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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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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晓义婚礼是在年后举办的,整个春节,顾晓生就没有一天停歇过,事无巨细都要过目,年三十那晚都是随意对付一口,现下已经过了最热闹那几日,但小年正月十五还是能好好计划一番。

    本想再筹备一顿火锅,顾晓义外出归来带回话:“小姑妈说小年夜过去吃晚饭,晓生,你和月如早点过去帮忙”。

    顾晓生皱眉问:“就我们家吗?还是”,顾晓义的眼神有明悟,说道:“就我们仨”,他心底对几位叔父也不是那般待见,五家村可谓是地主村,山地肥田最多,顾建国过世时因为土地的事闹腾过一阵子,那时顾晓义也年少不知事,生生叫人吃去不少地,再后来耕田犁地几位叔父也不尽心帮忙,说来顾晓生真的觉得顾兰英待她兄妹真是没话说,那段时日,顾晓义曾经提起过,是顾兰英护下了她兄妹本该继承的东西。

    越是如此,顾晓生越发觉得羞愧难当。数年后,顾兰英遭遇变故,那时的她分明有能力相助,可她没有回这五家村,她选择的是视而不见,而顾兰英也未对她开口请求。

    顾晓义见她愣在原地,眼瞳失神,脸上爬满落寞,他好笑出声:“怎么越发觉得你像个大人,还是个有心事的大人,晓生,小姑妈说你谈恋爱,该不会是真的吧,是哪个混小子勾引我家晓生,说出来我去打断他的腿”。

    顾晓生无语得羞红脸,脑中却是不自觉把顾晓义和那人相较,她眉头挑起,仔细分析对比后得出结论,顾晓义对上他,胜负五五开。

    原本是玩笑话,顾晓义见她认真打量的神色,语气带上紧张:“你真的谈恋爱了?”

    屋檐的冰锥融化的水滴落到顾晓义额头,一如她清脆的声音:“自己猜”,顾晓生说完咯咯笑出声,明媚如风轻盈似箭地蹦跶进屋,顾晓义眼底含笑,此时此刻的顾晓生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人儿。

    顾晓义抹过额头的水,声音粗狂厚重,却带有几分真实的愉悦:“那我告诉小姑妈,让她和你说道”。

    顾晓生差点踉跄倒地,规规矩矩回头道:“没有没有,我是最近用脑过度,毕竟高考那么紧张”。

    顾晓义有所思的肯定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正月十五那日,日头逐渐暖和起来,积攒数日的雪毯开始消融,微风中捎带起初春即将来临的信号。

    顾晓生在柜子里翻箱倒柜,最终在角落阴暗中翻出铁盒,她打开藏宝盒,里面有零散几块钱,还有一截老银镯子,上面雕刻山水四时景物,细腻微妙,从前她并未想过镯子的来历,只知道这是母亲张晓莲在咽气时悄悄塞给她的,那时只是当作思念之物收藏,昨夜她在蒙尘的记忆里想起此物,鬼使神差想找出看看。

    顾晓生食拇指捏起银镯,只是四五厘米长短,又因年代久远,表面早已氧化发黑,暗暗的黑色覆盖整面雕刻,她举起手,对向阳光,明亮瞬间充满瞳孔,她清楚的分辨出上面的雕刻。

    心头蒙上阴影疑团,张晓莲也只是贫下中农,这精致之物为何要郑重其事的交托给她,以镯子发黑的程度,许是早数十年前的产物,顾晓生能肯定,比灰色年代还要早,那个年代前能拥有这种首饰的都是大家小姐或是家族底蕴深厚。

    母亲……顾晓生手心握起银镯,无数思绪涌入脑海,上辈子她只觉得自己苦难独寂,磋磨不堪,从未将心思放在其他地方,总是有怨天尤人之念,浑浑噩噩终其一生。

    赵月如忽然推门进来,顾晓生一惊,潜意识藏好右手,她眉头因为惊吓皱起,语气不善质问:“你进来干什么!”

    阳光在地上投影出赵月如身形,一如她的面容,语气轻柔还有那几分不安:“三点了,该去小姑妈家了,我叫你一声,我去外面等”,说完转身离开拉上房门。

    顾晓生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她轻咬嘴唇,目光回首望向那大日,金黄阳光落到她眸中,她丝毫不觉刺痛,倒是清楚照出她的谋划。

    顾兰英嫁到隔壁上尧村,距离五家村半小时路程,顾晓生从家里打包好几袋沙糕,无视赵月如有话的神情,自顾迈步走去。

    顾晓生清楚知道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多么不雅,多么得不尊重,这和顾兰英的教导背道而驰,可每次对上赵月如,她总是忍不住。

    二人走在乡间小路,赵月如在前,顾晓生在后,深邃的眼睛里是实质的打量,赵月如步伐有些僵硬,任谁都能感觉到那股子探究。

    顾晓生嘴角微微勾起,她就是要折磨赵月如,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击打她的心灵,只有慌乱,才能露出狐狸尾巴。

    到顾兰英家时日头还在高悬,那三间土房围成的小院里有孩童嬉闹声,活泼开朗,远远的顾晓生便认出那是李华和李平兄弟,顾兰英才三十八,三十二岁才生下李华,三十四岁那年诞下李平,哥俩相差两岁,最是要好,又是好动的性子,没少做上房揭瓦的事。

    距离近些,还能听到李国的粗吼,但那俩小子不怕,笑得越发欢快。

    顾晓生嘴边愉快,和赵月如走进院中,随即嘴边的笑容淡化,那青石坎上还有孙艳玲在嗑瓜子,脚边已经堆积起好大一摊。

    李华李平见到顾晓生,欢喜蹦跶来,尤其是碧青乌黑的眼珠落到沙糕上时,一左一右拉起顾晓生,嘴里抹蜜似的甜:“姐”。

    顾晓生失笑,揉了揉俩小子的头,余光扫到赵月如,错开身说道:“这是堂嫂,叫人”。

    兄弟俩大眼转动,听话得齐声:“堂嫂”。

    赵月如倒是欢喜,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俩小子,兄弟俩抬头看向顾晓生,顾晓生点头,俩人欢喜得接过钱后直奔小卖部。

    顾兰英手里捏着锅铲出来,屋檐遮住她上半身的阳光,却是能听出她嘴里笑意:“臭小子,月如晓生快进来”,她上前拉起月如,看似责备实则欢喜:“你也是给个一角贰角的就好”。

    赵月如笑容暖心,声音清甜:“我也喜欢小孩,俩兄弟多可爱,生得俊”,顾兰英自是喜欢别人夸赞自家孩子的,嘴角的笑容就没有停歇,拖着她进厨房:“那姑妈就不见外了,来帮我生火”,赵月如眼底有含笑,点头跟进厨房。

    孙艳玲手上的瓜子嗑完,嘴里喘着气站起来,手掌拍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眼睛从赵月如身上挪到顾晓生手里的沙糕,笑道:“这沙糕好吃,上次小爱还说想吃来着”。

    顾晓生淡淡一笑:“小爱都要上初中的人了,怕是喜欢芙蓉糕”,说着从她身旁走过进到里屋,把沙糕放到柜子里面,出来时还挂上锁,要不是怕顾兰英没带钥匙她都想上锁。

    孙艳玲脸色阴沉,西落的阳光在她侧脸投出阴影,像极了她阴阳怪调的语气:“晓生倒是进里屋习惯了”,顾晓生眉目平淡无奇,声音冷清:“小姑妈抱我在里屋睡的还少吗?倒是大伯母啊,天快黑了,小爱还等你回家做饭”。

    孙艳玲神情有些不悦,浑浊的眼睛和顾晓生对视脸两秒,然后拍着衣袖往外走去。

    顾兰英从厨房出来,望了一眼孙艳玲的背影,抬手点在顾晓生额头,语气无奈:“你呀”。

    顾晓生嘿嘿轻笑,挽起顾兰英的手臂进厨房,错过门口时眼神还带有冷意撇了孙艳玲背影一眼,那模样是十足十对孙艳玲不喜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