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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三,辰时初刻,长安城,骊山华清宫。
此时天色已泛白,云淡风轻,不出意外,这又是一个艳阳天。虽已渐渐入冬,但被朝阳这么一照,一时间倒也没有了寒意。相反,长安城外这座巍峨巨大的宫殿群,在晨光照射下显得愈发宏伟壮观。骊山因温泉而出名,玄宗皇帝喜爱此地,命人依山势在此地悉心修建了离宫,宫台殿宇,一应俱全,每逢十月,玄宗皇帝必会到此,岁尽方回长安。
此刻的华清宫大殿内早已聚集了上百人,从殿门往里走,服饰颜色渐深,到了天子阶下已是圆领窄袖紫袍,殿中各人腰间大多挂了金鱼袋、银鱼袋,这可是大唐天下的满朝文武,大殿之上可谓是一片贵气!但此时诺大的殿内却是个个站得笔直,无一人敢窃窃私语,更莫说高声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殿一侧,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等着这大殿的主人。
又过了一刻,大殿一侧突然传来了宦官的高呼声:“圣人驾到!众臣觐见!”话音刚落,众人连忙头俯伏至地,抱拳相握,左手按住右手,稽首行跪拜礼,众人不敢抬首,以表示对其上极大的敬意!
可过了许久,这才听到大殿一侧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只见一身着龙袍、头发尽白、年逾古稀的老者在宦官的搀扶下缓缓走入了大殿,虽已是风烛残年之势,但老者目光如炬,未曾见有丝毫浑浊,眉宇间仍透露着不怒自威的英气,这便是当今天下主宰,大唐天子——玄宗皇帝李隆基!
搀扶在他身旁的宦官同样也是发须皆白,但身子骨明显比玄宗皇帝硬朗,移动时脚力稳健,身体四周隐约有一股王霸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玄宗皇帝缓缓走向龙椅,大殿之下众人把头放得更低,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怠慢!终于,玄宗皇帝正坐于龙椅之上,刚一坐定!殿下便有人领头齐呼:“参见圣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大殿内呼喊声此起彼伏,与先前相比大相径庭!
李隆基缓缓抬起了一臂,霎时间大殿之内变得格外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闻,李隆基浑厚的声音开口道:“众卿平生!”
“谢圣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齐声拜谢,众人缓缓站了起来,不过仍不敢抬首肆意张望,个个颔首,等待李隆基继续发话。
李隆基朝大殿之下望了望,当即开口道:“朕今日召众卿到此,是有一事欲告知于天下!此事朕已思虑良久,还望众卿知悉!”殿下无人答话,李隆基于是朝身旁的宦官微微点头,宦官心领神会,当即打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受命于天,继位登基以来,已有四十三载,受先祖恩惠,几十年来,文治武功,事事顺遂,终得这大唐盛世!如今四海升平、国富民丰,朕不敢再擅拥帝位!受国师点拨,终悟大道!朕欲斋戒沐浴七日,洗涤世俗,在此封圣!还国事于朝,自此之后,以圣人之姿,光照世人!钦此!”
宣旨刚一结束,大殿之内顷刻间没有了刚才的安静,众人皆感震惊,一时间竟敢窃窃私语:“圣人这是何意?”、“以后朝政由谁统领?”、“封圣?”。。。
正在众人议论声越来越大时,突然大殿之内有人咳嗽了一声,大殿内霎时间又变回了刚才的寂静,只因咳嗽之人正是龙椅之上的李隆基,他用极其锐利的目光朝众人扫了一遍,终于缓缓开口道:“众卿对此事不解,情有可原!即便是朕也是思虑良久才有此决定!天下之事,朕早已参透!”李隆基边说边缓缓从龙椅上直起了身子,一旁的宦官见状连忙准备上前搀扶,可李隆基连忙一摆手,示意其不要,宦官见状也自是不敢上前。
李隆基在龙椅前来回缓缓挪着步子,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凡人若是做久了,势必会被世俗蒙蔽双眼,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难免会有错漏!可圣人却不同,可以不同的目光俯看世间,那岂不是看得更清楚?凡有大事,撩拨一二即可,何必拘泥于细枝末梢!天下俗事,还政于朝即可!天子不长智,而执政者长智即可!不知众卿家可懂得朕的苦心?”
李隆基虽如此说,可大殿之下仍是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摇头,正当此际,一身着紫袍之人突然往众人前跨了一步,伏地行起了大礼,礼毕后大声呼道:“圣人呐!圣人之言令臣茅塞顿开!臣感激涕零,深感皇恩厚重!”说罢,再次伏地跪拜!此人虽两鬓已有些许白发,但面如玉冠,相貌堂堂,正是那右相杨国忠!
其实众臣对陛下欲封圣之事早有耳闻,自从陛下痴迷道教后,已不止一次流露出欲还政出世之念,但以前不过是风传耳闻,这一次却是明旨昭告天下,如此一来,似乎事已成真!若此事成行,那最为受益之人无非就是此时跪地不起的右相杨国忠!
若是陛下欲传位于太子,大可直接退位,自封为“太上皇”,自大唐开国以来,这也不乏先例,早一些的如高祖李渊,近一些的便是李隆基生父李旦,可偏偏陛下此时提出的却是“封圣!”这可是头一糟,看来太子继位的可能性并不稳妥!那除了太子,放眼朝中之人,最有可能性的又是何人呢?那只能是位高权重的右相——杨国忠!
杨国忠虽然仪表堂堂,但骨子里却是一阴暗之人,仗着其妹杨玉环被陛下宠幸,短短数年,摇身一变,从一个混迹街头的痞子居然成了今日的右相!朝堂之上对其恨之入骨的大有人在,只是无奈敢怒不敢言而已!若是陛下真归政于他,那岂不是与窃得李唐神器一般!那今后这天下到底是李家还是杨家就得两说了!
杨国忠此时大肆谄媚、逢迎圣上,自是已算清了其中利弊,故而为之。李隆基听罢也不禁微微一笑,缓缓说道:“看来。。。还是右相深明朕的心思!”
可李隆基话音刚落,突然大殿之上便传来了咒骂声:“乱臣贼子!到底是何居心?其心、其行皆可诛!”此语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张望,只见一年轻男子手指右相大声骂道!男子年方三十出头,相貌清秀,一身道衣装扮,人群中也显得有些特别,此人正是待诏翰林,东宫属官李泌!此人虽然年纪尚轻,但自幼聪慧,深得李隆基赏识,早早便被李隆基安排至太子李享身边任职!此时见形势不妙,当即发难!
杨国忠侧脸一望,见是李泌,倒也不在意,只是冷冷一笑,答道:“圣人在上,向天下教诲治国之道,汝等不懂得虚心学教,竟还敢出如此悖逆之言?臣无非是深受圣人感召,有感而发而已,汝不仅不明圣人之言,还在此狺狺狂吠!到底有没有把圣人放在眼里?”杨国忠城府深厚,短短数语,不仅遮掩了自己的姿态,更反倒是把李泌放到了悖逆的位置上!此刻的李隆基也是脸色铁青,对李泌有些颇为不满!
太子李享见状,不待李泌答话,连忙抢先开口道:“父皇在此,容不得你二人相争,还请听父皇示下!”
龙椅前的李隆基见状也努力地平复了自己内心的不满,缓了缓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朕并不是与诸位商议,而是已成定论!故。。。无需再议!就此决定,七日后,在骊山筑台封圣,诏告天下,还政于朝!”
“圣人还望三思啊!”、“圣人,此事万万不可啊!”。。。李隆基话音刚落,大殿之内顿时有人纷纷跪地,大声极力劝阻!
李隆基见状,顿时老脸憋得通红,当即大声喝道:“朕刚才所言,汝等。。。还听不懂吗?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唐、为了天下百姓啊!汝等难道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吗?”
“父皇,还请三思啊!”情急之下,太子李享也终于沉不住气,当即跪倒在地,如此一来,附庸东宫之臣,也接连跟着跪地不起,一时间大殿之内又跪下了一大片。。。
李隆基的脸色愈发涨得通红,颤抖着手指向了跪地的太子李享,大声斥责道:“太子!他们不懂,汝身为朕的儿子,难道连你也不懂朕的苦心吗?你!!!”李隆基已有些气急败坏,但突然口中咳嗽不止,于是连忙用手捂住了胸口,一旁的宦官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搀扶。。。
李隆基缓了缓,刚准备继续开口,突然大殿外传来了宦官的传唤声:“报!大事不好了!报!大事不好了!”众人闻声连忙朝殿门处望去,只见一小太监发疯似地跑进了大殿,然后猛地跪到了大殿之下,大口喘着粗气。。。
李隆基见状当即大声喝道:“何事如此慌张?”
“回。。。回禀圣人!刚才长安城中来报,昨。。。昨日新上任的羽林军统领杨。。。杨昭一家三十七口满门。。。被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