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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满座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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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满座豪英

    风动苇丛,芦花飘絮纷纷,仿佛雪落。长秀一身青衫,丹巾羽带,坐地抚琴,眺望河上往来轻舟,伴着渔歌唱晚,他随手拨弦弹奏,清吟若似咏叹: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他所咏之词,出自宋代陈与义的《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其大意是:

    回忆当年在午桥畅饮,在座的都是英雄豪杰。月光映在河面,随水悄悄流逝,在杏花稀疏的花影中,吹起竹笛直到天明。

    二十多年的经历犹如一场梦,虽然侥幸身存,回首往昔却胆战心惊。闲来无事登上小阁楼观看新雨初晴的景致。古往今来多少历史事迹转瞬即逝,只有把它们编成歌的渔夫,还在那半夜里低声吟唱。

    临江仙乃是词牌名,又称《鸳鸯梦》、《雁后归》、《庭院深深》。词中的午桥,在古都洛阳南面。

    “你看他多有格调!”权六赞了一声,探手格开前久大人掴到我脸颊边的手掌,唰的展开精致小折扇,眼不眨的望着我,问道:“主公,你要不要紧?”眼神疯狂之人伸出硬骨扇,将权六的脸扳转向他那边,说道:“感谢关心,我很好。皮都没破,毕竟各种实验皆已证明过了,时候未到,怎样都没事。”

    以前久大人的精明,抽我耳光之时,他居然还不知道那一巴掌捅了马蜂窝。后来他憎恨这一家人,尽管表面上仍装作“相交甚厚”。

    光秀拽他衣衫,将他往后拉开些,蹙眉说道:“误会。”

    前久大人痛哼道:“既是误会,谁在背后掐我腰股?”秀吉缩手飞快,抢在他转觑之前拢爪回袖下,探头来瞧,说道:“是吗?可我没看到有人偷偷掐你。”趁前久转头,信包提手往他脑后凿了一记结实的爆栗儿。前久大人转头回觑,怒问:“谁敲我?”秀吉抬手做鹤嘴式,急啄他后脑勺儿一下,又迅速收回,口中喝问:“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光秀抬手伸来欲挡不及,前久吃痛转面看见他的举动,不由惊怒交加道:“光秀大人,你……”

    光秀忙道:“不是我!”趁前久大人忿视光秀,好几只手伸到他后面掐他腰股,并且还有更多手凿他脑袋。眼神疯狂之人用硬骨扇敲了一下,收回背后,睥睨道:“好了,你们不要调皮。前久大人是朝廷重臣、皇亲国戚的身份。更是我们家的贵客,不可调戏他!”趁前久忙于东张西望,头还未转回来,忍不住又伸扇敲击其后颈,啪的一打,迅即收回,冷哼道:“够了啊,点到即止。不可礼数有失。”

    前久叫苦不迭,跑出甚远,从后衣领里捏出一只模样难看的青蛙,刚扔掉又觉裤内有古怪,一时不顾礼仪,忙探手入去,抓出一只怪蛤,抛之在地,面色煞白转青,惴然道:“哪儿来的这些怪东西?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我可是朝廷大臣,世代公家……我是五摄家的嫡流、和歌与连歌之才甚优。精于书道,青莲院流的能人。与我相关的故事数不胜数,全属正面描述。马术和狩鹰方面的水平更是出类拔萃。离开京都之后、遍布各地的流浪途中还有许多关于我传奇的故事流传于世,我在流浪各地的途中不断向地方传播洛中风气,做出了很重要的贡献,得到了亲近皇家的人们很高的评价。凡是不利于我和皇室的传言都会被抹杀干净,没人敢不尊敬我,就如没人敢不尊敬皇室一样。我的地位岂是你们这些流浪汉可以相提并论?尔辈山野村民、乡下人懂得什么?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无礼!”

    有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帮着藤孝上前拉他,劝解道:“没事的没事的,无非几个小孩儿调皮玩闹,大人自有雅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必为此而生气。”前久大人犹自忿忿的道:“什么小孩?哪有小孩儿?”有乐指着远处苇草丛中独自玩耍的那个矮小家伙,说道:“比如那边就有一个。看见没有?远处那个咧着嘴傻笑的不就是小孩么?一积,你不要调皮。走远些玩去!”名叫一积的矮小家伙咧着嘴跑开更远些,转头遥问:“这边够不够远?”

    前久大人推开藤孝递来的千里镜,忿然道:“你们耍我是吧?我曾经当过‘关白’,相当于明朝那边的宰相了……尤其是你,长益公子,你一会儿长出胡子、一会儿又没胡子,你这样子叫我怎么信得过?先前我在竹林小祠那边看见你不是这个光头无髭的样子,形迹可疑、扮相变来变去,我更信你不过。”

    “明朝有宰相吗?”秀吉闻言笑觑左右,贼忒嘻嘻道,“咦,‘关白’好当吗?连他都能当上,主公啊,我以后也要当‘关白’!”

    “做你的梦去吧!”前久大人愤懑的道,“你当‘关白’?你一农民,真让你混到能当上‘关白’,我都羞死啦。满朝公卿无地自容了,别忘记你是农民出身……雀!你当‘关白’?”

    转眼数年后,秀吉征伐四国,招降了自称秦始皇后裔的长宗我部元亲。秀吉利用兵力的差距迫使元亲归降并仅保有土佐一处领地。秀吉另又派遣藤堂高虎为首的军队,平定了杂贺众。他还派重兵围打越中,佐佐成政不战而降。天正十四年,家康以“妹夫”身份对秀吉称臣。天正十五年,秀吉再度进行九州征伐,派遣兄弟秀长率领大军降服义久家族。由于幸侃的斡旋,战后义久兄弟被分配到萨摩和大隅两处领地。天正十八年,秀吉又发动小田原征讨,灭亡氏康之子“小雄狮”氏政家族,成为所谓“一统天下之人”。

    秀吉希望成为征夷大将军,但在众公卿的劝阻下秀吉转而向朝廷索取关白的封号。为此秀吉一度打算认复任关白的前久为义父,因为关白只能由出自藤原一族的近卫、鹰司、一条、二条、九条等“五摄家”世袭是我们这儿的传统,但由于近卫前久其实很不乐意,秀吉最后放弃此计划,又缠着要求朝廷赐予新的姓氏。于是朝廷便赐予他“丰臣”这个姓氏,改名为丰臣秀吉,并就任关白。

    天正十三年七月十一日,朝廷允其成为前久的“犹子”,秀吉觉得前久毕竟不情愿,转而要求朝廷同意他使用自创的新姓氏“丰臣”,以此成为继“藤原氏”、“源氏”、“平氏”、“橘氏”等四大姓氏之后的第五大姓氏。不过“丰臣”未能象其余四大姓那样发扬光大,因为它只传了两代就绝嗣了。他没有家康编造祖谱攀附贵族名门的本事,更比不上家康会生一大堆孩子,也没有家康那么长命。其实秀吉原本就是一个很苦命的人,他能折腾到后来那样的成就非凡,殊属不易。

    正如前久大人鄙视的那样,秀吉是尾张乡村贫苦农民家庭出身。由于他身份低贱,起初连姓氏都没资格有,直到和宁宁结婚后才自称“木下”,据说那时他住在枯木堆垒而成的一个窝棚里,便以此冠姓。他被继父叱骂之余还经常拳脚相加,年小之时就离家出走,到处流浪。我出生的前一年,秀吉回乡投奔年轻的信长,干过跑腿、当过步兵,后因侍奉信长而崛起。秀吉初投信长之时只是打杂的仆役,但他的聪明才智得到信长的赏识,逐步由仆役升格成为侍从。深得信长喜爱,秀吉地位不断提升,历经多年奋斗拼搏后终于成为信长实质上的接班人。

    明神宗万历十一年,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被明军误杀于古勒寨。为报祖、父之仇,以塔克世“遗甲十三副”起兵,向引导明军的图伦城主尼堪外兰发动进攻。年方二十五岁的努尔哈赤攻克图伦城,俨然以“满洲之主”自居的尼堪外兰逃亡。这次战役揭开了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的序幕。他回到建州之后,派人质问明朝为什么杀害其祖父、父亲。明朝归还努尔哈赤祖、父遗体,并给他“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都督敕书”。时为我们这边的天正十一年,秀吉在石山本愿寺的旧址上建大坂城,当时到访的大友家名将宗麟将它称为“战国无双的城”,但城堡在防御上亦有缺点,在大阪冬之阵中,昌幸之子幸村修筑了“真田丸”加强防御,后来有人说是我帮家康用计将它拆掉,其实是正信之长子正纯的主意。冬之阵后,他带领属下填平了淀姬的护城河,违背了战后的和议。他就爱做这些小动作算计别人,因而被世人认为是个善于算计的阴谋家。当年最上家被剥夺领地时,他就意图从中获利。

    秀吉晚年有意结束攻伐高丽,复与明朝和睦。明廷遣使封秀吉为“国王”。万历皇帝册封秀吉的诏书,以惯用的御笔文体写就,俨然一副大国皇帝对蕞尔小邦降恩封赏的口气。秀吉虽说表面懊恼,随后仍然加以珍藏。乘机向明使沈惟敬索求可以返老还童的“延龄奇药”。

    秀吉拉我去住进他家的时候,没少跟我拿药去吃。我知道他爱吃药,而且渴望“返老还童”。

    “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眼神疯狂之人提扇拍开秀吉悄又伸去暗掐前久大人腰股的那只手,皱眉说道,“一个个全跟长不大一样,你们越活越回去了吗?前久大人,你是成熟的人,不要跟他们计较,这些家伙越活越幼稚了,不长进!”

    “对对,”有乐招呼道,“咱们还是继续‘合相’。毕竟这么多人同框一次不容易,咦?这么快就画好了?怎么全都是瓜皮小帽的造型呀?”

    秀吉连忙凑过来一瞅,懊恼道:“主公啊,速绘师怎么把我们每个人都画成瓜皮小帽的德性了,是不是你叫他这样画的呀?”有个家伙在画师之旁指指戳戳的问道:“画中那个长相像徐锦江的人是谁呀?”

    友闲拿出另一幅画像,说道:“他绘制了好几款不同造型的‘合相’。你看这一幅,咱们全都是‘月代头’……”藤孝凑觑道:“这头型太难看了,还不如全改成明朝头型。毕竟我们的‘总发束髻’就是沿承自秦汉唐宋之风俗,跟明朝也差不多。”

    “更离奇的还有呢,”友闲从底下翻出一幅画像展示道,“你看这一张,我们全是建州女真的造型。每人头额光秃、脑后拖一条大辫子盘在胸颈前边……这是新款发型,听说在他们那边越来越流行。很别致噢!还有更别致的是,这儿又有一幅,咱们全被画成了元代蒙古人的发型,你看主公头上有好多坨儿小辫子东倒西歪……”

    众人纷赞:“哇啊,没想到他这样快就已画出了许多幅,果然不愧是速绘师!”有个家伙在画师之旁指指戳戳的问道:“为什么每幅画里都有个样子像徐锦江的人跟我们合相呢?”

    眼神疯狂之人伸手摘下信包嘴上叼着的烟卷儿,拿来点火烧画,在众人愕觑中冷哼道:“这家伙把每个人都画得气宇轩昂,跟徐锦江一个样儿。连我也毫无突出之感,坐在里面就跟路人一样,哪个是我?不如烧掉,一把火烧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真烦,”名叫如水的蜡样面孔之人柱着拐杖,在靠岸的小船上悄问邻舟撑篙观望的一个胖脸人,“还要在乡下聚会多久来着?仗也不打,一个个全杵到这儿干嘛,玩过家家啊?”

    胖脸家伙说道:“打不打仗关主公什么事啊?他已然退休了,早就把正事交托给信忠公子他们忙去啦。听说最近朝廷有意请他挑三个要职,想试探他今后的意图,他都不想接。”

    “你也听闻一些风声了?”名叫如水的蜡样面孔之人若有所思的说道,“听说朝廷透过贞胜大人邀请已经脱离官位的主公就任关白、太政大臣、征夷大将军三个官位其中之一,然而主公并未表态,只向朝廷请求讨伐辉元的号令。随即朝廷又放出另一个风声,称主公命令光秀向朝廷要求征夷大将军的职位,然而征夷大将军的职位根据惯例只能赐给源氏后裔跟平氏之后,与我们主公这样的家族无缘。朝廷为此深感困扰,又不敢得罪我们主公,竟有人想出了请主公收皇孙为养子的解套办法。然而主公无意出任大将军,朝廷只是在自说自话,或者以此窥测意向。这无疑是双方的博弈。皇室财政非常穷困,当年还是辉元之祖父元就公乐捐献金,才能举办即位仪式,在辉元家族尽可能地援助皇室的情形之下,有人认为主公要先攻伐辉元,断绝皇廷的外援,再行逼宫。但其实这些猜测有很大的问题,不能凭此就说主公想当太上皇。这种试图拉近家族跟皇室关系的举动根本不需大惊小怪。你看前久大人就一直这样做。”

    胖脸家伙小声说道:“传闻主公想请皇上搬来安土城居住在他楼下,而主公住在楼顶上,俨然凌驾之意。你有没去看过安土城的构造布局?有人说,主公的真正意图,全皆体现在安土城的构造布局上。他所有未言明的话语,其实都蕴含在那里。”

    名叫前久的面相庄严长者在河边似乎听见了一些,原本背对众人负手冷笑而立,闻言微微摇头轻叹,向光秀投去若有所思的一眼,光秀匆忙低垂下目光,却又忍不住悄瞥藤孝一眼,藤孝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乐悄步走来,见我瞧向那个胖脸人,他笑觑道:“他脸像不像猪?那是诸子一时之弟。自称猪子高就。他早年是‘蝮蛇’道三的侧近。曾于正德寺相亲时陪同道三观察我哥,他觉得我哥很帅,并且有前途。后来就转而侍奉我哥,成为我那位当家哥哥的侧近。你觉得我哥帅还是我更好看?”

    我转望有乐,微抿笑涡道:“你终于冒出来了!”有乐摇头说道:“你太难找了,我找你很久啦。是不是又想四处溜,听说还拐带了信雄一起私奔,被山内一丰逮回了是吧?跑路不成,有没挨罚?”

    我悄声问道:“你有没听到前久大人先前说他看见我和你在竹林那边进出某个后来失火的小祠?怎么回事啊?”有乐挠脑袋说道:“不只阿胜藏书的那间小祠失火,听说后来另外还有一间小祠堂被烧,我哥把那块‘蛇石’暂时存放在里面,让一些和尚看守。至于前久,想是他眼花了,或者胡说八道。总之,那块怪石没事呀,我哥说要带它去京都,让更多人看……是了,过年后我们要去京都,你跟信雄别乱跑了。”

    我眨了眨眼睛,噙笑问道:“为什么秀吉他们管信雄叫‘二公子’呢?”

    有乐说道:“因为信正很早就算是过继去了伯父信广那边,所以通常不将他列进来。继而信忠成为老大,信雄其实也不应该算老二,他比信孝小一点,然而信孝的妈妈出身低,地位不及信雄妈妈,所以信雄不知怎么的就被称为‘老二’。”

    信忠与信雄以及五德的生母是信长一生最宠爱的女子。他的侧室吉乃,来自很会生孩子的生驹家族,传闻她与信长是幼时相识。早先曾经与信长生母土田夫人那边的弥平次结婚,后来弥平次在长良川之战中战死,吉乃便回到娘家的生驹屋敷。丈夫去世时吉乃年方二十九,回娘家后,很快就成了信长的侧室,并且得到了信长的专宠。与正室浓姬不同,信长在吉乃面前更能像个孩子一样表露着自己最本真的情绪。

    我听阿市她们说,吉乃大信长七岁,温顺贤良。对信长来说,她代替了母亲和姐姐的角色。自幼缺乏母爱的信长从吉乃身上找到了慰藉。像信长这样一个人,每日都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吉乃这样的避风港毕竟不多见,自然会格外珍惜。

    信长对吉乃的重视也体现在子嗣方面。我两岁时,吉乃生下信长的长子“奇妙儿”,即是后来的继承人信忠;我三岁时,她又生下信长次子“茶筅儿”,即是后来的内大臣信雄,令人唏嘘的是这家伙居然属于我此生的密友之一。据说同一年出生的信长三子信孝,其实比信雄早几天生,却因为母亲身份不能与吉乃相比,信孝只好排行在后面。我四岁那年,吉乃生下女儿五德。

    信忠有一个大三岁的哥哥信正存在。按当时的常理,侧室之子不能成为嫡男,生母为原田家族骁将“和州守护”直政之妹的信正只能成为庶长子。但吉乃同样不是正室,却获得了与正室一样的地位。据说为使信忠的继嗣地位更稳妥些,谋求离异无果的信长让正室浓姬认领信忠为养子,以求“名正言顺”地被视为嫡长子。

    作为信长指定的继承人,信忠为人处世较之信长而言相对要温和许多,在家臣属下和百姓之中拥有良好的口碑。在以胜家、长秀为首的家老当中具有很强的影响力,其品格、魄力和能力也被家臣们所认同,尤其是没有辜负信长的期待。

    由于正室浓姬一直都没有生育后代,有传闻说信长后来与原本的正室浓姬离异,欲以吉乃为正室。没人清楚他最后有没有离异成,不过吉乃三次分娩都是在娘家的生驹宅第中,这说明信长并没有将吉乃带入城内。直到信长迁移居城到小牧山城的时候,才在那里为吉乃特别建造了宅院。但那时的吉乃在生完三个小孩以后,卧病在床,已经无力去小牧山了。

    后来信长还是将她移居到小牧山城,在这段时期,信长频繁的奔走于清州与小牧山城之间探望吉乃,还为吉乃特地准备了出行的轿子,不过对她的健康并没有什么帮助,没多久吉乃还是在清州城中去世。人们一般认为她的年纪比信长大上好几岁,也就是约在三十九岁时逝世。

    信长和家康一样,看上去都是缺乏母亲关爱的人。不同之处在于,信长的生母一直在家中,却讨厌他。家康的母亲自幼被迫离开,即使从小不在身边,关爱之情却从未减弱。信长自幼深受父亲溺爱甚至袒护,使他行事肆无忌惮。家康自幼失去母亲,父亲也被刺杀,从小被先后掳去清洲和骏河当人质,学会了隐忍。

    他们两人都有一帮好家臣和小伙伴,肯一起患难与共,甚至家康当人质之时,有的家臣们还一路讨饭着爬来找他,还有一些已故家臣的寡妇背着年幼的孩子,一路乞讨,送孩子来陪伴家康身边,陪他一起当人质、一块儿长大。在收成不好的荒年,有的家臣一身本领却不去打家劫舍,更不肯为别人卖命,宁可当乞丐,沿途乞讨,挣扎活下来,日夜守望,等候时机为家康效力。他长大后终于回到三河时,与他们相拥哭泣,场面感人。有这样一帮忠诚的伙伴长久守护,帮助他终于熬了出来,大概靠的就是他们那里的这种“三河魂”。

    家康之母于大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信元,出了名的心黑手辣。信元在他父亲去世之前,设下圈套逼死同父异母之弟信近,据说信近用另一具尸体移花接木,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去,而自己改名流浪在外。

    信元背弃义元而投奔信长之父信秀。他的背弃间接导致了家康少年时代的人质生涯。信元在其父死后任下野守,大兴盐业,曾下令于海边放飞众多灯笼以纪念其父,被百姓称为“就连京城亦无此景”。

    义元战死于桶狭间之后,于大与信元这对兄妹乘机帮助家康去跟信长缔结“清洲同盟”。但自从三方原增援家康大败,随即又在伊势长岛作战失利之后,作为信盛的同僚,信元被罢免,投靠家康。天正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他被怀疑与信玄之子胜赖串通,信长下令让家康诛杀信元。

    有乐说,那天他也在。家康让信元捉阄玩儿,信元摸了一张纸片,打开瞧见写着“死”字。后来有乐再拿出罐子里面另一张纸片儿去看,却也是个“死”。

    “这是什么阄?”夕庵拿着一张小纸签儿,纳闷地问道,“为啥这么多人捉到的阄全是跟秀吉做一组?他有这么受欢迎吗?瞧,我也是跟秀吉……”

    “秀吉是‘百搭’。这意思是谁都能跟他搭配着组队,对不对?”利家拿着纸片儿,琢磨道,“那我们究竟有多少人跟他上去一起飞呀?”

    友闲瞅着他们伸来的纸签儿,懊恼道:“我让几个小姓们帮着往准备捏成团儿的纸片写上名字。想是他们写重样了,没赶得及互相核对就被你们抢着‘捉对厮杀’……”

    “捉阄不靠谱,”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这阄全乱套了,你们连捉阄都不会,让前久大人笑死。就这样,由我来指定组合。秀吉跟信雄、长秀跟信孝、利家跟权六、藤孝跟信包、一铁跟光秀、友闲跟夕庵、康长跟前久……”

    “主公啊,夕庵晕了。”秀吉叫唤道,“让有乐替代他那个位子,好不好?”

    “他为什么晕?”眼神疯狂之人止扇不摇,皱眉询问,“刚才不是还很鲜灵活跳吗?”

    “想是年纪大了呗,”秀吉挠嘴道,“经不起太多折腾,陪咱们通宵泡澡之后,早上才跟你游水回来,一看到还要跟你爬去那么高的山坡上,然后又飞下来,他就晕眩不支、血涌上脑,先倒下了。主公啊,我跟你一起退休后,是不是咱们只能跟这班老家伙一起玩啦?年轻一点的都跟信忠公子接班去了对不对?”

    利家在旁瞥他一眼,探询:“你也要退休?权六老爷和光秀大人年纪比你大,他俩都还没萌生退意,你怎么这样猴急呀?”秀吉啧然道:“激流勇退是美德。况且我跟主公是一路跟到底的,他要退休,我只好也跟着他退出江湖了。从此金盆洗手,专陪主公玩。”

    目光疯狂之人瞪他一眼,冷哼道:“你嘴甜。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信忠那边没留你的位置吗?人人皆有一席之地嘛,你又担心什么呢?你们应该帮着信忠,谁要你跟我一起引退?我身边没人陪我一起玩吗?咦,秀顺去哪里了?还有老楠怎么也没影了呢?这两个老家伙刚才没有下船吗?”

    秀吉摇头道:“没看到他们两位老人家下船。主公啊,我先前还以为秀顺早就死了呢,回乡时我还办了些香烛和纸钱什么的,预备找人打听他坟头在哪里,好顺便去给他上上香……谁料到他又跟鬼一样冒出来,刚才我看到他坐在船上盯着我看,脑门儿直窜寒。”

    利家转头叫唤:“利长,两位老人家还在你舟里吗?你小心些搀扶秀顺公和楠老下船。”

    “我好像又听到落水声了,秀顺又掉水了是吗?”目光疯狂之人懊恼道,“赶快去捞他上来。他都退休好多年了,还跑出来干什么?秀顺这厮当年不是和林秀贞一起去打过海战吗?他怎么不会水性啊?”

    名叫信张的灰发老者仰着头说道:“天正二年七月对战伊势长岛一向一揆,秀顺确实与林秀贞一同乘战船打过海战。不过我记得他俩应该都属于旱鸭子,不会游泳。”

    “怪不得打得这么难看!”眼神疯狂之人郁闷道,“跟你们这帮乱七八糟的家伙一起折腾,我能活到今天也算奇迹了。你看看,友闲、正虎、夕庵、还有谁?加上林秀贞、秀顺这帮老家伙……我上阵打仗时一大帮文人也跟着一拥而上,经历了多少枪林弹雨,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一个都没死啊?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文人没死一个半个,猛将死了不少。”一个没牙齿的秃头老叟让人搀着颤巍巍地走近,瘪着嘴说道,“长岛那次最狠了,我们一下子死了多少个亲族至友?你大哥信广单挑敌将历来所向披靡,却在长岛与一揆方武将大木兼能的决战中战死。而且他最后这场战斗却不能算是单挑,那个名叫兼能的猛汉肩扛一根大木桩横扫千军,接连杵杀我们许多亲戚,我还记得阿六家那个孩子整颗脑袋都被杵扁了。信张一上去脖子都被撞歪。本来他的脖子就有问题,这一撞更有问题了……还好咱们全家亲戚一拥而上,信包剑剑溅血、信照快刀抹喉,总算制住了那几个巨灵神般的大木家族猛汉,抢回信广遗体。”

    我忍不住小声问:“那是谁呀,看上去很衰老的样子……”有乐低声告知:“三叔公?他是很老。一直住在乡下。不过我听说长岛那一次血拼,全家上阵,他也去了。去的时候还有牙齿,回来就没牙了。”长利在旁纳闷道:“那是三叔公吗?我一直以为他是六姥爷。为什么我从小喊他‘六姥爷’,他也接受呢?”

    “林秀贞的儿子新二郎也是在伊势长岛与一向一揆血拼时战死。”名叫信张的灰发老者仰头叹道,“我记得他还那么年少,倒在我身旁,半张脸没了。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我给他打造的十文字红缨枪……”

    正聊之间,突然传来哭声。河岸边有小舟靠泊,伴随着一些男女啼泣,数名黑衣僧络绎而至。其中有个老僧面容愁苦,在众愕之间合什拜称:“贫僧来自京都天龙寺,顺道拜见信长殿和诸位大人。”

    “天龙寺首座,”友闲和一班识得的忙迎将上前,还礼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悲风,”面容愁苦的黑衣老僧在众人簇拥中叹道,“佐渡守去世了。他念念不忘这片乡土,我亲自送他魂归于此。”

    “这老和尚是天龙寺的周悦首座,”有乐在我耳边悄言之际,友闲他们纷感难以置信,愕问,“谁又去世了?”

    “林佐渡守秀贞,”面容愁苦的黑衣老僧合掌垂目,说道,“永禄十一年,信长殿为把义昭送回继任将军,率军开始了上洛之战。当时,佐渡守林秀贞与我在天龙寺盘桓,音容笑貌今犹在,余声绕梁。”

    我留意到四周啜泣声越来越多。就连有乐那位当家哥哥身边也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权六挤上前去,语声微颤,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没多久。”面容愁苦的黑衣老僧叹道,“虽然他是流放之身,可还终归念念不忘主公一家和诸位老友。直到最后一息,弥留之际望乡那般的眼神,也还带有老狗眷恋主人的那份不甘与不舍……”

    权六哭道:“林秀贞死了?怎么就死了呢?主公……”

    信长刚出生,林秀贞就被信长的父亲信秀任命为辅佐这个孩子的首席宿老。后来铁斋回忆,有乐的父亲抱着襁褓中的信长,对林秀贞说道:“帮我!”指了指林秀贞,又指着婴儿信长,目光殷切的说道:“教他!”

    信秀死后,由于信长顽劣依旧,其师政秀留书自尽。因为不满行为古怪的信长继任家督,林秀贞举兵,目标是废除信长,改立其兄弟信行。结果被信长打败。当时权六也跟他一起造信长的反,另一重臣信盛却支持信长。

    权六对信长心悦诚服之后,由于信长的宽恕,林秀贞也不再反对他。信长的上洛之战,其中就有林秀贞。通过与周悦首座交往,林秀贞助信长取得京都天龙寺的支持。

    天正元年,在义昭决意不惜与信长武力抗争之际,林秀贞发出了署名信盛和胜家权六的和平起请文,并在此之后于翌年七月向“越后之龙”谦信公的老臣直江大人景纲发出了盖有信长朱印的文书。同年秋,向全军发出关于信长出阵夹击我家胜赖的命令。从林秀贞所做的这些事便可以窥见其在整个“清洲帮”中的地位不一般。

    在这之后,林秀贞被信长委派去当嫡子信忠的家臣,不久却突然被信长流放。其罪名:“详细是先年信长公有麻烦时,怀有不良居心的理由。”以及:“系三十年前,在尾州策划谋反。”也就是信长对他秋后算帐,而且算的还属于许多年前的旧帐。

    “这个人很唏嘘。最唏嘘是他向来低调到近乎于寂寂无闻,一般只在往来文书署名中出现,却连真正的名字也总被人弄错。”藤孝在我后边低声说道,“以前一直被人们认为他的真名是‘林通胜’。其实这纯粹是与松永久秀家臣‘若狭守林通胜’混淆、误传的结果。实际上,他的真名是‘林秀贞’。从《天龙寺周悦文书》中的署名‘林佐渡守秀贞’也可以得知林大人的真名。”

    权六老泪纵横之际,前久大人与康长对视一眼,却似暗暗松了口气。前久大人依旧沉默,脸上殊无表情变化。康长忍不住展颜道:“既然要哀悼林大人,咱们就不要玩飞翔这种充满欢乐的危险活动了。大家说,是不是呀?”

    “谁说的?”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为了纪念他,我们更要玩!尤其要玩飞翔这种充满危险的欢乐活动。从前他不让我玩,天天逼我做功课,今儿我们就要用更欢乐的玩耍来表达大家对他的怀念。除非你们想立刻回去做功课,每人给我抄三百遍‘资治通鉴’,就抄几十卷那一版。或者抄‘二十四史’,明儿天亮前交作业。友闲,你记得收他们作业拿去烧给林秀贞老师坟前!”

    权六哽咽道:“‘资治通鉴’那种厚书抄一卷都要累死,何况几十卷?”眼神疯狂之人睥睨道:“那你打算怎么纪念他呢?又跟他一起举兵反对我吗?”

    “瞧你说的!”权六抹泪道,“我以前比你更爱玩。年少时候我爬进的窗比你们加起来都多,出入过不知多少院,甚而远至九州那边的入来院……泷川去哪里了?我要跟他比一比,看谁飞得更远。”

    “我们的好朋友来了,”眼神疯狂之人忽有所见,招呼道,“猜猜他是谁?”

    重友和几个金发家伙见到那人从山坡方向走来,纷纷惊喜而叫:“弗朗索瓦!”

    “不要叫我什么索瓦!我索谁家的瓦了?”走在前边的那位打扮入时之人提起锃亮的手杖,说道,“叫我‘普兰师司怙’。”

    蜡样面孔的如水一身黑袍,在道边迎迓道:“恭迎普兰师司怙,远方来的‘心之王’!”

    打扮入时之人纳闷地瞥了瞥他,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同几个金发家伙互打招呼,还伸手杖轻轻戳了戳重友的肩窝,赞了声:“好孩子!”转面迳朝眼神疯狂之人走来,笑唤道:“伟人!”

    眼神疯狂家伙与之热烈拥抱,拉手拍肩,互示亲热。打扮入时之人连唤数声“伟人”,还亲吻其手和脸多次之后,随即改向眼神疯狂家伙行礼,拜称:“礼数不可失。右府大人在上,请受宗麟一拜。”

    眼神疯狂家伙回礼,低哼道:“你们以后别这样称呼,我早就不算什么‘右府’。”打扮入时之人作诧异状,随即抬指猜测:“关白?大将军?还是太政大臣?”

    “你也听说啦?”眼神疯狂家伙冷哼一声,转觑于旁。“都不是。我乃早就退休之人,还当什么劳什子的大臣?旁边这位才是当过‘关白’的前久大人,如今是太政大臣。”

    打扮入时之人与前久见礼毕,又转觑眼神疯狂家伙,含笑说道:“只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料却是无官一身轻。从今以后,我还是称阁下为‘伟人信长公’吧,番邦的朋友们都这么称呼你。或者不如干脆叫你‘伟主’如何?”

    “伟什么主?其实我不喜欢做主,你才是主。而且你也有你的‘主’。”眼神疯狂家伙指了指打扮入时之人胸前的十字形挂饰,睥睨道,“听说你们北九州那边的教长弗朗西斯科称你为‘王’。你在欧洲得到了高于我的评价,被称为我们这片土地上‘最聪明睿智的君主’。还把你的军队称为战国的十字军,说你想在战乱之中,建设一个信奉天之主的理想国。”

    “愧不敢当,宗麟何德何能,怎么敢在你面前称王?”打扮入时之人面有惭色,摇首兴叹。“追求心之王国,仅此而已!”

    眼神疯狂家伙转面瞧见我在旁愣望,便朝我眨眨右眼,手指打扮入时之人,说道:“这家伙才四岁就被幕府任命为筑前守护,这个过于荒谬的任命曾经被视为绝无仅有,不过也正因过分的荒谬而让人看到了它明显的针对意味。后来事实证明这一任命达到了其预期效果。他叫宗麟,是大友家族之主,早年便已是‘九州三雄’之一。幕府用大友家牵制大内氏在九州的扩张,在这样的背景下,宗麟过早就登上了打打杀杀的舞台。他遏制了大内氏、阻挡了辉元家族、称霸北九州,在幕府支持下他被任命为九州探题。早已成为九州最强的势力,九州境内九国他占有北部六个。欧洲人绘制的地图将我们这儿一分为二,一部分是我统治之地,另一部分是宗麟统治的北九州。他的领地内还出现了跨时代的大事——番邦朋友称为我们这里最早的外科手术。”

    我两岁那年,宗麟那边开设了我们这儿最早的西式病院,随后,开办教会学校,教授神学、哲学与外语。在教会的司教帮助下,通过番船贸易,铁炮、火药、硝石等重要的物资也得以输入大友领内,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宗麟由此得到了我们这儿的第一门名为“国崩”的大炮,此炮后来在抵抗义久家族侵攻的战斗中发挥了巨大作用。除此外西洋的印刷术与音乐也是在宗麟的统治下传入我们这里。

    依靠着繁华的商业港口博多和与葡萄牙等番邦诸国之间的贸易关系,大友家在应用火枪大炮等西洋火器的使用上领先于其他诸侯。在最早建立铁炮部队的同时也最早引进了大炮,并将其用于实战之中。

    当时在大友家族领地停泊的葡萄牙船向教堂发射礼炮,巨大的炮声传到了府内。宗麟和随从在大惊之下前往观看。就这样,在小铳传来的天文十二年之后,大炮传到了大友家。宗麟在大喜之余将其称为“国崩”。

    多年之后,义久兄弟家久亲率兵马围困了宗麟所隐居之臼杵城。尽管这是四面环水的坚城,在横扫九州的萨摩军面前却显得无比脆弱。幸而城内装备了大友家最先进的大炮“国崩”。年迈的宗麟尽管处于隐居之中,却在这危急时刻显示出了英雄本色。面对城兵数量有限,萨摩军士气高昂的情势,宗麟命令发射安置于城中的“国崩”。一声巨响之后,萨摩军由此陷入混乱。正是因为臼杵城的难攻不落和大友家诸将的奋战,大友家才一直等到了秀吉再度派遣九州讨伐军的到来,宗麟这位最早把大炮引进的豪雄也才安心的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充斥着血雨腥风的战国乱世。

    义久兄弟进攻丹生岛受阻,却在户次川合战中大获全胜,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而从这一攻一守,两战之间,宗麟之强悍与其子大友义统之暗弱,高下立现。

    宗麟晚年由于过度狂热信教,其家已出现裂缝。那时,义久兄弟如龙卷风一般扫荡九州,为了在这群雄逐鹿的乱世之末再作最后一搏。萨摩雄兵旌麾所向之处,大小豪族无人能逆其锋芒。在大友家内部,因为宗麟狂热地信奉耶稣教而与家臣团之间产生不和。走向没落的北九州豪门大友氏在此内忧外患之下,只得屈身降格为臣,以求秀吉的支援。

    秀吉遣使向大友家新任家督义统送出文书,做出对义久作战的指示:“义久家聚集九州的乱臣贼子,进出双方边境。即使其有合战之意图,亦不必理会,坚守即可,只等四国、辉元两方面的兵船着岸。在此期间,切勿轻举妄动。”

    然而,大友家督义统却违背了此项指示,贸然出兵。结果,其领内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不得不先着手平定了叛乱。在花费了大量精力平乱之后,义统与仙石、元亲的四国联军约定共同出兵。

    传教士记述了这一失策:“仙石秀久率军来援后,但却并不参与防守,反而不听从弗朗索瓦的建议,与弗朗索瓦之子大友家督义统密谋,两人轻率地一起进军。萨摩方面利用了这次机会,乘机攻入弗朗索瓦领地。”

    义久兄弟的先锋部队由幸侃家的伊集院久宣打头阵,弗朗索瓦亦即宗麟方面出动了杀手锏,推出经过改进后被称为“国崩”的大炮。双方针锋相对,各阵地战况激烈,首先传出宗麟大将宗鱼战死的记述:“宗鱼身被火威铠头系五枚兜,上至箭楼,欲观望敌人退至何处,不料被远处隐藏在树丛中的一名敌兵发现,此人弯弓搭箭,射出一箭,不幸的是此箭正中宗鱼要害,宗鱼疼痛难忍,不久死去。”

    仙石秀久、长宗我部元亲、十河存保等诸将率领四国联军,与大友义统等诸将进驻户次川,联军在竹中山的镜城布下阵势。看出义久兄弟家久有退却迹象,仙石秀久命令:“诸军一起渡河,一战决出胜负!”

    义久兄弟的先锋,幸侃家的伊集院队向对手元亲所率长宗我部军的进攻,宣告了这场大战的开始。时为天正十四年,史载:“土佐之兵,乃名镇四国之师,人人皆恐若败退将为九州之兵、乃至天下之人所耻笑。因而纷纷前向死战,一步不肯后退。”

    强悍的萨摩兵,遇上了同样勇猛的土佐兵,战争进行的异常惨烈。家久使出看家战术“钓野伏”,佯装败走,把敌军引入伏兵的包围再加以歼灭,将联军分割开来,补充了新生力量后,在夜战中终于击败了四国联军。

    元亲的长子信亲与所部七百余人战死,据记载:“信亲身形高大,皮肤白嫩,寡言语而重礼数,端庄威严而不苟言笑,素为诸军士所爱戴。即使身陷重围,信亲依然毫不畏惧,手持四尺三寸的大长刀迎击,一连砍倒八人,其后又拔出三尺五寸的太刀斩翻六人。虽然杀伤了不少,但对敌人大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就在信亲又一次将刀送入身旁一名敌人的小腹时,四周的敌人一拥而上,终于讨取信亲。”

    十河存保与其麾下五千士兵一起战死。除了元亲与秀吉联军连失大将,大友家损兵折将更甚,所谓“杏叶之师”几乎丧失了最后的战斗力,也使得秀吉想依靠其他诸侯来打败义久兄弟的如意算盘落空。当萨摩众将沉浸在胜利的战鼓声之中的时候,这也激怒了身在后方的“天下霸主”秀吉,促使他下定决心,于第二年领天下之兵亲征九州,终于粉碎了义久兄弟制霸九州的野望……

    随着有马家族投降,义久兄弟至此在九州只剩下大友家一个对手,而大友家的灭亡也只是迟早的问题。秀吉觉得义久兄弟过度猖狂,所以向义久发出交涉书信,命令九州两势力停止战争。义久拒绝秀吉的提议并攻打宗麟,致使秀吉以“救援盟友”为名出兵九州。这可不是仙石秀久领军那次可比,如水率领以辉元家为主力的讨伐军渡海,做为先遣军一路扫平了整个丰前之地。随即秀吉、秀长兄弟共率二十万大军正式进驻九州岛,分两路由北往南,如水及其部属都被编入了秀长的东路军,共十五万余人,从丰前至丰后到日向,兵锋直指义久的老巢。而秀吉则率剩下的五万大军,路经筑前筑后肥后三地,从西路直逼义久家。

    幸侃与义久的堂弟忠长率二万人攻击大友家名将高桥绍运所守的岩屋城时,损失极大。虽然最终攻下了岩屋城,高桥自杀,但由于兵力大损,无法继续再对大友家进攻,使得大友家趁此机会得以邀请到秀吉的援军。意识到实力差距,在秀吉出兵九州之前,幸侃就已经和秀吉积极交涉,力争和睦。

    秀吉发动大军征讨九州,决定义久家命运的战争打响。义久、义弘率二万精锐对阵秀长的部队,左军的北乡时久受命进攻,意欲与右军的幸侃合围。但幸侃以他并未听到左军进攻动静为由没有行动,最终导致整个战役失败。败北之后,幸侃成功劝服义久臣服,自愿剃发作为人质,拜见了秀长。因为向来亲近秀吉的表现而受封一郡的领地。

    面对声势浩大的征伐军,义久兄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斤两。义久退下家督之位,剃发出家,自称龙伯,向丰臣军谢罪请降。二弟义弘继任家督。龙造寺势力在锅岛直茂的主持下归顺了丰臣军。有马家族也向丰臣军遣质投降。待得秀吉踌躇满志,要决战义久兄弟的时候,义久已经非常识趣地去当和尚了。自秀吉发出九州征伐令,短短半年时间,辽阔的九州岛就已被丰臣军囊括手中。

    由于幸侃的斡旋,以及秀长的深思熟虑,九州征伐的“罪魁祸首”义久兄弟并未得到太大惩罚。除了被缔夺日向藩属的部分领地外,义久兄弟仍旧维持萨摩和大隅两处领地。秀吉考虑到他背后尚有家康、景胜、蒲生、辉元、“独眼龙”政宗等不少实力雄厚的诸侯暗打各自算盘,他不愿意在九州砸上血本,去与骁悍的义久兄弟拼到尽。为了不伤元气,无论秀吉还是后来的家康,都没能下决心对义久、义弘兄弟赶绝,仍然留下他们在萨摩一带世世代代继续桀傲难驯。

    “宗麟旁边那位是亡命大友家多年的大内辉弘之子武弘。”藤孝在我身后悄言道,“大内家族曾经也是九州一霸,后来大内精英陶晴贤战败,大内势力从此被辉元家族、大友家族削弱而至衰落。然而如今,随着义久兄弟的崛起,九州那边的势力再次出现此消彼长。大友家族也随昔日‘镇西之王’宗麟的衰老迈入衰弱之途。”

    我好奇地望向打扮入时之人背后那个垂手而立的两额微突汉子,藤孝又在后边指点道:“左侧那个似是一条房冬的孙儿兼定,跟你们家那个信龙过继的家族可能也有点沾亲带故。他舍弃原配宇都宫丰纲之女而迎娶了宗麟的次女,并由于宗麟的影响而皈依耶稣教。他后边那个是臼杵统尚,不知是不是他女婿。然而我认得中间那个是宗麟女婿久我三休,其畔之人是一万田鉴实,又名一万田宗庆,官居兵部大辅。虽然父亲鉴相和叔父鉴久都被宗麟所杀,但鉴实不恨宗麟而继续服侍。他旁边那位好像是问注所统景,刑部大辅。最后面那人名叫大友亲家,也跟着宗麟去洗礼。虽然身为有名的耶稣教诸侯,宗麟也属于疯狂的‘名物狩’,尤其热衷于茶器,还取了个茶名,叫做……”

    有乐挤上前问道:“宗滴?真的是你吗?”打扮入时之人颔首说道:“是我。你是……谁来着?”

    后来我听说,宗麟对茶器的收集显然入了迷,他与许多商人的交往也都是围绕着茶器来进行的,天正五年,宗麟靠宗室的斡旋而得到了绍悦所持的茶器,但他还想要更多,宗麟希望得到宗叱所持有的楢柴肩冲,却被拒绝。此物在九州征伐时由宗叱献于秀吉。

    宗麟对茶器的收集,脱离不了“名物狩”的范畴,所谓的名物狩,指的是收集天下有名的宝物,这在当时的诸侯豪族之间是一种风尚,义昭将军家、三好物外轩实休、以及信长皆是名物狩的典型,这些名物或是靠威势所得、或是靠巨额金钱购入,总之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而宗麟便是热衷于茶器,还取了个茶名“宗滴”。这期间,他通过各种手段搜集到了许多茶器的名品如似茄子、新田肩冲、志贺茶壶、大友瓢单等。虽然他的茶道技艺未必高超,但也博得了个“数寄者”的美名。除了茶器外,宗麟还收集了牧溪的渔夫图、玉涧的青枫图等天下名画。

    天正十四年,面临义久兄弟猛烈侵攻,为获得援军,宗麟求见秀吉,先后献出了似茄子、新田肩冲、大友瓢单等多年辛苦收藏得来的茶具名品,同时献上的还有大友家初代从源赖朝手中拜领的名刀“吉光腰物骨食”,那时宗麟已从名物狩的痴狂中摆脱出来,大友家族的存亡在他心中排在第一位。

    眼神疯狂家伙抬扇遮嘴,对我悄言:“宗滴这家伙估计也和久秀差不多一样吝啬。我听说他的品格被评论为个性自私。他曾经抢夺家臣的妻子,并因为信仰耶稣教与妻子离婚。另外也有沉溺于酒色、横征暴敛等记录,这成为很多家臣和亲族反抗他的原因。身为家长,他因废弛家务,家臣道雪常对他多所劝诫,也因此他很怕见到道雪。”

    围绕着打扮入时之人,四周议论纷纷。

    有个圆脸之人说道:“他不仅热衷于与明朝和高丽的贸易。还跟西方和南边的番邦做生意。然而天正六年,在耳川之战中因家臣之间意见不合导致大败,多数重臣阵亡。将家督让与义统后,他与儿子之间意见不和亦造成大友家族的衰退。”

    旁边的扁脸家伙说道:“他曾梦想要建立耶稣教王国,但终于在耳川一战后梦碎。据说幸侃不听号令,在大友军面前直接渡河抢攻,率领伊集院军冲垮了大友的临渊之阵。尽管耳川之战以义弘家大胜结束,义弘仍然认为幸侃早就已经开始不听命令,违背禁止渡河的命令在敌军面前直接渡河,是此战中义弘家族伤亡最大的原因……”

    另一个尖嘴家伙小声说:“宗麟看似道貌岸然,其实和普通人没区别,他爱玩弄别人妻子,其领地的两次内乱,都跟他搞上了别人老婆,有着扯不断的关系。”

    “你想多了吧?”有乐顾不上与打扮入时之人寒喧,转头啧然道,“九州那些烂事各有源头,别把什么都扯到‘绯闻’上。”

    随即回头问道:“宗滴,听说你又结婚啦?怎么不在九州的海边度蜜月,却跑来我们乡下?”

    “唉,我跟老婆离婚了,转而跟亲家母结婚又招来一片反对,心情不好,溜出来逛一下,顺便到你们这儿散散心。”名叫宗麟的打扮入时之人叹道,“况且我已经退休,让出了家主之位,却跟儿子们闹得不愉快,诸多矛盾。在家待着很闷,真没什么意思。”

    由于教士们坚持劝诱宗麟入教,宗麟的禅宗信仰在将家督让给长子义统后发生了动摇。最终他倒向耶稣教,在原本和睦的家庭内引发了危机。宗麟与正室奈多离婚,原因只不过是奈多讨厌葡萄牙人,随后宗麟又与刚接受洗礼的次子亲家的岳母结成夫妇,但宗麟的子女全是由前妻奈多所生,这种颇悖常理之事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反对声浪。人们认为,在此事上明显可以看出背后教会势力的作用。

    艰难地离婚和再婚的过程中,宗麟终于答应受洗,随后在臼杵教会的礼拜堂举行了仪式,这令长期劝诱他入教的布教长弗朗西斯科神父狂喜不已,当场便将自己的名字“弗朗西斯科”送给宗麟作为洗礼名。在他的带动下,几个儿子和属下的豪族也都纷纷受洗入教。

    关于天正遣欧使,宗麟实际上并不知情,而是由一个归国的神父瓦尔亚诺为显示在九州的布教成果张罗了四个教会学校的学生组成使团,其中叫满所的少年正使大概与宗麟有一点亲戚关系而成为大友家族的代表,然而能派出这样的使节团,与宗麟在北九州对耶稣教的布教支持也是分不开的。

    耳川之战后宗麟的耶稣教王国梦想破灭,情急之下对“异教徒”众多的丹生岛城也心生厌弃,从而选定津久见为最后的养老地,并提前在津久见建了府第,府第中就有一座名为天德寺的私人教堂,到宗麟临终前几年,他对耶稣教的狂热进一步加深,向养老地周围各町四处派出神父,强迫百姓们入教。教长弗朗西斯科对此的看法是:“王向来体质便弱,现在病情加重,生存的希望渐减,而对信仰的热情反而更胜从前,大概是要在生命的尽头用尽各种手段多积点功德吧。”

    然而宗麟、有马等信教诸侯的狂热,却引起了秀吉的不安。正是从征伐九州归来之后,宗麟曾经的“盟友”秀吉开始考虑禁止传教。

    “跟过年一样热闹……”趁打扮入时的宗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我正想从人群里溜走,不料眼神疯狂家伙伸手一拉,又将我揪回。我难抑懊恼之余,他不无得意的展开折扇,摇了摇说,“身为男人,离婚确实很难,我亦有同感。还是女人好办,只须干掉她们老公就可以了。”

    “可我跟老婆离婚,没法干掉我老婆她老公!”宗麟叹道,“我这场离婚闹得家庭破裂,搞不好连家业都要灭亡啦。右府大人若不帮帮我,九州那边将来恐怕难免要成为义久兄弟他们的天下。”

    藤孝在我后边以扇遮嘴,悄言道:“不出所料。关八州刚来了个义重,北九州又来了宗麟。无事不登三宝殿呐,右府大人!”

    光秀趋前说道:“谷忠澄也到了。先前我去陪他坐了半天,他是元亲的家老,素受重用,为保住自称秦始皇后裔的长宗我部一脉,努力劝说血气方刚的元亲放弃抵抗而臣服。主公,要不要约个时间见一见他?”

    “我退休了,这种事不要再找我。”眼神疯狂家伙冷哼道,“要谈就去跟信忠谈。留个位子给弗朗西斯科,看他敢不敢跟我一起飞?”

    宗麟凑近说道:“右府公,请叫我‘普兰师司怙’。”

    眼神疯狂家伙摇了摇折扇,蹙眉道:“扑什么股?”

    信孝闻声转头,从股后拔出个茄子,伸近宗麟鼻下。宗麟皱起脸避之不迭,摆着手说:“普兰师司怙……”

    “弗朗索瓦,”重友走来问道,“都准备好了,你要不要也跟右府大人一起飞?”

    “请叫我‘普兰师司怙’。”宗麟捏着鼻问,“飞去哪儿?”

    “纷纷起飞之前,让我们再来个‘合相’。毕竟又有‘扑什么西施哭’这样的大老驾临,值得同框留念。”秀吉高兴地招呼道。“大家快集中过来这边!”

    随着秀吉殷勤召唤,众人纷纷聚拢而近。我望着高矮参差许多人影凑合到一起,不由纳闷道:“又要‘合相’呀?”

    大家一齐摆出气宇轩昂的姿态,或立或坐,排在河边集体发呆。我也被拉去蹲到最前面,五德那只小狗连忙跑过来一起蹲在目光疯狂之人膝下。

    芦花飘絮纷飞之间,金发画师挥笔绘像。几个小姓在旁边看,不时惑问:“为什么徐锦江也混进他们中间一起‘合相’呢?”

    “哪个是徐锦江啊?”我忍不住转面愣望,目光疯狂之人伸手扳转我脑袋,啧然道,“绘制集体合相之时,不要东张西望。让我把你的头摆正……咦,前久大人,你拿着这么大一个风筝挡掉夕庵的脸了。风筝上那个是谁?”

    “美福门院。”前久大人拿着风筝说,“几百年前的皇后,她儿子后来当了皇上。夕庵大人刚才不是晕了吗,怎么又这般精神?”

    “一听说要‘合相’,他又神采奕奕了。”秀吉伸着头问,“前久大人,你拿个风筝来干什么呢?”

    “先前不是说要放飞筝,比赛吗?”前久大人捧着风筝说,“我专门做了这个‘美福门’风筝来讨吉利。”

    “谁说比赛玩飞筝?”秀吉笑道,“我们自己要飞上天去玩,从那边山顶飞下来,比赛看谁飞得又快又远。”

    非仅前久大人闻言变色,宗麟在旁听到,差一点儿从座椅上跌落地。眼神疯狂家伙搀之曰:“怎么啦,补烂西施裤……”

    “请叫我‘普兰师司怙’。”宗麟抚额晕眩道,“真要飞上天?”

    “当然飞,古人都飞上去过了。”眼神疯狂之人摇了摇折扇,睥睨道,“当年诸葛亮被司马谁围困在平阳,大家束手无策,诸葛亮想出一条妙计,算准风向,命人拿来白纸千张,糊成无数个灯笼,再利用烟雾向上的浮力带着它们升空,一个个灯笼升起,营内的士兵高呼着:‘诸葛先生坐着天灯突围啦!’司马谁带兵向天灯的方向追赶,诸葛亮得以脱险。于是后世就称这种灯笼为‘孔明灯’。扑什么西施哭,你该听说过呀?”

    “请叫我‘普兰师司怙’!”宗麟摇头说道,“然而孔明没真的坐上天灯,那只是忽悠。况且我听说所谓‘天灯’不是这个来历,相传五代时,有一个莘七娘,随丈夫去打仗,她曾用竹篾扎成方架,糊上纸,做成大灯,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灯就靠热气飞上天空,用作联络信号。这种松脂灯,在四川称孔明灯。由于这种灯笼的外形像诸葛亮戴的帽子,因而得名。孔明没坐它飞上天过。你不会真的要坐上去吧,右府大人?”

    我听了也自不安:“哇啊,而且他还要拉我一起坐上去,如何是好呢?”

    “大家放心,”重友安慰众人,微笑说道,“这方面经过我和提教利他们一起改进,做成了很大的空心球体,顶上略呈冠形,其下拴有可坐二三人的篮子或者箩筐,点燃比空气轻的某种我说了你们也不明白的气体之后呢,凭借这种气体的浮力可以向上漂浮。坐上它升天后,你想掉都掉不下来……”

    “走,咱们这就去飞上天。”眼神疯狂之人拉起宗麟和前久两位大人之手,说道,“看谁先从山顶飞下来,第一个漂过河对面的就赢。奖品丰盛,且有意外惊喜……什么西施哭,你跟重友一队。”

    “请叫我‘普兰师司怙’。”宗麟忐忑地问道,“不知到时候,怎么下来?”

    “下来就好办啦,”眼神疯狂之人睥睨道,“这个东西就怕飞不上去,你还怕下不来?”

    说着,走去拿起绘像瞧了瞧,蹙眉道:“为什么把我画得这么平平无奇、在你们当中毫无突出之感,就连我前边那只小狗都显得比我独特……”旁边几个小姓纳闷地问道:“其中那个像徐锦江的人是谁呀?”

    “不知所谓!”眼神疯狂之人摘下权六嘴上的粗烟卷儿,点燃画像,冷哼道,“难怪这个绘像的家伙只能去给贞胜搞搞画影描形,无缘于艺术殿堂也是由于他自身缺乏才华。当年元亲进献给八幡宫的三十六歌仙画像,个个精彩。擅长绘制群仙合相的画工真重,就算凡人到了他笔下也能画出不一样的仙气……可惜你不是他。还是烧掉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正要往人丛之间悄步退移而去,一些神神秘秘的家伙又把我挤到前面,为首之人急促的问道:“主公,听说你要把那块蛇石带去京都,可有此事?”

    “噢,是祝师宛呀?”眼神疯狂家伙看画像燃烧,将烟卷儿又塞回权六之嘴,脸没转的冷哼道,“怎么,你们热田社也想要吗?”

    权六拉着那个急促赶来的家伙,说道:“祝师宛,你来迟一步。主公已决定将蛇石送去京都供奉在惣见寺中,让人膜拜。”那人急切的说道:“主公,千万不可!那个东西不吉利,你还拿去让人膜拜,恐将招来天怒人怨,惹出祸殃……”

    据说此后大概没多久,这个家族就进入了流年不利的时候。

    历史记载这一年正月,信长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起名“蛇石”,并将其供在京都惣见寺,传令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都须对此石顶礼膜拜。此举引得舆论大哗,人们皆认为信长肯定会激怒神灵,必遭报应。果然不久寺庙附近一堵高墙坍塌,死伤不少民众。

    二月十四日,东方的天空忽然一片血红,仿佛天宫着火了一般,壮丽异常。百姓们都议论纷纷,疑为天罚。

    四月二十一日,信长完成甲州征伐,凯旋安土城。入夜,忽现白虹贯月,深宵方散。

    进入五月,安土城一带的池塘浮出许多死鱼,就连附近的湖泊、溪河也纷冒死鱼,臭味多日难消。

    种种不祥,非止一端。信长只付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