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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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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陈家一家三口有什么新的进展吗?这都过了好几天了,他们还好吗?

    打从W520家庭辅导之后,陈家这几天都出奇的安静。

    陈启铭,在两位老师的引导下,第一次亲耳听到爸妈说出自己内心深藏不为外人知的感受,牢牢埋藏在心里面的委屈,以及他们对自己和对对方的失望和恼恨等内心话。

    对于启铭来说,这是一次崭新的体验。

    启铭发现父母不再是那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大人”。那一刻,启铭发现父母跟自己一样是一个有血有肉,会难过,会犯错的凡人。

    小时候,孩子看父母,就是巨人。

    他们保护我们,养育我们,在我们软弱无助的童年护着我们长大。如母鸡护小鸡,如农夫护着幼苗。

    小时候,总觉得他们无所不能,只要他们在,哪一天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害怕,有父母亲顶着。

    幼儿时期跟小朋友吵架,我们会说,“我爸爸说的”,“我妈妈说的”,对于那个时候的自己,父母亲说的,那就是真理,是事实的全部,绝对错不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不知道那一天我们恍然大悟,发现父母亲非全能全知,非圣贤,他们也会犯错。

    我们感觉被背叛,被欺骗,他们竟然隐瞒了我们这么多年。太可恶了,脆弱的心灵,遭受到了重击,我们不愿意再信任。

    步入青春期,我们摆脱童年的幼稚,却还未拥有成年的睿智成熟。青黄不接的少年,我们抗议,我们要让父母亲知道他们不是全都对的,我们也是有能力分辨是非黑白的,别再把我们当作无知小孩看待。

    资讯发达,网际网络成为我们的导师,我们这些在你们大人眼中的小屁孩,其实知道的,懂得的都比你们大人更多。别再尝试蒙骗我们了,你们骗不了我们,我们只要上网,万能的网际网络都有答案,都会把真相告诉我(虽然我们大人们都知道,那不一定是真相)。

    你们不懂?那我们也管不了,也不想管。我们青少年就是这样认为的。

    身为父母亲,我们也忘记了自己的小孩已经不小了,他们对于所见所闻已经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再是从前懵懵懂懂的小不点。我们若是再不改变跟他们相处的模式,孩子会渐渐离我们愈来愈远。

    步入青春期后的陈启铭,无情的卷入了父母的婚姻危机。你们大人以为这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们真的认为孩子可以不受牵连。你们做决定的时候有问过我吗?

    这些质问,启铭没有机会说。

    那一天,在W520一家三口藉着两位老师的引导,坦诚说出自己的心声。

    那一天,他们无法再逃避,必须正视家庭所面对的危机。

    那一天,他们被迫使一定要去思考对这个家的期待。

    陈先生踏出W520,心情比他来的时候更加沉重,走在商场的人群中,他有如幽灵,脚步漂浮。他毫无意识地跟家人吃完晚餐,离开商场回家,一切如梦如幻,现在让他再次回忆他离开W520之后的那一段时间,他脑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回家途中,好几次就要撞上前面的汽车,幸好启铭机警,将爸爸从幻境中给叫出来,及时刹车,才没有酿成大祸。

    “启铭一听到我们要离婚,他就像中邪般发狂,我该怎么办?”陈先生心里面乱得很。随了自己的心意,就会违背儿子的意愿。怎么选择都无法两全其美。

    “不离婚吗?要我怎么样面对这个女人?她对不起我,她对不起这个家,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不至于要报仇,也休想我会轻易说和。

    “我们还有希望吗?”啧!荒谬,不可能!

    “我就这样原谅她,这太便宜了她,不可能。”想到这,眼中血丝膨胀,充血。

    一连串没有答案的问题,不间断地煎熬着陈先生。不到三天,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突然老了好几年。

    “我这是犯贱。去追求什么浪漫,害了自己,害了家人。”哪个女人不追求爱情?不想好好谈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

    “我怎么这么笨,对方从来没有表示要跟我一起,我是鬼迷心窍吗我!”可是,我们那一段时间聊天是多么投契,他也表示过相识恨晚啊。

    自责,悔恨,失恋和感觉被教练耍弄,令得陈太太都瘦了好几圈,脸颊都凹了下去。几天来,完全不敢正视老公和孩子。在家里躲躲藏藏,避开他们。很想靠近,却害怕他们厌恶自己;很想知道老公的决定,又害怕激怒他,弄巧反拙。

    忐忑,不安,挥之不去。

    陈家,不再是战场,而是活脱脱的地狱。一个他们各自内心建造的心灵牢狱。

    坐落在得奖的小区,身处优美的环境,陈宅却变得阴风阵阵,门口似乎挂着牌匾,写着:生人勿近!

    预约见两位老师的日子,他们是既期待,也抗拒。

    期待,因为希望问题找到解药,婚姻出现逆转,一切恢复正常,回归正道。

    抗拒,因为无法预知辅导室内每一个人的反应,不确定最终的结果是否符合自己的心意。

    很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三人带着这样的心情,再一个踏入W520的大门口。

    W520辅导室内,秋平和露易莎严正以待,全副武装陪伴陈家一家三口再次进行生命探险之旅。

    露易莎的开场白明显比上一次短了,很快就转入正题,“可以尝试告诉我,过去几天你们的情况吗?”

    辅导室内鸦雀无声,陈家三口子的动作一致,都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大腿。

    看着眼前的三座塑像,等待了有2分钟左右,露易莎无奈的看着秋平。两人一起带领家庭辅导,他们必须同心同步。

    师徒俩对了眼色,起步。。。走。

    “师傅,看来今天是没有成果了,不如就这样算了。”

    “那是,付了费用,花了时间,这样等待下去,毫无建树。我看还是算了。”

    两人把手上的档案合上,正要起身,“等等,我说。”

    是陈启铭。

    上一回,他话最少,快结束时还发飙,今天他竟然自我推荐,第一个发言。

    “我不喜欢他们吵架,但是我更不喜欢他们在家里像是两个陌生人,完全没有交集,互不相干。”摇摇头,接着说,“不是,不是陌生人,像是仇人,在家里躲着对方。”

    露易莎和秋平专心听着,也不时观察两位家长的反应。

    “启铭,可以告诉老师,这几天你看见这状况,心里面想着什么?”

    “这不是我想要的。绝对不是。”

    秋平接过球来,“启铭,你会如何形容这几天的生活。”

    启铭侧着头,沉思了一回,“像鬼屋,也像地狱。”

    这话一出口,两位家长同步抬头,眼带诧异地看着启铭。

    “你胡说什么呢?”陈先生开口了。

    “老师问我像什么,我真的是觉得我们家这几天像鬼屋,我生活在里面有如地狱。那是我的感受,我的!”启铭把声量提高,是反击,也是辩护。

    “陈先生,你稍安勿躁,这感觉是非常主观的,既然是启铭的主观感觉,我们也无法加以否决。”

    陈先生欲言又止。

    “陈先生,你似乎不赞同启铭的看法,那不如你告诉我,这几天你觉得如何呢?”

    又是一片寂静。

    这一次,两位老师不需要再催逼他们了,球已经开打,接下来的寂静和静态,两位老师只需要耐心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先生深呼吸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抓了抓眉头,“我想了很多,也问了自己很多的问题,这几天我好像一直都在沉思。我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漆黑的森林,到处是浓密的树木,四周长满灌木和杂草。空气里湿气重的很,我感到很郁闷,潮湿,浑身不舒服。”

    四双眼睛都盯着陈先生,露易莎和秋平似乎拥有特异功能,立即化身进入陈先生形容的世界里面。

    “我很焦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森林。我找不到出口。越是急着要找到出口,我越慌,连番跌倒。搞得自己浑身是泥泞,脏死了,而且发出恶臭。腐尸的臭味。”

    陈先生这番形象化的形容自己的感受,令得秋平在哪一刻也感受到了森林里的那一股潮湿,闷热和空气中的腐尸臭味。

    “陈先生,那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我不知道。应该还在森林中吧!”秋平这时候觉察到陈先生那一头白发。

    上一次见面,有那么多白头发吗?

    90分钟的家庭辅导时间,从鬼屋到浓密的森林,再回到来W520的辅导室。这一趟的生命之旅,有点惊心动魄,同时也夹杂着唏嘘无奈。

    这一次,启铭没有发作。

    这一次,陈太太非常安静,少话。

    这一次,陈先生哭了。

    一个男人,从发现自己的太太感情出轨,戴绿帽,还要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委曲求全挽留太太。却被无情的回绝,以冷暴力对待。这一切,作为男人,他要向谁诉苦?他能够告诉什么人?

    一箩筐的苦水,满载的委屈,今天如决堤的水坝,一泻而下,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

    “对不起,不好意思,失礼了。”水势减弱,泪水流干,陈先生挥挥手难为情的表示自己失态了。

    “谢谢你信任我们,愿意坦诚以待,让我们陪你走了一趟生命之旅,一趟心灵旅程。”露易莎正准备着结束今天的辅导。

    “陈太太,我想知道,你曾经见过陈先生那么伤心吗?”婚姻触礁至今,争吵到冷战,他们夫妻俩应该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话,没有听见对方。

    不问还好,这一问,轮到陈太太决堤。

    不是流泪,不是哭泣,是那种无声的抽泣,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吸气,感觉她好像快要窒息了的哪一种。

    刚恢复常态的陈先生被太太的反应吓着了,目瞪口呆。

    启铭在一旁茫然失措。爸妈今天很失常!

    秋平立刻示意他们父子俩不必担心,安静待在就好。

    气,缓过来了,终于可以说话了,陈太太不断重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晓得她说了多少遍。

    在大家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陈太太突然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头正要碰到地上,启铭瞬间也俯下身体,双手抱着妈妈。

    这一刻,陈家三口哭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