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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楚虽三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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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乱跑,”扎髻蓬乱的大汉边奔边说,“割草上芒砀山只有一条可行之路,咱们正跑去相反方向。四处都是沼泽。有很多蛇……”

    长利憨问:“你为什么要去割盲肠呀?”

    “不是盲肠,”扎髻蓬乱的大汉奔跑着说道,“秦始皇常说‘东南有天子气’,便到东边巡游来镇压这股气。我因而怀疑是自己散发出来的浩气,就想逃亡去芒县、砀县的山泽之中。割草开路,爬到高处,往山头找个最好的位置摆姿态,让世人看到这里果然凝聚一团云气,它有多么不一样……”

    有乐摇着扇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这叫‘五彩龙气’,”扎髻蓬乱的大汉捧瓮喝着酒说,“我成长在魏楚交界地带,受到两国风尚氛围的熏陶,熬到年届四旬,还没混出头。就爱四处游荡,学唱楚歌,又仰慕魏国英雄信陵君魏无忌的德行,就西游至魏地寻访其之旧日门客,顺便交往魏、楚两地豪杰,我随同张耳游历,结下深厚的交情。不料张耳成为秦廷通缉犯,树倒猢狲散。我回到家乡沛县,进入壮年还无所事事,又不喜欢跟家人一样下地劳动,所以屡被父亲训斥,说我不如自己的哥哥能干。我有两个‘发小’萧何和曹参在县令那里为吏,劝我不要再游手好闲,在朋友们的帮忙下,我通过考核成为秦吏,做了泗水的亭长。虽在任上,我仍然戏弄县廷官吏,又喜欢喝酒,爱好美色。当亭长时,常到王媪、武负的店里去赊账饮酒,喝醉了就躺倒睡觉,我老婆说王媪、武负声称看见我上面似常有龙的迹象,觉得奇怪。而每当我留在店里喝酒,他俩卖出去的酒都比平常多出好几倍。由于这些怪现象,所以在年末算账时,店家常常把我的酒债竹券给折断,欠的酒钱都一笔勾销。后来我喝得更多了,随时酩酊大醉。这趟为泗水郡押送徒役去骊山,徒役们有很多在半路逃走。我估计等到了骊山也就会都逃光了,自亦难免要被问罪。所以走到丰邑西边的水泽地时,就停下来饮酒,趁着夜晚把所有的役徒都释放。我对他们说:‘你们都逃命去吧,从此我也要远远地跑路了!’徒役中有十多个壮士愿意跟随我一块走,我便带着这些人逃匿在芒县、砀县的山泽,近日冒雨连夜觅道上芒砀山,不料被蛇挡住去路。大家小心,我早就听说这里有很多蛇出没……”

    “你会唱楚歌?”小珠子转出来悄问,“张学友那首‘淡淡野花香’会不会?”

    “谁没晓得我虽不爱读书却熟习楚歌,”扎髻蓬乱的大汉抱着酒瓮转望道,“然而张学友是谁?姓张并且会唱歌的名人里面,我只认识张耳,他曾是已故的信陵君门客,年轻时也跟战国四大公子之一的魏无忌公子那样才情恣肆,横行无忌,因而遭秦廷通缉,早就与我分头跑掉了。刚才谁在后面说话?”

    信孝闻着茄子问道:“我听说张耳长相独特,不晓得究竟是怎么样的?”

    小珠子亮出一幅头像以示:“他长这样。”头像居然会动,在我愕觑的眼前唱歌:“淡淡野花香,烟雾盖似梦乡……”

    扎髻蓬乱的大汉瞅一眼就摇头说道,“不对。我朋友张耳是有胡子的。而且他的歌喉更浑厚一些,散发出苍劲的悲凉之感……”

    “那就加上胡髭,”小珠子添加须髯之后,同样的头像平增沧桑之气,在我愕瞅的眼前继续唱歌,“淡淡野花香,烟雾盖似梦乡。别后故乡千里外,那世事变模样……”

    “这不是真正的楚歌,”扎髻蓬乱的大汉醉眼朦胧的说道,“腔调完全不对,应该这样唱才好听,注意看我口型:淡淡菊花香,烟雾概似梦噫咦嗌咿呓乡……”

    “这个腔调我听幸侃用过,”有乐摇了摇扇,模仿道,“他是这样唱的:大风起兮,云飞噫咦扬……”

    扎髻蓬乱的大汉纳闷地听着,不禁打了个激灵,皱眉品评道:“这支歌我没听过,感觉格调还过得去,只是旋律仍不够高亢入云……”

    “这是《大风歌》,”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你将来的着名作品之一,酒酣击筑,即兴高歌。另外晚年还有一首《鸿鹄歌》借着酒意击筑,唱出了百般无奈。闻名遐迩的贤人‘商山四皓’当场为之动容……”

    扎髻蓬乱的大汉不无疑惑道:“我一直想创作属于自己的成名歌曲,但每次一说这些,亲友们都取笑我。尤其是在县衙门做事的萧何,他常评论我:‘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我父母也是这样,从来摇头叹息。兄嫂妯娌们还给我脸色看……你们觉得唱歌方面我真能走红吗?”

    “虽只两首歌留存于世,”有乐摇扇说道,“皆属旷古杰作,尤其是《大风歌》。日后你把老朋友和父老子弟都请来纵情痛饮,挑选沛县儿童一百二十人,教他们唱歌。酒兴正浓时,你亲自击筑,唱起自编的诗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并让孩童也都跟着学唱。随后你又起身舞蹈,感慨伤怀,泪下数行,全县乡亲众口传唱,远近与闻,场面壮观感人。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你须要鼓起勇气,先去为我们斩蛇开路……”

    扎髻蓬乱的大汉面有难色:“可是那条蛇真的很大!在县城里开演唱会的前景虽然美好,然而世间正道沧桑,从来路难行。沼泽里蛇虫出没,我一路摸黑走去,不知又要踩到多少……”

    小珠子悄又晃收唱歌不停的头像,转到有乐耳边嘀咕:“先问他有没看见信雄。”

    扎髻蓬乱的大汉来回转脖惑望道:“谁?”

    “不知你有没见过一个微胖的小孩儿,”有乐连忙打听,“歌喉雏嫩,嗓音甜美无比。曲艺方面也有可塑性……”

    “没错,”小珠子在畔称然,“后来信雄也成为历史上的戏剧能人,其唱腔独特……”

    “哦……”扎髻蓬乱的大汉恍然道,“有印象。天黑前他路过,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拿着鸡腿要看我斩蛇。然而我须再多喝些酒才敢收拾那条蛇,醉倒之后醒来,没看见他又跑去哪里了……”

    “瞧,信雄也来过这里。”小珠子嘀咕道,“快问问他跟谁一起……”

    “其畔似乎还有几个小影子三三两两,我没看清模样,”扎髻蓬乱的大汉醉眼乜觑道,“究竟谁在耳边嘀咕不停?我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喝多了就赶快去斩那条蛇,”有乐摇扇说道,“不要让它等太久。说不定早已从路上走掉了,谁叫你磨蹭不去?实在不行就随便到别处另寻一条蛇来剁给人瞧,或许草丛里也有死蛇,你去找找看,捡一条拎回去应付得了,再不行就找一条小蛇来踩掉。甚至到水里捞一条黄鳝或者鳗鱼,弄成烧烤撸串,拿在手上炫耀,也还不是不可以敷衍过去……”

    信孝闻着茄子悄询:“他好像并没真斩过蛇对吧?其声称斩蛇,乘着酒意将挡在路上的大蛇斩成两截,继续往前走了几里,由于醉得厉害,就睡倒在地上。然而根据历史记载,后边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却没看到蛇尸的实际证据。传说只遇见有一老妇在暗夜中哭泣。有人问她为什么哭,老妇人说:‘有人杀了我儿,我在哭他。’有人问:‘你的孩子为什么被杀呢?’老妇说:‘我儿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路中间,如今被赤帝之子杀了,故哭。’众人以为老妇人是在说谎,正要打她,老妇人却忽然不见了。后来没谁承认果真看见那个老妇人,他妻子吕雉却将此事传播开去,使那些追随他的人渐渐地畏惧他,吕雉乘机声称其夫乃‘赤帝子’,从那时起他们就尊崇红色,将所有旗帜都选用赤色。吕雉宣称其夫有‘云气’等奇事,吕雉和其他人每次去找他的时候,都能准确地找到他。说他所在的地方常有一团云气,所以跟着它总能找得到。沛县之中的年轻子弟听说后,很多人都想前去投奔他。随后,这支队伍不断扩大,有数百人之众。他岳丈吕公以前从山东老家与人结仇而搬来,跟县令交好,人们纷纷上门拜访,拉拉关系,套套近乎。当时主持接待客人的是在沛县担任主簿的萧何。吕公喜欢给人相面,认定女儿必将配给贵人。吕公的女儿就是吕雉,从小爱玩玄乎,因而她后来很欣赏同样追求神仙术的张良……”

    发髻蓬乱的大汉到水边尝试捕捞,转头问道:“你们急着要去哪里?不如跟我上芒砀山,有机会就一起练歌,联手干番事业如何?过会儿我老婆要来送饭,咱们还是别跑太远,刚才一路跑得太急,忘留记号,怕她难找……”

    “屐掉了,”我正要往回走,有乐他们拉住不放,我蹙眉寻觑道,“要回去捡。”

    有乐摇了摇扇,纳闷道:“哪来的屐?”

    我返身觅找道:“先前在天然和尚的禅院走廊上捡来套在脚上穿着玩儿的。”

    “有鞋不穿,”有乐啧然道,“着什么屐?”

    发髻蓬乱的大汉摸鱼道:“沼泽地里穿鞋不好走,反而不比光脚好。你看我就只是穿草鞋而已,背后还有好几双,不怕陷掉泥泞里。这个姑娘很白净漂亮,我看她还是不要赤足踩泥乱走,以免弄脚脏。这有双‘草上飞’拿去试试……”

    长利憨问:“什么‘草上飞’呀?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厉害,”发髻蓬乱的大汉掏鞋扔来,扬手说道。“此乃魏国公子无忌座上常客张耳早年穿过之鞋,曾经随他亡命游四方,堪称横行无忌之履。当地有位富家女甚美,嫁给一个庸男,有钱却亡其夫,父亲的门客就建议她:‘想要找一位好丈夫,就跟着张耳吧。’富家女子便嫁给了张耳,并且给予大力资助。张耳一下子变得有钱,立马招揽四方门客,迅速成为魏国县令。我慕名而来,多次与张耳交游,一起练歌,相处数月之久。秦灭魏以后,秦始皇听说张耳和他的朋友陈馀是魏国名士,悬赏千金捉拿张耳,五百金捉拿陈馀。于是张耳、陈馀更名改姓逃走,充当门卫,听说给人看门以谋生,他俩吃住在一起,闲着没事就琴箫合奏,互相对唱山歌。这双草鞋因他逃得匆忙,忘记带走,让我捡到,然而我脚大,穿着别扭,就给你穿罢。”

    我转面悄问:“那个看门的张耳是历史上什么人物呀?听他说得好像很牛的样子……”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当然很牛。汉高祖的老朋友张耳后来成为西汉赵景王,其乃秦末群雄之一,汉朝开国功臣。参加陈胜、吴广反秦起义,巨鹿之战后,张耳与陈馀交恶,跟随项羽入关。项羽分封诸侯时,被立为常山王。因受陈馀袭击,遂归附汉王刘邦,旋随韩信破赵,并被立为赵王。张耳与陈馀这对好友失和,最终翻脸水火不容,天下无人不错愕。秦末最传奇的落难兄弟,刘邦项羽陈胜都和他们有交结。从刎颈之交到仇深似海,是谁掀翻了友谊的小船?本来好端端的一对过命的兄弟,但竟反目成仇,都想要对方的命,以致一段佳话成为笑话。楚汉之战,刘邦邀陈馀一同进击楚国,陈馀说:‘只要汉王杀掉张耳,我就帮你打项羽!’于是刘邦找到一个和张耳长得相像的死人脑袋,派人拿着头送给陈馀,告诉他搞定了,陈馀才肯发兵助汉。刘邦在彭城以西打了败仗,陈馀又觉察到张耳没死,就背叛了刘邦。张耳与韩信联手,使万人过河列营,成背水阵。此阵一成,只许胜,不许败。故而汉军将士皆作殊死战,勇猛异常,陈馀亦被斩于水上,从而留下着名成语‘背水一战’……”

    我只顾听,没留意接鞋,飞过眼前,啪一声抛掷在信孝脸上。

    “那个方向不要去,”信孝茄飞而倒,从我旁边懵头摔开,发髻蓬乱的大汉闻声转望道,“张耳、陈馀都是魏国的名士。秦灭魏以后,悬赏要捉拿他们。两人于是隐姓埋名,一起跑到别县,以看守里门谋生。官吏曾因小事要鞭打陈馀。因而陈馀发怒想反抗,张耳踩他的脚,让他忍了。官吏走后,张耳带陈馀到树下,责备他说:‘以前我对你是怎么说的?现下才受一点小小的屈辱,就要杀死一个官吏、从而暴露自己吗?’陈馀比不上张耳,就连悬赏缉拿的身价也少一半。最近我听说他想往东南方向去碰碰运气,撺动张耳也跟随作伴。那边历来大泽龙蛇多,咱们先别走那条路……”

    我拾茄一伸,问道:“为什么呀?”信孝爬起来接着说道:“由于秦廷连年大兴徭役,征发各地男丁往北修城戍边;又以童男童女和百工几千人出东海求仙;还征集无夫家的妇女一万五千人南下百越,最终导致中原疲敝,百姓乱离,官民矛盾加剧,人们私底下都想要反抗,当时‘欲为乱者十家而七’。有客人对刘邦说:‘时机到了!’刘邦回答:‘且等等,当有圣人起于东南。’果然在距离此刻不到一年,陈胜、吴广聚众起义,建立了‘张楚’,与秦朝公开对立。消息传到沛县,萧何和狱掾曹参便让卖狗肉的樊哙去邀请刘邦回来举事,刘邦当时已拥数百之众。萧何、曹参都是文吏,担心身家性命,深恐举事不成,被秦朝诛灭九族,就竭力推举刘邦来率领大家造反。众人推举他为县令,依楚制称作沛公……”

    又一双草鞋投来,抛掷在信孝脸上。啪一声响,茄飞而倒,从我旁边懵头摔开。发髻蓬乱的大汉转觑道:“不要争抢,人人都有。我这儿还携带老婆亲手编制的几双芒草鞋,命名为‘芒中雉’。要接着扔给你们……”

    有乐摇扇赞叹:“根据《史记》卷八《高祖本纪》所载,刘邦为人仁厚而爱护他人,乐善好施,个性洒脱豁达、不拘小节,颇有度量。然而早年只有张耳,以及会看相的吕公非常器重他。就连同乡的萧何亦曾给他差评:‘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除了亲友瞧不起,还常被父亲训斥,说他不如自己的哥哥会经营,日后在统一天下之后,刘邦还拿此事和刘太公开玩笑:‘你看我和二哥刘仲到底谁创下的基业大?’其实年轻时与张耳交游的经历很重要,到他起事时,帐下人才也多以魏、楚两地豪杰为主……”

    芒鞋抛来,啪一声响,有乐扇飞而倒,从我另一边懵头摔开。

    我忙搀扶,有乐黑着一边眼圈说道:“这里很危险。差点儿忘了《史记》亦称其‘狎侮诸客’也很拿手,不如咱们别跟他混做一路……”

    “赶快穿上草鞋,”发髻蓬乱的大汉压低话声忽道,“我喊一二三闪……”

    长利拾鞋分发,憨问:“为什么这些鞋取名‘芒中雉’啊?”

    “因为我老婆名叫吕雉,”发髻蓬乱的大汉悄打手势,低声说道,“所谓‘雉’,就是野鸡的意思。这儿芒草很多,但我觉得里边那一团瞅来可怕之影不似野鸡……听见了没?我喊一二三就闪!”

    我忙着穿鞋之际,长利愣望道:“什么可怕之影啊?”发髻蓬乱的大汉慌奔道:“看不清样子,似乎披着床单在移动,就要逼近了……快闪!”有乐乱望道:“让我喊一二三……”蚊样家伙从旁边的草丛里钻窜出来,将他往前一推,急促说道:“还数什么?快跑!”

    大家争先恐后,撒开脚跑。往暗雾里惶蹿了一会儿,信孝惑问:“我们为何要跑?”蚊样家伙惴然道:“你没看见吗?后边有东西一路跟来……”

    有乐颤摇扇子说道:“我也觉得有东西一路跟着咱们,这种感觉自从加拉塔废园那边就存在……”信孝抖着茄子说道:“可是你先前说的那个人,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疑呀。”有乐伸扇拍之,啧然道:“其透着莫明的眼熟,肯定有蹊跷。不信你问蚊样家伙,他穿越最多了,必有比你高明的见解……”

    “亭子里洗盅坐望的那人吗?”蚊样家伙回想道,“他是陶侃的后代,常年在两广衙门混饭,时为虎门军务署理,兼管巡抚府主簿事宜,虎起脸来不给任何人面子,葛廷联合会称其为坐镇广州之虎。陶家从东晋以后,历经数代公侯沿袭,世为南方望族。从你出生之时计算,再过几百年,陶氏仍有后人不时在广东主事。而明末的时候,阮家后人在南方也还有不小的势力。由于沐天波继承黔国公爵位,兼任云南总兵之时尚属年少青涩,云南沐府事务其实由其母陈太夫人及管家阮氏兄弟主持。年仅十岁的沐天波世袭公爵,担任征南将军。他是明朝开国元勋沐英王爷第十一世孙。沐王府派龙在田援楚之时的明朝已是千疮百孔,云南也由于沐府及整个官场‘网利营私,土司多叛’。阮氏兄弟主事正逢明朝覆亡前夕,曾遣彝将龙在田率精勇入楚,跟随总理熊文灿围剿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义军。龙在田一生英勇善战,南征北伐。熊文灿因未能遏制张献忠,被逮下狱。龙在田受熊案牵连,也被罢官回籍。此后发生土司叛乱,沙定洲逆袭沐王府,云南陷入一片大混战。龙在田到贵州劝张献忠部将李定国、孙可望入滇,擒杀沙定洲,彻底消除了这个恶棍给云南士民带来的祸患。龙在田归乡,病卒于家。”

    有乐纳闷道:“他后边那几个家伙呢?当时除了踩蚂蚁的梁朝伟……啊不对,应该是梁朝钟,以及姚阁老之外,亭子那边不是还有别人吗?”

    “有一个是金圣叹,”蚊样家伙说道,“此人自居为法师,笃信神佛,喜读佛经和结交僧侣,擅长扶乩降灵,自称佛教天台宗祖师某个徒弟的转世化身,二十岁起开始扶乩,宣称收纳三十多个已逝女子为冥间弟子,崇祯时期最为活跃,曾到许多士大夫家中扶乩,写出优美感人的篇章,往往说中事主的心思,官僚士大夫们皆为崇信不疑,时人屡言金圣叹好像受某种神灵支配。其后他绝意仕宦,埋首书本。科试考第一,但他不愿出仕做官,以读书着述为乐。他亦开堂招生讲学,旁征博引,炫耀才情,颇受当地士庶赞赏。公元一六六零年,皇帝对金圣叹的作品加以赞美‘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他听说后,随即‘感而泣下,因向北叩首’……”

    有乐啧然道:“茶几旁边还有一个冷眼坐望之人。”蚊样家伙摇头说道:“虽是眼熟,但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提着鞋说:“会不会是跟马千户认识的那帮四处游荡家伙里面的一个?我记得其中有位衣衫褴褛的文人,透出一股不寻常之气……”

    “文人一般都混得很惨,”蚊样家伙忖道,“其中的‘人精’除外。然而我看那帮家伙都不寻常,要不怎么能穿越到黑海那边……”

    摸黑奔了一阵,有乐连声喊停,信孝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停下?”

    有乐乱望道:“似乎带丢了好多人,为什么只剩咱们几个在这里跑……”长利憨转着说道:“你才发现啊?宗麟大人和信包,还有信澄以及恒兴他们好像没在这儿……”信澄着地一滚,从泥泞里翻过来说:“我在这儿。”

    随即以巾掩嘴,凑近悄语道:“可是不知道信照在哪里?”有乐伸扇推开其沾泥之脸,忙掏火烛点亮,抬手遮风,照觑道:“快看看还少了谁?大家凑过来排列成一行,紧急点名报到!”

    于是我们排成一行队列,从我这边开始点数,其中包括长利、信孝、信澄、蚊样家伙,以及乱髻大汉,队列末尾还多出一个披罩床单之影。

    有乐念出名字:“北畠信雄、大友宗麟、武田元明、京极高次、长野信包、织田信照、池田恒兴、泷川一积、武田信虎、马云、列奥纳多·达·芬奇、伊莎贝尔一世,这些都没吭声。饭田须和、上杉朝定、津田长利、神户信孝、津田信澄、织田长益、刘季……”长利憨问:“刘季是谁呀?”

    乱髻大汉举了一下手说道:“是我,本地村民刘老汉的儿子。名邦,字季。出身农家,为人豁达大度。原本曾任县乡下边的公职,今年四旬开外,刚又失业,处于流浪状态,暂时需要依靠老婆寻来送饭,聊以维生。咱们还是别跑远为好……”

    信孝悄言道:“此即刘邦。根据汉朝正史官籍经典《史记》卷八《高祖本纪》记载,他朋友萧何说:‘刘季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不过萧何其实一向关照他。萧何勤俭节约,从不奢侈浪费。性格随和,很善于识人,结交了许多好友,包括泗水亭长刘邦、屠夫樊哙、狱掾曹参、车夫夏侯婴,还有吹鼓手周勃。他见刘邦器宇轩昂,风骨不凡,谈吐也有别于众人,是大贵之相,所以对他另眼相看,并曾多次利用职权暗中袒护他。刘邦奉命押送一批囚犯赴骊山修秦始皇陵,才出县境不远,便逃跑了许多人。刘邦既无法追赶,又压制不住。当行至丰乡大泽时,刘邦索性把所有囚犯都解了缚,叫他们逃生,自己则与十多个死心塌地愿与他生死相随的囚犯潜伏到芒、砀二山之间蛰居避难。沛县的县令得知后,拘拿刘邦妻子吕雉入狱,萧何与曹参二人随即将她保释出狱。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举起了反秦的大旗,各地豪杰云集响应,天下大乱。此时的萧何仍在沛县当功曹,他和曹参、樊哙、夏侯婴、周勃等人时常聚会,密切注视着局势的发展,并暗中与在芒砀山的刘邦保持着联系……”乱髻大汉不安道:“你知道太多了。”

    信澄惑问:“上杉朝定是哪个呀?”我悄语告知:“是我亲戚。他姐姐嫁给我老公的哥哥,后来他们全都先后亡故……”蚊样家伙正要抬手,但听信澄又不无纳闷地说:“这个人不是早就‘挂’了吗?听说他们家已然死绝了,中原汉代逃来的‘东郡望’最古老的那支遗族‘江扈堂’嫡脉从此亡嗣,只留下旧日居城‘江户’让别人占领……”蚊样家伙又缩回手,有乐啧然道:“有谁见过他遗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算是真的确定无误。连耶稣都让罗马人挂出来展览过,蚊样家伙这等关东诸侯级别的战国历史人物居然没有留下尸身,已算有够可疑,竟还跟一个披罩床单的家伙跑来这里排队点名,你不觉得蹊跷吗?”

    我们皆瞅向队末,长利憨望道:“那个是谁呀?”蚊样家伙在队列里瑟缩道:“我也想知道……”有乐纳闷地伸烛照觑道:“怎么会多出一个来着?可否掀一掀床单,露出庐山真面目,给大家看一下尊容……”蚊样家伙惴然道:“先前从那边追我到这边来了,不知是谁会这样形迹诡谲?”

    “究竟是何方神圣……”随着有乐悄使眼色,信澄和乱髻大汉会意,分从两边突然伸手揭床单,随即挨打叫苦而跌。信孝和长利探手欲掀,也被踹开。有乐见状忙唤,“不给瞅是吧?看样子不好惹,我喊一二三闪!”

    乱髻大汉边奔边拔剑说道:“我有宝剑‘赤霄’在手,正要用来斩蛇,不如先斩床单试试有多锋利……”信澄他们跑过来争抢道:“斩蛇剑是吗?拿来看下好不好使……”信孝闻茄凑觑道:“斩蛇剑据称是刘邦在始皇三十四年所得南山铁剑,长三尺,上有大篆刻铭为‘赤霄’。后世传说汉室历代藏有刘邦的斩蛇剑,直到晋武帝时藏剑的武库失火,才使宝剑‘飞上天而去’,然而司马炎怀疑是其姑父杜预或者谁偷偷拿走了,由于没有证据,终究无可奈何。此剑后来在历史上也没再出现过……”

    有乐伸扇打开信澄他们之手,说道:“蛇还没斩呢,先别乱拿他的斩蛇剑,不要干扰历史。我看还是留给司马炎怀疑杜预或者谁偷走为好,让其慢慢郁闷而终……”

    乱髻大汉握剑说道:“我素来有远大的志向。在一次送服役之人去咸阳往返的途中,碰到秦始皇大队人马出巡,远远望去,秦始皇坐在装饰精美华丽的车上,我不禁脱口而出:‘哎呀,大丈夫就应该像这样啊!’围观的人群里有个精壮小孩接茬儿说:‘他可以被取而代之。’旁边有个大叔忙捂住其嘴,不安道:‘你不要胡乱说话,会被灭族的!’我回来分享当时心情给大家体会,萧何听了观感之后,却当众笑道:‘刘季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你看这话多扫兴?”

    有乐摇了摇扇,慰言道:“虽然那条蛇已经在路上等太久了,我们都仍然确信你将来终能成功地取得在县城开个人演唱会的成就。”

    乱髻大汉似受鼓舞,踌躇满志的说道:“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回去斩蛇,不然很多人会失望的。人们对我失望太久了……”

    “放心去吧!”有乐投以勉励的眼神儿,摇扇说道,“我们在精神上支持你打怪锻炼!不过那条蛇真的很大,半路还有个披床单的怪异家伙看样子也不好惹,不如我喊一二三,咱们先闪,你自己摸黑回去,不要让那条蛇久等……”

    说完不等喊到三,拉我便跑。长利他们亦争先恐后,撒开脚奔。蚊样家伙在后边惴随,不安道:“再跑快些,我看见披床单之影悄又蹑移渐近……”

    我们奔在迷雾中,隐约看到前方依稀似有车马驶过,车畔数骑穿行雾麓,一人提灯遥照。乱髻大汉从草间奔近叫嚷道:“不要过来!这边路口有条蛇好大……”

    驾车的肿脖子家伙连忙驱策转辔,穿过迷雾。长利揉眼惑觑道:“咦,那人是谁呀?怎竟透着莫明的眼熟……”

    “还能是谁?”有乐忙拉我躲避。信澄怔立而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追上去,反而急着要躲开……”

    语声未落,一矢飕至。蚊样家伙忙把他推开,自却挨上一矢,从胸前护心镜叮的弹落。信澄拾矢讶瞅道:“这支箭矢好像是我的,发自袖弩,通常不会只射一支,必还尾随好几梭……”有乐伸手拽他急离,连避嗖嗖数矢飞射,奔进草苇间,啧然道:“这就是为什么须要急着躲开的原因。”

    雾中飞矢穿掠,追在我们后边飙射犹急。乱髻大汉推我们躲到树后,连滚带爬,同往草丘起伏之间扑蹿钻躯,接连避过数矢追袭,搂住我胸脯,躺在草丛里惊犹未定的说道:“知道我为何叫你们不要往这个方向走了罢?连秦始皇都晓得东南边历来很危险,大泽龙蛇多……”

    话未说完,一箭扎髻而过,簌然穿插在脑后的树上,使其头发完全乱掉。

    有乐从藏身之处抬手朝信澄脑袋啪的一打,发出埋怨:“你差点儿射杀了大汉民族的高祖,知不知道汉族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我以前就叫你不要看都没看就乱放箭,你从来听不进去是吧?”信澄捂头叫苦:“刚才又不是我射的……”

    信孝颤拿茄子说道:“没他之前早就有了吧?高祖只不过给了个名称而已,汉人没名之前就不是人?当然他仍算很伟大,我总想寻来收藏的‘汉并天下’瓦当,被认为是他初定天下时所造,与他相关的成语典故也有很多,我最想收藏的那幅字就是‘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

    “其实他不读书,识字少。”蚊样家伙爬过来说道,“秦汉之交是一个起自布衣者大显身手的时代,高祖即属其中的代表人物。在中原历代帝王中,高祖是最能体现与生俱来中原人特色的人物,尤其是他具有虽无学识,却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特点。有人称汉高祖为宽仁大度之主,但又不忘其中的利害得失。也正因为他不忘利害得失,所以有时他的行为又近似残酷,这也正如世人所知,他是天生的英雄。此后,中原历史上的英雄人物皆以高祖为心中楷模。”

    “读书没什么用,”发髻蓬乱的大汉抱着我说,“我少年时和卢绾一起读书,发现读书只会让人更糊涂。我尤其不重视儒学,那些书里都是废话,秦始皇烧得好啊!使我通过考核成为秦吏,不需要背太多书。我有了更多时间练歌,不少知识来自楚地盛行的楚歌。其特点是多用楚声‘兮’字,在句式上横仿楚辞,以七言、四言为主。它上承楚辞,与《诗经》也有渊源瓜葛。楚人不死,楚歌不歇。其显着的楚声特点屈原曾经使用,是荆楚方言,楚国生于湖北,春秋主要两湖,战国扩至当时半壁江山,包括我家乡这一带,亦算楚地。楚声延续了荆楚方言特色,多带兮字。楚歌常有楚舞相伴,而我一向舞蹈出众,姑娘想不想学?我看你身材不错,跟我去山中一起练舞如何?将来你为我跳楚舞,我为你唱楚歌……”

    “让他泡到手很危险,”有乐忙道,“会被他老婆砍掉手脚,卸除四肢,然后把残余的身体活生生塞进瓮里……”

    “吕雉很好地演绎了妇人心有多毒,”信孝闻着茄子悄谓,“但报应还是不爽。史书记载,吕雉‘病犬祸而崩’。从《史记》和《汉书》等正史对她遭遇犬祸记述的异同,袭击她的仓狗出没特征,吕雉由腋伤、病重到亡故的时间、症状及其在此期间的表现来看,诸如‘妖象犬形’等看似荒诞的记载,实际隐喻着对此病状的合理描述,其中透露出的种种迹象表明,吕雉腋伤起于狾狗的抓咬,最后的死亡也是因狂犬病的发作所致。她死后吕氏被灭族,东汉初年赤眉军入长安时,吕雉遗体从陵墓中被挖出并遭到污辱。因其遗体如生,《后汉书》更有详述如何沦落遭际不堪……”

    我从发髻蓬乱的大汉怀抱里挣出,其又追揽着说道:“不要再扯这些,我老婆常被狗追,有何奇怪?吕公招我为婿时说,需要我来保护她不给狗咬。萧何有意从中作梗,起初不让我进去她家,还跟吕公说:‘刘季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我听说吕家办宴会,也去凑热闹,当时主持接待客人的是在沛县担任主簿的萧何,他宣布了一条规定:凡是贺礼钱不到一千钱的人,均到堂下就坐。这是为了故意让我没机会接近,我虽然没带一个钱去,却对负责传信的人说:‘我出贺钱一万!’吕公一听说,赶忙亲自出来迎接。见我器宇轩昂,毕竟与众不同,就非常喜欢,请入上席就坐,随即给我相面,认为很好。就向我递眼色,让我一定留下来,喝完了酒,我便留在后面。吕公说:‘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给人相面,经我给相面的人多了,没有谁能比得上你的面相,希望你好自珍爱。我有一女愿意许给你做洒扫的妻妾。’吕媪对吕公大为恼火,责怪道:‘你起初总是想让这个女儿出人头地,把她许配给个贵人。沛令跟你要好,想娶这个女儿你不同意,今天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地就把她许给刘季了呢?’吕公说:‘这不是女人家所懂得的。’他终于把女儿嫁给我,萧何显得无可奈何,曹参却为我高兴……”

    信孝闻着茄子悄语:“曹参与刘邦、萧何、樊哙皆为沛县人,但萧、曹二人已当上官吏,在县城里有好名声,刘、樊二人之地位相当于地痞,在乡里父老眼中身份大有不同。不过萧何、曹参、夏侯婴等皆与刘邦交情深厚。曹参时任管理监狱的小吏,可能为典狱长,但已相当出名,萧何为曹参上司,他们帮助刘邦成为亭长,亦即押解犯人的小吏,刘邦为其下属。后来曹参追随刘邦起事,成为西汉开国功臣,继任萧何为汉朝第二位相国。秉承‘萧规曹随,休养生息’,史称‘曹相国’,担任丞相而提倡休息无为,以恢复民生。曹参治理国家的要领就是采用黄老的学说,所以他治下一片安定,人们盛赞其极贤明。汉朝建立前,曹参攻下二国和一百二十二个县,刘邦定都长安后,论功居第二。众臣皆称:‘平阳侯曹参身受七十道创伤,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曹参初为沛吏时,与萧何相交甚厚。在起事后,曹参常领兵出征,而萧何为丞相镇守关中,两人一为将,一为相,其间产生隔阂。及分封时定功臣名次,将相始生嫌隙。即使如此,两人仍相知甚深。到萧何临终前,萧何向孝惠皇帝刘盈推荐的贤臣只有曹参。曹参听到萧何去世消息后,告诉门客赶快整理行装,说:‘我将要入朝当相国去了。’过了不久,朝廷派人果然来召曹参。”

    “樊哙起初看上吕家不知哪个妞儿,”发髻蓬乱的大汉打着酒嗝说道,“常去她们家送狗肉,喝醉酒就赖在门边不走,曹参有一次前往拉他回来,顺便跟吕家夸我从不这样赖皮,并赞扬我容颜出众,因为我的鼻梁高挺,眉骨鲜明,有美好的鬓角与胡须,左边大腿长了七十二颗黑痣,引起吕公的好奇。吕家因躲避仇家迁居沛县,除了结交县令,亦有意多认识些可靠之人,比如像我这样的豪杰,才不致任人欺负。”

    信孝闻着茄子悄言道:“就这样,吕雉嫁给了亭长刘邦。此前,这位亭长虽然未曾正式结婚,却有了一位未婚生育的儿子刘肥。吕雉早年称得上是贤惠的女人,初嫁给刘邦时,生活并不富裕,刘邦时常与朋友们周旋,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吕雉便亲率子女从事农桑针织,孝顺父母及养育儿女,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早年的刘邦常戴一顶自制的竹帽到处闲逛,骗吃骗喝,一次押解囚犯,因他酒醉而使囚犯逃跑,自己也只好亡命芒砀山下的沼泽地里。吕雉除独立支撑家庭外,还不时长途跋涉,为丈夫送去衣物及食品。吕雉为刘邦生下一儿一女,即后来的汉惠帝刘盈和鲁元公主。刘邦在外征战,吕雉与子女留在沛县,在三年多的时间里由舍人审食其照顾。此后因受刘邦所累,颠沛流离……”

    有乐摇扇说道:“其糟糠之妻乃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也是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女人。她统治期间,尊崇黄老之学,奉行无为而治的方略,实行与民休息的决策,支持汉惠帝废除秦代的挟书律,鼓励民间藏书、献书,恢复旧典。吕雉与刘邦共定天下,临朝称制十六年,《史记》评价她统治时期‘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稀少;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吕雉还通过辽东太守与卫满相约,让卫满得以征服辽东塞外各族,建立卫氏朝鲜……”

    我摆脱纠缠,挣身而出,跑过来问:“真受不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坐着聊天,宗麟和信包他们去哪里了呢?”发髻蓬乱的大汉追搂着说道:“别四处去,迷雾那边好多狐狸叫,让人听了心里瘆得慌……”蚊样家伙惴望道:“那个披床单的好像又跟上来了。”

    有乐忙喊一二三,拉着我往前奔跑。在迷雾里乱窜一阵,长利憨问:“那个谁呢?”

    “似乎没跟过来,”信澄在后边着地翻滚而近,掩面说道,“他撞到树了。”

    “我觉得衰颓的原因是这样的,”宗麟琢磨道,“穿越不会导致衰颓。除非停留在一个地方住得太久,例如你十八岁穿越去别处住过五十年,才有机会回来,实际年龄就是六十八岁,外形便成为衰老的模样了。经验表明,尽量不要停留,没事就别住太久。”

    我随有乐他们穿过迷雾,从一片蕉丛钻出,看见宗麟在院墙下跟一伙老僧们煞有介事地谈论:“因而过早摧颓,显然跟‘穿越’本身无关。关键是你别留下来住,久耽才出问题……”信包歪靠在藤椅上聆听,叼着烟卷棒儿若有所悟的说道:“神话所谓‘天外才一日,人间已千年’,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有个圆头圆脑之人拎着饭桶在蕉园畔喂猪,不无感触的说道:“表面上,似乎影响猪肉好吃与否的因素多种多样,但仔细估摸,却会发现‘时间’这两个字眼无处不在:时间里,万物萌生;时间里,滋味重叠;时间里,风味沉淀;时间里,一切完成了它应有的蜕变和成长。”

    “猪不好吃的原因可能很多,但归根结底就是四个字:时间不够。”信包躺在藤椅上若有所思,叼着烟颔首称然。“上千年的小农田园,人与猪的关系一直很随便,人吃剩什么猪就吃什么,实在不行拱点菜叶子也能活。毕竟那会儿养猪就是为了过年,日常需求并不算高。土猪产仔少,长得慢,还吃得多,逐渐不被待见的原因不怪猪……”

    恒兴在猪边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们那里一般不吃猪。而且牛也不提倡吃,觉得只有鱼肉才是最高贵干净的,其它肉都肮脏,吃肉的人少,而且多是流浪武人活不下去了才吃,普通人也没本事吃。有人说梦醒了最怕无路可走,侠亦如是,士亦如是。筋骨可以断,发型不能乱,我随身必带梳子。在面对不确定情况的时候,首先是不要想努力使自己成为富人,而是要避免使自己成为穷人。《易经》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但是王婆卖瓜不说瓜苦则是一定的。不要让任何人偷走你的梦想。成功,就是在一堆错误中找正确决定。为什么狗的屁股总是能准确找到猫的脑袋?”

    有乐拨开蕉叶张望,摇扇纳闷道。“咱们怎么又回来这里?”发髻蓬乱的大汉急忙从后边挤过来,伸头惑问:“这是哪儿?”

    “广府点心,”树下有位白衣沙门摆上各色精致糕点,殷勤陈列一个个纱罩半揭的小笼盒,内置琳琅满目的美食,合什含笑,微揖而退,石桌边一个斜戴黑罩布的独眼文士说道,“太客气了!早就听闻屈大均、刘湘客他们盛赞有加,此间高僧果然待客之道处处可见得有心……”

    “天幸我朝有大小曹将军,”旁边一个油脸书生唏嘘道,“此是名将曹文诏之侄曹变蛟都督,一仗打得李自成只剩七个兵,落荒而逃。山西巡抚许鼎臣上书说:‘河西的贼将紫金梁虽死,但老回回、过天星、大天王、蝎子块、闯塌天等首领还没有消灭。变蛟勇武过人,部下健将千百,才能仅次于文诏,请把他留在山西吧!’总督大人走得匆忙,临行让我们好生款待小曹将军,返晋之前,请一定要给足面子,遍尝两广名味美食……”

    一位长袍青年起身礼揖,谦和地连称:“不敢当,大家不必客气,变蛟已结束养病闲游的日子,奉召要和高杰前往洪承畴大人麾下效命,今天也要启程了,来日方长……”

    “这样啊?”一个虎着脸之人搁下所洗杯盅,不再坐望,走来张罗着说道,“阮韵嘉,你和袁士弘先别忙吃茶点,赶快去鱼市那里,带几条马鲛鱼回来。我这就到虎门亲自设宴,为小曹将军饯行。听说‘净社’有些佛学同道友人也要在广州城东的天关书院摆筵招待小曹将军和近日即将离粤的各位朋友,你去叫他们别弄了,改摆我那边。顺便跟二严和尚说一下,还有杨畏知那几桌袁崇焕幕宾们整的塞上旧友联席会,亦合并到我那里一起搞。请道独、天童两老也来一聚,再问问陆圻先生,托人带给招降白文选、刘文秀的密信可有阅改完毕?顺便拿来先给小曹将军看一下……”

    油脸书生起身唏嘘而行,一迳喟叹:“我们阮家南下多时,在百越之域闲居已久,适逢千年未遇之巨变前夜,又赶上了风云际会,真是太刺激了!”

    小珠子忍不住嘀咕:“刺激什么呀?你们很快就要死了……”我转面悄问:“怎么回事?”

    蚊样家伙叹道:“洪承畴在平凉斩了满天飞,降服其将领白广恩。曹文诏追杀了混世王、独行狼、滚地龙,又击杀了老回回。没过多久,曹文诏在‘湫头镇之战’因寡不敌众陷围自尽。洪承畴听闻这个消息后捶胸恸哭,皇帝朱由检也为他痛心,立庙祭奠。曹变蛟随洪承畴出关,他在‘松锦大战’差点杀掉皇太极。当时明营崩溃,诸军皆逃,唯变蛟亲率部下冲阵,直抵皇太极中军,箭射大纛,吓得敌军后退里许,可惜大势难挡,终因势孤力穷,中箭后被俘,不愿投降而遭残杀。松山城就此失陷。辽东总兵王廷臣以及辽东巡抚丘民仰等一百多位文武官员以及明兵八千余人被俘虏,清军将他们全部就地处死,屠戮手段残忍,只有洪承畴与祖大乐并未被杀。锦州城内粮尽,人皆相食,战守计穷的祖大寿不得已出降。杏山、塔山也接连失守,城内军民全部战死,没有一个人投降。明亡之后,南方亦崩于战乱,阮韵嘉、袁士弘没多久被解送到楚雄就戮。杨畏知坚守楚雄城,掩护沐天波去永昌。杨畏知出兵抵挡孙可望,不敌被捉。沐天波继续逃亡,只是与杨畏知经常书信往来,倾诉愁肠。孙可望平定了贵州,竟然杀了杨畏知。再往后就是更惨痛的‘咒水之难’,南明永历帝败逃缅甸境内,寄人篱下,受尽欺负。沐天波与大学士马吉翔等人被缅甸王讹骗来结城下之盟,即遭三千缅军团团包围。沐天波见有变故,立即夺刀反抗,终因寡不敌众,大小官员四十二人全部被杀。旋即缅军赶往永历帝住处,追杀随从三百余人,肆虐掳掠宫嫔,对其余随员及扈从侍卫家属滥加侮辱。永历帝朱由榔的刘、杨二贵人,吉王与妃妾等百余人大都自缢而死。当时永历朝廷驻所一片狼藉,尸横满地,触目惊心。缅甸官员强请朱由榔移往别处暂住;沐天波屋内尚有内官、妇女二百余人也聚作一处,史载那日情形:‘母哭其子,妻哭其夫,女哭其父,惊闻数十里’。经过一番彻底的洗劫,幸存之人已无法生活,附近缅甸寺庙的僧众送来饮食,才得以苟延残喘。王妃哀求出家为比丘尼,泣诉说‘君自为王,仅求留命,吾等当奉佛以度残生’,缅甸王不准……”

    有乐摇扇转觑道:“咦,他怎么又从那边树后冒出来唉声叹气?”蚊样家伙从树影里跌撞而出,捂额坐望,懊恼道:“先前不小心撞到树了。”

    发髻蓬乱的大汉旁若无人,迳自走到树下,坐在石桌边咸与吃喝,还热情招呼我们就座。有个红光满面的文人含着饼拿糕愕望道:“这是谁呀?”有乐以扇遮嘴,忍俊不禁:“你祖宗。”文人啧然道:“怎么说话呢?别以为我这副扮相好欺,听说过沐天波没有?沐天波擅使流星锤,他经常把这兵器藏于衣袖之中,战乱之时有一次被围困住,他拿出流星锤舞了起来。这流星锤上下翻飞,出神入化,观看的人无不为之胆战心惊。想暗算他的歹人只好低下了头,长叹一声说:‘吾现在已经是笼中之虎,就不劳烦国公您伸手了。’鲜为人知的是,我刘湘客也跟沐天波差不多一样厉害。信不信我从袖里发出流星锤,飞去击破你的脑袋……”

    没等说完就被发髻蓬乱的大汉胳肢到哭笑失禁,倒地滚爬而溜。有乐在桌边转望道:“你不会低调吗?幸好这桌客人刚才纷纷离开了,想是要急着去虎门炮台赶大筵,马鲛鱼吃过没有?在我们那边很贵,不是很容易吃到。前次幸侃托秀吉拎来一些鱼翅,嗨呀!煮成翅羹粥真是美味啊……”宗麟走来敲之曰:“我早就怀疑你们跟幸侃这胖子有勾结。这下实锤了,要不是天然和尚在旁喂猪,我把你整个儿摁进猪槽……”

    天然和尚郁闷道:“最近有人偷猪。就剩这一大一小了……”

    “偷猪?”有乐摇了摇扇,愕望道。“谁干的?”

    乱髻大汉抱起小猪,抚慰道:“别怕有我。毕竟曾经做公,捉贼很在行。”

    蚊样家伙忽有所见,连忙跑过来,不安道:“我又看见披罩床单那厮悄然移近了!”

    有乐摇了摇扇,低声探问:“总理,是你吗?”披罩床单之人没吭声。

    “那不可能是熊文灿总理。”天然和尚语音圆浑温润地说道,“先前我看见他已然依依不舍地走掉了。而且这条床单是我的,你看我留有诗句在旁边……”

    我们凑眼而觑,有乐吟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好湿!好湿啊……”天然和尚语音圆润温厚地说道:“床单上这块污迹,不是我弄湿的。你们不要误会,我其实道行很高……”

    “没人说是你弄的,”有乐摇了摇扇,转面澄清。“这家伙披着你的床单,跟我们去过沼泽地。留下了这一沱其曾穿越过的确凿证据……”

    蚊样家伙惴望道:“有没留意到周围又多了几个披罩床单之影,从树影婆娑之间齐围上前,朝我们悄无声息地逼近……”

    天然和尚拎着饭桶,探手欲揭床单,猝竟连遭搧颊,在掌影纷飞之下,语声浑厚地叫了声苦,挨掴跌开。宗麟抬手要扶,前胸后背倏临劲风洗荡,一时应接不暇。恒兴刚拔刀半鞘,便挨抽脸叭叭脆响,东倒西歪。有乐见不是头,连忙招呼道:“大家快过来这边,我喊一二三,然后就……”

    我伸足到猪槽边的水池里清洗未收,有乐拉起我就跑,推去撞墙,口中说道:“闪!”我正要躲开,不知谁从后边抢先推他撞上前,啪的磕壁而跌。蚊样家伙转觑道:“我还没念咒诀呢……”有乐捂额爬起,懵问:“这回念了没有?”蚊样家伙念叨道:“差不多可以了……”有乐急忙推他撞墙。

    蚊样家伙挪身避开,却推有乐往前。有乐拽我先撞,我反扭他胳膊,推他去撞。有乐往旁飞扑,撞在长利肩后,长利连忙抱住信孝,顺势推之向前。信孝拉有乐挡在前面,哪料有乐已有准备,先掏出个圆椒,往信孝眼前捏破,叭一声裂响,迸溅辣汁,我们纷纷叫苦:“什么东西溅到眼了……”信孝掩脸急避之际,有乐乘机推他撞到我和长利那边,往墙边摔作一堆。

    乱髻大汉抱着小猪,奔跑过来,推有乐撞向墙壁。不意信包连着藤椅掼飞而至,叼烟跌撞到乱髻大汉身上。蚊样家伙拉我欲避不及,一齐磕跌。

    我眼冒金星,懵爬而起,面前影影绰绰,大群甲士挺戈逼近。天然和尚抡着饭桶,扫来打去,眼看要被戳,我抓了一把沙土,朝四下里逼近的甲士扬手撒出,顺势拉他跑避。天然和尚语声浑厚地惑问:“究竟怎么回事,我的庙呢?”我亦愕望,忽有一根飞槌呼飕掷近,冷不防投到眼前。天然和尚抬手接住,肩膀猝挨又一枚飞槌打中,踉跄欲跌。我拉他忙跑,接连有投槌飞来,砸得我们身边土石激溅。正慌不择路,前边铳声轰响,信包双臂齐抬,叼烟亮出袖炮,随着腕下牵机扳动,砰砰连射。信澄亦从另一边以袖铳开火呼应,掩护我们跑过去。

    乱髻大汉搂抱小猪,在一堵土垣后探头探脑,接连数槌飞砸纷落,激土扬沙,驱他溜避匆促,奔往宗麟身后。有槌飞随而至,宗麟接槌扔回,掷打那伙投槌之人,去势更猛,随手抛砸便倒一片。乱髻大汉啧啧惊叹:“厉害!”宗麟劈胸一揪,抬掌欲掴,我忙从旁劝阻:“别打……”宗麟蹙眉冷哼道:“这混蛋是谁,打哪儿跟来的?”我拉住其袖,说道:“说来话长……总之,跟我们一起的。”

    乱髻大汉抬猪挡在宗麟欲落的掌前,唱了个天大的肥喏:“在下来自沛县,丰邑刘季是也。从小胸怀鸿鹄之志,常跟张耳一起坐车游历四方,精通楚歌,以及舞蹈。偶尔也练剑,擅长饮酒击筑,热衷唱颂英雄们的事迹。请老英雄高抬贵手,以免误伤这只可爱的小猪……”宗麟没等多听就一巴掌掴开他,探臂接住飞砸而来的利斧,皱眉微哼道:“不管你是谁,没工夫听你唱歌,先滚一边去,以免误伤那只可爱的小猪。”随即甩斧飞回,飕飕荡掠,撂倒数名投袭之人。

    有乐从藏身之处摇扇张望,问道:“这是哪儿?”

    “秦始皇东巡的队伍,”乱髻大汉抱猪眺望道,“又让我撞上了。你看他多威风……哎呀,大丈夫就应该像这样啊!”

    人群里有个精壮少年说道:“他可以被取而代之。”旁边一位披褂大叔忙捂其嘴,不安道:“你不要胡乱说话,会被灭族的!”

    乱髻大汉与精壮少年隔着杂乱的人丛遥相互觑一眼,随即各自转望别处。长利被几个跑蹿惊慌之人推撞而近,信孝颤拿茄子跟随其后,惑问:“我们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长利憨瞅前边,说道:“不是眼花吧?我好像看到信照在那边被人追……”有乐抬扇拢合,啪的一声,自敲额头,忽似省起,懊恼道:“怪不得一路没看见他。先前咱们把信照丢在这里了!”小珠子在后边嘀咕:“你才想起来啊?幸好不是把他丢在一万八千年前那个被摧毁的岩洞里,再想找回来都不行了。”

    信孝闻着茄子转问:“那个地方炸过就没戏了是吧?如果又想反悔重返,不能翻盘的吗?”

    “你以为呐?”小珠子细声慢语的说道,“姜太公早就告诉大家,发生过的事情,就是覆水难收。还跟他老婆一起做过多次端盆倒水的实验,已然证明不行。”

    “重返,”信包叼烟坐在藤椅上若有所思的说道,“只能回到事情发生之前。可以重回炸过以前的洞里,也可以再去炸过的地方,可是已然炸过的人就是挨过炸了。比如你老婆跟别人发生过关系,那就是已经发生过了。你不能真的当成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做就是做,没做就是没做,怎能想当然耳……”

    “我朋友张耳也是这个意思。”乱髻大汉抱着猪,在旁称然。“不过张耳对老婆死过丈夫然后改嫁给他,没有意见。反而很满意,因为他老婆给了很多钱,使他一结婚立马实现先富裕起来。我结婚后日子也比从前好过多了,原因是什么呢?婚前我带着一个孩子回家给我父母帮忙养大。刘肥是我的庶长子,刘肥的母亲曹氏是我的情妇。在吕雉嫁给我之前,曹氏常与我发生关系,生下儿子刘肥。她自己却不肯养,毕竟她是另有家室的。曹参发现了此事,就让她把偷偷生下的儿子抱去扔给我。唉呀,养孩子真是很难啊……”

    信孝闻着茄子在我后边悄言道:“汉高祖刘邦庶长子刘肥属于私生,是汉惠帝刘盈的异母兄。刘肥生母为曹姬,因未嫁入刘家,史书勉强将她算为刘邦的外室。吕雉虽然善妒,刘肥受曹参庇护并辅佐,自亦小心伺奉吕雉及其为刘邦所生的刘盈和鲁元公主,从而免于受祸。日后吕氏掌权,刘肥为了保全性命,竟尊鲁元公主为王太后。吕雉十分高兴,让刘肥回其封地获得善终,爽快地使其子刘襄继承齐王爵位。汉高祖的长子刘肥拜妹妹为母亲,他是鲁元公主的同父异母的兄长。作为汉朝的开国公主,鲁元公主的一生颇具传奇,她不仅嫁给刘邦老友张耳的儿子张敖为妻,而且还被异母兄刘肥尊奉为母,并成为亲弟弟刘盈的岳母,其经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刘肥的儿子刘襄,做了父亲不敢做的事,因为在吕雉的压制下,刘氏家族在刘邦死后一直大气都不敢喘半口。而他的儿子刘襄,却在吕后刚死就造反了。齐王刘襄发难于外,陈平、周勃等老臣响应于内,刘氏诸王遂群起而杀诸吕,重新夺权以安天下,吕氏一族男女‘无少长皆斩之’。汉高后吕雉的妹妹吕媭连同儿子樊伉一同被处死。吕氏族人全部被杀,樊哙老婆吕媭和姐姐一样霸道,最终被施以笞刑,乱棍拷打致死,”

    “可惜樊哙没在这里,”乱髻大汉抱着猪,躲避纷投之槌,窜过接连崩塌的土垣后边,在尘沙扬漫中苦恼道,“他很早就跟我交往甚密,还跑来一起隐匿于芒砀山泽间。可惜前天我派他随卢绾去找陈平,因为我们听说陈平又在乡里分肉。社祭的时节,人们常推举陈平出来当社庙里的社宰,让他主持祭社神,为大家分肉。陈平把肉一块块分得十分均匀,父老乡亲们皆赞扬,他感慨地说:‘倘若让我能有机会主宰天下,也能像分肉一样恰当、称职。’我与卢绾同乡同里,自幼相亲相伴,一起读书练字,学写管仲之言:‘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卢绾长大后常年跟随我,帮我打听事情。他说陈平娶了富家女子以后,资财日益宽裕,交游也越来越广。陈平虽然长相俊美,却由于家中贫困,可他又偏偏喜欢读书,曾有人问:‘家里穷怎么还吃得这般壮硕啊?’陈平的嫂子厌恶陈平不参与家中生产劳作,就说:‘也就吃些糟糠烂菜罢了,有个这样的小叔,还不如没有。’等到陈平长大该娶媳妇了,富裕的人家没有谁肯把女儿嫁给他,乡镇中有人办丧事,陈平因为家贫,就去帮忙料理丧事,靠着早去晚归多得些报酬以贴补家用。有一户办丧事的富人,孙女嫁了五次,丈夫都死了,没有人再敢娶她,最后就让她嫁给陈平。他穷到没钱下聘礼,要靠老婆借钱给他行聘,还给他置办酒宴的钱来娶亲。乡里有人说他品德不好,爱戏妇女,甚至疑其曾与人私通过。不过我仍然欣赏,因为他很能干。就是住得远些,他家在魏地那边,让樊哙去拿肉到现下还没回来……”

    “陈平是牛人,”信包坐在藤椅上叼着烟说,“他的反间计和离间计很厉害。传闻其勾二嫂,受贿金,一路劣迹不断,《史记》记载有人指摘陈平早年与其嫂私通。盗嫂受金一事出自于《史记·陈丞相世家》。周勃、灌婴亦有指责:‘陈平虽然是个美男子,只不过像帽子上的美玉罢了,他的内里未必有真东西。我们听说陈平在家时,曾和嫂嫂私通;在魏王那里做事不能容身,逃亡出来归附楚王;归附楚王不相合,又逃来归降汉王。现受大王如此器重,使他做高官,任命他为护军。我们听说陈平接受了将领们的钱财,钱给得多的就得到好处,钱给得少的就遭遇坏的处境。陈平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作乱为祸之奸臣,希望大王明察。’此人靠吃软饭起家,后成西汉开国功臣,智谋过人,历为三朝丞相。若不是齐王刘襄联络陈平、周勃等人一起平定了诸吕之乱,恐怕西汉就悬了。张良因‘谋国不谋私’闻名于历史,选择了急流勇退,从此远离朝堂,专心修道养精。其实张良并非后世以为的那般超脱物外,汉惠帝葬礼上,张良派儿子给陈平捎去一番话,陈平因此逃过一劫,日后为汉室力挽狂澜。刘邦帐下这位秘战头子,常干脏活,一生用计从未落空,被誉为‘官圣’……”

    有乐摇扇讶觑道:“我看你也有够牛,此刻还能好整以暇地坐得这样安稳。藤椅哪来的?”长利憨摸道:“这种躺椅坐着很舒服,就是不好搬来搬去。”

    信澄着地一滚,从投槌纷砸之间翻扑而至,匆促蹿避飞斧掷击,回身发出袖弩飕飕射还,口中急唤道:“先别聊天了,快帮我接应信照回来,然后离开这里为妙,更多甲兵要包围上前,迟些只怕走不掉!”信包利索地换管填膛,随即抬铳轰倒数个挺戈之人,叼着烟说:“已然逼近了,赶快撤……”

    其语未毕,匆忙挪椅急避数戈飞掷。秦兵追着信照纷涌而近,信包换膛不及,掏出一把铁蒺藜撒去。信照回撩一刀,往旁扑跃,躲开纷至沓来的蒺藜叶嗖嗖抛射,不意翻落在数戈伸搠之间。宗麟刚去拽他避开,忽似脊为一凛,转面只见有个步伐僵硬之影悄临在后。

    宗麟从袖下出剑反刃撩击之际,我腕间搐疼,现出朱痕显若针形。有乐惊觑道:“当心后面……”我转脖瞥见宗麟那边有影疾移,猝出不意,倏竟晃到我后面。信包他们皆似投鼠忌器,而我抬手扬臂未及,颈背一寒,蓦有异针锐芒戳至颅后。

    但听呼霍链响,一个巨锤忽然平空砸落,如从天降。四周的甲兵纷掼,我没看清锤从何来,树下一位葛衫长者抢在锤落之际,先即探手把我搡开,从腰后棹出一副双弧硬弩,单臂执起,发矢飕然射向犹欲逼近的那一袭步态僵硬之影。我被推到一旁,听到葛衫长者沉哼道:“早在楚怀王客死于秦时,楚国的南公就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预言了亡秦的真谛:即亡秦这一事业乃起于楚,又终成于楚。今逢范增在此狙凶,便要让世人知道,不畏强暴,奋起推翻黑暗统治之事,从来不会停止。”

    步态僵硬之影顷中两箭穿透,仍行不倒。霎见重锤扫过,溅土扬撒,覆去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