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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寒风骤起。
老人站在在院中被寒风一吹,散去了几分酒意,扭头向端酒站在门边的杨老虎确认道。
“真的老了?”
“老了,咱们都老了。”杨老虎倚着门随口回了老人一句,随后仰头喝酒。
老人沉默点了点头,呆呆坐到井边重复了一句,老了,老了。
云夙见状,连忙跑到院中,扶起老人胳膊,想搀扶老人起来。
“林爷爷,回屋坐着吧,院子里凉。”
老人胳膊被拉起,却并没有起身,只是向声音响起处迷迷糊糊看了过去。
“英儿?”
门边喝酒的杨老虎闻声,手上动作一顿。
英儿,林英,这是老人孩子的名字。
云夙懵神,摇摇头向老人说道:“林爷爷,我是云苏。”
“英儿,你回来了吗?”
老人眼神恍惚,又问了一遍。
“嗯!”云夙迟疑片刻后眨眨眼睛,点头应道。
靠着门的杨老虎听到云夙应声后一愣,摇摇头喝了口酒,脸色柔和。
老人听到回应,一只手颤颤巍巍拉着云夙坐到身旁,伸手抚上少年的脸。
“英儿,你。。可回来了,你娘她。。没等到。。。”
老人的手忽然停住,脑袋一歪,手重重落在了云夙腿上。
“林爷爷,林爷爷,你怎么了?”
云夙见没了声音,扭头看着老人脑袋垂下,晃了晃老人的身体。
老人没有反应,身体沉沉靠着云夙。
“杨伯,你快过来,林爷爷他突然不说话了!”
少年晃了几下没有反应,慌了神,连忙叫杨老虎过来。
“嗯?”杨老虎正喝酒,听到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酒意醒了醒,抬头定睛一看,老人正歪头靠着少年,就像睡熟了一样。
杨老虎心里咯噔一下,扔下酒碗跑过去,由于动作太过急促,没跑出几步就被绊倒在院中。
杨老虎慌张起身,来不及拍土就跑过去,伸手到老人脸前试了试鼻息。
杨老虎收回手指,心里顿时凉了一半,酒意也散去殆尽。但此时并不是着急的时候,杨老虎赶紧抱起老人,向一旁急得要流眼泪的云夙说道:
“快,小苏,老林快不行了,我先把他扶回去,你赶快去找郎中过来。”
云夙抹抹眼睛点了点头,慌慌张张跑出门去。刚跑到巷子处,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哪里有郎中。
少年咬了咬牙,边跑边喊。
“有没有郎中,有没有人啊,救救林爷爷!”
此时北城中的喧闹声已经安静下来,少年的声音和跑动声在小巷中格外清晰。
吱呀一声门响,一个揉着眼睛的妇人听到声音推门探出头来,叫住了焦急的云夙。
“咦?是林家那个小娃娃啊,林郎中他怎么了?”
云夙见有人出来,慌忙跑过去抓住妇人急道:“求求你大婶,救救林爷爷吧,他快不行了。”
妇人被云夙一吓,赶紧摆手回道:“娃娃呀,老林他就是郎中,再说了我哪会治病啊,你要找郎中的话在那边的柴门街里倒是有一个。。”
妇人抬头给云夙指了指一个方向。
云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撒开妇人就要跑出去。
“诶,娃娃你等等,你又不知道地方,我带你过去吧,我认路。”
妇人看着慌里慌张的云夙,赶紧开门出来拉住云夙。
“谢谢您,谢谢您,大婶。”
云夙擦了擦眼,向妇人鞠了几躬,起身后拉起妇人就跑。
妇人被胳膊间传来的力道拽了一个趔趄,有些惊讶云夙的臂力。
“诶,娃娃,不是这边。”
妇人出声提醒云夙,同时心里默默叹口气,这孩子。。
云夙拽着妇人穿梭在大街小巷,妇人不时出声纠正云夙跑的方向。
“就,就这家。。江郎中他。。他就住在这里。”
妇人气喘吁吁,扶腰指着一户院门说道。
“谢谢您,大婶。”云夙有些不好意思,但此时他心情正焦急,也来不及道歉。
“江郎中,江郎中!”
云夙拍着院门,大声呼喊。
“谁呀?”院中有人出屋走了过来。
“江郎中,求求您快救救林爷爷,林爷爷快不行了,求求您了。。”
云夙拍着门向院子里喊。
“好好好,别拍了别拍了,我马上出来。”
院里有人回应,片刻后急急忙忙推门出来,三人半跑着原路返回,推门回到院中。
……
屋里,四个人沉默,杨老虎坐在一旁凳子上,云夙站在床边。
江郎中坐在床边,将老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号脉。
片刻后,江郎中叹了口气收回手,将老人的胳膊放回被子里,扭头向正在焦急看着他的两个人摇了摇头。
云夙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拉断一样,疲惫感瞬间回到身体,双腿一软颓坐于地上。
杨老虎愣了愣,张大着嘴巴,愣愣看向床上的老人。
江郎中看到两人反应,心里叹了口气,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问道:“你们两个人是老人的儿孙还是亲人?”
杨老虎没有回话,只是木然摇摇头。
云夙呆呆坐在地上,听到郎中问话,也是摇了摇头不说话。
“老人家当年应该受过什么打击,所以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再加上常年劳累过度,身体早就不行了,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你们不是老人的亲人就好,要是的话,那我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老人家这么大岁数,还不能让老人家开开心心的,使唤成这样。。算了算了,你们准备后事吧。”
江郎中摇摇头,收拾好药箱准备出门。
云夙突然在后面死死抱住江郎中,抬头哽咽道:“求求您,您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您救救林爷爷吧。”
江郎中挣扎几下,却没能挣开,叹了口气向云夙说道:“不是江某不肯救,实在是救无可救啊,小娃娃,林老先生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他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换谁来也没法救。”
云夙仍是不肯松手,苦苦哀求,只听到杨老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苏,松手。”
“杨伯,林爷爷他,”
“小苏,松手吧,”杨老虎声音里带了一丝恳求。
云夙放开江郎中,颓坐在地上,江郎中看着云夙,眼神微怜。
“谢谢您了,江郎中。”杨老虎声音平静,木然对江郎**了拱手。
“唉,”江郎中摆摆手,叹了口气推门出去。
屋里,就剩下三人,空气中,只有断断续续的云夙抽噎声。
杨老虎撑着椅子起身,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老人熟睡的脸。
沉默良久,杨老虎开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东西,我就说你嘴里没一句实话吧,你还不乐意听,你看看,你又骗我了不是?”
杨老虎给老人掖了掖被角,继续说道。
“当年,我在你这治好了病,寻思着给你推一车山货,让你个老东西好好尝尝鲜,你推搡了半天说不要,最后还不是乐呵呵收下了?”
杨老虎声音微哑:“后来第二年冬天,我在你这赖了一个冬天,你天天喊着要撵我走,最后还不是给我留了一冬天?我说你时候你还嘴硬,说什么怕家里进贼,正好有个会耍把式的能看门。”
“给你看门看了十来个年头了,我也没见你这家里进一个贼。”杨老虎声音怪异,看着熟睡中的老人说道:“我知道你想留下我,因为我就你这一个伴,你舍不得给我撵回山里跟狼豺虎豹作伴去。你当年收下我送来那肉,也是想给你家小英子补补身体。”
“可是后来,小英子让我忽悠的上了战场,最后人也没回得来,你那时候嘴上说着不怪我不怪我,心里面确实也想的是不怪我,你呀你,你个老东西这辈子就说过这么一回实话。”
杨老虎收了声,沉默许久后。声音在一片哽咽里传来:“老子以为你个老混球有良心了,终于肯跟老子说实话了,到头了,你他娘的又骗老子一回,你说你身体没事顶得住,你顶得住个屁你个老东西。”
杨老虎骂完,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双手捂着脸呜咽哭泣。
云夙瘫坐在地上许久,直到杨老虎哭声渐渐停止,才爬起身坐到床边,伸手将老人几丝凌乱的头发抹到耳后。
云夙没有抬头看杨老虎,只是怔怔出神看着老人。
两人红肿着双眼,坐在床边等候黎明。
新年的第一天,夜漫长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