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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须祭司长出面,”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郁闷道,“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你直接走回罗马,有谁会动你一根指头?”
赤膊壮汉朝他握拳抬起,随即伸出一根中指,睥睨道:“朋友又怎么样?你们这班家伙,连恺撒都敢动。当时要不是我跑得快,未必还有命站在这里,面对无数老年妇女的夹道欢迎。先前我远远地乍眼看到,还以为是满城年轻的美女不顾丈夫嫉妒和家人百般阻挠,倾巢尽出,踊跃来迎。但当我仔细一瞅,大失所望,就像突然被西塞罗这厮拿脸盆浇了一头渗杂鼻涕的凉水……”
慈祥老头挖着鼻孔唏嘘道:“能走到今时今日不容易,你们要珍惜彼此。多年以前,我在街头转悠,便曾看见安东尼这小子被他的债主和那些嫉妒的丈夫追逐奔窜穿街过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而在另一条街,小布鲁图也因讨债不成反遭债主揍得满街乱跑。无论过程多么唏嘘,最终你们都走到了一起,理应摒弃前嫌,要手拉手向前看……”
“我不跟他手拉手,”赤膊壮汉微哼道,“你那只老手沾有鼻涕,也别想碰我一指头。”
随即伸手去拉有乐过来,把他往车上推,啧然道:“外边有啥可看的,你们这班小子怎么又都下车了?全给我回车里去,咱们赶路要紧,我不想被那群老年妇女拦路纠缠不休。”
信孝闻茄说道:“想是因为安东尼形象长得帅,广大的老妇女们都爱这样。后来中原那边有个美男子潘安,每次上街也深受无数老妇女追捧,留下千古佳话。再往后又有些油头粉面的秀气哥们儿前赴后继地涌现出来,因为模样讨喜,搔首弄姿之余,更招惹得一代又一代的老阿婆们为之倾倒。当然结果也令人唏嘘,例如美男子潘安被忌恨的男人掌权后随便找个借口当街腰斩,他临死之时吃的那盆所谓‘清流鸡’后来成为广府名菜‘白斩鸡’的源头……”
长利憨望道:“那群堵在路上飘飘欲仙的老阿婆是谁呀?”恒兴表情严肃地皱眉道:“先前听说她们是贞女。没想到古罗马也会玩‘贞操守节’这一套,我还以为只有儒家讲究……”
“毕竟难熬,”慈祥老头抠鼻唏嘘道,“你们记住要珍惜这些岁月的瑰宝呀!”
赤膊壮汉转觑道:“为什么有年轻的姑娘不用,你偏偏去找一群年老的阿婆来恶心我,故意整蛊是吧?我一怒之下,更要带兵进去,忿然加以践踏……”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摇头说道:“无非多此一举,我看你何须兵马跟随,带那群老妇女进城就行了,既有维斯塔贞女祭司长亲自领队来迎,再加上备受尊敬的西塞罗,还有我伴随左右,真的没谁再敢动你一指头。”
慈祥老头噗咦一声擤涕,捏在指间,明晃晃一大坨儿摇摆粘垂,抬起来看了看,口中说道:“你要铭记在心,布鲁图曾请求共和派的其他元老,在保证不准伤害安东尼性命的安全前提下,才答应参与共和派刺杀恺撒的阴谋。甚至他还感到不放心,先让别人把你引开,使你当时不在恺撒身边,得而远离危险。做人要恩怨分明,这趟没有他跟我的一致拥护,你回不了罗马。”随即移手往旁,投涕而出,沾到赤膊壮汉所披的斗篷后面。赤膊壮汉惕然转望,问道:“什么动静?”
慈祥老头顺手悄往赤膊壮汉所披的斗篷后面擦涕,见其显得惊疑不定,随即加以抚慰道:“便因考虑周全,我才特意挑了这群老妇跟随贞女们来迎你入城,毕竟皆一把年纪,就算仍有丈夫嫉妒,也已老到打不动了。你放心跟她们去吧,一路很安全!”
有乐摇扇悄觑道:“你看他伸手抚慰,其实是乘机擦鼻涕。先前他擦了我一路,你们瞧我后面有多少……”
眼见老妇女们踊跃而至,赤膊壮汉怨瞪慈祥老头一眼,连忙转头吩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好在旁边另外有条岔路,显然存在捷径可行,咱们赶紧拐进里面,别给那群老妇女涌来包围……”
车马穿窜在幽荫之间,信孝攀在窗边转脖回望道:“不知那些老阿婆追来了没?”恒兴在邻车伸头乱瞅,眼神严肃地说道:“马车溜得太快,却似连兵也没跟上来几个。这里林深树多,越来越幽暗。咦,车怎么又停下来了?”我从有乐旁边探觑窗外,车里那小姑娘抬足说道:“且看我的腿可以伸那样长,很灵活是不是?”
有乐萎靡在旁,唯自蹩闷无语。
长利在窗外憨问:“你怎么没精神啦?”信孝闻着茄子在窗边投眼惑瞅道:“他为何显得模样颓唐了?”车里的小姑娘投足出窗,推开两张揭帘来瞧之脸。
我悄问有乐:“你如何显得好像疲惫不堪的样子?”有乐耷拉着头,萎顿的说道:“没看见我被骚扰了一路,连闭会儿眼睛打个盹也不成,能不状态低迷吗?”
“想是西塞罗所为,”赤膊壮汉笑觑道,“别以为我没听说他年轻时到希腊参加过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竞技场上虽没拿奖牌,腿技仍然了得。你瞧便连布鲁图也疑心是他故伎重施……”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点头称然:“他以前游学希腊为了多挣学费,曾参加过体操表演,后来他写信给卡西乌斯亦常吹嘘身手不俗。”赤膊壮汉转面惕觑道:“你经常写信给他吗,究竟意欲何为?是不是商量要一起对付我,难怪你急着找来这么多老阿婆半路给我添堵……”
“那封信是几年前写的,”慈祥老头跷着腿坐在一旁啧然道,“我听说那时他在法萨卢战役当中为庞培一边尽了心力,但其实他想的是尽快回家而不是去非洲作最后的顽抗。所以我在当年一月份曾写信给卡西乌斯,他向我表达了苦闷与彷徨的心情。那段日子他思想转变了,想要在恺撒与庞培之战后寻找内心的平和。当时他停止了与恺撒为敌,因见阻挡不住共和派衰败的时势,他决心隐退,改为卸甲入学,因此跟我通信频繁,交流学问而已。布鲁图给我写信比他更多,常向我请教安提阿的柏拉图哲学观念,毕竟阿斯卡隆的安条克曾是我的老师,由此可见我有多深邃……”
“我信你才怪!”赤膊壮汉依然狐疑地瞪了慈祥老头一阵,转头对我悄言道,“他一直反对恺撒派,平时与克拉苏及其岳父来往多,而卡西乌斯曾在克拉苏麾下效力,因此有大把的时间勾搭,还处心积虑地找来一群老阿婆堵我,其间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真是失算啊,此前没料到居然给我玩这一手……”
“小布鲁图斯是卡西乌斯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搭档,”信孝在车窗外闻茄说道,“卡西乌斯早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不喜欢专制的制度,他经常与罗马独裁者苏拉的儿子争吵。卡西乌斯曾在罗德岛学习哲学,他返回罗马之时,恺撒与庞培的内战已经箭在弦上。卡西乌斯明确支持贵族派,即使他的兄弟卢修斯·卡西乌斯支持的是恺撒,而恺撒属于平民派。恺撒渡过卢比孔河以后不久,卡西乌斯离开了意大利,前往希腊投奔庞培,在其麾下分管一部分舰队。卡西乌斯率舰队到达西西里岛,焚毁了恺撒海军的大部分船只,而后不断派兵袭扰那些用于运输的海岸。当卡西乌斯听到庞培在法萨卢战役战败的消息时,他随即动身往赫勒斯滂,希望与本都国王法尔西斯二世结盟,结果半路被恺撒追上,恺撒招降了卡西乌斯,并在攻打法尔西斯二世期间让其担任使节。但是卡西乌斯拒绝去非洲攻打贵族派的小加图和西庇阿,而是选择回到罗马隐退。在接下来的两年内,卡西乌斯成为行刺恺撒的倡议者,不仅拉小布鲁图斯入伙,卡西乌斯更亲自出马,催促他的同伴们把利刃刺进恺撒的胸口,致使恺撒当场死亡。卡西乌斯的妻子尤尼娅·特尔提娅是小布鲁图斯同母异父的妹妹。卡西乌斯和特尔提娅有一个儿子。”
“当时他们的口号是‘诛杀暴君’,”蚊样家伙在车外叹息道,“恺撒不仅军功突出,并且大肆收买平民们的好感。对于那些只看到表象的人们来说,恺撒确实是一个非凡的统治者。但是这样的强人,对于深受共和思想影响的菁英们,尤其是元老院贵族而言,无疑是一个大独裁者、苏拉复活。共和派深知,偶然一个杰出领袖和长期稳定的体制相比,还是后者有更多的长远利益。卡西乌斯召集众人密谋,告诫他们若不成功就必须自杀,然后举拳庄严互勉:‘共和万岁!’行刺之日,以罗马高士布鲁图为首的共和派在元老院高呼:‘暴君就该如此。’并刺死了凯撒。其中最激进者还踩着恺撒遗体跳来跳去地大叫:‘罗马万岁!’然而这次刺杀的主谋者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很快就失望地发现,即使他们杀死了独裁者,拥有着军队的独裁者党羽,依旧能轻易地将他们恢复共和传统的希望给毁灭。”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不安地转头悄问:“谁先借点兵给我?”
“让我帮你想一下怎样找信雄借兵,”信孝在车窗边闻茄说道,“不过进城找人需要钱。你可不可以先给点儿?”
“给是吧?”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犹豫道,“啧,唉呀……那就先拿些。你填完表格顺便在签收条儿这里摁个手印才拿钱。”
“才给十块钱?”信孝接过来一数,纳闷道,“购买力很低的……”
“小孩子还是别给太多钱,”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显似心痛道,“以免乱花。十个罗马币不少了,要知道我一个月才花不超过十二个币……”
“假如我没猜错的话,”有乐摇扇转觑道,“刚才那张是借条儿对吧,利息是多少来着?”
“签个收而已,”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遮掩道,“你想多了。”
蚊样家伙在信孝后边提醒道:“你要当心一千多年后那个利滚利的后果噢!”长利憨笑道:“他们家早都死绝了,哪儿还有后人跑来追债?”恒兴低哼道:“并没死绝,后来他妹夫雷必达庇护了些亲戚逃脱屋大维戮力铲除布鲁图残党的‘复仇风暴’。”
长利闻言咋舌儿,忙道:“那我们将来要低调一些才好。别让他后代真的找上门讨债……”恒兴微哂道:“怎么低调?你们家族常年跟意大利人来往,而且早就名声在外。无论罗马那边,还是那不勒斯王国,甚至统治佛罗伦萨的梅第奇家族,谁没听说过你们?所谓树大招风……”
“这里树太多了,而且幽密。”有乐朝窗外望了一望,急欲挤出,口中说道,“我要赶快下车,以免又被那只神秘之脚伸来撩拨到虚脱……”
赤膊壮汉拿着一块布绢儿边瞧边哼曲子,掀帘说道:“果然越来越暗,我看不清歌谱了。本来还准备到罗马后登台高歌一曲,发出浑厚苍劲的声音,以悲壮的歌曲唤醒民众日渐麻木的心灵,不料这条路越走越黑,难免又给了西塞罗暗中搞鬼的机会……”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啧然道:“我很深邃的,不会搞这些勾当。况且从简单的数学常识来看,这里腿最长的是布鲁图,他能轻易伸到等边三角形的任意角度,根据古希腊数学家‘几何之父’欧几里德最有名的着作《几何原本》提出的五大公设……”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心神不定的转望道:“腿长有什么用?别人从来都说我只会跑得快,当下我哪有心情伸脚逗人?越想越觉得喀西约说的没错,共和派只有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才有机会实现我们的高尚理想。谁先借点兵给我?”
有乐边往外挤边说:“找信雄借去罢,我们家这班小孩里面,就数他兵最多。信包还帮他接收了北畠世家昔之骄子北畠显成不少善战的族人部众,即后来改名并成为村上水军始祖的村上师清一族,祖先属于齐国北邑田氏一脉,兼有田横的血统,渡海迁移甚早,住在源头村口上游那边,为了更好的入乡随俗,修改家谱自称出身于村上源氏庶流。花将军北畠显家之父就是镰仓时代公卿北畠亲房,其乃伪造东瀛历史的《神皇正统记》的作者,这是一部以朱子学为指导思想,以朱熹的《通鉴纲目》为模本的史书,记述从所谓‘神代’直到南朝后村上皇室继位这千余年间的历史,宣扬扶桑列岛‘肇国悠久’、‘皇位神圣’的这种思想后来成为神国体系的滥觞,其实他自己明知那些东瀛历史是假的,还曾以自居为‘汉儒正统’和‘先秦儒学正嗣传人’吹嘘过。通过给倭史造假,掌权后他又提出‘东国经营’的策略,由于受到高师冬的攻打,北畠亲房逃至关城,城主关宗佑、宗政父子是效忠南朝的武士。北畠亲房的关东收复计划似乎快要成功了。而就在这时,高师冬调集重兵攻城。北畠亲房陷入苦战之中,不久关城陷落,关宗佑父子战死,北畠亲房辗转由尾州渡海逃到势州,轰轰烈烈的关东收复计划也像一场闹剧那样结束了。就在转战关东的那五年间,北畠亲房完成了他的重要着作《神皇正统记》此部东瀛王廷伪造历史巨作。这帮家伙真逗,等到我家打去他们那边,才发现其秘祠宗庙乃齐国的‘东郡堂’。北畠显成还亲笔写了个巨大的‘田’字在墙上,其父乃是风林火山阵旗的发明者‘花将军’北畠显家,此人十七岁出道为将,年纪虽少但学养甚高,好读《孙子兵法》,相当善战,是有名的少年将军之一,后世誉之为‘花将军’。讨伐足利尊氏时以风林火山为阵旗,是风林火山阵旗的发明者。二百年后战国时代的武田信玄也使用风林火山为阵旗,可能有受到北畠显家事迹的影响。在年少的将领北畠显家的率领下,北畠军风驰电掣般突破了镰仓幕府的重重防御,当北畠氏的旗印出现在京都城外时,尊氏知道,大势已去了。”
“东方真是神奇,”赤膊壮汉拿着布绢儿停哼曲子,不觉的听得神往,抬眼说道,“我想将来搬去你们那边做邻居。不过要先摆平那个挡路的‘万王之王’……”
“前边有人挡路,”恒兴在车外低唤,“转头!趁还来得及……”
蚊样家伙在前面连甩鞭子,压不住懊恼的语声:“此处路窄,急难转头。”
“为什么要走小路?”赤膊壮汉在车厢里纳闷道,“走小路更不省事儿!荒山野林,谁说要走岔道,我向来二话不说,直接一脚把他踢下车。”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旁转觑道:“我要不要把你踢下车?因为刚才明明是你叫车马拐进小路……”赤膊壮汉抬脚斜伸来踹,恼羞成怒道:“我先把你踢下去再说……”慈祥老头啧然道:“你踢到我了!真以为文人好欺负?我早年游历东方练过身手的,此后每日闻鸡起舞,专门以不同姿势踢桩……”忿然提足回踹,隔着人发腿扫掠,从有乐跟前唰唰撩过,连蹬赤膊壮汉数下。
有乐忙蹦出来,迎面一斧飞掷,飙出林雾倏至。
我猝吃一惊,未及扬手发出盾谶帮他挡掉,恒兴伸臂接住,朝来处投斧而回。林间有个涂花脸的汉子刚冲出来举钺大叫:“共和万岁!”声犹未落,便遭飞斧迎面斫倒。林雾漾荡之间,又有一人从树后转出,抽刀迳抢而近,正要乱戳车内,却被一个麻布披罩的黑脸家伙挥剑砍翻道旁。
那人挣扎着撑身复起,未及拾刀,兵刃已被踢开。抬眼看见数名麻布披头之人纷持剑盾围在车前,黑脸家伙伸剑临喉,那人犹仍殊无惧意,昂首而立。
“先别杀他,”赤膊壮汉顾不上跟慈祥老头扭打互踹,从车里伸出布满鞋印的脸,忙朝窗外吩咐道,“问问是谁指使他来行弑,到底是不是卡西乌斯?”
“谁都一样,”那人在剑刃逼抵之下昂然道,“共和万岁……”
不待其又抽出短匕投掷,黑脸家伙抢先一剑封喉,抹脖而过。
有乐抬扇欲遮挡在我眼前,但见赤膊壮汉从车里跌撞出外,狼狈而起,忿去踢那捧喉踣倒的刺客,恼斥道:“什么‘共和万岁’,世上哪有东西真能一成不变?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的那一刻,生命戛然而止,永恒之城也要完。希腊神话中特洛伊英雄、美神阿佛洛狄忒的儿子埃尼阿斯的后代跑来建城以后,罗马变了多少样,你以为不变就好?不要听那些人忽悠,所谓共和派其实是贵族派,而恺撒派才属于平民派。看你也是一身穷苦样儿,所谓穷则思变,你思变了吗?是非不分,还跑来瞎嚷嚷……”
捂喉踣倒的刺客咯血欲起,麻布披罩的黑脸家伙掉转剑尖,从肩颈之间插刃往下,直贯胸腔,随即拔出,转面说道:“这个行刺之人没命了,不要跟死人浪费口舌。”
“他当然没命了,”赤膊壮汉愠然转觑道,“因为我还没跟他说完话,你就戳死他。我还有很多道理要讲,你看我像不讲理之人吗?你们就会打打杀杀,知道我爸爸是谁么?”
“我知道,”信孝举着茄子回答,“你是着名辩论家奥拉托的儿子,你生父被马略的支持者处死之后,你妈妈茱莉亚·恺撒改嫁给苏瑞。由于你继父苏瑞在所谓伽提林阴谋中受牵连被西塞罗他们处死,使你从小缺乏父亲的管教,与兄弟和朋友经常去赌场、酗酒和泡妞,到处欠债。此后你想跟生父奥拉托那样能言善辩,就去希腊学习辩论术,却在那里改变主意当了兵,日后成长为世界历史着名的‘军头’……”
“你看小朋友多聪明!”赤膊壮汉伸手捏脸,高兴地表扬信孝,一边揉腮一边唏嘘道,“而你们只会当兵,完全没脑子。就爱把人戳来戳去……”
信孝因感脸变形,连忙挣扎道:“你不要把我揉来揉去……”赤膊壮汉仍搓道:“你看就连小孩儿也知道我是讲道理的,我从来守法,没事就带着西塞罗这厮写的法律论着出来混。武人要有武德,我的优良作风你们学到一点了吗?每次不等我说完话就急着砍人,其实我的要求不多,无非急欲问清行刺的主谋究竟是不是卡西乌斯,尤其想知道西塞罗这厮有没有份参与密谋,因为我对他很不信任。这并不是由于我特别想找个借口杀他,谁都知道我跟他不一样,他以前是未经审判就乱杀一气,手上有权之时根本无视法律,竟连我继父苏瑞也不放过。而我从来师出有名……”
“我是深邃的,”慈祥老头歪戴假发下车说道,“这些暗戳戳的勾当跟我没一根毛的干系。你找不到借口杀我,继父苏瑞之事当年我已经忏悔了,自我放逐一年,并且提前退休。我虽然反对恺撒专权独断,但不主张刺杀他。至于你嘛,我从来觉得你威胁不到谁,毕竟本性难改,仍跟以前当花花公子那样,无非花天酒地,得过且过。所以我不介意迎你回罗马,毕竟这样的人一贯好操弄……”
“如此看扁我?”赤膊壮汉闻言懊恼道,“为什么没有个刺客从树丛里突然冲出来把西塞罗干掉?可见老天爷真是指望不上,难怪卡西乌斯后来变成无神论的拥趸……”
麻布披罩的黑脸家伙伸剑指点道:“那边还有个伤手的刺客留着没杀,一路绑在车后跟来,我问过话,他说不是卡西乌斯主使的,想知道更多就揪他来问明白……”恒兴转望道:“那个刺客似是我先前在山坡下边制住的,大概蚊样家伙也有帮忙。”
“还给我留一个吗?”赤膊壮汉欣慰道,“可见老天爷仍然有心关照。幸好我尚未像卡西乌斯一样急着变成无神论的拥趸。做人要沉住气,而他没有耐心。将来我必因此击败他……”
一个裹巾汉子绑着手被推过来,悚望树梢,目露惧色的说道,“你们看没看见上面有东西悄随?先前突然掠杀了我们许多同伴……”赤膊壮汉先掴他一耳光,使之怔然定神,随即指着慈祥老头,问道:“究竟是谁指使你们行刺我?倘若回答让我满意,你非但能活下来,还会发一笔小财……”慈祥老头挖着鼻孔啧然道:“你的手别朝着这边,然后故意引诱他指证我。”
裹巾汉子忍不住又望树梢,惊犹未消的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小心上面……”其言未毕,蓦有厉辉映颊,半爿脑袋忽落。
我觉腕间搐疼,脊后亦凛,猝然一扬手,挥出数道盾谶,将赤膊壮汉他们从锐芒掠扫之下撞开。眼前落叶一片,纷纷扬扬。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下车说道:“先别急着打打杀杀,问清楚究竟是不是卡西乌斯主使,因为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瞥见锐芒划到其畔,炽辉晃映脸颊,我未暇稍想,扬手急发盾谶将他推撞开去。几个黑人在旁愣看,随即一齐哗然惊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跌倒在地,懊恼道:“你看他们真是一点儿用没有,每次都这样,也不来扶我一下……”
慈祥老头在几个脑袋大的家伙簇拥下挖着鼻孔转望道:“幸好我还有这些手下及时赶来保护,其实他们各皆身手了得……”话未说完,旁边几颗大脑袋次第落地。我见厉芒扫近其畔,扬手急发盾谶挡开。慈祥老头亦被掼倒,假发飞沾长利之脸,他正自走蹿慌避,突然看不到东西,一下撞在树上。
我觉厉芒又晃掠而近,甩手急挥数下,没等看清发出了什么,接连许多株树轰塌折倒。信孝颤着茄子惊呼:“当心背后……”随着脊梁一凛而紧,我瞥见落叶飘飞间隙有影悄临,森然逼迫之感倏如巨石摧撞心头。但觉腕间搐疼骤剧,我抬手一扬,面前陡现六幅符箓形态之盾,霎然激绽,毕展而开,合并成一面屏障,荡开摧击的厉芒,旋即飞转如锐激之轮,唰唰连断我周围数树飞折。
有影乍近,顷又急速移退,避之不迭。我甩臂抛投激旋的锐轮,追摧飞削,一下子又有多株树接继折倒。映眸一影无声高窜,迳往林梢纵掠迅疾,我扬手翻腕,欲催转轮往高处追削上去,不意变换为长刃划芒撩空,再折数树轰然翻倒。
我自亦惊奇,正要划刃追撩苍梢之影,但见树下有个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的家伙仰头愣望,怔未觉察身后有树倒砸过来。我忙晃腕急收长刃,改而发出盾谶,将他推撞开去。
花白胡须的家伙跌翻草间,两盒东西坠落路边。有乐从藏身处伸头,只见向匡提刀奔至,问道:“什么东西?”
“说出来怕吓到你,”有乐摇扇告知,“因而我只能这样表述,盒子里面有中秋饼。”
“不是饼,”花白胡须的家伙捡盒察看,煞有介事的说道,“里面有两个小型外星人的干尸,发掘自几千年前巴比伦的地下古窟。其中一具干尸里面有卵,我急着要拿去元老院展示这个重大发现……”
慈祥老头拾起假发,不顾往脑袋上匆忙戴歪,走过来正色道:“世上哪有外星人?不要相信那些古古惑惑的巴比伦人炒作,我们并非外星人操弄之下蝼蚁一般的微渺生物。人乃万物之灵,咱们才是最高的存在……”正说话之间,假发突然掉落,随即一下拂飞甚远。慈祥老头仰脖惑望,树梢高处有影悄掠而过,坠叶簌撒。
我觉腕间搐疼,正自惑瞧朱痕形状,周围涌来许多人抬弓纷朝高处飕飕发矢,接连骤密齐射,似皆飙然落空,不见有何物事坠下。
蚊样家伙拉弩扫视道:“大家小心,不速之客似还没走。”众人举弓搭箭,密集涌至,纷向高处惕然寻觑,落叶飘飞之间,林梢雾漾,似又有影悄掠,顿时引起再度乱箭齐发,嗖嗖一片,穿空猝急。
恒兴按刀惕望道:“现下你几个总该明白,咱们为何不可急于脱离罗马人的队伍了罢?”信孝在他身后颤着茄子乱觑道:“然而我觉得刚才那个时隐时显、倏忽出没的异影未必忌惮这伙罗马人,虽然弓刀犀利、箭矢如雨,他们压根儿没擦着边。不知你有没留意到苍梢掠落之影刚才为何飞遁急离,我觉得其亦看到了我所见的不可思议情形……”
有乐从藏身处伸头转问:“比起那个倏晃如魅之影,什么情形使你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手。”信孝颤茄朝我一指,悄言告诉,“倘若不是眼花,刚才我觉得刹那间她那只手竟似变成了利刃,而且一扫出去,锐芒掠辉很长,随便就摧掉了大片树木……”
我抬手懵看,蹙眉惑瞧道:“没有变成什么呀?”有乐溜过来拿我的手看来看去,随即放开,转面啧然道:“你肯定眼花了,这只是一支柔荑,恰如古语有云,纤纤素手。又名酥手,陆游写诗词称为‘红酥手’就是这种柔若无骨的东西了……”
“她手上蛰伏有超越六维之物,”蚊样家伙在树影里扳扣袖下弩机说道,“你们没听到先前小珠子提过,便连所谓‘上帝’那般更高存在的无固定形态生命似也忌惮这些异界东西吗?除非另外还存在有高过它们维度之物,否则无所不摧、没有敌手。”
我抬腕瞥看朱痕悄闪,惑问:“小珠子去哪儿了,她怎么没跟来呀?”蚊样家伙拨转弩机,蹲在树下琢磨道:“想是穿越之时又被排斥在外了,这几趟意外穿越跟你我的意愿无关,也许便是你手上摄附之物所为。不知带我们来这些地方究竟要干什么?”
有乐悄问:“会不会跟那两匣中秋饼盒子里的小型异星人遗骸有关?难道冲它们而来……”蚊样家伙摇头说道:“我觉得不是。盒子里的区区朽物,就算真的来自其它星球,其实也跟人类差不多,无非同属于固定形骸的低维度,还未必能被我们所处维度以外这些‘更高境界的东西’看入眼去。她手臂上粘附的那般几乎肉眼难辨的异态东西毕竟属于超越六维之物,它们若有什么想法意图,恐怕就跟传教士们念叨的所谓‘神的计划’那样等闲令人难以揣度,不过依我猜想,或许与‘黑石’有关,但也不能肯定……”有乐似是心念一动,摇扇说道:“莫非要帮助我们找到信雄,拿到所谓能勾魂的黑灵石……”
“那不是你以为能勾魂的黑灵石,”蚊样家伙在树影里若有所思的说道,“据称其乃‘仙班’之物。记得我穿越去‘千星之域’那里听人提及,背鹅流浪那家伙旁边有个人说好像用它能重启‘仙宫’深处隐藏的某座大型装置,打开什么通道……”
信孝闻茄忙问:“然后呢?打开了什么通道没有……”
“没有然后,”蚊样家伙在树下回想着说道,“未待我挤近多听清楚,整个‘千星之域’就爆掉了。我急忙撞离的时候,只来得及瞥见背鹅流浪那家伙被旁边之人拉进透明的圆球飞梭,昔曾遇见的那几个俄罗斯人都在里面齐皆惊叫,其间还夹杂有个毛发耷拉的基辅家伙忙乱驾驭飞梭,以及一个面熟的圆脸胖子坐在球舱内的轮椅上悬空漂浮不定。看来他们真的很难死……”
“我也很难死,”赤膊壮汉从车下爬出来嘟囔。便在腕间又搐疼骤剧之际,我正要抬手扬臂甩向背后,急欲消除迫近脊梁的侵凛之袭,不意被赤膊壮汉一抱而走,匆促跑离所立之处,赤膊壮汉边奔边嚷,“大家快放箭,后面有东西追……”
因见有影窜随飞快,众皆慌了手脚,纷欲发矢不及,接连有人持剑盾上前急阻。随着噼嘭磕震声响,不断被撞飞。折剑摧锋、凹盾瘪落,顷刻之间掼撒一地。
蚊样家伙在树下嗖嗖发弩,却被那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推肩搡去一边,眉关紧锁的说道:“大家不要放箭,以免误伤了当今罗马最高统帅安东尼……”
眼见异影倏晃骤近,有乐慌忙缩回藏身之处。向匡叫了声:“让我来!”提刀上前急迎,唰唰劈砍,与恒兴追斩之刀不意荡刃互磕,火花激溅。异影一掠而过,多人纷以刀枪搠空。向匡犹仍不甘,发腿追踹,连蹬数盾,腾身纵跃飞窜,飘袂撩裾扑簌猎响,一路扬尘踢至。
“看见了吧,向家这一支嫡脉不愧为临济宗般若无相腿法最早的渊源。”恒兴拖刀奔随在后,不禁赞叹道,“所倡开启‘般若为本、以空摄有、空有相融’的禅宗新法,许多年后,这种禅宗新法因义玄在临济院举一家宗风而大张天下,后世遂称之为‘临济宗’,而当年‘八王之乱’护军名将向匡洗刀之地,筑起的正定临济寺也因之成为临济宗祖庭。临济宗遂成为禅宗南宗五个主要流派之一,自洪州宗门下分出,至隋唐方更盛行于世。在南宋时,因为杨岐派传人大慧宗杲的影响力,使得临济宗一支独秀。随后,明庵荣西将黄龙派引入扶桑列岛,使临济宗在东瀛得到开花散枝。并由于中原僧人兰溪道隆东渡,又传去杨岐派禅法。镰仓时代禅宗二十四派中,有二十派出于我家族信奉的杨岐派系。随着向氏的释家后代高僧倡议并由足利义满在京都建立相国寺,成为临济宗相国寺派的大本营……”
他忙于说话,没留神一头撞在树上。向匡凌空飞袂追影疾临,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匆忙避去几个并肩愣望的黑人后面。向匡连发数脚落空,异影从眼前一晃而过,转掠急移。向匡腾身怒发一腿飞扫,袂风劲猎凛烈,却似刹遏不住。因见来势迅猛,那几个黑人惊哗而退,露出后边的烟熏妆模样高瘦男子,他皱眉刚啧出一声,便被飞脚扫脸掼翻。
向匡荡裾转问:“刚才踹到谁了?”有乐从藏身处伸头告知:“罗马共和国元老院议员布鲁图,绰号‘讨债者’……”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摔飞落地,瞥见几个黑人在旁一迳楞望,不禁懊恼道:“你瞧他们从不帮忙,就只会看热闹。”向匡抡腿飞扫,追影而至,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仓促爬起,溜去几个黑人后边。
慈祥老头拾起假发,歪戴回脑袋,高抬一腿搁树上,拉着胯说道:“瞧见了吧?伯罗奔尼撒绝技再显风采,一字马重现人间。无论何方妖孽,须要先过我这一关……”有乐投以怀疑的眼神儿,不安地摇了摇扇。霎随异影转掠,向匡扫腿落空,刹势不住,啪一下踢在慈祥老头脸颊,顿时歪掼在地,假发坠落。
向匡旋袂转问:“刚才又踢到谁了?”有乐在藏身处郁闷道:“古罗马着名哲学家、演说家和法学家西塞罗,绰号‘哲人’……”向匡闻言一怔之下,刹不住迅猛的去势,飒飒撩荡,激尘而近。那几个黑人慌乱退避,再次露出躲藏在后边的烟熏妆模样高瘦男子,他皱眉转望,刚啧一声出嘴,便被飞脚扫颊掼翻。
向匡腾空掠落,瞥见几个黑人躲得远远的,他转头愕顾道:“好像又踢到那谁了。”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摔在草丛里,忍痛抬手往黑人那边一指,闷声说道:“不怪你,怪他们。”
有乐伸扇指点道:“赶快去踢那个谁,别让他急着把妞儿抱走了,不知要慌跑去哪儿?”向匡发足蹬树,纵跃往上,在高处转望道:“我也看见了,但在斗篷飞扬之下,不时显露出其好像没着衫的样子,在前边屁颠屁颠地跑。那是谁来着?”
“罗马统帅安东尼,浑号‘军头’。”信孝颤着茄子说道,“其乃风流人物,不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终不免沦为落花流水。你看他快要被那个异影追上了,手下虽众,却一古脑儿阻挡不住……”
“谁说挡不住?”那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往随从伸递的粗杆枪筒抽取一支,蓦发沉声低哼,觑影抛投而出,口中说道,“罗马军团还未发威呢!”
“加卢斯,”高处有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拉弓瞄影,提醒一声。“跟着我的箭投枪试试。”
赤膊壮汉仰望一枪飞掷,飒然穿空,贯树震动的凛凛威势,难免不安道:“离我很近!你们别跟着加卢斯乱投枪过来……”我在他怀里窘然挣扎道:“放我下去!”赤膊壮汉搂着我反而跑得更急,在纷至沓来的枪雨之下慌避不迭的说道:“现下放开你是死定,你瞧后边枪落如雨的架势有多吓人,即使我已然经历不少阵仗,每次加卢斯他们纷纷投枪总要让我头皮发紧,想来大概是有老妈遗传的‘密集恐惧症’。说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们家历来只出文人,并不适合当兵打打杀杀。然而文人有什么用?我爸爸身为着名辩论家,纵然辩才出众,马略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吵不过他,只出一刀就结束了整场辩论。我妈妈改嫁给温文高雅的苏瑞又有什么好结果?西塞罗这厮根本不跟他讲法律,仗着手上有权,不由分说就推他上了绞刑架。西塞罗声称为此忏悔,却哪里有过真的后悔,没看见这厮又冒出来作祟了吗?此后我终于明白,真理在弓箭和投枪的射程之内。手上没兵没权,有理也说不清,反而被害惨死。你看我两个爹居然都先后落得同个下场,因而我看透了这一切,终于痛心疾首地领悟到舞文弄墨、徒逞口舌之争没作用。我不想再学辩论术,就从希腊半路跑去从军,当上了骑兵,摆脱了任人欺负的家族命运,而且我不再相信他们的谎话连篇。虽然我对‘共和’没信心,但也不等于我有野心。从小我就想法不多,一睡醒就茫然,平时很难集中注意力,唯独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击败‘万王之王’,因为我厌憎有谁这样让人叫唤。不过说来好笑,那些忽悠人的家伙说这是罗马共和国,多年以来我只看见此般古旧破败的城邦联盟满是争权夺利的坑骗与杀戮,‘共和’在哪里?”
“米洛,”树下有个率领多名箭士张开大弓的皮色黝黑之人语声嘹亮地喝问,“你的箭发在哪里?”
悄立山坡上拿着长枪剑盾的卷发男子亦惑目转望道:“米洛刚才发的那支箭走偏了罢?”
“没偏。”乱石丛间颤巍巍立起一位苍头老兵,裹着麻布佝偻而行,斜伸拄杖指点道,“米洛的箭从不走偏,就跟他父辈的为人那样,一贯走在正道上。”
随着杖梢所向,只见青痕点点,沾洒在落叶间斑驳杂错。
信孝不禁颤拿茄子惊异辨觑道:“怎竟似是蓝血?”
“并不很蓝,”树下有个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尾随察看道,“天青色的汁液沿着异影掠过之处,一路沾留而已。若非细辨,急难觑清。我要拿些回去检验,你帮我先捧着两个盒子……”
信孝颤茄后退,摇头说道:“我不想拿尸体。”花白胡须的家伙啧然道:“给你两个币,拿不拿?”
“这样啊?”信孝闻着茄子犹豫道,“购买力还是很低……除非再添加些。”
花白胡须的家伙转身说道:“那就算了。两个币够我好多天的伙食,你还摆谱?”信孝忙道:“既然你这么小气,那就一手交钱一手拿盒。长利,拜托别光在后边愣看,你过来帮着拿盒子,进城后我给你买一双新袜。”长利捧盒憨问:“多买一双好不好?另外我还想要一对崭新的手套,你看这副早都磨破了……”
嗖嗖两箭飞射,次第插在分布青液沾染之地。高处那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拉弓瞄觑道:“还有斜坡这边和弯路前面,追着那个方向沾留的青汁投射枪矢试试……”花白胡须的家伙仰望道:“那个显然属于异类,没想到你能射伤了它。”
“应该不是我们的人所伤。”有个躯形高大之人披罩麻布在树影里转望,目中精光凛闪,语声浑厚朗亮的说道,“似是最高统帅怀抱里那小妞儿先前所为。不知用什么玄奇手段,我觉察到她先已伤了那东西。非但留下青痕处处沾染,甚至使它一时发不出凌厉的锐芒再袭。正好给机会让咱们赶紧乘隙合力扑上前去围狙!”
“聊完了没?”赤膊壮汉边奔边嚷,“你们在那边还忙着唠闲嗑是吧?我快被追上了……”
随着一阵阵洪亮的嗥叫,树丛簌簌摇晃,纷折而倒。林雾间现出幢幢巨影缓移而近,长鼻大耳,獠牙尖亢的模样映入惊眸,我不由慌张道:“大家快跑,好多巨怪来了!”
“大象而已。”慈祥老头拾起假发歪戴脑袋上转觑道,“成群结队而至的阵仗够大,看来特里布拉斯这趟有够下足了本。把安东尼吓得更加乱跑,惶然奔在象群之中就像受惊的小绵羊一样。别看他平日装着作威作福,其实本性无非有如绵羊。”
信孝颤拿茄子提醒道:“你以后别乱叫他小绵羊,以免后果严重。”
“我偏要称他为绵羊。”慈祥老头抬起两只手摆在脑袋上做成犄角形状,口里咩咩而鸣,蹦蹦跳跳地朝赤膊壮汉扮羊取笑,不以为然的说道,“而且还属于人畜无害的羔羊。自从小时候起,我早就看穿他内心深处的孬相了,就凭他能把我怎么样?”
信孝闻茄走开,摇头叹道:“你要作死,我也没办法。”
“常言道‘不作不死’,”有乐刚爬出,其藏身处便被大象走来踩扁,摇扇匆忙奔蹿惊啧道,“谁教特里布拉斯玩这样大规模的阵势,当真惹恼了掌握兵权的安东尼,无异于‘作大死’!任凭你怎生提醒,跟他说这些全没作用,便如明确告诉世人要遭未来大难,人们也不当一回事儿,照样往绝路上继续折腾……”
“特里布拉斯又跑来骑象折腾了吗?”赤膊壮汉在象蹄扬尘弥漫之中边奔边嚷,“他也不长记性,当年他们追随的庞培去非洲骑象,摆出什么大象阵,有用吗?结果反而害得那些大象死了一路。庞培以为他果真成为东方一些王国的‘王中之王’,遭恺撒打败之后逃到埃及,被托勒密十三世的宠臣伯狄诺斯刺死。最后他用上大象没有?着名的法萨卢战役是庞培和恺撒进行的最大的也是最后一次决战。庞培集中所有的骑兵列阵,而我从罗马赶来指挥恺撒的左翼军团,打得庞培军团的左翼彻底溃散,其余军团看到左翼已败,也不战而退。结果全军覆灭。庞培在失败之后,企图到埃及寻求藏身之所。就在他乘坐的小船靠岸之时,埃及国王托勒密十三世的侍从挥剑向他的后背刺去,结束了庞培的性命。他指望能用上的大象在哪里?”
信孝闻茄转询道:“你也有参加过着名的法萨卢战役?”
赤膊壮汉未及回答,霎随尘雾中异影倏近,群象惊蹿。他忙跑去人多之处,身后接连有兵士持剑盾被撞飞掼落。长利浑未觉察,只顾在树边揭盖愣看盒内,随即憨笑道:“里面有两个公仔。”
一条粗长之影柔伸曳晃,将他揪离歪倒将倾的树下,放到象背上。我瞥见那影似是象鼻,未及细瞅,象群里有人哈哈大笑:“没有了恺撒那样的强势首领,安东尼一伙只会跟小孩儿们躲在这里玩‘过家家’了吗?”长利憨问:“那是谁呀,看上去几乎要高过树梢的样子……”信孝颤着茄子转望道:“瞧这般声势浩大,好像是共和派‘巨擎’特里布拉斯。”
“什么‘巨擎’呀?”向匡从高处纵落,将信孝他们推开,提刀凛视,在尘叶飞扬间微哂道,“是个人就说‘巨擎’,司马家族姻亲的那位山大姑素称‘山巨擎’,羊氏世家也有人自居为‘巨擎’,你不要相信这些。尤其是羊家和邵悌他家,将来我必找机会收拾他们,看谁笑到最后?我跟兄长向雄不一样,寄居在我家里混饭避祸的那些桓氏遗裔最清楚……”
信孝在他身后闻茄探询:“三国时期在嘉平之狱中被司马氏诛杀的曹魏大司农桓范,殃及谯国龙亢桓氏沦为刑家,在西晋并非高门望族。桓彝小时候是不是在你那里住过?后来桓彝南渡,交结名士,跻身‘江左八达’之列,志在立功,曾与明帝密谋平定王敦之乱,使得家族地位有所上升。为避劫乱,桓彝之妻孔宪躲去亲戚向家,在你孙女儿那里生下爱吃肉丸的小元子,这孩儿未满周岁时,便得到常在你家打牌的名士温峤的赞赏,因此以‘温’为名,长大后名叫桓温。昔因桓彝在‘苏峻之乱’被叛军将领韩晃杀害,县令江播参与谋划。当时桓温年仅十五岁,枕戈泣血,誓报父仇。不久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备好兵器,令一众家丁严防不测。桓温乔扮混入江庐,手刃仇家诸子,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桓温为人豪爽,姿貌伟岸,风度不凡,长公主司马兴男尤其倾慕他,拜为驸马都尉,并袭父爵。成为晋明帝司马绍女婿之后,东晋书法家、权臣桓温三次出兵北伐。宰相桓温溯江而上,灭掉‘成汉’王朝,病逝时年六十二岁,丧礼依照安平献王司马孚、西汉大司马霍光的旧例,祀于太极殿享奉尊荣,谥号宣武,世称‘桓宣武’。后来大将军桓温的儿子桓玄篡位废掉司马家族的晋朝。毕竟世受你们家族影响,他们也是快意恩仇之人,有帐必算……”
“我也是有帐必算,”赤膊壮汉往人多处边跑边嚷,“骑象算什么巨人?站在大象背上就敢自居为高人一等,这样的贵族将来我必拉他们掉下来。刚才谁在混乱间叫我‘小绵羊’来着?”
信孝拿着茄子转望道:“你以后别乱叫,他听到了。”慈祥老头歪戴假发不以为然地嘲笑道:“其实他孬得很。一遇险情,每次都溜得飞快,就像受惊的小绵羊。我要告诉元老院所有人知道安东尼有多孱……”有乐摇扇叹道:“你不作死,就不会惨死。”
“唉呀,这里有个人惨死于象蹄之下。”赤膊壮汉忽有所见,瞅着趴在路边不动的苍头老卒,怆然悲呼道,“大家快给他报仇,举兵冲去元老院里面找人算帐,顺便查问西塞罗这厮是不是主谋……”
“别玩这手,”慈祥老头歪戴假发上前乱踢,提足踩来踩去,跺得苍头老卒忍不住叫苦而起,慈祥老头冷哼道,“跟我耍这些街头讹骗伎俩不好使。多年以前,我在街上转悠,早就见识过了。毕竟我也算是从低阶层下面混出道的……”
长利在象群里叫嚷道:“大家快瞧,我坐得很高。看见似有异影穿掠树叶间隙,朝你们后边绕窜过来了!”有乐摇扇边跑边望,惊讶道:“咦,他怎么会在大象上面?”
群象纷鸣,长鼻高扬之间,赤膊壮汉抱着我转头埋怨:“都怪你们骑象乱折腾,把山林里深藏的妖怪惊扰出来了。你看它的血是蓝的……”
“并不明显,”蚊样家伙在树下紧张地拨弄袖弩机括,不安转顾道,“死圣手下这班‘斥侯’按血液的色泽,自下往上依次分为紫色、天青、灰色以及白色,听说最厉害的是无色。我猜想它们必是追随着那些腕间嵌藏的异针寻至,死不甘心……”
我抬腕悄看朱痕转为微若针芒荧闪,忙问:“似又从林雾间追袭来了,要怎么驱逐它?”
“大象有用吗?”赤膊壮汉回头乱望,口中嗤笑道,“你看它们只会四处乱跑。小时候我被‘万王之王’儿子送来罗马炫耀的幼象喷了一脸水,围着欺侮半天,还追到我哭。从那以后我立下志向,将来誓必率兵打去他家,找他算帐。本来我也不想当真费劲折腾,可惜卡西乌斯这家伙就是沉不住气,他随克拉苏战败后被帕提亚人追赶,好不容易在叙利亚做个伏击,却没有耐心等候‘万王之王’儿子露面,就急着冲杀出来,结果只伏杀到一员大将,让‘万王之王’的儿子跑掉了……”
信孝闻着茄子亦有同感,在旁点头称然:“卡西乌斯此辈子就是这样。你看看他的经历,无论做什么都沉不住气,缺乏耐心。再有才也枉然,叙利亚伏击是明显的一例。他本来有机会伏杀日后的‘万王之王’,却没耐心静候其至。卡西乌斯回罗马后,对恺撒许诺让他当叙利亚总督也很快失去耐心。卡西乌斯和小布鲁图斯虽然杀死了当时罗马共和制度最大的敌人恺撒,但他未能利用形势对其党羽采取行动,没有及时除去安东尼等恺撒派的精英,使之成为共和派日后的劲敌,也为最终的失败埋下了祸根,这就是卡西乌斯目光的短浅之处。虽然卡西乌斯颇有才华,很快又去东方召集了十多个军团要打回罗马,但卡西乌斯却在非常关键的时刻因为误判形势而过早地自杀,他的提前死亡使得共和派失去了最后的支柱,腓立比战役的失败更加不可避免,毕竟小布鲁图斯后来作战再勇猛也已独力难撑危势。”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眼圈瘀黑地在后面转头惑觑道:“我也有机会变得非常勇猛吗?”
“有机会,”蚊样家伙在树下抬弩扫视暗处,口中说道,“不过要等到那几个黑人最终勇敢的挺身而出,为保护你而惨死之后,加上一班志同道合的老友先后遇难,使你由于心中悲愤难消,才越来越变得勇猛。根据随军亲历的希腊吟游诗人传颂咏唱英雄挽歌,叙述最后关头,在马其顿战场你亲自冲杀上阵,临终前浑身创伤挂彩无数。面对故人的遗体,安东尼无言地泪落。人有一个成长的过程,你也不例外……”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未及听清其言,雾中倏晃出没的异影骤近,向匡一刀搠空,仓促旋身发腿荡击。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慌避不迭,刚躲去几个黑人后面,向匡翻袂扫来一脚,其势迅猛。黑人纷乱惊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转头皱眉而啧:“你看……”随即脸挨腿影撂中,摔飞草丛里。
其躯掼落,有乐在草窝里叫苦:“唉呀,你别往我藏身的这边硬凑过来。”我闻声转望,不意异影已至背后。赤膊壮汉似亦同时脊为之凛,抱我慌奔,避往剑盾层层推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