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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wWW。qΒ5。com/

    三月末的永宁城,九街五围十一巷人潮涌动,妈祖庙前炮铳震天响,人们击鼓奏乐、演戏唱歌,献上五牲、五汤和十锦,祭奠妈祖诞辰。

    当道士开始做醮,香客开始祈福时,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从拥挤的人群腿缝间钻出,灵活的大眼睛往四处一溜,提着裙襬往庙宇左侧波浪形的山墙跑去。

    墙角下躺着一条不能屈腿的小狗,进庙烧香时她看到牠,姊姊说牠的腿受了伤,她想去照顾牠,可走不掉。现在趁大人们忙着祈祷时,她终于可以溜出来了。

    可当她靠近时,那条小狗竟瘸着腿逃开了。

    「狗狗别跑!」她小嘴一噘地追赶过去。不料小狗钻到了山坡草丛里,她不甘心地追上去,却忽然脚下一空,坠入一个洞里。

    泥沙落下,她惊恐地喊叫,但与环绕庙宇四周的钟磬锣鼓声相比,她细弱的声音如同拍打崖壁的惊涛所洒落的点点浪花。

    「不要怕,我来拉妳。」

    头顶传来温柔甜美的嗓音,她抬起头,小小的洞口出现一个女孩美丽的剪影。

    她好美,美得不像真人。难道是娘娘化身为凡人来救她?洞内的女孩想,仰着小脸问:「妳是救人的娘娘吗?」

    洞口传来轻快的笑声,一只修长玉手伸向洞中。「我不是娘娘,但我会救妳。」

    「哦,可是我构不着妳啊!」洞里的女孩踮起脚、伸直手臂也碰不到她的手指,不由深感遗憾。

    美丽的女孩似乎也很遗憾,但她不肯放弃。「妳等着,我去想办法。」

    「喂,妳不要走!」被困于洞内的女孩绝望地喊,却看到美丽的女孩已经消失在洞口,她只能暗自祈祷那个女孩不会扔下她跑掉。

    一阵脚步声趋近,洞口出现令人欢喜的身影,随即一根藤蔓降下,而后是甜美的声音:「用双手抓住它,我把妳拉上来!」

    洞内的女孩明白了,欣喜地说:「妳真聪明!」

    可惜女孩主意虽好,力量却不足。一番努力后,被救的人依然在洞内,救人者自己也跌落洞中。

    「哎哟,都怪我太重,害妳也掉下来了。」扯开挂在两人身上的藤蔓,帮气喘吁吁的美丽女孩站起身来时,红衣女孩内疚地说。

    「不是妳的错,是我没用,我该去喊人来救你的。」

    「唉呀,妳的头破了,眉心有个血点子!」红衣女孩看到对方正流血的额头时,惊恐得要哭了。

    「别担心,我掉下来时踫到石头了,而且这是胎记不是血点子,妳别担心。」漂亮女孩用手摸摸额头安慰她,但却摸到粘粘的液体。看到手指上鲜红的血时,心里也有点发慌,不由面色苍白。

    「呃,好多血啊!」红衣女孩惊慌地说,撩起衣袖为她擦拭额头上的血。「都是因为我……妳会不会很痛?」

    「不很痛,妳不要担心。」看着她哆嗦的样子,漂亮女孩微笑着从兜里扯出一块漂亮丝巾。「还是我自己来吧!」

    听她说不太痛,红衣女孩略感安心。可是看着那块被弄脏的手帕,她仍然感到忧虑。「这么多的血,怎么办?」

    「别怕,血很快会干的。」女孩安慰她,并换个话题问道。「妳叫什么名字?为何掉到洞里来了?」

    「我叫芙蓉,都是那条瘸腿小狗害我摔下来了。妳呢?妳几岁?」

    「我叫林瑛,今年八岁。」

    「喔,妳比我姊小两岁,比我大两岁。」她开心地说。「妳也是来拜娘娘的?」

    「是的,不过我不喜欢看道士作法,所以跑出来,结果听到妳的呼叫。」

    「我也不喜欢,才跑来找小狗,害妳掉下来。」芙蓉惭愧地说。

    「不要再那样说,有我来陪伴妳不好吗?」

    「当然好,一个人被闷在这里,我好害怕!」

    「不用害怕,等外面的锣鼓声停歇后,我们一起喊救命。」

    她的镇静给了芙蓉极大的安慰,她羡慕地看着她。「妳好漂亮,而且好勇敢喔!就像我大哥一样。妳做我的朋友好不好?」

    她的赞美让林瑛很开心,可将她与她的大哥作比,这让她稍微觉得好奇。不过她喜欢朋友,因为她是那么的需要朋友。「好啊,我很高兴有妳做我的朋友。」

    「太好啦,我们拉勾!」芙蓉快乐地伸出手,林瑛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小指头勾在她弯曲的指上,两人一同唱起来:

    「金钩钩银钩钩,妳的东西给我吃,我的东西给妳吃,从此都是好朋友,谁悔谁就变小狗!」

    唱完,拉完,朋友之盟就算完成了,芙蓉热情地邀请道:「阿瑛,我们永远是朋友,以后妳到我家来玩,我娘和我的哥哥姊姊一定会喜欢妳。」

    「他们不认识我,怎么会喜欢我呢?」很少离家的林瑛担忧地问。

    芙蓉小胸脯一挺,振振有辞地说:「因为妳帮助我,还为我流了血,我的家人当然会喜欢妳。我大哥最讲义气,只要他喜欢,合欢岛的人都会喜欢妳!」

    「合欢岛?!」林瑛的脸色忽然变了。「妳是合欢岛的郭家人?」

    「是啊,我是郭芙蓉,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因为我是林家堡的林瑛。」

    此言一出,两个女孩都成了泥塑石雕似地僵住了。

    半晌后,六岁的芙蓉愤怒和不解地说:「为什么大人们不许我们来往?妳这么漂亮、这么好,我喜欢妳。」

    「我也喜欢妳,可是我们两家是世仇,互不来往已经超过三百年。」林瑛的声音同样悒郁。「妳的家人不会让妳跟我来往的。」

    「我才不管呢,我要妳做我的朋友!」

    林瑛第一次见识到郭家小姐火爆的脾气,她小小的拳头在潮湿的洞壁上敲打着,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小脸因为愤怒而发红,声音高亢坚定。「我不管,我们已经拉过勾,谁都不许反悔,妳要反悔吗?」

    「我不会反悔。」林瑛保证,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有这个新朋友。

    「那记住啰,我们永远是朋友!」

    「蓉儿,找朋友需要到猎狐洞里吗?」

    头顶传来清脆的声音,芙蓉立刻叫了起来,因此林瑛知道了来者的身分。

    「姊姊,快救我们。我追小狗掉下来,阿瑛为了救我也摔进来了,还受了伤,妳看,她流了好多血哦!」

    说着,她还用双手托起林瑛的下巴,让上面的姊姊看到她流血的伤口。

    洞口的女孩很干脆地说:「等着,我去找大哥来。」

    芙蓉安心地坐下,仰头看着洞口说:「她就是我姊姊芙兰,所以现在我们不用担心了。我大哥会来救我们也会帮妳治伤,他好有本事,又不怕黑,再深再黑的山洞都难不住他,而且只要他把手放在妳的伤口上,妳就不会疼了。」

    「妳大哥不是在泉州少林寺习武吗?」见她如此崇拜她的大哥,林瑛好奇地问。

    「是的,他和二哥都在少林寺,只有重要日子才回来。今天是娘娘生辰,他是族长,当然要回来祭拜。」

    林瑛还想问,就见芙蓉仰起的小脸上布满笑容。「大哥,快救我们!」

    「闭上嘴,小淘气,大哥可不想让妳吃一嘴泥。」

    「阿瑛,快护着脸。他就是我大哥郭逸天。有他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担心啦!」芙蓉咯咯地笑着告诉她,并用手抱住脸。

    林瑛彷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她完全被洞口高大强壮的身躯吸引了。

    她抬起头望着上方,欣喜地想,郭家大哥醇厚低沉的嗓音真好听,而且他对芙蓉说话的亲昵口气也让她格外羡慕。

    她也有兄长,可她与哥哥不是很亲近。也许从小被责任压着,她的兄长比较沉默寡言。因此当看到芙蓉的大哥像壁虎般沿着洞壁攀下,一边轻松说着话,一边将笑个不停的小妹夹在腋下回到洞口时,她心里充满了感动。

    「大哥,你快下去救我的朋友。」刚站稳脚的芙蓉对她大哥发号施令。

    「妳的朋友为何要我去救?」大哥显然在逗她,可芙蓉不知,急得发脾气。

    「你就是得去救她,她是为了救我才跌下去的,而且她受伤了,都是我害的!」

    「大哥,你真的要去救阿瑛,她满脸都是血呢!」

    这是芙蓉的姊姊芙兰的声音,而后是她们的大哥宠溺的声音。「好啦好啦,妳们两个退到一边去,别堵着洞口碍我的事。」

    「姑娘,靠边站,别让我压到妳。」悦耳的男声由上方传下来。

    洞内的林瑛知道这是对她说的,她本想大声回答他,却发现心跳声压过了她的声音,她不知道顶上的人是否听到了她的响应。

    就在她紧贴着洞壁站好时,洞口的光线被挡住了。

    一个黑影降下,仅仅喘口气的功夫,她眼前已耸立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子。他很魁梧高大,由于他的存在,洞内显得十分狭窄,当她仰起头来时,发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距离,自己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而他宽阔的胸膛足有她两个身子那么宽。

    他有双令人畏惧的黑眼睛,她很好奇当他跟他的妹妹们说话时,是不是也用这样严厉的眼神看她们。如果那样,那她真的很佩服他妹妹们的胆量了。

    「抬起脸,让我看看妳头上的伤。」

    他的声音很轻柔、很好听,跟他严厉的眼神一点都不像。

    她顺从地抬起脸,视线由他开始长胡须的下巴,慢慢移到他的脸上,立刻被他俊美的五官吸引了。

    他长得一点都不温柔,粗硬的线条和冷峻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很冷漠。可是站在他面前,她却有种安全感。她的心跳似乎震动了小小的山洞,她好担心那会吓到他。幸好他只专注于她的伤口,并未留意她失礼的注视和狂乱的心跳。

    他的目光在她眉心小红痣上停了停,柔声道:「忍着点,等我把妳弄出去,给妳擦上药膏后,这伤很快就会好了。」

    他温和的声音稳定了她的情绪,她轻言细语地回答他:「我没事。」

    「是的,有我在,妳不会有事。」他话音刚落,林瑛只觉得身子一紧,转眼就被他带着「飞出」了洞口。

    当他把她稳稳地放回地面时,郭家姊妹俩立刻围住了她。而她仍惊诧不已,遗憾自己还没来得及体会在他怀里的感觉,因为那实在是很短暂的瞬间。

    「这么漂亮的脸蛋,我们可不能留下任何伤疤喔!」他将她拉近轻松地说,而他手中多了个小瓷瓶。「会有一点点痛,不过我会很小心,尽量不弄痛妳。」

    他的口气彷佛在哄一个爱哭闹的任性小孩。

    他抚摸她额头的手轻柔得像轻风吹拂,对从小几乎没有享受过这种怜爱的林瑛来说,那是一种新奇而温馨的体验。她忽然有种想哭、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但她知道自己当然不能那样做,于是,她将双手紧紧地背在身后。

    「阿瑛不要哭,我大哥的药很灵呢!」芙蓉凑过来安慰她。

    听到小妹的话,郭逸天立刻停住手,俯下身,当看到她眼里晶莹的泪水时,担忧地问:「很痛,是不是?」

    「不,一点都不痛。」她摇头,泪珠顺势滑出了眼眶。

    他看着那一粒粒泪珠,惊讶地问:「那妳为何哭?」

    「因为……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帮我擦药。」她羞愧地抹掉眼泪,细声细气地说。

    他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将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问道:「妳爹娘呢?他们不照顾妳吗?」

    「我娘生下我就死了,我爹也去世了。」想到两家的仇怨,她不敢说太多。

    原来这个漂亮女孩竟没爹没娘,他不由同情地问:「那是谁在照顾妳呢?」

    「侞娘。」

    他明白了,理解地说:「难怪妳这么安静乖巧!妳一定很孤独。」

    他的话让她的眼睛又红了。侞娘疼爱她,但因眼睛不好,照顾她时难免粗糙。哥哥忙碌,除了每日晚饭陪她外,其它时候她很少看到他。其它仆人对她是有求必应,只是她从小就不是个爱使唤人的女孩,因此她的孤独和寂寞没人知道。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却能一眼看出她的孤独、了解她的寂寞,这怎能不让她心动?

    可是,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他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用细布擦净她额头上多余的药膏和血污后,告诉她:「只要今天别再踫到它,这个伤口会很快复原,最多留下一点淡淡的印子。」

    「谢谢你,郭大哥。」她根本不在乎是否会留下伤疤,只担心能否再见到他,可是她不敢问。

    「我才该谢谢妳,如果不是为了我妹妹,妳也不会受伤。」

    他的目光依然犀利,但带着暖意。小林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是腼腆地微笑。

    「好啦,我进去了,妳们两个要跟我进去吗?」他直起身子问他的妹妹。

    「不了,我们陪阿瑛。」芙蓉最先回答。

    可是阿瑛的眼里似乎只有高大强壮的郭逸天,她呆呆地望着他。心想,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恍惚中,她看到他对她挥挥手,或许是对他的妹妹们挥手。之后,他像一阵风似地飘走了,但却在她懵懂的心里投下了一粒小小的、带着温情与期待的种子。

    「阿瑛,我大哥帮人擦药真的一点都不痛,是吧?」芙蓉快乐地问她。

    「是的。」林瑛稳了稳神,转头看着芙兰,坦言道:「我是林……」

    身材细瘦、五官与她大哥极为相似的郭芙兰立刻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妳是谁,芙蓉告诉我的。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妳救过芙蓉。既然妳是我妹妹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要跟妳们拉勾。」

    芙蓉高兴地又笑又叫,林瑛也很开心,因为她又多了一个朋友。

    三个女孩坐在山坡上,再次拉勾立誓,并约定以后就在魔鬼滩见面。而林瑛想到她严守家规的哥哥,便要求她们悄悄来往、不要声张,以免惹出麻烦。

    她的忧虑立刻得到芙兰的响应。

    「没错。」虽然只有十岁,但这个郭家女孩显得很早熟。她说。「虽说郭林两家的仇恨都过去几百年了,但我们的兄长仍固执得像牛,他们肯定不会准许我们来往。所以,还是不让他们知道的好,反正魔鬼滩那里本来就没有人会去。」

    自此,被郭、林两族视为禁区的魔鬼滩,成为她们相约历险的天堂。

    ▂▂▂

    永宁湾是一条狭长的海域,它东迎大海,北倚永宁城,南临风景如画的合欢岛,背靠峰峦竞秀的象鼻山。

    林家堡就建筑在象鼻山的悬崖之上,在它的南端,有道山崖横空而出,像一只卧身昂首的猛虎般蹲伏在岩石上,那里被人称为虎头礁。

    虎的前爪前伸,扑进惊涛骇浪的魔鬼滩,连着合欢岛;昂起的头仰天长啸,颔下是一道陡峭的崖壁,高达数丈,下抵暗礁密布的险滩,上指深邃无垠的长天。

    这里山上挂瀑布,河中奔激流,岸边陡崖耸峙、古槐蔽日;河水暗潮汹涌、漩涡幽深。经过千百年海涛的撞击拍打,部分岩石断碎在海里成为礁石,山体则在年复一年在狂潮细浪的冲击下形成一层层、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海蚀洞。随着时间和海浪的侵蚀,海蚀洞有的隆起,有的下陷,最终形成一个个彼此独立,或彼此相连的幽洞,与森林河流纠结着隐藏在山脉之中。

    三个女孩经常相约在这片神秘幽僻的险滩捉鱼捕蟹,攀崖探险。芙兰、芙蓉还将家里废弃的船运到这里,三人在急流中学习船技。在树林里模仿哥哥们练武,累了,就躺在厚厚的草地上说着各自家中的趣闻轶事,聊着各自心中的梦想。

    林瑛对她们说林家堡的趣事,说她的侞母和她面冷心热的哥哥。

    郭家姊妹说得最多的是她们的大哥,因为郭逸天无疑是合欢岛上最受尊敬的人,即便他长年不住在岛上,但他的影响力从未间断。

    自从八岁时见过他后,林瑛心里就住进了那位英俊严厉的郭大哥。因此她很喜欢听她们讲他的故事,有时当她们不说时,她还会开着话题引她们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她们的话题不断深入,林瑛虽然很难见到郭逸天,但她感觉自己与他越来越熟悉了。

    在一种期待和了解中,她对他的爱慕日渐积累。她渴望见到他,尽管每次见面都是在集会或者庆典上;尽管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多了个美丽的仰慕者。对她来说,只要能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她们结识后的次年秋,一天午后忽降暴雨,一时来不及跑回家,她们只好沿着山崖来到虎头礁下避雨,竟无意中发现一个十分隐密的洞口。于是钻进去,在狭窄的洞里烧火烤鱼蟹。吃饱歇够后,雨也停了。

    走出洞外准备回家时,她们震惊地看到虎头礁下骇浪滔天,洪水不仅吞没了魔鬼滩,冲走了她们的小船,也淹没了她们返家的路。

    三个女孩傻了,只好再回密洞,沿着狭窄的石洞探寻出路。

    很快,她们又有了惊人的发现:这个窄小崎岖的石洞竟然通向合欢岛上,芙兰、芙蓉住的小楼后院。这个意外发现令她们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欢跳。

    而后她们决定继续探险,找出通往林家堡的出口。

    可那很不容易,洞内岔路多,洞口多堆积着碎石灌木。在找到两个洞口都与林家堡无关后,她们并未泄气。

    最终在山洞底部发现一个细长的小洞,趴在洞口往外一看,女孩们忘记了疲累,快乐地笑了。

    尽管这个洞口更像一条石缝,但洞外正是林家堡地势最高的墙垣拐角,隐蔽性极好。

    这条密道的发现令她们兴奋不已,分手前,三个姑娘发下重誓,绝不把密道的事告诉第四个人,就连最亲的亲人都不能说。

    从此,她们借助这条密道,不仅能自由出入,还能偷偷溜进对方家中探险。但由于林家堡结构紧密,人口集中,为了避免撞到人,她们的此类探险多在合欢岛上,而林瑛也因此有了更多接近郭逸天的生活和亲人的机会——了解他、熟悉他的机会。

    随着年龄的增加和感情的积累,她对他的崇拜与仰慕转变成了深深的暗恋。那是一种痛苦而甜蜜的感情,她爱他,却是既不能让他知道也不敢让旁人知晓,就连对好朋友芙兰姊妹也不敢透露半点相思。

    她所能做到的,只是将他深藏在心里暗自思念。当郭逸天回家或出席重要节日庆典时,在远处默默地凝望他。

    思念中,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完美。

    终于有一天,她泄漏了心中的秘密。

    那是她十三岁生日的前一天,郭家姊妹告诉她,她们第二天要去泉州看望她们的大哥。因为他即将离开少林寺,赴京参加武举考试,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让我跟妳们一起去。」她连想都没想就说。

    芙兰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彷佛知晓一切的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令她相信自己的心事根本瞒不过聪明敏锐的郭家大女儿。

    「那是白天耶!」单纯的芙蓉则对她的心事毫无所知,直言道:「会有好多人看到我们,妳忘了去年在魔鬼滩我们差点撞上妳哥哥时,妳吓得半死的事?这次如果被他发现,准会责罚妳,我可不想害妳被锁住。」

    「不……我不怕。」她虽然说不怕,但口气却有点犹豫。她也担心被哥哥发现,哥哥本来脾气就不好,近来更加的恶劣。如果被他发现她暗中跟郭家来往,一定不会轻饶她。可是,如果放弃——

    看到她眼里的迟疑,芙兰也开口劝她:「妳还是别去了,等送完大哥回来后,我们会告诉妳有关大哥的所有事情。」

    不,她不能放弃!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放弃这次机会,也许得过好多年才能再见到他,这让她怎能忍受!

    「明天是我的生日,只要我说去泉州买东西,我哥一定会答应。」她坚定地说。「告诉我你们会在哪里,我让我家的船送我过去。」

    芙蓉还想劝阻她,但她姊姊开口了:「那妳来吧!我们会在刺桐港,妳让妳家的船明日上午到那里,我会找人来带妳。」

    林瑛顿时转忧为喜,开心地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上午会在那里等妳!」

    那天剩下的时间,林瑛彷佛变了个人,一改往常的恬静安详,变得活泼快乐,笑靥动人。就连陪她吃晚饭的哥哥都感觉到了她的兴奋,不由歉疚地对她说,以后他会记得让人常陪她出门玩玩。

    哥哥的歉意带给她小小的罪恶感,但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取代了一切。那一夜她几乎整夜没睡,看着天边的星星,期盼着天明。

    第二天上午,她的船如约赶到刺桐港,却没有看到任何郭家人,只有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等在那里,说请她到他店里去坐坐。

    她猜想他一定是芙兰派来给她引路的,不由暗自高兴。

    看到只有芙兰、芙蓉在屋里时,她很惊讶。「妳们怎么在这儿?郭大哥呢?」

    「阿瑛,我大哥走了。」性急的芙蓉简单的一句话,令她心头一凉。

    「什么?」她神色愀然。

    芙蓉急切地告诉她:「本来大哥要进京考举,可是有位大人说倭寇横行,办什么武举,要带大哥去打倭寇。我娘也说好男儿当为国分忧,还说等我二哥再学几年功夫后,也要他去打倭寇,大哥就这样跟随那位大人走了。」

    「郭大哥走了!」她两眼茫然地看着窗外,失魂落魄地想:过去他在泉州习武,一年总能见几次,如今他走了,走远了,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心一酸,她伏在窗台上哭了。

    她这一伤心痛哭,将郭家的两个女儿都哭懵了,但也幡然知晓了她的心事。

    芙蓉走到她身边,拉拉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阿瑛,妳真的很喜欢我大哥吗?」

    「我……我很……」林瑛知道自己失态了,她哽咽着想克制自己的感情。可她不知道,一旦溃堤FL的感情,岂能说收就收。

    十五岁的芙兰将她搂进怀里,陪她落泪,轻声安慰她:「他会回来的!」

    就在那一天,三个女孩之间又多了一个秘密:美丽的阿瑛喜欢郭家大哥。

    ▂▂▂

    女孩们的心事伴随着年纪在长大,责任也在增加。

    又一个夏日到来,林家堡的青壮年大都跟随堡主出海捕捞,林瑛在安排好人手晒鱼、补网,又到海边送走海上接应的渔船后,独自走上雄峻的墙垛。

    清爽的海风吹拂着她,炎热消退,她舒适地靠着墙堞,视线由眼前蜿蜒的河流转向远处浓荫覆盖的魔鬼滩,耳边彷佛听到当年三个女孩清脆的笑声。

    她们已经好久没去魔鬼滩了。自十四岁后,她成了林家堡的女主人,替哥哥管理家务。在那之前,芙兰已成为郭老夫人的得力帮手,协助处理岛上事务,芙蓉虽然无事一身轻,但失去她俩,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到魔鬼滩玩耍。

    对林瑛来说,这一年多来最烦恼的事,莫过于那些不断前来提亲的人。

    侞娘总催她定下来,哥哥也问过她是否中意其中一位。可她对那些提亲者毫无兴趣,自然是来一个回绝一个。好在无论侞娘如何絮叨,哥哥倒是从不勉强她。

    对此她很感谢哥哥,因为她的心早已给了那个充满阳刚之气,英俊得令人不敢细看的男人。虽然已经两年多没有见到他,但透过他的妹妹,她知道他的大部分事情。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威震海疆的将军,倭寇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胆战心惊;还知道他亲自招募训练了一支平倭军,其中不少人来自合欢岛,因此被人称为「郭家军」。也因为有这些人,关于他的消息才能源源不断地被传回来。

    她为他感到骄傲,也为他担心。火炮不长眼,谁知什么时候会挨上?

    视线不由地转向河对岸的合欢岛,这两天太忙,她一直没空过去,不知岛上是否有郭大哥的新消息传回?想到这儿,她跳下城垛往密道走去。

    狭窄的密道这几年早被她们走熟了,就算闭着眼睛,她也不会走错。

    出了密道,她按照惯例,先在庭院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后才进入那幢郭家姊妹居住的小楼。

    她走到门口,静静地打开门走进去。刚拐过楼道,她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那是一副高大而强壮的身躯。那人好奇怪,走路静寂无声,动作却迅捷如风。才撞到她,一双大手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拉住。

    虽然因为他的拉力,她没有摔倒,但对方胸前的铁环还是碰痛了她的额头。

    她闷哼一声,摸着脑袋仰起脸,心猛然一跳:一个军人!

    「姑娘,我没撞伤妳吧?」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她霎时忘了呼吸,眼前分明是她思念已久的心上人!

    「郭大哥,你回来了?」她忘情地抓住他。

    郭逸天听到她热情的呼唤,皱起了眉头。「妳是谁?我们见过吗?」

    他居然不认识她了!这令她好失望。

    「我是……」她刚想自我介绍,忽然记起自己敏感的姓氏。因为怕他像哥哥一样牢记家仇,当即住了口,用手拨开额上散发,指着那里淡淡的伤疤说:「你还记得这个吗?七年前,在泉州娘娘庙……」

    「妳——阿瑛,妳是那个为救芙蓉掉进洞里的小阿瑛,对吧?」

    他终于还是没有忘记她!林瑛快乐地点头。「嗯,正是我。」

    「噢,妳长大了,比以前更漂亮了。」郭逸天惊艳地看着她清秀的小脸,温和地问。「刚才我有没有撞痛妳?」

    林瑛摇摇头,感觉彷佛喝了酒似地脑袋晕乎乎的,身子轻飘飘的。

    郭逸天想放开她,可她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郭大哥,你又要走了吗?」

    「不,我刚回来,要住二十来天才走。」

    「是吗?那太好啦!」听他可以回来这么久,她感到格外开心。

    他看着她美丽的笑靥,心里感叹道:她不再是那个羞怯爱哭的孤独女孩,而是一个漂亮的小女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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