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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太古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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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兴品尝羊蹄,表情严肃地吸啜着说道:“只有鱼肉才是高贵的。听说罗马市面上的鱼很便宜,通常拿来喂鸡鸭猫狗,真是暴殄天物,浪费美味……”

    因见几个黑衣教士在旁侍立,显得脸色不善。有乐朝他使眼色,示勿多话。恒兴捧着羊腿,端详道:“其它肉都肮脏。因而在我们家乡那边,不怎么吃这些犄角旮旯之物……”长利提着羊角,吮舔羊头在其畔颔首。

    宗麟搁下吃一半的甜瓜,转面称歉:“这些家伙多未见过世面……”居间而坐的那位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不以为意地摇了摇手,蔼然道:“见过世面再多,天下照样无奇不有。先前有人送来一条红海鲨鱼,肚子里面有七条小鲨,皮色各异,做成珍馐,正要请你们一起尝鲜。”语毕摆手微招,数名蒙面侍者鱼贯而入,奉上银器盛载的各色佳肴。

    长利憨问:“红海有鲨鱼么?前次不知穿越到哪儿,有人威胁说要把我们扔进红海喂鲨鱼。然而有个西班牙小王子先已这样干过了……”一个沉着脸的青年教士陪伴在憔悴男子身畔惕目悄觑,闻言微哼道:“他们鼠肚鸡肠得很,哪有我们苏丹陛下这般宽厚慈和的胸怀?这里没人要扔你们下红海喂鲨鱼,你们该庆幸此趟并未遇上十字军,那些耶稣徒可不会这样好客。”

    “十字军败了,”宗麟蹙眉悄掩襟内的十字形状银链饰物,居间而坐的那位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和颜悦色地说道,“他们赢了战斗,却输掉了战略,更大的格局发生了改变,这次东征又只能是退走了事。西方世界阻止不了阿拉伯的崛起,一切便如当年我和大先生聊到的那样,天下大势不管怎么变,如何巧妙维持均势很重要。世道不能完全偏向哪一个极端,失去平衡才危险。”

    有乐掏出一支纸扇打开,自觑扇面“有容乃大”之字。一名黑袍老者趋至帐前,恭禀道:“伟大的萨拉丁,陛下见识非凡,超出这个时代许多。然而我在波斯修学多年,听闻当地人有一说法,天降鲨鱼于陆上,其兆微妙。毕竟鲨鱼是海洋霸王,一上岸就完。先前我便苦谏多次,劝你们把那条不该在陆地出现的鲨鱼及早扔回海里放生,可是你旁边的一班年轻人未听进耳,竟不相信这些故老沿承的传统,就只会口诵教条……”

    沉着脸的青年教士微哼道:“学院派和世俗派不必做这些口舌之争。就为一条死掉的鲨鱼,来回说个不休,不怕苏丹陛下听得腻烦吗?我不相信吃它便不吉利,况且今天的主筵是三羊大餐,鱼只不过属于点缀……”

    席间又争议再起,居中而坐的那位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转望宗麟那边,神色和蔼地问道:“你怎么看?”宗麟吃瓜未语,有乐以扇掩遮口边,向宗麟悄言道:“鲨鱼在陆上搁浅,海中霸主任人鱼肉。你要不要告诉他,这个徵兆果然不那么好?因为不久萨拉丁就要死去,他的弟弟和儿子继承了权力,终究不复他那样的雄风伟业……”

    蚊样家伙使眼色示意不要这般明言相告,宗麟搁下甜瓜,拈巾拭过嘴之后,正色道:“所谓天降海鲨于岸,无非自然现象。原因可能与海潮或飓风有关,尤其是龙卷风可以做到把牛马卷上天,再扔去百里开外。诸如此类怪事,说穿了都不足为奇。荀子说,天行有常……”

    信孝闻着茄子从旁悄询:“此前似听萨拉丁声称认识马千户,怎么他也跟你们一起来过这里?”蚊样家伙转面告知:“我们不只来过一次。此后为寻找穿越途中失散的信虎殿,我又撞回来过,顺便拉了马千户一起。因为半路我曾经撞去西域,遇见他被人追杀……”

    信澄以巾掩脸,从瓜果之间翻过来探问:“马千户是谁呀?”

    “明英宗时期将领,历史上真实存在并且有据可考之人。”有乐摇扇说道,“明朝达官千户马云,这人在明史中极重要。锦衣卫出身的他,向来便是皇帝亲信。正统年间任指挥同知。因通晓瓦剌语及西洋诸国语,屡任瓦剌使臣,郭琰奉旨造好下西洋番船,马千户以总兵身份出任下西洋和番都指挥,因张昭反对下西洋,其后又改任撒马儿罕公使。马氏一家兄弟子侄都是锦衣卫,把亲戚塞满了禁宫大内,除了马云以外,马青、马亮、马鉴他们也都在锦衣卫官至千户或担任指挥的军官要职……”

    信孝闻着羊腿蹙眉不已,转头问道:“马千户跟他说什么了,居然能给萨拉丁留下这样难忘的印象?”蚊样家伙小声回答:“马家乃‘回回’,想是他们有共同信仰之故,能谈得来。马家那伙锦衣卫千户还牵线帮奥斯曼帝国跟明廷搭建密切合作关系,此前黑须先生扎甘诺斯尚未接任‘大维齐尔’亦即宰相,慈祥老者易卜拉欣在内廷把握权柄。易卜拉欣的眼睛向东看,扎甘诺斯往西看。马千户很擅长跟帝王打交道,不过真正让萨拉丁由衷高兴的是,他不顾我使眼色,预告了阿拉伯人从部落联盟到纵横天下建立横跨洲海的帝国辉煌未来……”

    “他就爱四处乱说,”有乐啧然道,“跟谁都提前剧透,破坏了‘人生如戏’的悬念。更糟的是那几只小拟形妖还带他去过宇宙最后末日的时候,让他有机会看到很多咱们不知道的前景。为免他到处乱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把他带去遥远的上古时期,扔他到四只眼睛的仓颉先师那里?让仓老师在蛮荒之地好好调教他学写字……”

    长利憨问:“为什么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可以互相听懂彼此之语呢?”

    “那是因为有我……”小珠子刚冒出来嘀咕,便被有乐掏小镜打开。我留意到有乐揣藏的那面古镜总能拍到小珠子,未待多瞧,有乐又已收起,自揣入怀,摇扇说道,“非要让我教精你,学做人须先懂得玩低调。既然与众不同就别随便抛头露面,以免引人大惊小怪。然而我有一节不解,小珠子究竟何时跟你们在一起四处穿越过?”

    “它早就跟着我了。”蚊样家伙转觑小珠子悄藏肩后,回脸说道,“起初我刚学会撞东西穿越没几次,便在月崩之崖那里遇见它,此后竟能在各地听懂别人的语言,但我没想到它会说话,因为在遇到你们之前,它默不作声。”

    “今天或有好月,”居间而坐的那位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指了指天,朝蚊样家伙蔼然道。“正好我们可以一起拜月观赏。可惜马千户没在这儿,前次他跟我说,东方白山黑水之间有一种小娃娃形状的奇异草根,具有神药疗效……”

    宗麟向我转头悄言道:“便把你揣的那盒参茸汁拿出来赠送给他了罢,顺便分我些‘九转熊蛇丸’吃吃。”

    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看我掏药,讶目投觑道:“那些一粒黄一粒红的是什么?”我倒些给他,说道:“黄的是醒神丸,红的是回神丹。味道甘甜而略酸,先前在沙漠被晒得焦渴昏沉,我便不时拿些分给他们噙含……”沉着脸的青年教士惕视道:“药不能乱吃。”

    “然而病急乱投医,”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噙些药丸入口,随即朝我点头微笑。宗麟也拿一颗就口,在旁说道,“庆幸的是总算没投错。这小姑娘自来便有一套……”

    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笑觑道:“我原以为西方有好医术。和议之后,他们给我请来了医师,说是放血疗法最有效,包治百病,居然要给我放血,让我弟弟萨法丁给撵回去了。”我奉献药品,宗麟从旁说道:“这是小娃娃形状的奇异草根之汁液,其中还有鹿茸、茯苓等好物。吃来滋补,不需要流血。”

    有乐摇了摇扇,不以为然道:“其实人参只不过是树根而已。亦跟萝卜差不多,有人还教我泡参茶喝,然而吃多了怪热,害我流了鼻血,后来我就不吃这些东西。”信包吞烟吐雾道:“人参是好物,尤其是千年人参最佳。毕竟任何东西能活千年都不简单……”

    宗麟指着药盒上“敬灭”字样,眨眼说道:“瞧这上面有写‘千年’之语,可见盒中参茸、茯苓之物俱有悠久的历史,如此机缘何止百年不遇……”

    “果然还是东方有好物,”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得药而喜,精神振作道,“前次大先生跟我谈及养生之道,以及驻颜有术的学问,令人为之神往不已。此趟难得重逢,务请诸位先不急着走,至少再多留身边盘桓些时日,我还有不少要请教的地方。”

    “他驻颜有术?”有乐闻言忙道,“我看咱们还是不要久留在某处地方,以免颜值有损,搞不好也像宗滴一样过早显得摧颓……”

    “这也不算过早了,”宗麟拿着瓜懊恼道,“我们五十来岁的人也就这样,毕竟平生戎马倥偬很劳苦。万物有兴有衰,花开花败有凋期。人活七十岁还跟小姑娘一样水灵,那岂不是活成妖精了?”

    “人生五十年,”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感叹道,“我已过此期。生死亦无憾,能再次与大先生及其远道而来的一班朋友相会,实属意外之喜。昔闻大先生提及九州三羊宴之丰盛,我便教人照样摆了一席,不知诸位尝过滋味如何?”

    信孝闻来嗅去,皱眉道:“难吃。”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愕问:“为何?”

    “三羊开泰原为三阳开泰,”信包吞烟吐雾的说道,“源出易经,寓意吉祥。《易·泰》有云:‘泰,小往大来,吉亨。’意思是称爻连的为阳卦,断的为阴爻,正月为泰卦,三阳生于下;冬去春来,阴消阳长,有吉亨之象。《宋史·乐志》故称:‘三阳交泰,日新惟良。’吉祥图案以羊寓阳,‘三羊’喻为‘三阳’,与日纹和风景等组成纹样。常见于民间建筑,器物装饰与木版年画等。古时以‘三阳开泰’或‘三阳交泰’为一年开头的吉祥语。后人设以三羊为祭,以应开泰之言。祭而食之,但用佐料更丰富。三羊开泰是春节年夜饭菜名,用新鲜的香菇、竹荪干、莴笋、油菜,调以蚝油、豆油、盐、糖、椒粉,煮制而成。主料有鲜鱿鱼、鸡腿、猪肚和猪腿肉……”

    沉着脸的青年教士低哼道:“挑三拣四也就算了,还越说越不成体统……”信包便又叼着烟改口说道:“主料有鲜鱿鱼、鸡腿,以及不可描述之物的肚子和不可提及之物的腿肉……”青年教士沉着脸说:“我们这里不吃什么,你应该清楚。还再三出言挑衅是何居心?”乱髻大汉搂猪之手稍松,小猪从他怀中蹦到锅里,乱髻大汉忙捞起,湿漉漉地捏在手上,边舔边望过来。青年教士脸色越发难看,振衫而起,怒目以视,忿懑道:“我越说你越舔是不是?”

    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摆了摆手,先让青年教士坐下,皱眉说道:“除了不可吃之物免提以外,别的佐料差不多应有尽有。特别值得指出的是,我让人在羊里面塞了七个鸡腿……”

    我闻言心念一动,抬眸便见有乐转问:“快看那个饭桶,信雄是不是曾在上面留过七个鸡腿的记号?”天然和尚提起饭桶,语声温润的说道:“除了刻画鸡腿之外,桶内还多了几个硬果。不知先前谁用这些东西来扔我,身上疼到现在……”

    “没把斧头丢你身上都算手下留情了。”青年教士沉着脸冷哼道,“那张床到底让你们折腾去哪里了?不信它竟能凭空消失,现下还没找着……”

    有乐和乱髻大汉相觑一眼,不约而同地纳闷道:“什么床?”沉着脸的青年教士皱眉说道:“先前忙着搬东西的队伍丢下一张床,他们有哨探从沙堆后边看到你们在折腾床,就不要否认了吧?”乱髻大汉搂猪转头悄言:“没想到周围留下探子埋伏盯梢,此前咱们怎未看见有人在左近?”有乐摇了摇扇,啧然道:“沙漠上怎会有一张床?回去说给谁听都不会有人相信,就像他们声称在陆地捡到鲨鱼一样荒谬,更何况里面还有七条小鲨鱼就更离奇了。谁会傻到相信这种无稽之事,还拿来说个不停……”

    青年教士沉着脸说道:“那条鲨鱼便在外面,不信就自己去瞧。”信包得了有乐眼色,转朝青年教士吁烟吐雾道:“刚才你们不是说已把鲨鱼做成佳肴,鱼还能够在外面么?”青年教士在烟雾中皱眉道:“只是拿小鱼做菜,大的还在外面。你别再喷烟到我脸上……”有乐忙从信包那里拿一支粗烟卷儿,含在嘴上,转脖到火炉畔点燃,朝青年教士那边喷出一大团烟雾浓郁,自亦呛咳道:“越扯越离奇,鲨鱼腹中怎么会有几条小鲨鱼,咳咳……难道不应该是怀有鱼蛋才对路吗?”

    “心诚则灵,”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摇了摇手,驱烟说道,“昔日大先生和你旁边瘦弱如蚊的小朋友在埃及跟我谈论信念,世人不管秉承任何信仰,最重要是一个‘诚’字,须有一份真诚的心。以诚心做人,无愧于天地。诚如斯言,我自问一路走来,行事还没有太过违悖这份诚信之心。活到五旬有余,对得起天地良心。如今上天给我回报,不只赐赠一条鲨鱼于陆地之中,内含七鱼殊异,其预兆了还要有奇遇。刚才小姑娘给的药,我吃了很精神。可见这些药甚为灵验,称得上我近来获赠的最珍贵礼物。或许果真上天有灵,让你们出现于此。借你们的手,赐我予灵药……”

    我以纱巾掩面,奉药之后,拜毕回座。长利憨问:“你为什么也跟信澄一样拿布遮挡住嘴脸呀?”信孝闻着茄子悄言告知:“宴前咱们到帐后洗脸换干净衣物的时候,信澄留意到周围的女子皆以纱布遮脸,仅露双目在外,便也教她如此装扮,以便更好的入乡随俗。须知适应环境的能力很重要,做人不必太固执。固步自封便没多宽的路走,咱们祖先当初就能很好地入乡随俗,不论迁徙到哪里,总是迅速融入了当地风俗,在扶桑也混得开。刚搬过去不久便成为祭祀活动的能人,很快就脱颖而出,当上了东瀛朝廷的史官,掌管修史、校正古代谱系,除了负责宫廷祭祀,亦掌管古记录,以及解析祭礼禁忌之类杂事。因为五胡十六国大乱数百年未休,东瀛王权闹着脱离中原皇朝玩独立,拒绝再接受‘安东将军’的世袭封衔,要知道当时‘安东将军’的权位殊不低于阮氏家族的‘镇南将军’和谢氏世家的‘镇西将军’以及琅琊王家的‘宁远将军’,历为中原各代朝廷另眼相看,素蒙厚待。咱们家先人没选好队,便靠边站了。此后有子孙获得越州之田地,就在那里发祥,到越前的织田庄耕种了些年,以庄名为家族姓氏。熬至室町时代,宗族里有不少人出去做了官,到尾州开拓地盘,然后进入战国时代,咱们宗族有人成为尾张国的守护代。我爷爷从清洲乡野起家,靠智谋率领全家拿下清州城,成为我爸爸统一天下事业的开始。我们家族发迹比许多人早,咱祖辈玩宫廷祭祀的时候,据说萨摩那里义弘他们家的先人还在海边做贼,当海盗是他们的祖业。宗麟他们家先人则是干走私的船商……”

    “再如何家大业大,其实祸也大。”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向我投目微笑,若有所思的说道,“就怕子孙难以为继。身边须有更多各方能人帮着守护,以保家业不败。我要让你们留下来,大先生和一班朋友在我身边随同前往叙利亚,我们拜过库尔德祖先之后,我想为弟弟和儿子尽早择妻生养后代。我弟弟萨法丁还没娶媳妇,但我舍不得介绍你去他那边。毕竟我这儿更需要你的医药之术,开罗那里有个儿子留着看家,此行便带你去他殿内如何?”

    我闻言不安,有乐见我窘望过来,便以扇掩嘴,小声说道:“听说他们的信仰可以娶十个以上的老婆,甚至可能更多到数不着……”我悄询道:“先不说这些,找回信雄才是正经事情。既然信雄留过七个鸡腿的记号,不知他在不在这里?有没让小珠子先去找找看……”小珠子在后边嘀咕:“已然悄往四处转过了,没看到他。”

    “到现下还找不到那张床,”青年教士沉脸说道,“谁先说清楚它究竟在哪里?”

    有乐和乱髻大汉不约而同地反问:“什么床?”

    青年教士在信包喷吐的烟雾中郁闷道:“耍赖有意思吗?”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不以为意地摇了摇手,在烟气弥漫间低咳道:“想是先前风沙大,一时掩埋住了,再多让些人去那边慢慢找。挖掘三尺,我不信找不着……”有乐抬扇遮挡,转面朝我悄言道:“别以为萨拉丁看上去好说话,他也有狠的一面。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据正史所载,十字军将主攻目标选在阿卡。十字军对阿卡展开两年的围攻,建造了三座巨大的移动攻城塔,用抛石机攻城。从贝鲁特赶来的阿拉伯支援舰队被英王理查的大帆船击沉,阿卡守军投降。由于俘虏交不出二十万金币的赎金,理查命令将二千七百名战俘全部斩首。随后,萨拉丁宣布屠杀自己统治范围内的耶稣徒进行报复。可见英雄豪杰也有心狠手辣的时候,尤其是彼此身边的强硬派不好说话,那个青年教师看上去很难相处,整天纠缠那张床,咱们还是别再多留,瞅隙儿溜走为妙。”

    我亦有此意,但听宗麟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垫着腰背吃瓜道:“先别忙走,多吃喝点儿再说,不然出去后又要挨渴难熬,别忘了这里没墙可撞。”小珠子嘀咕:“不知外边还有没有时空罅隙,我觉得这里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有乐忙问:“你探测到什么了?”小珠子转到耳边,细声细气的告诉:“似有异样的神秘辐射存在。大概隐藏有什么超维跨度之物在周围……”我抬手以示,悄问:“是不是我手上蛰伏之物发出的?”小珠子不安道:“好像不一样。”

    有乐摇了摇扇,瞠然道:“难怪信雄预先留下七个鸡腿的记号含蓄地提醒咱们,看来这里果然有危险。你瞧那个青年教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青年教士在信包喷吐的烟雾中忿懑道:“一来就搞得这里乌烟瘴气,你们还想怎么样?”乱髻大汉搂猪之手稍松,小猪又从他怀中蹦到锅里,乱髻大汉忙捞猪拎起,湿漉漉地捏在手上,边舔边望。青年教士再忍不住,拿起羊腿投去,乱髻大汉摆头避过。

    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皱眉道:“教师,不可无礼!”羊腿啪的打在抱小孩喂奶之人转望的脸上,叫一声苦而倒,怀抱的婴儿掉进锅里。他忙爬起来要捞,乱髻大汉伸头往那锅羊汤里瞧了瞧,惊啧道:“灌婴,你从哪里弄来个死小孩抱了一路?”

    “死婴?”有乐吃惊忙觑,只见婴儿捏拳僵硬,在那锅浑浊油汤里起伏不定。灌婴探手捞出一瞅,随即大放悲声。婴儿突然张眼,乍似啼叫,却发出异样哮笑。乱髻大汉一惊坐倒,向后退缩着说道,“怎么又死而翻生了?”

    小珠子失声道:“那是北天宗!”婴啼变笑,其声转厉,众人吓一跳,信孝颤着茄儿问道:“他怎么会跟到这里来了,从此我们对任何小孩还能抱有起码的信任吗?”

    “无非一个怪婴而已,”青年教士沉脸而觑,在一片惊眸纷望中端然冷哼道。“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有乐拉我忙退,说道:“这个不一样……”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转问:“怎么就不一样?”但见婴儿拿起羊腿,叭的抽脸,打翻抱小孩之人,随即向前一扑,青年教士眼疾手快,伸臂抓个正着。婴儿猛挥羊腿,叭叭乱打,青年教士顿时鼻青脸肿,眼圈瘀青。一时被抽得晕头转向,仍要甩巴掌打回,却遭婴儿咬手流血,疼忙缩臂。婴儿猛扑抱脸,狠咬其颊,生生撕下一块皮肉。

    长利闻呼凄惨,便攥握羊角,提起羊头抡去打婴。不料怪婴一扑急避,羊头打在青年教士脸上。随着婴影倏忽跳蹿飞撞,帐内灯火纷灭,长利不顾眼前昏暗混乱,抡着羊头猛击数下,信孝他们也来帮忙,围在一处拳打脚踢之际,只听青年教士在底下叫苦不迭:“是谁摸黑冲我踢打不休?”

    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拈起剔肉刀,端坐扫视,觑定飞扑之影,急投而去。天然和尚腾空痛呼:“我正要拿桶兜那小娃儿在内,谁却投刀扎在后股?”其言未消,脸挨羊腿击打,摔在瓜果堆里。

    怪婴挥舞羊腿,跳扑之间,连击数人。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又拈起一把切肉刀,犹自稳坐,觑影急戳。怪婴转避而过,咬其手腕。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忍痛撩刃回削,唰唰掠锋抹洗数下,将怪婴从跟前驱开。宗麟赞了声:“好刀法!”搁瓜在旁,出指发袭,从容拈弹怪婴腹下。

    怪婴被弹了一指头,叫了声苦,躯影斗然翻转,忿然咬住宗麟手指。这下轮到宗麟迭声叫苦:“别咬别咬!唉呀轻点……”怪婴用力一咬,宗麟大呼痛楚,另手提掌拍去,怪婴先即窜离。宗麟收回手指自觑,惊怒交加的说道:“指梢似让他一口咬没了!快帮我看看是不是短了一点?”

    有乐拉我摸黑往外溜,迎面却跟闻声纷至的黑袍武士撞个满怀,跌往帐篷旁边,忽有所见,讶觑道:“帐外有条大鲨鱼,我该不是眼花了罢?”青年教士鼻青脸肿的挤在其畔冷哼道:“我告诉过你。真的有一条鲨鱼,随着一拨突如其来的急浪,平空掉在沙地上……”

    信孝颤茄一指,惊诧道:“它怎么还在动?好像要起来了……”没等我看清楚,怪婴急扑而至,飞攫半空,哮然道:“小姑娘,识相就把身上的好物献给我,不然……”其声未落,便被抓掷甩开,远远抛到帐后。一影僵然行近,渐由鲨形变为人样,在众声惊呼间森然逼视道:“既然怀揣有我要的东西,无论逃到哪里,也逃不出我的追踪。”

    我觉脊椎一凛而紧,小珠子转出来忙催:“快跑!”

    帐中火起,籍借亮光闪耀,烟雾中显现一张寒岩粗磐般犷漠无情的僵硬面容,目光沉鸷,凛迫而近。有乐惊啧道:“他怎么又在这里出现?”宗麟抓过旁人所持枪戈,急戳向前。古岩粗磐般面容僵硬之人挥膀荡开长戈,一摧即折。数支长枪随后纷至,面容僵硬之人撩断枪头,举手投足之间,瞬即折杆乱撒。

    黑袍武士发声乱叫:“护驾!”虽是涌来许多,却当者披靡,纷掼起落。宗麟接连投戈,直到拿不着。然而枪戈俱近不得,面容僵硬之人随手挥洒,悉数摧落。黑袍武士乱刃齐加,刀亦折飞,躯摔一地。信包晃抬袖炮,双铳齐发,轰响如雷。信澄着地翻滚,从侧翼发出袖弩,飕飕疾射,欲阻面容僵硬之人。混乱之中,只见天然和尚腾空而起,抡起饭桶,抛甩硬果,打在面容僵硬之人身后。

    古岩粗磐般面容僵硬之人踢起地上一个爬避不及的黑袍武士,踹上空中。天然和尚被撞个正着,发出语音浑厚的叫苦,摔落人丛中间。面容僵硬之人脸未稍转,迈步往前,不意有个饭桶飞来,击在脑后。便趁面容僵硬之人转脖扫视,宗麟放出连环飞剑,唰唰掠芒,斫穿其躯,旋即撩索荡刃,拽身摔开,乍送即收,回剑隐于杖内。我看得目为之缭,有乐似觉眼亦炫然,转面讶问:“刚才炫的是什么新技艺?”

    宗麟别杖回腰背,吮着犹在流血的手指,另手推我往人群里后退,惕目戒觑道:“此乃张道陵以符箓精淬的龙虎天师剑,不愧为道教传说之太上神兵,耍来甚是犀利难当,我从张鲁母亲卢龙芝夫人宅中拿到手,尚未用以实战……”有乐摇了摇扇,惑瞅道:“你什么时候去过他妈妈那里?”信孝挤在旁边闻着茄子说道:“想是与诸葛靓那伙‘白衣会’同门一起打邵氏兄弟的时候,咱们当时在张鲁家。他跟刘璋闹翻以前就住在那儿……”

    一名黑袍老者越众而出,问道:“那只鲨鱼去哪里了?”信包叼烟换弹填膛,抬着袖炮说道:“哪有什么鲨鱼,却似遇到了变形怪……”小珠子在我后边嘀咕:“大家小心,那个似是某种超维变体。我从未遇到过,看来很难对付……”

    “鲨鱼究竟去哪里了?”黑袍老者挤到前边觅觑道,“先前它突然从天而降,吐出七条皮色各异的小鲨鱼,我就劝你们不要拿来做菜。有些人就是太贪吃,什么都拿来吃。瞧这回吃出‘幺蛾子’了不是?”

    “鲨鱼里面怎么会有七条皮色各异的小鲨鱼?”有乐摇扇说道,“你们早该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在兵士簇拥中纳闷道:“鱼不对劲吗?还好我不爱吃鱼,里面那七条生鱼只是为你们准备的。听说你们那边爱吃生鱼来着,对吧大先生?”

    “他兄弟还没娶媳妇吗?”我小声问道,“先前听谁说其弟连儿子都有了。”

    “想是生过孩子就死掉了。”蚊样家伙转面告知,“他们那里闹伤寒的人多,他有些兄弟连死好几个媳妇。”

    有乐啧然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芝麻小事。没娶媳妇先有孩子算啥怪事,刘邦结婚以前不也有个庶出的私生儿子刘肥?”乱髻大汉搂猪在旁纳闷道:“那是因为年轻时候我常去曹参家里玩耍,来往密切,因而跟他家曹姬打得火热,毕竟自幼青梅竹马,不小心生了小孩,但她其实有丈夫的……这些私事你究竟怎么晓得?是不是萧何又到处乱说?”

    信孝闻着茄子不安道:“不如咱们赶紧瞅隙儿离开罢,我觉萨拉丁身边的人皆似脸色难看,听说他自亦属于狠脚色,狮心王杀俘两千多人,萨拉丁便即也下令屠戮其治下的耶稣徒作为果断回应,不知他杀了多少无辜之人?”有乐摇扇说道:“我看应该也没杀太多。只不过要做个姿态给身边那些强硬派看看,毕竟他作为首领,不好无动于衷。他统治很多教派混杂的地方,既然要收税怎能将人杀没了?把领地弄萧条,搞到千里无鸡鸣,生意还怎么做、市道还如何维持、军费从哪里来?其实这些事情,我哥最懂。你爸爸常说,不能涸泽而渔。水至清则无鱼,池子太清朗反而不好。统治者有洁癖未必是好事……”

    “我就知道没好事,”青年教士沉着脸说道,“看这些人一来就把这里搞到乌七八糟。凭什么请他们吃生鱼?先前若把那七条小鲨先烤了,便知有无异常……”

    “其实吃生鱼是魏晋那时遗留下来的传统吃法,”宗麟转面说道,“东晋名士最爱拿生切鱼片拌料下酒吃,后来在我们那里发展成更精致的‘刺生’之类吃法。然而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做得太精致……”

    “因而我根本就没让他们认真做过,”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告知,“仅只随便把七条小鱼搁盘子里盖住端上来,给你自己看着办……”

    说话间,一伙黑袍武士持戈围搠,面容僵硬之人振躯甩臂,多人纷从营帐后掼飞而出。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蹙眉一指,又有一班弓箭手蒙面涌上前去,朝帐后齐唰唰发矢狙射。旋即折箭漫撒于地,纷又跌撞过来。

    面容僵硬之人伸手旁摊,随着盘碟摔响之声,帐内接连有七坨模糊难辨之物飞出,粘附在其探攫的手梢,连成一根长棱般形状的棒子,但见密集粼闪的异芒流转溢漾片刻,渐似凝成尖锐之椎,与臂化合浑然一体。

    众皆瞠望之间,我忽感手腕搐疼,瞥见朱痕显若剑形。兀自不知所措,小珠子冒出来催道:“抢在他构合完成之前,你先发出剑芒……”我正要挥手,有乐拉我急跑,说道:“那小侏儒又要过来了!”面容僵硬之人抬手自觑锐锋渐即形成,粗砺般棱角分明的脸廓隐约似有异辉漾然。我边奔边望,只见怪婴拿着羊腿从暗处悄蹿而出,突然蹦起,叭一下打歪面容僵硬之人的头颈,其猛难状,猝击之下,脑袋整个儿翻折于肩畔。

    信包抬起袖炮轰击声中,面容僵硬之人耷拉着头转觑,怪婴猛击数下,竟把他整颗头打落。面容僵硬之人挥膀扫开怪婴,俯身拾头,正忙着要按回肩颈上,黑袍老者抱坛往前,从背后浇洒黑糊糊之状的稠物,不待那面容僵硬之人反应,倒撒一身淋漓,随即拿火把扔去,口中吆喝道:“我在波斯曾听拜火坛方面的学者提过,世上万物,无不怕火。正好这里有许多罐用以燃灯照明的黑油,大家快搬来泼它!”

    面容僵硬之人随手接住火把,往人群里扔回。有乐拉我忙避,怪婴趁乱摸近,朝我飞攫道:“快把东西给我……”火把啪一声打他落地,信孝和长利抬腿急踢,有乐挤在其间亦要争踹,说道:“大家不要又跟在家里那样乱抢球,结果谁都没踢到……”怪婴抡起羊腿,抢先打在长利胯间,随即挨信孝一脚踹开。长利捂裆蹦跳,发出痛呼:“为何又打在这里,唉呀我次奥……”有乐摇扇投觑道:“因为其极矮小,打人下面最容易。”

    长利兀自叫苦不迭,怪婴挨踹飞来,撞他摔开。宗麟觑准婴影,一脚踢个正着,将怪婴蹬给有乐。我抬足欲迎不及,有乐应声倒地。宗麟啧然道:“传球给你了。”怪婴倏又扑返,一头撞在宗麟胯下,使他脸色登变古怪,转到一旁呼苦。怪婴追着他张口欲咬其裆,信澄着地滚来,提足急踹,将怪婴踢开。

    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拿了一支火把,投向黑油淋漓之影,不意怪婴啪一声至,撞在腹下。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猝痛而呼,提足欲踢,怪婴抢先抡起羊腿,打在他胯间。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疼蹦而倒,青年教士正欲来搀,怪婴挥舞羊腿,又啪一下将他打翻。青年教士跌趴在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身上,忍痛说道:“陛下不要慌,有我保护你……”憔悴男子在底下呻吟道:“可你压到我痛处了!”

    乱髻大汉搂猪走避,怪婴抡起羊腿,追到后边打他胯下,乱髻大汉捏猪欲挡。我闻听小猪惊叫,匆忙上前连踢几脚,把怪婴踹去信包那边。信包叼着烟手忙脚乱地换弹填膛,砰砰发铳轰射,怪婴仓促往暗处爬避,口中连呼懊恼:“都怪这里有东西克制我法力,竟然施展不开……”边溜边把羊腿抛投出手,叭一下掷中信包胯间。信包叼烟痛踣在地,袖炮仍在猛烈轰打。面容僵硬之人刚接住憔悴男子抛投的火把,便遭击倒。信包双手齐抬,晃袖连发数炮,不意射爆那伙黑袍老者从帐内搬出的黑油土罐,激迸火光四炽。

    一时之间,整片营地燃起,到处烟焰滚腾,映亮半面夜空,不断有坛坛罐罐等物事爆升飞迸。

    有乐拉我往外跑避,乱髻大汉搂猪奔随,长利他们亦跟着慌张溜离营地,只见形貌古拙之人拿着火摺子在沙丘上仰眺道:“陈平果然好计谋,教咱俩趁夜暗摸黑溜进去四处放火,总算顺利接应刘邦他们逃出魔爪。”样貌古朴的同伴抱薪从旁点头称然。

    众多黑袍兵士纷发箭矢,烈火中发出异哮,有手伸出,挥影曳晃之间,倏发万千厉芒投射。我挥膀扬臂,虽觉腕间搐疼难耐,仍是抢在先头,不待厉芒倾洒开来,急出盾谶显现成片推涌之形,密密层层地撞闪叠合,挡消万千厉芒,使其乍现即没。

    面孔晒黑的憔悴男子推开绊碍其躯的青年教士,忍痛立起,取过旁边呆眼楞望的兵士所拿硬弩,在火光烟雾之间搭矢而行,踉跄趋前,射击火海中犹在走动的步伐僵硬之影。随着一声低哮,有手攫出,陡现锐芒刺落颈后。一个黑袍老者投出油罐子,急唤:“伟大的阿马里克·纳赛尔·萨拉丁·阿布-穆沙发·优素福·伊本·阿尤布陛下小心脖子后面之针猝袭!我在波斯早就听当地学者提过,除恶务尽,还要倒更多黑油才有望以烈火灭魔……”

    未等他喊毕,我捏拳一挥,霎随腕间朱痕形态幻化,平空打出个巨大的拳影,抢先捣击火中异针烁显之处。虽仅虚捶一下,顷即由虚变实,遥中火光晃曳之间森然现形的古岩粗磐般庞大躯影。只一拳打飞,不待看清瞬即掼去何处,大片火屑扑面绽撒过来,激激扬扬,势如火雨狂飙,其间竟似夹杂异芒悄射,倏从浓烟中纷沓袭至。

    我晃腕换谶,变拳为盾,先即挡开。忽感猝临重击,一震而跌。恒兴急奔而至,抱我扑避起落,窜到沙丘后边。白面俊俏青年在那里探头张望,见到我便挺胸而出,迎过来说:“姑娘没事罢?别怕有我……”

    因见有乐摇扇而至,恒兴脸为之窘,连忙放我下来。随即脑后挨一扇子,笃的敲击毕,信包拢合黑骨扇,叼烟转出,看到我甩着手臂在旁蹙眉发怔,便关心地问一声:“手怎么了?”我感到半边身子似是一时震麻僵痹,掌腕颤抖,连拳指也捏不拢,胸腹亦仍气息翻荡难定,摇了摇头,欲语先吐。

    恒兴抚着后脑勺转脸回来,见状欲搀,头又挨了一记爆栗敲打,啧然扭脖而望,只见信孝、信澄和长利在后面,眼瞅别处。恒兴抬手正要往他们每人的头上各卯一下,脑后又笃的叩响,再挨一记爆栗。恒兴脸忙转向另一边,看到宗麟吮着手指伫立而觑,恒兴刚要言语,宗麟瞪眼道:“看什么看?刚才打架那么激烈的时候,却躲到哪里去了?怎没看见你……”恒兴皱起脸说:“人有三急,先前我溜到外面找地儿解个手。哪料一转眼,整片营地就被你们折腾得火光冲天、鬼哭神嚎,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闹妖了,”有乐抬手往恒兴脑后敲了一下,迅即收回,移身转到另隅,悠然摇扇走过来,说道。“我们跟萨拉丁以及他麾下各路阿拉伯豪杰联手,在没有你帮忙的情形下,照样打得惊天地、泣鬼神。由于中间冒出个小侏儒扮成婴儿搅局,乘乱钻在胯下,拿着羊腿乱打一通,致使很多人因而身心受伤,据不完全统计,其中包括宗麟、信包、长利、萨拉丁,以及他身边的青年教师……”

    恒兴捂头转望,但见信孝、信澄和长利在后面,仍似眼瞅别处。恒兴刚啧了声:“你们……”有乐从另一边飞快探手,换个角度再敲一记,迅即收回,摇扇移立到前边,姿态翩然出尘。恒兴飞快扭脖而觑,乱髻大汉搂抱小猪,从有乐那边移回目光,忙道:“我没看见是谁干的……”恒兴忿揪其衫道:“那也不排除可能是你……”

    随着有乐悄使眼色,信孝、信澄和长利争着抬手欲敲脑袋,乱髻大汉虽即瞅见,却似欲言又止,恒兴迅速转身,只见信孝、信澄和长利在后面,眼瞅别处。恒兴愤然道:“你们一齐抬手要往哪儿放?”信孝、信澄和长利默默掏梳,不约而同地弄头发,依然眼望别处。

    乱髻大汉飞快伸手,往恒兴脑后敲去。有乐、信孝、信澄和长利纷纷转望,目露讶色。恒兴急促回头,乱髻大汉迅即移手,改而抚猪。有乐、信孝、信澄、长利围到他身旁,齐皆无言地注视。乱髻大汉不安地搂猪后退,恒兴抬掌正要追掴,脑后又挨了一下,笃响结实。

    宗麟移手飞快,自吮指头说道:“大家别闹了,快看营地那边还在爆响,火光熊熊……”恒兴回头乱瞅,看见那个拿奶瓶的黑眼圈之人从沙丘滑下来问:“陈平,你啥时跑出来的?”白面俊俏青年转望道:“我和张耳、陈余就没进去过。咦……灌婴,你捡来抱了一路的那小孩儿呢?”

    黑眼圈之人拿着奶瓶懊恼道:“他揍过我就跑了。”

    信包叼烟卷儿抬腕摆弄袖炮,目光炯然地扫视四周,微哼道:“那个不是小孩,我觉他没跑远,似仍在左近悄悄蹑随。”乱髻大汉搂猪忙返,往宗麟和我这边挨过来不安地问道:“不是小孩,却属于啥玩意?我觉得看样子很像婴儿,非似常见的那些侏儒……”

    小珠子在后面嘀咕:“那是北天宗。并非一般人,传说半人半魔,其从娘胎里就不寻常,一半似人,一半近乎于魔魅……”有乐听得眉为之扬,不由纳闷道:“既然你明知其底细,先前他潜伏在我们当中,你怎竟毫不觉察?”小珠子细声细气的说道:“谁说我没觉察?我就知道有异样,不过他装扮小孩很像,本身似有极厉害的障眼法,蛊惑之术大概来源自女妖岛。虽然他隐藏在咱们中间不露端倪,却似受到什么东西克制了法力,此前他并没敢贸然发难,动手或因迫不得已,也许他在营帐内亦和我一样感受到了有个‘超维变体’在外……”

    长利憨问:“所谓‘超维变体’是什么?”小珠子转到他肩后回答:“至少超越五维之物。大家可要留神,那东西杀不掉的,而且很会变换形态……”

    “这样难对付呀?”有乐摇了摇扇,难抑懊恼道,“可惜没把他炸飞,掉回秦始皇那里……”

    信孝颤着茄子惑问:“他为什么在秦始皇那里呀?”蚊样家伙蹲在沙堆上边猜测道:“想是要寻找某个坠落在东郡之物。不知信雄他们有没抢先觅到……”信包叼烟转觑道:“什么东西?”

    天然和尚腾空而落,从沙丘高处摔下来。白面俊俏青年见我在旁呕吐难受,正拍后背加以抚慰:“别怕有我……”忽闻啪一声响,我拭着腮边,转头瞧见他被天然和尚压倒在地。有个饭桶飞过来,朝我脸上倏然撞近,形貌古拙之人探手接住,拎桶寻找道:“还有没有硬果?”有乐把我拉开,摇扇说道:“那些硬果除了砸人生疼,有什么好吃的?”形貌古拙之人觅觑道:“硬,只是表面。劈开外壳之后,里面有汁水清甜,饮来甚是解渴。”样貌古朴的同伴掰着果壳从旁点头称然:“刚才我们吃过不少,你们也该找来尝尝……”

    有乐讶瞅道:“没想到他也会说话。”形貌古拙之人觅果不着,郁闷道:“陈余当然会说话,甚至还会唱歌呢。”样貌古朴的同伴颔首称是,随即清了清嗓子,哼吟咏唱,开始对歌。

    信照从沙丘疾滑而下,压低声音唤道:“别吵!似有大队人马飙骑往这边过来了……”长利憨问:“刚才你去哪里了?”信照提刀猫腰穿行,蹿过来说:“先前我似乎瞧见几个小影子跑出营地外边,便寻去看是不是有信雄在内,却没追上……那片营地怎么烧起来了?”信孝闻茄转望着说道:“说来话长。不如咱们先跑避那些闻风纷至的马队,以免又被逮回去继续追问那张床的下落……”

    众人摸黑往夜雾里走避,奔了一阵,有乐摇扇惑问:“床究竟去哪里了呢?”

    长利担忧道:“信雄去哪里了呢?”我亦为不安,但听恒兴郁闷道:“孙八郎他们也不晓得在哪里?还有高次和一积这两个小孩儿,我们似乎带丢了不少人……”信孝闻茄说道:“你才知道啊?马千户也让咱们带丢了,还有那个西班牙小女王,以及达芬奇……”

    “幸好藤椅还在,”信包坐下来点烟,擦划火柴,抬手遮风,低着头说,“前边风沙很大,没看清楚就别乱走。”

    长利憨摸道:“这张藤椅真好……”有乐伸扇一指,纳闷道:“藤椅怎么又出现了?”信孝闻着茄子惑望道:“我们会不会又兜转回了原处?”白面俊俏青年从沙地捡起个硬果,不待形貌古拙之人抬掌来劈,抢先往胸脯上拍了几下,使果壳裂开,伸嘴吸啜汁水。乱髻大汉和小猪在旁馋望,干咽口沫,喉头不约而同地咕的一响。

    白面俊俏青年只浅饮两口,便将果汁连壳分给旁人,揩嘴说道:“别着急,有吃喝当然要分享。若让我有机会主宰天下,定让人人有份,大家都能吃上一口。”信孝在我旁边闻茄悄谓:“他是公平原则的体现者,从来身体力行。昔常主持村社的宰牲祭祀,然后由他掌刀提枰,切肉分给大家吃,每块肉斤两无差,均为公平,因而广受乡亲父老称赞:‘陈平这孩子分祭肉,分得真好,太称职了!’他却感慨地说:‘倘若我陈平能有机会主宰天下,也能像分肉一样恰当、称职。’此典故出自司马迁《史记·卷五十六·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西汉丞相陈平的原话是:‘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日后他辅佐刘邦夫妇创立汉朝,担任丞相,实践了以公平理念主宰天下的目标。以公平原则宰割天下的陈丞相亦因而被人称为‘宰相’……”

    白面俊俏青年又拾来几颗硬果,在胸口拍开,分给众人饮汁之际,我不禁赞叹:“他胸脯真的有够硬……”

    形貌古拙之人纳闷道:“先前我已遍寻无获,他凭啥又能捡来好几个硬果?”样貌古朴的同伴颔首称是,白面俊俏青年挺胸拍果裂壳,忙着整活儿道:“也就这些了,夜里摸黑不好找。”随即给我们分享清甜果汁。信孝忍不住摸出一枚核桃递去,说道:“刚才在帐篷内取了枚更硬核之果没能掰开,你拿去试试看拍不拍得破?”

    白面俊俏青年抬起肌块虬结的粗壮胳膊,在我楞望的眼前来回伸展几下,然后把核桃夹在臂弯,硬挤片刻,发出咔嚓迸裂的声响,长利他们为之惊叹,有乐摇了摇扇,从旁探觑道:“但听咔嚓裂响,是不是骨头折了?”白面俊俏青年把裂壳的核桃递给信孝,仍朝他伸手摊开掌心。信孝接过核桃,见其犹在索取,便从股后拿出一个菠箩,放在摊伸之手上。

    于是我们又目睹了白面俊俏青年用他两支粗壮的臂膀夹菠箩迸裂的雄姿,便连有乐亦在其强健的胸前不禁称赞:“他这身壮实躯体真的有够硬……”但当白面俊俏青年拿菠箩碎块分给众人之时,有乐掩鼻忙退,长利也和我避到后边,摇头不接。

    乱髻大汉和小猪同吃一块菠箩,连声称甜之余,向我们推荐道:“快来吃,很甜……”长利和我没动弹,有乐皱眉说道:“任何从信孝股后拿出来的东西,我一般都不吃,你问信包要不要?”乱髻大汉拿了块菠箩伸去嘴边,信包一巴掌打开,惕目转觑雾中,低哼道:“谁也和我一样留意到后边有东西跟着……”

    我觉颈脊忽凛,腕间悄随搐疼又显现朱痕隐若针形。

    信照抽刀之际,恒兴先已把我拉开。只见有个小影子从信照伸指的刃梢蹿离,随着几声婴笑,跳扑飞快,拿奶瓶的黑眼圈之人连忙转身追问:“我先前在路边捡到的小孩儿呢?”宗麟探手按肩,使之刹步难前,说道:“你捡来的未必是真的小孩儿,其乃秘术异士‘北天宗’,传说是女人和异客媾合的产物,一半是人类,另一半属于异类……”

    长利憨问:“你为什么捡小孩来喂奶呀?”乱髻大汉拾起掉地的菠箩块儿,吹了几下,拈着喂小猪吃,在旁说道:“我听赶车四处拉货的夏侯婴说,灌婴就爱捡人家丢弃的小孩,抱回去自己养……”

    拿奶瓶的黑眼圈之人被宗麟按住动弹不得,犹自挣扎道:“夏侯婴就爱乱说……”长利转头悄询:“夏侯婴又是谁来着?”

    “西汉开国功臣。”信孝闻茄说道,“夏侯婴乃刘邦同乡,素来交好。起初给人赶车拉货,因亭长刘邦称其仗义而得以结交萧何与曹参,靠这层人脉起作用,开始在沛县的马房里掌管养马驾车。每当他驾车送完使者或客人返回的时候,经过沛县泗水亭,都要找刘邦去聊天,而且一聊就是大半天。不久,夏侯婴通过试补担任县吏,与刘邦更加亲密无间。有一次,刘邦因为开玩笑而误伤了夏侯婴,被别人告发到官府。当时刘邦身为亭长,伤了人要从严判刑,轮到夏侯婴上堂作证时,夏侯婴矢口否认,证明自己没有被伤害。后来证词又遭推翻,夏侯婴被关押了一年多,受鞭笞刑数百下,终归使得刘邦免于罪罚。夏侯婴以仗义出名,因曾担任滕县的县令,人称滕公。他跟随刘邦起兵反秦,屡建战功封侯。刘邦死后,继续侍奉汉惠帝、吕后及汉文帝。他平生讲究的是做人一定要靠诚信就能获得大家的尊重和友谊。吕后及其儿女一直感念夏侯婴的恩德,刘邦早年曾经为摆脱追兵,危急关头推刘盈和鲁元姊弟下车,在半路上夏侯婴遇到了刘邦和吕后的这一对子女,就是后来的汉惠帝和鲁元公主,把他们收上车来,前去寻刘邦会合。由于马已跑得十分疲乏,敌人又紧追在后,刘邦特别着急,有好几次用脚把两个孩子踢下车去,想扔掉他们了事,但每次都是夏侯婴下车把他们收上来,一直把他们载在车上。夏侯婴赶着车子,先是慢慢行走,等到两个吓坏了的孩子抱紧了自己的脖子之后,才驾车奔驰。刘邦为此非常生气,有十多次想要杀死夏侯婴,但最终还是逃出了险境。汉惠帝刘盈和母亲吕后非常感激夏侯婴在逃难的路上救了汉惠帝和鲁元公主,便把紧靠在皇宫北面的一等宅第赐给他,名为‘近我’,意思是说‘这样可以离我最近’,以此表示对夏侯婴的格外尊宠。”

    “夏侯婴对得起这份尊宠。”信包抽着烟说,“他平生最爱马,至死做人仗义。不仅尽忠效力于刘邦一家,对别人也够朋友。楚将季布为人好逞意气,爱打抱不平,在楚地很有名气。项羽派他率领军队,曾屡次使汉王刘邦受到困窘。等到项羽灭亡以后,汉高祖出千金悬赏捉拿季布,并下令有胆敢窝藏季布的论罪要灭三族。季布辗转躲藏,被和周家的几十个奴仆一同出卖给鲁地的朱家。朱家心里知道是季布,便买了下来安置在田地里耕作,并且告诫他的儿子说:‘田间耕作的事,都须听从这个佣人的吩咐,一定要和他吃同样的饭。’朱家乘坐轻便马车到洛阳去拜见夏侯婴。夏侯婴留朱家喝了几天酒。朱家乘机问夏侯婴:‘季布犯了什么大罪,陛下追捕他这么急迫?’夏侯婴说:‘季布多次替项羽窘迫皇上,陛下怨恨他,所以一定要抓到他才干休。’朱家又问:‘你看季布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夏侯婴说:‘他是一个有才能的人。’朱家谈及各为其主、各谋其事的道理,请求夏侯婴跟刘邦说清楚。夏侯婴知道朱家是位大侠客,猜想季布一定隐藏在他那里,便答应说:‘好。’夏侯婴等待机会,果真按照朱家的意思向刘邦奏明。刘邦于是就赦免了季布。”

    “不论仁义与侠义,这样的古风后世很难再有。”宗麟叹道,“人们越来越薄情寡义,世道朝着自取灭亡的方向滑去,沉沦于集体堕落,才合乎因果报应百试百爽的道理。有些人爱拿孔子当幌子,欲盖弥彰也掩不住其蝇营狗苟的私底下勾当,干尽脏事还声称宏扬儒家传统。厚古薄今才是真儒家。正因为世风日下,不厚古薄今,那是马屁精们的假儒家。权贵们叶公好龙,知道什么样才是儒家吗?”

    “我很少读儒家的书,”乱髻大汉搂猪说道,“毕竟秦皇已经毁掉不少。剩余的藏匿四处难以找寻,因忙于练歌,我也懒得看书太多。怕看书多了变得胆小,反而没出息,不如唱歌。”

    “楚歌好,”形貌古拙之人不胜唏嘘道,“我们魏人也喜爱。尤其古琴曲,意境远远超出古代楚地的土风歌谣本身。”

    信孝在我旁边闻茄悄谓:“先秦时期的楚歌,散见于《诗经》的‘周南’、‘召南’及部分古籍中。至秦汉时期,楚声短歌进入宫廷,登上庙堂,颇受帝王的喜爱。如项羽有《垓下歌》、汉高帝刘邦《为戚夫人歌》、《大风歌》,汉武帝刘彻有《秋风辞》、《瓠子歌》等。其中以刘邦的《大风歌》最出名,文帝、景帝年代曾奉作宗庙颂歌。放眼两汉,楚歌不歇。刘邦除了《大风歌》还有《鸿鹄歌》;汉武帝创作《秋风辞》外还作了《瓠子之歌》;汉昭帝吟出《黄鹄歌》;唐山夫人留下《房中祠乐》;李陵写下《别歌》……”

    信包吸烟说道:“刘邦作《鸿鹄歌》时,对戚夫人言:‘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可见楚歌常有楚舞相伴。其之所谓‘若’指的是你,表明作者对换立太子一事的无能为力,显露出他欣喜、无奈、痛苦、冷静一系列情感交织的复杂心态。完全采用暗喻手法,通畅运用四言,传达着作者难以直述的多重情怀。《鸿鹄歌》作于刘邦晚年,是在其欲换太子,由于吕后请出‘商山四皓’即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联袂出山协助太子刘盈,刘邦无法遂愿的情况下创作此诗歌,原本是做楚歌的歌词使用,给戚夫人跳舞时的伴歌。据《汉书·外戚传》称,汉高祖刘邦因嫌吕雉所生的太子刘盈为人过于仁厚软弱,性格不像他自己,故此常想废掉他而立其爱妾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刘如意为太子,他认为如意的性格很与自己相似。戚夫人常常跟从高祖左右,也想让高祖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因此日夜啼泣求告。汉高祖十二年,刘邦病重,自知不久于人世,于是就想换立太子。但因吕雉为人刚毅,采用了张良的计策,以闻名遐迩的贤人‘商山四皓’辅佐太子,使得高祖的想法未能实现。刘邦让戚夫人跳楚舞,自己则借着酒意击筑高歌,即作此歌以劝慰戚夫人。歌曰:‘鸿雁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歌唱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

    “刘邦认为张良等一班老臣受了蒙骗,但是吕后母子羽翼已丰,他已无能为力。”宗麟叹道,“刘邦发现他与吕后所生的太子刘盈过于‘仁弱’,担心他难以继承皇位。他颇喜欢赵王刘如意,觉得刘如意很像他。但刘盈是‘嫡出’,吕雉所生。刘如意是‘庶出’,妃子戚夫人所生。废嫡立庶,是件大事;况且,吕雉又是他的原配,曾经患难与共。他一时委决不下,多次征求亲近大臣的意见。诸臣中多数是刘邦的故交,和吕雉也有情面;而戚夫人,除了皇帝的恩宠以外,绝没有发妻吕雉那样在群臣当中根基深厚。所以,包括留侯张良在内的一班老臣,都劝刘邦不要免去刘盈的太子地位。刘邦看到大臣们拥戴刘盈,认为他像鸿鹊,甚至‘一举千里’,那是受了蒙骗。别人以为他受了宠姬戚夫人蒙蔽,其实众人才是受蒙蔽的一方。吕雉知道刘邦的心思,暗暗心焦,她更知道‘母以子贵’的道理:谁的儿子做皇帝,生母就是皇太后,无上尊贵。于是她不遗余力地进行了频繁的幕后活动,求助于大臣,甚至不惜屈尊下跪,求张良帮助。”

    信孝瞟他一眼,闻着茄子说道:“刘邦一死,刘盈即位,是为汉惠帝,吕雉开始独掌大权。对那些为高祖侍寝而得宠幸的妃子如戚夫人等,吕太后非常气愤,就把她们都囚禁起来,不准出宫。而薄姬由于极少见高祖的缘故,得以出宫,跟随儿子代王到封地居住,逃过一劫。吕雉做了皇太后,立即下令将戚夫人幽禁在永巷,剃去头发,颈束铁圈,穿上囚徒的红衣,让她舂米做苦役。戚夫人一边舂米一边唱着歌儿:‘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吕雉因而大怒,当即于汉惠帝元年十二月,杀赵王刘如意,徙淮阳王刘友为赵王,并将戚夫人斩去手脚,熏聋双耳,挖掉双目,又用药将她毒哑,这才抛入茅厕之中,称为‘人彘’。吕雉竟然叫儿子刘盈来看,汉惠帝刘盈痛哭失声,命人向吕雉说:‘这种事不是人作得出来的。臣是太后的儿子,终究没有办法治理天下。’认为母亲如此惨无人道,已经违背常理,惊骇非常,而不愿处理国事。汉惠帝废除‘挟书律’,此律原为秦始皇焚书坑儒时制定之恶法。刘盈下令废止此律,亦下令鼓励民间藏书、献书,恢复旧典。可见他通情达理,因感母亲残忍暴虐,不久刘盈忧郁病逝,发丧期间,只见吕雉干哭,不见落泪。张良之子张辟强担任侍中,年仅十五岁,对丞相陈平说:‘太后只有孝惠帝一个儿子,如今死了,却只见她干哭而不悲伤,你知道是什么原因?’陈平反问:‘是什么原因?’张辟强说:‘皇帝没有年纪较大的儿子,太后害怕你们这班老臣。你现在应请求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军,统领南北二军,并且让吕家的人都入宫,在朝廷执掌大权,这样吕后才会心安,你们方能有幸免于祸患。’陈平就按照张辟强的计策去做,吕雉果然高兴,哭起来也显得哀痛。吕氏的权势便从此开始。‘汉高后’吕雉立刘恭为帝,自己临朝称制,行使皇帝职权,朝廷号令一概出自太后,为中原历史‘太后专政’的第一人。吕后一族亲贵弄权很高兴,殊不知张辟强用的是父亲张良计,欲使其灭亡,先让其疯狂。”

    “想不到他除了强壮的身体,”我不由瞧向白面俊俏青年挺起的胸膛,由衷赞叹。“也还有够深的心机。”

    信孝瞟我一眼,接着述说:“后来少帝刘恭略微懂事时,偶然听说他的母亲已经死了,自己并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就口出怨言,私下说:‘太后怎么能杀死我的母亲却把我说成是皇后的儿子呢?我现在还小,等长大成人后我就反她。’吕雉听到这件事以后很担心,害怕他将来作乱,于是废了刘恭的帝位,并暗中杀了他,改立常山王刘义为皇帝,改名叫刘弘。高后八年,吕雉病重,她临终前仍没有忘记巩固吕氏天下。在她病危之时,下令任命侄子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吕产统领南军。并且告诫他们:‘高帝平定天下以后,与大臣订立盟约:不是刘氏宗族称王的,天下共诛之。现在吕氏称王,刘氏和大臣愤愤不平,我很快就死了,皇帝年轻,大臣们可能发生兵变。所以你们要牢牢掌握军队,守卫宫殿,千万不要离开皇宫为我送葬,不要被人扼制。’但是张良计马上起作用,幸存下来的刘肥之子刘襄发兵于外,幸免于难的老臣陈平、周勃响应于内,群起而杀诸吕,迎立当时封为代王的刘恒继承帝位,即汉文帝。开启了历史上有名的盛世‘文景之治’……”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有乐摇扇说道,“老婆从来是个麻烦。不仅宗滴为之烦恼困扰,我亦深有同感。当初我爸爸也是被他老婆土田御前搞得很烦,就此撒手人寰。其正室早年从土田村嫁过来,一直跋扈。常给我妈妈脸色看,土田御前为让她次子上位,还把我们家搞得沸反盈天,母子俩纠集权六一伙闹得鸡犬不宁。于是我哥就派人把她次子干掉了,顺便收服权六。剃光他的脑袋,但并不过墙抽梯,继续留他在我家,毕竟他很能打。那时家中发生内战,幼年的我在襁褓里支持哥哥打赢。我很赞赏哥哥的果断作法,就趁发大水,率领秀吉和利家他们一起连夜去把小桥拆掉,不给我老婆顺利过河,然而诸如此类拆桥传闻我一概否认……”

    信包叼烟转觑道:“你那时候没在襁褓里吧?至于那座总也修不好的桥,我早怀疑是你们干的,利家是肯定跑不掉的,没想到秀吉也有份参与其事……”恒兴在旁转脸瞅向别处,低声说道:“他跟秀吉从来是一伙的。一起拆桥的时候,秀吉还总缠着让我不告诉别人,尤其是你们……”

    “襁褓?”拿奶瓶的黑眼圈之人一听又犯急,忽趁宗麟伸手让我包扎指梢伤处,忙往夜雾迷荡之处跑开,口中吆唤道,“有谁看见那个小孩……”

    “那个不是小孩。”宗麟追去刚要把他揪回,忽闻山野飘萦奇异曲韵幽转,我觉腕间搐疼加剧,形貌古拙之人聆而动容道,“太古遗音!”

    样貌古朴的同伴从旁点头称然,忽却一下坐倒,面色憋得古怪。信包心念似是微动,叼烟转问:“我曾闻香洲先生身边高人在西麓堂‘琴之界’弹奏异客思乡音律时言及神奇秘谱,不知此系楚歌古琴曲‘太音传习’抑或‘风宣玄品’?”

    “此乃仙玄古韵,”形貌古拙之人面色显似惊疑不定,刚言半句竟身躯摇晃而倒,众人纷纷跌坐之际,蚊样家伙亦自强忍不适之苦,掏出蜡泥匆促捏成小丸粒,忙着分递于畔,不安地说道,“赶快拿去塞耳勿听。”

    我随有乐他们依言照做,信包蓦有所见,双手齐伸而出,晃抬袖炮,猛烈轰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