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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抬头对旁边拎着木棍等着的冯柯道,“动家法。”
冯柯道了声“是”,挥手扬起木棍朝祁善背部打了下去。
这一棍打得祁善险些跪不稳,但他稳了稳身子,却道,“重一点。”
“再重一些。”
冯柯看了看旁边被祁善的话惊得愣住的祁闫,咬牙狠心加重了力道。
一棍又一棍,直打得祁善背部的黑衫湿透,空气中有了淡淡的血腥味,祁闫才回了神。
他一把推开了冯柯,单膝跪地搂住了摇摇欲坠但仍坚持着的祁善,怒道,“你这是作甚!你不想娶林家姑娘,是她哪里不好吗?”
“她很好,”祁善挣开了他,跪直了身板,道,“可是与……与我无关。”
“你!你是铁了心要退婚?”
“是,”祁善慢慢地点了点头,忍着痛说道,“祖父若不允,孙子便去求姑祖母,去求林伯父,总之……是一定要退的。”
“你!”祁闫吸了口气冷静下来,道,“那好,你说说,你是为了何人?我不信,你是无缘无故就不愿意娶林家姑娘。”
“祖父明鉴,”祁善辩解道,“孙子心胸狭义,绝不会随意迎娶不喜欢的人。还有,我喜欢的那个女子,”他笑了笑,神色也温柔起来,“她性子温婉容色动人又出身高贵,是极好极好的。”
“是谁?”祁闫再问道,“到底是谁?”
祁善没说话,冯柯却“扑通”一声跪下了,道,“回将军!是入青州时曾接待过我们的陈溯老爷的外孙女——荣安公主师京辞!”
“什么!”
祁闫一惊,突地明白为何祁善不肯言说了,旋即心中生出了万千的怒火,他起身环视四周,一把夺过了冯柯手中的木棍,重重地打在了祁善身上。
他怒道,“你竟敢肖想皇室公主?你可知,与皇室联姻犹如与虎谋皮!你姑祖母位至皇后,尚不能随意决定公主与皇子的婚事!”
他又打了一棍,道,“那荣安公主是什么人?皇上为了给她出气能把亲王之子废为庶子,叫平王和长公主颜面扫地!你若是娶了她,便要日日于刀尖上行走。”
“不会……”
祁闫的棍子挥得极重,祁善喉咙里涌出一股血腥,他努力咽了咽,道,“师敬琮放狗伤、伤她,是罪有应得!我以后会对她好……会一直尊重她……爱护她怜惜她……我不会……不会担忧……”
“大放厥词!”祁闫抬手又是一棍,他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纵使你会对她好,可你能娶她吗?你娶得了他吗?她父王死于疆场,皇上是否还愿意招将士为驸马还另说,只她背后牵扯的言氏与陈氏便不可小觑!祁家本就军功显著,你再娶了她,皇上心中能没有猜忌?平王与季家能善罢甘休?”
“无妨,”祁善忍不住吐了口血,却仍旧固执道,“我知道,无妨……无妨,我会……会护着她。”
他擦了擦血迹,忍着剧痛转身歪歪扭扭地对祁闫拱手磕头道:“求祖父成全,求……祖父成全。”
祁闫后退两步,又疼又恨地道,“你为何如此执拗!林家姑娘容貌文采样样出众,你怎么非要舍近求远呢?”
“回祖父,此心若磐石,风雨永不移,”祁善抬头,认真问道,“祖父年轻时难道没有……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吗?”
他艰难地开口,“风雨无阻义无反顾,无论发生何事遇到何难,我心悦于她,我都要与她一路。”
“我……”
祁闫怔住,他静静地看了看面前伤痕累累正吐着血的孙子,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妥协道,“好,好!我只愿你永不要后悔!”
说完,他将手中的木棍甩在一旁,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走了。
祁善冲着他的背影行礼,道,“孙儿多谢祖父成全,孙儿永不后悔。”
他摇摇晃晃地行完礼,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冯柯连忙过来扶起他,着急道,“少将军!我去找大夫!”
“不用,”祁善挣扎道,“先回房……”
冯柯忙道,“是是是!咱们先回房!先回房休息!”
夜已极深了,祁善的房中却还亮着烛火,他进了屋,由冯柯扶着盘腿坐到了地上。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把那桶东珠抱到了怀里,压抑着喉头的鲜血,仔细挑拣出一颗,照着烛光看了看,转头对着冯柯道,“你说,她会喜欢这个吗?”
“会,”冯柯忍着泪意道,“这么好看,荣安殿下肯定会喜欢的。”
“那就好,”祁善咧咧嘴,露出个傻笑,“那就好。”
冯柯不忍看他,转身出去为他寻找大夫,关上门的瞬间,他的脑中却突然想起了白日里与棠宛月的对话。
棠宛月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不知所措之际,棠宛月又道,“其实,我当真羡慕祁世子与冯公子。”
“羡慕什么?”他问。
“羡慕祁世子与冯公子都有喜欢的人,都能喜欢人。”
“这是什么意思?”他又问,“你不能吗?”
就见棠宛月笑了笑,移开了目光道,“冯公子说笑了,满京都都知道,我即将要嫁与闻博公子了。”
“那……那你喜欢他吗?”
“喜不喜欢又能如何呢?”她淡淡地道,“我母亲再不喜欢不也还是入了宫生了七皇子吗?”
“你若不喜欢,大可以不嫁!”他脱口而道。
棠宛月便笑了起来,仿佛听了极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连路人都盯着她看。
她笑了一会儿,道,“我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全部都仰赖季家,如今哪里还由得自己呢?”
冯柯如今想想,她明明是笑着的,可他却觉得她很伤心。
极其伤心。
就如同刚刚傻笑着的少将军一样,让他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
而这一夜,睡不好的同样也有季府一干人等。
同样寂静的书房内,季远达焦急地背着手在房中乱走着,不多时,季言之脚步匆匆推门而入。
季远达急忙迎上去,道,“怎么样,打听清楚了?是谁?”
季言之摇了摇头,道,“只知道佳乐公主是午时入的宫,与皇上一道在梧桐宫用的膳。午膳过后,这圣旨就下来了。”
“那这么说,是佳乐公主进的言了?”
“不,”烛火暗处,季明桓出声道,“不是她。若她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与驸马谪守临川多年了。”
“那,”季远达道,“是皇后作祟?”
“这……倒有这个可能。”
“哼!”季远达一挥袖拂掉了桌上的茶水,怒道,“这个贱人!”
闻言,季明桓看了季言之一眼,示意他出去,随后对季远达道,“远达,你为何总是如此沉不住气?”
季明桓连忙走过去,辩解道,“父亲,这实在不是我沉不住气,只是咱们为了保住敬琮着实废了一番功夫!可皇后轻飘飘几句话,前功尽弃不说,还把平王和长公主搭进去了!儿心有不甘啊!”
“心有不甘又如何?”季明桓神色不变,道,“棋差一招罢了。”
“父亲!”季远达急道,“再过几日惠王归京,到时候他治水有功,皇上必定更加青睐!反观平王,无功无过便罢了,如今还被禁足府中!父亲,这局——咱们输了啊!”
“输什么?”季明桓抚了抚须,却道,“惠王回京,咱们家的言青和平王府的敬文不也回来了吗?”
闻言,季远达立刻双眸一亮,果然欣喜道,“不错!这两人可是皇上都亲口称赞过的年少有为!他们回来了对咱们可是大有裨益啊!父亲,”他拱手道,“父亲深谋远虑,儿子自愧弗如!”
季明桓摆了摆手,道,“夺嫡之争哪里是一朝一夕便可定胜负的,你且看着,大家……来日方长。”
祁善背部的伤到了第二日慢慢好转了许多,只是行动有些不便仍需在家修养,午膳过后,祁闫独自进宫拜见了皇后。
他倒也不好直言退婚之事,只支支吾吾地对皇后说,祁善尚且年轻,婚约一事不可儿戏,希望能暂缓两年。
皇后却道,“林家小姐名动京城,若不是林尚书念着与善儿父亲的情谊,早便另许人家,哪里还轮得到咱们呢?”
祁闫又道,“这……只怕两个孩子彼此间并不熟悉,若日后不能好好相处……”
“这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这林小姐个性体贴貌美如花,哪里会不好相处呢?纵使……”
“皇祖母!”
两人正说着话,那厢却传来一声叫喊,转头一看,正是提着裙摆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京晗。
她跑到跟前了才见祁闫也在,忙行礼道,“舅祖父好。”
皇后见状也不再提祁善的婚事了,拉着京晗手道,“你这样急做什么,是有人撵你不成?”
不料京晗闻言却红了脸,她转到皇后身后,含糊其辞道,“哎呀,就是想您了嘛!”
皇后笑了笑,偏头看着她道,“往日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
“往日不是三姐姐在嘛。”
“哼——”
皇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笑骂道,“你呀,该打!去看了你三姐姐没有?她可好些了?”
“今日还没去呢,”京晗笑着躲了躲,道,“陈嬷嬷说了,三姐姐要静养,我晚些再去。”
听到此处,祁闫心中却有了主意,忙起身行礼道,“臣突然想起府中还有军务没有处理,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又看向京晗,道,“臣近日腿脚有些不适,不知可否借一下郡主的马车?”
闻言,皇后心中也有了想法,旋即点了点头,对京晗道,“也好,你亲自送舅祖父回府一趟,顺道去接了若微,你们一起去看看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