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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着被一记暴栗敲痛的脑袋,我坐在驿馆的床榻边。
夜浔此时正施法将我脚踝上沾染的尸毒拔出来,那团黑色粘稠的污血从我脚上分离时还带起丝丝痒意。
“我怀疑我上辈子跟你有仇,不然脑子里那种是个男人,就都是淫贼的执念那里来的!”夜浔皱着眉头,冷哼道。
他正有条不紊地操控着法术内息,遒劲纤长的手上有枚整齐漂亮的牙印。
我尴尬一笑:“可夜大人当时那般模样,确实像极了色中恶鬼.....”
我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但还是被夜浔听见了,他微抬头利落地剜了我一眼,又继续着方才的动作。
我心里没底,飞快正色跟他解释:“夜大人洁身自好,是我心思龌龊,您就小人不计大人过原谅我吧!”
他眉头紧得愈发厉害,黑着脸不说话的态度让我更是进退两难,深怕他一个不乐意把我脚给折喽。
纠结犹豫片刻,只好做小伏低的敛着声气与他讷讷道:“您都已经揍我了,就不能消消气吗?”
那厮猛地抬头,眼风从上至下将我扫了,一遍语气不善地叱道:“那你还咬我了呢?”
他这一惊一乍,不小心牵动了手上的法术内息,我的脚上犹如被钢针猛扎了一道,疼得我下意识将脚抽了回来。
夜浔先是一顿,面色兀地松缓了下来,冲我伸手,语气平静道:“还差一点!”
我忙将抓过被褥将脚盖上,摇头推辞:“不劳夜大人费心,我已经是一个老练的无常了,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完成的!”
同样的当,谁会再上第二次呢,除非我脑子被他揍傻了!
夜浔一副气血不畅的样子:“等你学会了此术,怕是那毒早已透过法身渗入魂灵,你也就成了冥府中第一个鬼瘸子!”
他刻意在后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说起瘸子,在我脑中循环往复,出现的都是小瘸子那副弱不禁风的麻杆样。
吓得我赶忙掀开被褥,双手捧起那只蓄着黑血没有知觉的脚,恭敬道:“久闻夜大人仁慈心善,还望快快施救!”
听着夜浔那厮得意忘形地一声嗤笑,我心中犹如十万只野驴子奔腾而过,昔日的光辉形象碎成一地渣渣。
我不想变成瘸子!
正捶胸悲叹之际,脚下又传来了熟悉的痒意,夜浔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手中的术法帮我拔毒,黑色的污血渐渐在虚空中汇聚成型。
夜浔原本是坐在榻前的雕花木凳上,经过方才的一折腾,便索性直接坐在了我的床榻边。
他面容清冷,眼帘垂下,遮住了那双仿若琉璃的瞳孔,但那两扇纤长的睫毛,却让人忍不住想送去一阵风,看它扑闪几番。
这厮人虽刻薄了点,但长相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嘛!
夜浔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一般,嘴角微勾,操着那副倨傲的语调杀了回来:“白大人自诩是个老练的鬼差,竟然会不知道自己中了尸毒?”
我摸了摸额角,与他解释道:“我一开始不确定的,以为只是普通的阴邪入体,直到你在小树林扒我衣服的时候才猛地联想到的。”
夜浔那厮蓦然咳了咳,眼风慢悠悠地斜睨过来,我心中一惊,立马识相地改口:“救我的时候......”
那厮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尸毒和阴邪区别极大,痛与不痛,你也应该分辨得出来啊?”
我面色平静地冲他摆手:“恰巧这个尸毒它不痛。”
“不痛?”夜浔扭头过来看我,脸上满是疑惑。
他这一盯,盯得我胆战心惊,生怕他手再猛地一抖,到时候我连哭都来不及。
那厮定然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莞尔一笑,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脚踝上:“我还以为一路上白大人面不改色的模样是强装出来的......”
我耸了耸肩,甚是坦荡道:“我从来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小把戏。”
“好像,是这样吧!”夜浔笑靥浅浅一绽。
唔,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的脚踝上才渐渐褪去了那股浓郁的黑,而那些拔出来的尸毒,被夜浔装进了一只净瓷小瓶。
他起身理了理袖子,嘱咐我道:“那尸毒有些奇怪,法身的脚踝被它汲取了生气,要调息两天才能恢复,在这之前你就只能活该当个瘸子。”
我还未来的及哀嚎,就被夜浔抢先一步严肃交代道:“宫里如果来人请你,就称病不出好好呆着驿馆,等我回来!”
咿,他要走?该不会是被邪师打怕了,想趁着我腿脚不好,自己跑路?
我赶紧机灵地抓了他一只手,如临大敌一般抬头望他:“你要去哪里?”
夜浔那厮歪了歪头,平日里凌厉的眼神,此时却荡起一层涟漪:“自然是回趟幽冥,去收拾那被我连魂带棺椁扔进地狱的妖魂。”
我将信将疑地松手,复又觉得不妥,再次将他攥住:“真的?”
我觉得我说这话定是没过脑子,人家都已经解释了,我又再巴巴地确认一句,倒显得我不豁达了。
我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看着夜浔的身影散化成光,直至消失不见。
也罢也罢,那就只好委屈我这个伤患睡上一觉了!
然而这一觉,并不是我所想的那般舒服惬意,相反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穿着盛装坐在马车上,车外是人语马嘶,利器出鞘相击的清泠声,不时有人撞上我的马车,新鲜温热的铁锈味从四面八方钻进来。
听这激烈的厮杀声,外面定是个尸横遍野的修罗场,可独独没有人袭击这辆马车,我想逃,却也动不得,说不得。
呼呼一阵风过,马车前边的绸帘被吹起,四周突然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之中,我试着抬了抬手,居然发现我能动了,便赶紧起身拉开绸帘往外逃。
帘子拉开的瞬间,一个没有人皮血淋淋的怪物蓦然与我正对,他扯了扯嘴角:“你走不掉的~”
“桀桀桀——,咯咯咯——”男女老少的声音从四面围拢过来,绕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模糊地能捕捉到几个转瞬即逝的字句,但又绝对记不真切。
那声音裹得我快喘不过气,闷闷地,如同置身于沉重密闭的沼泽之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眼看自己快要陷入其中,失了心智,耳边猛然乍起一阵清脆的碟碗碎裂之声,伴随着男男女女的推搡声。
谁啊,太吵了!
女子略带局促地敲门,语气仍是柔柔的:“圣女,圣女?”
圣女?是我吗?不不不,他们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奉旨前来,皇命不可违!”这是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听起来满是收敛不住的欣喜。
“不可以去啊,我太忙了,我还得等着他们......”我嘴里迷糊地呢喃道。
等着,等谁?
脑中凭空闪现出张脸,看我的眼神嫌弃到不行,嘴里讥讽道:“我们立功了,但你却瘸了!”
瘸子!瘸子?
“不要!”我猛地抽神睁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素净的床帐喘着粗气。
这种怪梦,三百年来第一次,奇怪,太奇怪了!
外面的吵嚷声还在继续,小丫鬟正费力地与那油盐不进的来客解释。
我脑中混沌得如团乱麻,想着施法召出一只杯盏砸了,已示愤怒。
可是十分不巧,在我使用灵力之时,却蓦然牵动得我受伤的脚踝一阵火辣辣的疼,这下脾气瞬间没了大半。
为求安静,我也只能缓缓挪下那只废腿下床,然后一瘸一拐地前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院子里被日头照得明亮又晃眼,我揉了揉眼睛细细打量来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