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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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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庄的书房里,端坐著脸色铁青的梅大当家梅舒城。//WwW、QΒ⑤.c0m\\

    书房两旁的椅上排排坐著梅庄数名管事,回异於梅舒城神情的严肃,他们犹如惊弓之鸟,眼睛在书房地板、屋梁、窗棂各处乱瞟,独独不敢落在梅舒城身上。

    「刘府独子高中状元,购入状元红百株以彰排场,并要求附加贺联五十幅,三日後在梅庄再摆一场牡丹宴,宴请其余榜士,关於宴席安排,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梅舒城双臂环胸,泛白指节上的青筋相当显眼。

    回应他的,不是奉命来商议庄内大事的管事们,而是隐隐约约从他身後传来的含糊撒娇声。

    「大哥……我要见她……要见她……」

    「你们都没有意见?」梅舒城对身後的嘀咕恍若未闻,再问向众人。

    「大哥……我有……我要见她……」身後举起的手,很努力想取得发言的权利。

    「没有人要提一句话?!」梅舒城火气很炽。

    「我要……」

    梅舒城拍桌而起,「梅庄养你们做什么?!一个一个只会坐在那边倒怞凉气,提不出实质帮助,亏你们还领一份『管事』薪俸!」

    有五个管事抿著唇、三个管事捂著嘴,无关委屈、更不是内疚,而是在忍笑——

    此时梅舒城发火站直身,他颈项旁分别悬挂著一只臂膀,即使从正面瞧不见太多端倪,也能轻易猜到梅舒城现在身後驮负著一个人,而梅庄唯一有胆巴在他身上的,也只有那一个人——梅家小四。

    梅舒心整个人趴在梅舒城背上,一颗脑袋左搓右扭地在梅舒城衣间磨蹭,半睡半醒间会不会将口水全擦在梅舒城背上不得而知,只是那副赖在他背上撒娇的模样,让屋里众人想笑却又不敢太放肆。

    「说话呀!一个一个全剪了舌头吗?!」梅舒城很不爽。

    「我……一直都有在说呀……」

    梅舒城的主子气势端不起来了,只好先解决那个严重破坏他训人气氛的梅舒心,他撤了所有管事,交代半个时辰後再回到书房来议事,众人如释重负,鱼贯而出。

    「小四,你回房去睡好不?你这样我没办法办正事。」

    「我睡不著……」

    「为什么睡不著?雨声太大?」梅舒城瞥向窗外下了整整一夜的春雨,猜测道。

    脑袋在他背後摇了摇,睡嗓很轻很轻,犹如梦呓:「我以为已经够了……只要这样就够了,足以挨到下一个冬月再见她……可是才一晚,我把思念都……用罄了……我要见她……」

    以往几年并不是没见过小四这般耍赖要见人,但通常都是在九月中旬过後才会有这等怪异反应,今年怎么……才初春就反常了?

    「你想用现在这副模样见人?」梅舒城问道。

    静了静,声音又滑出来:「会吓到她……」

    「言下之意是『不要』?』

    「不知道……」

    「她如果真要了解你、认识你,不可以只明白冬月的『梅舒心』,那是欺骗——欺骗你,也欺骗她自己。」

    「万一她不喜欢这样的我……」

    「那就叫她滚远点,别来招惹你。」梅舒城将梅舒心放在椅上,扳开两条挂在颈边的手臂,与梅舒心面对面说话。

    「我做不到……」梅舒心又缠回他身上,只是这回从背面换到了正面,「她不来招惹我……我就去招惹她……不管……」他的话正如他现在的举动,一样任性。

    「大哥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同大哥说那人是谁,大哥替你作主,将人给娶回梅庄,如此一来别说想不想念的问题,你时时刻刻想见她就能见她,如何?还是……你之前说不想娶她的念头仍没动摇过?」

    很诚实地点点头。

    对一个人已经思念到这种地步了,还不会想直接迎娶进门?这让梅舒城怀疑自己是否猜错梅舒心的本意,以他为例,他已经思念那名——小奸商思念到想将她据为已有,即使他的提亲被——小奸商她爹一回又一回辞谢婉拒,他仍不改初哀。

    「小四,你很矛盾。」梅舒城轻拍著他的背,像以前童稚时那般诱哄他入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再贪求,再贪求……」睡意渐萌,声音越来越轻,到後来,只剩几缕低叹,「我怕她说她不要我……」

    青天霹雳。

    雨还在下著,很无情地哗啦啦下著。

    程咬金、程含玉、程吞银三人瞠目结舌地站在糖仓之外,原先撑著的纸伞早已松手坠地,和满地雨泥搅和在一块,三姊弟淋得满头满脸的雨湿,但此时谁也无心避雨,脚下像生了根一般,动也不能动。

    「视线很模糊,所以这是一场梦,对不对?」程吞银额前的发因雨水冲刷而沾黏在脸上及眼前,让他有了说服自己的藉口。

    「可是雨水打在脸上会痛,好像不是梦……」程咬金的眼也被水珠给淋得快要睁不开了,但神智比程吞银清醒。

    「我倒觉得那屋顶看起来很陌生,那不是咱们程府的屋顶吧?」向来冷静的程含玉也跟著程吞银一样,拒绝接收眼前所见的一切。

    「如果不是程府的屋顶,那……我们站在这里淋雨做什么?」程咬金的嘴里又飘出打破兄弟俩逃避现实的句子。

    「可我不记得程府的屋顶上长了棵大树。」程含玉忍住想声吟及狂吠的冲动,仍问得很平静。

    「那是插,不是长。」

    「程府的屋顶上不可能有一棵大树,所以,这是一场梦。」程吞银非常坚持自己原先的论点,「只要睡醒了,那棵大树就会自动消失在咱们眼前。」

    「我希望它消失在咱们家屋顶会比较实际些……」程含玉用力闭上眼,在心底默数到十,再睁开,屋顶上倒插的那棵大树仍稳稳当当地点缀在程府糖仓的正上方,沿著树干,一条条小水柱正源源不断地流进破了个大洞的糖仓里,再加上一整夜的倾盆大雨,不用亲眼证实就可以猜想到现在糖仓里的情况有多惨烈——

    「我们好像应该要尖叫嚷嚷个几声,然後冲进糖仓去拯救糖饴,是不?」程咬金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反应不太符合寻常人该有的表现。

    「呀呀呀。」半点也听不出激动的嚷嚷,意思意思地由程含玉和程吞银的嘴里发出,算是给了程咬金一丁点的面子。

    不过冲进糖仓救糖的举动就省省吧,因为泛滥的雨水已经将糖仓里囤积的糖饴全给溶成了糖水,现在他们脚下踩著的泥泞地,大概有七分是糖水糊。

    然後,除了雨水声,程府三姊弟没人再开口说话,一片沉默。

    「我记得糖仓里有一条长绳……」久久,程吞银缓缓说道。

    「长绳?」

    「够咱们一家三口上吊自杀了……」程吞银说出丧气话。

    「只是损失了一些糖,没这么严重吧。」程咬金扯笑地给了程吞银一掌。可是接下来程含玉的补述却让她如坠深渊,来不及捂住双耳拒听拒信。

    「昨天,管事很高兴地告诉我,他们终於将二月王府吩咐的千斤享糖全给赶制完了,一包一包全搁在糖仓架上。」而现在,糖仓里的糖,全和在泥水里了。

    三姊弟又是一阵无语。

    王府的千斤享糖赶是赶出来了——全赶上了这场肆虐风雨的摧残蹂躏,这下子上哪去找千斤品质好、质地佳的享糖来呈给王府交差?若交不了差,又得上哪去挖那么多的银两来赔?

    终於,程吞银有了动静。「我去把长绳找出来……」

    「那我去找一个可以悬梁的地方。」程含玉此刻还有心情说笑。

    「你们别胡来了……」程咬金觉得脑袋被大雨给拍击得不断泛疼,再加上吞银和含玉一点也不好笑的提议,让她的头疼更加剧烈。「让我们坐下来,好好地商讨一下,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捧著地上这堆糖泞水,跟王府说:『千斤享糖全在这了』,然後,等著他们将咱们生吞活剥。」想想还是自己找条长绳实际,至少可以自己决定死法。

    「吞银,别说丧气话……」

    束手无策,是三个年纪轻轻的程府主子唯一能做的事。

    大雨间,只听得到彼此的叹息声。

    「主子!主子!有人送拜帖来!」程铢打著伞,踩著满地糖泞水奔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送拜帖来?!退回去!」程含玉直觉将拜帖和梅舒心联想在一块,脸上神色一凛。

    程吞银则是连理都不想理。

    「可是人还在大厅上喝茶耶。」

    「哪府送来的拜帖?」程咬金问,也顺手接过程铢递上来的帖子,定睛一瞧。

    帖上镶著金箔的名讳正是银鸢城中的「土皇帝」曲无漪——说官非官、道贾非贾,偏偏在银鸢城呼风唤雨的本领无人能出其右,俨然像是占地为王的黄袍天子,银鸢城的城民无一不对他恭敬有加,但……那和程府没有任何干系,程府也不在曲无漪的地头上,恭敬之心没有,好奇之心倒不少,这回曲无漪送拜帖是为何故?

    瞧瞧程含玉和程吞银的模样,没有一个适合出门见客,程咬金只好自己上场了。「铢儿,替我更衣,并交代人好生招待送拜帖来的人,我随後就到。」

    「是谁送来的拜帖?梅舒心?」程含玉问。

    「不,是银鸢城的曲无漪。」

    程含玉皱皱眉心,颇有数分姑娘家轻蹙蛾眉的娇态。「曲无漪?这家伙和咱们扯得上关系吗?」一听不是梅舒心,他的敌意很明显减弱不少。「还是他要来同咱们说,这棵不知哪里吹来的大树是他家府上种的,所以特别登门道歉?若是这样,狠敲他个四千万两来赔——」

    「我去问问曲家人的来意。」故意忽略程含玉脸上的凶狠,程咬金说道。

    她随即与程铢先回房将湿衣换下,才再往大厅去。

    厅里,曲家人已经等待许久,但脸上不见愠色,见程咬金到来,起身抱拳一揖。「程主子。」

    「客气,怎么称呼?」程咬金礼尚往来,并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曲练。」

    曲练是名年约二十七的壮硕男人,浓眉大眼,模样称不上俊俏,却不难看,是个让人觉得颇顺眼的男人。

    「不知这回贵府主子送拜帖来的意思是?」程咬金也不再拐弯,扯出客套的笑靥问道。

    曲练望了她一眼,笑意盈盈。「提亲。」

    这回换程咬金惊讶不已,「提亲?提谁的亲?」

    「我家主子曲无漪与程府主子的亲。」

    程咬金先暗暗打量自己的穿著,她向来以男装示人,加上含玉、吞银也以同样身分在商行间走闯,这些年来只在梅舒心面前穿帮过,没道理让一个男人来向「程府主子」提亲呀!

    「恐伯是贵府主子错认了吧?我是男人,怎么能让男人来提亲,这样岂不成了金雁及银鸢两城最大笑柄?况且我与贵府主子素不相识,他贸然提出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要求,是存心侮辱程某?」

    曲练沉稳一笑,「我主子说,是男是女,彼此心知肚明就够了,特别吩咐我不许多言。」然後,他很愉快地看著程咬金脸色一怔。

    曲无漪知道她是女孩?

    「至於您嘴里的『素不相识』,关於这点,我无从置喙,不过我主子的的确确与您有一面之缘,贸然提亲是因为一见锺情。这么说,是否让程主子心里有底?」曲练续道,口气轻快。

    「一面之缘?一见锺情?」她压根连曲无漪是圆是扁是老是小都没眯过半眼,竟能换得他上门提亲,这简直荒唐。「只见了一面的人凭什么以一眼来决定这个人值不值得爱、值不值得嫁娶?那岂不是太轻贱自己,也太失礼於对方?」她忍不住借用梅舒心的话。

    「我主子向来不会看走眼,他认为您值得就是值得,毋需浪费时间和精神思索太多。」曲练似乎早知道程咬金有此一问,轻轻松松堵回去。

    「我值得他这么做,他可不一定让我也觉得他值得。」做什么一副她非君不嫁的口气和态度?说曲无漪是土皇帝,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之躯,要什么得什么,天下女人尽得拜倒在他脚下吗?哼!

    「放眼金雁城及银鸢城,没有人比我主子更值得。」

    「那么就当我不识抬举,无福消受吧,曲公子,请回。」程咬金准备送客。

    「程主子,话别说得太绝才好,留些余地,将来若情势逆转,您有求於人时才不至於太难堪。」曲练没有因程咬金的「送客」而动怒,只是笑笑地叙述他的看法。

    「多谢曲公子的教导,我会搁在心上——」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去等发霉!程咬金暗暗补上。

    「请程主子留步,我自己走就行了。」曲练阻止她那一脸想踹他出门的假笑,右脚才跨出了门槛,突地停顿了下,回首对程咬金再笑,这回的笑容里带著猫捉老鼠的兴味,「对了,忘了向您提,我主子的聘金……」

    「曲公子,我想是我没说清楚而不是你耳朵有问题——我,不会嫁曲无漪,所以即便他的聘金是金山银山,都与我无关,请。」这回很强调那个「请」字,只差没吼他滚出去。

    曲练笑出声,「金山银山不可能,不过要解程府燃眉之急绰绰有余。」他意有听指。

    燃眉之急?「你……你怎么知道?!」该不会糖仓屋顶上的那棵树真是曲无漪的杰作,想藉此向她行逼婚之实?!

    「我主子虽然权大势大,但要招来狂风大作并刮来一截断木,这就太蒙程主子看得起,我保证,那棵砸坏贵府屋顶的树和我们曲府毫无关系,一切都是凑巧。」曲练一眼就看穿程咬金的目光中写著什么,替自己府上找回清白。

    「你怎么知道我家屋顶被大树给砸坏一事?」厚!还敢不承认那棵树和曲无漪有关——

    「方才在大厅上等待程主子的过程中,贵府的奴仆沿途都在谈,想不知道也很难。」那些程府奴仆一个个脸色惊慌,又叫又跳,他光坐在厅里喝茶就听见十多个奴仆嚷嚷著:糖仓屋顶破了!被风刮来的大树给砸破了!里头的糖全溶成泥水了……

    「即使如此,也不代表我非嫁曲无漪不可。」

    「当然,程主子有其他的选择,希望金雁、银鸢两座城里还有人胆敢和我曲府为敌,有足够的勇气替程主子解围。」言下之意,只要他们曲府放话,程府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悲惨境界。

    「我真的开始怀疑屋顶上那棵树是你们曲府干的好事……」程咬金犯起小人嘀咕。再瞥向曲练,她深吸了口气,「曲公子,我想,贵府主子应该也相当不齿这种趁人之危的行径,落井下石更非正正当当生意人该有的行为,倘若贵府主子知道你这种威胁人的嘴脸,不知心里做何感想?」

    曲练沉吟了会儿,「嗯……自当会斥责曲练一番。」

    「对吧?」听起来曲无漪还算个明是非之人。

    「不过若我能成事,不仅功过相抵,我还能获得惊人的赏赐。」他嘴里的「成事」当然就是指逼婚成功一事。

    「你……」程咬金气结。

    「所以请程主子好好考虑吧,曲练告退。」这回曲练走得很乾脆,不拖泥带水,留下程咬金气鼓了双颊。

    「主子……这如何是好?」程铢怯生生地走到程咬金身旁,扯扯她的衣袖。

    糖仓之事还没能解决,现下又来了个曲无漪逼婚,一桩桩烦心事接踵而至,程府是犯了冲吗?

    程-金一吁,「叫吞银和含玉到厅里来,大夥一块商量吧。」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曲无耻!」

    在听完程咬金的叙述後,程含玉和程吞银同时咬牙拍桌,一个气得坐不住,起身踱步,另一个则是再捶了桌面几拳,将它当成曲无漪对待。

    「曲无漪。」程咬金更正道,拿著手绢将桌上几摊被弟弟们大掌拍洒出来的茶液擦拭乾净。

    「会做这么无耻事的家伙只配叫曲无耻!」两兄弟一鼻孔出气。

    「好,曲无耻就曲无耻,关於他提的那件事,你们觉得如何?」

    「当然是——别想!」默契好到像是一人一镜反照出来似的,皱眉、开口、咆喝,动作之间没有丝毫的差错。

    「可是答应要给王府的享糖已经确定交不出来了,姑且不论程府的损失,光无法履行契约这一项,程府就得赔上天价,再加上南方运蔗来的所有费用都等著王府享糖的货款来付,如果曲无耻当真无耻至极,再对两城的商行施加压力,我们很可能筹不到钱……」

    「那不就这样吗?!要糖没糖、要钱没钱,顶多就是被送入大牢,如此而已。」程吞银冷哼,十七年後不就又是一条好汉!

    「这样我有什么脸去见爹娘……」程咬金苦著脸。

    「等你断了气,那两个老家伙都不知道投胎轮回到哪城哪镇去当小娃娃了,还见什么见?再说,真要论没脸见人的也是那两个老家伙好不好?!一个府邸这么大的担子就朝咱们三人身上丢,也不想想咱们三人的年纪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一岁,就得和外头的老奸商周旋,他们才该觉得羞愧好不!」程吞银再吠道。

    「但,怎么说我都是家里的大姊,也答应爹娘要好好照顾你们,我不要看见程府落得这个下场。」

    「咬金,大姊是你自己承认的,说不定我和吞银比你还早出世,你不用什么都朝身上揽。」程含玉冷静了下来。

    「因为我难辞其咎呀。」

    「是我们,而不是『我』,别忘了,程府主子是咱们三人,有事本来就得三人公平分担。平时让你占便宜可以,这种时候别想我们会让你。」有福同享时,让咬金多分一份,他们心甘情愿;有难同当时,他们可不会退让。

    「但这件事只有我帮得上忙呀,难不成你们两个人要嫁吗?倘若今天是必须要娶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才能解程府之急,你们两个人再争好吗?那时我就不会跟你们抢了,多吭一句话也不会。」

    程咬金缓缓垂眸,藏住了苦笑。

    曲无漪的提亲,对程府而言,该是如获甘霖,只消她点个头,他们三姊弟的所有烦恼都立刻烟消云散,虽然她完全不记得何时何地曾见过曲无漪,也不知道为何曲无漪会对她念念不忘,甚至甘愿冒险娶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为妻。曲无漪的心思,她不懂,也没心情去深究。

    接受曲无漪的提亲并不是唯一的方法,但却是最快的途径,可以让程府所有人不受一点委屈就能解决事情,用不著让含玉和吞银去伤脑筋筹钱赔偿或是折腰求人,也毋需担心牢狱之灾,如果撇开杂念,答应曲无漪的提亲才是聪明人的作法——而她心中的杂念,名唤梅舒心。

    有些相似於每每吃到最後一口糖酸时的酸涩涌上喉头,当所有糖衣被吮尽後,糖里的酿梅总是让她又爱又讨厌,她会为了那梅酸而拧眉,也会为了糖饴外衣在嘴里化完而失落,现在,嘴里没有酸酿梅,心里却有了同样的酸涩。

    「要是这样,你还不如嫁给你想嫁的人。」程含玉很不甘不愿地咬牙说道,「反正梅庄的本领也不会逊色於曲无耻,再说,曲无耻是怎么样的人,咱们心里没个底,而梅舒心的恶劣是我们心知肚明的,至少他会不会待你好,我和吞银也……知道。」最後两字根本没说出口,只是意思意思蠕动嘴唇。

    「含玉……」

    「但这是最後一步棋!在我没努力过之前,我绝对不允许你以这种方式嫁出去,无论是嫁给曲无耻也好,梅舒心也罢!」程含玉的但书说得用力,扁扁嘴,才慢慢放柔了声,「所以,把眼泪擦掉吧……」

    这时,其他人——包括程咬金,才发觉了她自己眼角悬著一颗小小的水渍,虽增添了美感,却也更让人心疼,若非程含玉的点醒,没有人会瞧见那颗在强颜欢笑下俏悄凝结的泪珠。

    程咬金抹了抹颊畔,看著两个弟弟的坚决,点点头,允了含玉的话。

    「行走商场多年,咱们还有些人脉,平日咱们程府做人也算成功,现在遇上了难题,求得几分援助理当不难,我和吞银分头去找人帮忙,你在府里糖仓善後,情况如何晚上回来再说,这样有疑问吗?」

    「我没有。」程吞银摇头,程咬金也跟进。

    「那好,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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