踏进客栈,都还在思索着自己的自信来源。
客栈二楼雅座,雕镂荷池的窗棂边探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晃呀晃,五指上全是价值不菲的金玉指环,吸引着街道上市井小民的仰首注目。薄哂的唇角有着高深莫测的精明,偶有几名俏丽姑娘投以怯笑,手掌的主子还不忘朝她们挥挥。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赊这笔银两给你?这可不是区区十数两的小钱。”梅二当家收回视线,却也没投在步——身上,淡笑问道。
“我的人面不广,翻翻脑中少得可怜的友人名册,似乎只剩梅二当家能求助了。”
“我和你的交情没好到赊借银两,你应该还有个更好的人选。”
“除您之外,没有了。”
“步姑娘贵人多忘事,容我提醒你,那人与我同姓同宗甚至还同爹娘。”
“您是指梅三当家吗?若您都不愿赊银两给我,我哪有脸皮向三当家开口?”步——佯装听不懂他的暗示。
“你再装傻没关系,我从不跟不聪明的人谈生意。伙计,会帐。”梅二当家收回搁在窗棂外的手,执起桌上的玉骨纸扇,招来客栈伙计。
步——挡下梅二当家招人的手势,恼着梅家人一贯的富贾傲气。“您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向他借一分一文,况且我不认为他会借银两给我这个盗窃他宝贝牡丹的偷儿。”她的口吻不免赌气。
“我大哥并不是怀疑你是窃贼。”
“他只是对我不够信任。”她反驳。
“他近日不断在找寻真正罪犯,洗刷你的嫌疑。”毕竟当时是梅庄奴仆指出步——每日三回采顾那株失窃的“都胜”,她过度的专注让奴仆们产生困疑,待窃花事件一发生,很自然便联想到她的奇异举止。大哥虽然相信她的清白,但众口铄金,若不能找到让众人信服的解决方法,步——仍得承受太多不信任的眼光及蜚短流长。
可惜他大哥的用心,全被步——的怒火所蒙蔽。
“他只是在找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而在他心底,我是罪证确凿。”对此,她另有解读,若不是认定她有罪,又何需替她洗刷莫须有的罪名?!
“如果不是看在你以后会冠上‘梅’这个姓氏,我实在不想委屈自己和这么笨的人说话……”梅二当家支颐嘀咕。都说了他大哥正为她奔波卸罪,她还同大哥闹脾气,女人在这种时候怎么都这么笨、这么刁蛮呀!
“你说什么?”步——蹙着眉。
“我说,你要借多少?”梅二当家话锋一转。他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奸商,自然明白步——往后的身分会高他一截,还是少积怨为妙。
“十万两。”
“十万两会让我大哥查出来的。”她开的价对梅庄而言并不算多,他手指上随随便便三个指环就远胜过这笔数目。
“我相信二当家要瞒过他是轻而易举,至于利钱,我一分也不会少算给你,不过至少得赊五年,在这期间我会先偿利钱和部分本金,若二当家愿意雪中送炭,——感激不尽。”
“如果我不借,你下一步有何打算?”他倒是好奇步——在绝境中如何求得生机。
“借句梅大当家的话,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步——自是考量过所有结果,不论好坏。
梅二当家摇着头,异常清艳的中性容貌上呈现出越来越无力的表情。聪明如他,当然知道步——口中准备拿来“卖”的东西是什么。
“你可不可以别让我大哥影响得如此透彻,连他教坏人的话也被你奉为圭臬!”如果可以选择,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笨的大嫂?
但,若因他的见死不救而导致未来的大嫂卖身求财,这事要被他大哥知道,可不只剥他一层皮就可以了事的……
“他说的话句句都要有尝过的人才明白个中冷暖。”也才能体会字句里的心酸无奈。
“容我多嘴一句,如果那株‘都胜’真的在你手上,麻烦你拿到西市三街的郝有前员外家去卖,依他垂涎我大哥这株‘都胜’的程度,我保证你能换到十五万两,犯不着把自己给卖掉,再说……除了我大哥外,没有男人愿意出十万两的天价买你好吗?”真当自己是国色天香的仙女下凡来普度众生吗?
面对梅二当家的调侃,步——眯起眼,“我确信我的美貌不及梅二当家您的一半,您犯不着出言损人。”被一个比自己容貌更胜的男人羞辱,这种滋味非常的呕!
“要抬高身价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吹捧自己,而是贬损他人。”梅二当家说得理所当然。
“这是您的为商之道吗?”她的口气冷飕飕。
“一小部分罢了。”梅二当家还她一个甜笑。
“十万两一句话,您借是不借?”若不借也别浪费她的时间继续陪笑。
“记得我曾说过,只要是我大哥要的东西,我都会替他找来,千金万两在所不惜。”
“记得。”就是拜他的乌鸦嘴之赐,害她在几天之后便被人诬陷。
“在我眼中你是不值十万两,但我大哥认为你值,为了他,这笔钱我不会吝啬,利钱也可以意思意思算上一分利就好,不过你可别仗恃着我大哥的珍视,故意欠钱不还噢。”
“白纸黑字,我签借据押手印给你。”步——也不赘言,干脆答允。
“借据是一定要签的,可你别到时拿我大哥来压我,坑我这笔银两,害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夫人自是指十万银两,折兵是指他欺负步——一事定会遭大哥好几顿的白眼,甚至是抄写梅氏家训万来遍。
坑他的钱?!步——现在只想挖个坑,把眼前这个笑得灿烂却字字如针剌的悔二当家给活埋!
“钱是向二当家您借的,与梅舒城何关?”她压根没有梅二当家这卑鄙的想法。
“这句话加在借据里。”先小人后君子。
“成。”
步——从袖中取出早已拟好的借据,好似对这回的借款有十足的自信--天知道她根本没有把握……或许,在内心深处她确信梅舒城对她的确是重视的,也因为这重视,让她有了足够的决心。
唤来伙计借齐文房四宝及朱砂印子,誊上他要求的字句,在借款人“步——”下头按下鲜红手印子。
“喏,十万两银票。”收下借据,梅二当家也不-唆,掏出银票。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望着她抛弃尊严换来的钜额银票,她深吸了口气才接过手,“这笔钱我一定会还,到时琅-阁重新再开张,梅二当家您所看上的货品,我二话不说定给您最低廉的价钱,算是还您一个大人情。”
“一言为定。”
“没什么事的话,我不打扰您了。”她没有太多时间花在谄媚奉承上,接下来要忙的事还在身后列队等她。
“请便。”他挥挥袖,不多留她。
见步——的身影融入街道人群中,渐行渐远,梅家小二才以指轻叩着桌沿,低语道:“大哥,这笔钜款可是用来保护嫂子的贞躁,到时可别又骂我乱散财呵。”
他会养成败家子的恶习,有大半的责任全得归在梅舒城身上。
哎,好弟弟难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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