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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点10分…还有20分钟才下班…管它呢!”我朝屋外瞅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很好,我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反锁了一下,然后打开桌上刚送到的,还冒着热气的外卖,开吃。
吃得有点快…导致吃完并且把饭盒毁尸灭迹之后,还没到下班时间,睡觉吧,反正,还有五分钟就下班了。
我扯了点卫生纸,把我和老杨的桌子擦了擦。老杨还有半年退休,每天早上来报个道,喝杯茶,看张报纸,就不知所踪了。
这种热死人的天气,吃饱喝足,在带着空调的办公室睡觉,夫复何求。
“严医生!”口水流了一桌子的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我茫然的抬起头,花了10秒钟从痴呆状态恢复正常,用手抓了抓睡得横七竖八的头发,走过去打开门。
护士小陈娇羞地看了我一眼,在这个医院里一群歪瓜裂枣中老年家庭妇男的映衬下,正直适婚年龄的我,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这群未婚小护士心中的男神。
“什么事?”我伸手揉了揉还僵着的脸,带着几分下床气。
“副院长找你。”小陈又偷偷瞄了我一眼。
“郑院长?找我干嘛?”我皱了皱眉。
郑院长其实只是个副院长,在国外野鸡大学混了个文凭,回来就直升为副院长了,当然,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老爹是老院长。在这个事事讲求关系的社会,哪里来的什么公平。副院长在医术上是个弱鸡,但是搞关系拉业务上却是一把好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这家濒临倒闭的合资医院接下了两个大业务,一个是和政府合作,对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状态出具鉴定报告,另一个则是和学校合作,提供心里咨询卫生服务。这两个业务本身并不赚钱,但是却产生了巨大的广告效益,老百姓么,大多是看官方的风向标,政府学校都相信的医院,那必然是个好医院。从此,这个傻…咳,这个本市知名精神卫生院,门庭若市,客源不断,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职工福利待遇的提高,从这点上,倒是要好好感谢这位郑副院长的。
“检察院和警察局的人都来了,好像是个大案子,要做精神鉴定。”趁我洗脸的功夫,小陈闪身进了办公室,“老杨今天又不在啊?”
“走吧。”我看小陈一副准备在这跟我聊家常的样子,赶紧一个箭步走到办公室外,“别让院长等。”边说着,我已快步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哎你等等我啊!”小陈在后面紧追不舍。
到了院长室,揉了揉脸,摆出一个标准的见领导假笑脸,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副院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打开门,便看到副院长和一胖一瘦俩穿着制服的警察在沙发上坐着,帽子都放在茶几上,还有一个穿着制服,帽子戴在头上的年轻警察,站在胖子的左手边。不消说,胖子肯定是领导。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小严,严医生。”副院长朝我一招手,“来,这位是张局,这是马队。”他介绍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一胖一瘦。
胖子没动弹,那位瘦削的马队长倒是非常热情地站起身来,伸出了手。盛情难却,虽然我根本不想跟他握手,但还是勉强碰了碰,没想到那位马队长一把抓住我的手,剧烈地晃动着:“你好你好!严医生你好!”
这人手劲儿挺大,又死抓着不肯松手,害我费了半天劲才把手抽了回来。
“行,不浪费时间,小马你带这个小医生去看一下嫌疑人。”胖局长站起身来,“我就先回去了,这案子市里重视,大家都配合一下。”
“好的好的,张局慢走慢走。”副院长笑脸相送,“你放心,我让小严尽快做出报告。”
“给小马就行。”胖局摆摆手,在戴帽子的年轻警察和副院长的簇拥护送下,扬长而去,剩下我和瘦马队长迷之尴尬。
“严医生,我带你去看一下嫌疑人吧,就在诊查室,咱们直接过去吧。”瘦马打破了尴尬。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办公室。
“喏,这个是材料,你先看看。”瘦马给我递过来一大牛皮袋的资料,我一瞅,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大叠,完全没有看的欲望,“马队,这鉴定之前都是老杨做的,我这也头一回,这么多材料,我估计看完得下午了。要不你直接给我说说情况?”
“行。”这位马队长倒也好说话,“这事呢,是这样的。”他掏出一根烟递给我,我摆了摆手,示意不抽烟,他便自顾自的点上了,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是个禁烟的大牌子。他刚点起来烟,回头看到了牌子,赶忙说道:“哎呀,这里不让抽烟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过话虽这么说,却没有熄烟的意思。
在马队长手舞足蹈激情澎湃的叙说下,我大概了解了整件事的过程。
大致就是一个海外的老华侨,一辈子收集了很多文物,临死的时候心向祖国,便让子孙后代把收集的文物运回来,捐给家乡博物馆。因为很多文件是外文的,他的子孙们中文也不利索,便专门请了一个翻译。这个翻译,就是本案的嫌疑人,即将要被鉴定的这位,他在和博物馆人员一起清点文物整理资料的时候,抢劫了其中的数件文物,并且打伤了工作人员,最后在所住宾馆被抓了,他所抢劫的文物则是去向不详。
智障,我已经对他鉴定完毕了。在博物馆公然抢劫文物,抢完还回所住宾馆等着被抓,这智商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不不不,等一下,也有可能是个天才,他故意走了这步棋,然后装成精神不正常的样子,既能借着精神疾病逃脱法律的制裁,又能悄无声息地昧下文物。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些年妄图借着精神病逃罪的人越来越多了,可惜啊可惜,这次遇上了我。
我看了一眼文件的首页资料,这个人叫李司,照片看起来斯文白净。
“喏,长得像个人样吧!”马队长义愤填膺,“我跟你说严医生,你千万别给这孙子骗了!”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没病?是装疯卖傻?”我扬了扬眉,心中暗想,果然是个装病的。
“这我哪知道?你们负责鉴定,你们是专家,你们说了算。”马队长嘿嘿一笑。
“行,我先跟他谈谈吧。”我还了一个假笑。
“好,你先跟他谈谈,但是千万别给这孙子骗了!”马队长再次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我打开诊查室的大门,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张长方桌和两把椅子,嫌疑人正对着大门,看起来十分苍白,比照片上更加瘦削。
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桌面,神情有些呆滞。
马队长跟了进来,我关上门,走向桌边。
这个时候,那个原本呆滞的嫌疑人突然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们,面部瞬间扭曲起来,他“唰”地跳将起来,却因为手被拷在桌腿上,无法挣脱。他玩命地拽着手铐,最后躲无可躲,便矮身下去,钻进了桌底。
长方桌是通透的,我蹲下身子,静静看着他。
他双眼紧紧盯着我,口中低低呜咽着,发出一种类似猫狗护食的威胁声。
“出来!”马队长喝道。
“你好,我是负责精神鉴定的医生,我姓严,严昱。”这演技未免有点浮夸,我心里再度冷笑,站起身来,不再蹲着与他对视,而是在桌前的椅子处坐了下来,“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吧?请你坐上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对你的鉴定完全没有帮助。无法出具精神鉴定,就会按照完全行为能力人量刑。”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这个李司看上去完全没有从桌底出来的打算。
马队长的耐性看上去已经要到极致了,分分钟要冲过去硬把李司拽出来的样子。
“快出来!别装了啊!”马队长终于忍不住怒火了。他绕到桌后,一把抓起李司。
“马队长。”我走过去想劝住马队长,去没想到李司看到我过去,竟然回过头一把抱住了马队长,钻进了他怀里。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前一秒还在暴怒,后一秒就突然被抱住的马队长整个僵住了,双手悬在空中,不敢去碰触李司。
李司对我的恐惧,似乎比对凶神恶煞的马队长还大,这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我走到门边,脱去白大褂,兴许是这件衣服的关系吧。穿着便服的我,再次走了过去,想把马队长从地上扶起来,他现在被李司以一种不雅的姿势紧紧抱着,半蹲半坐,看起来十分吃力。
好不容易挣脱了李司八爪鱼般环抱的马队长,满脸的生无可恋:“我出去抽根烟,你跟他谈。”他清了清嗓子,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按照规定,你需要在场。”我看了一眼又要往桌子下面钻的李司。
“我马上回来。”马队长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行了现在就我们俩了,你出来吧。”我去拉李司,想让他从桌底出来。
“给你给你…”李司突然对我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口中喃喃自语,第三个…埋好的…给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谁要杀你?”我问道。
可是李司根本不理会我的问话,还是喃喃重复着那几句话,磕头如捣蒜。
经过这第一场诊查的李司,状态迅速恶化,进入了痴傻状态,先后换了三个医生鉴定,高科技的手段也都用上了。最后被鉴定为突发性精神病,发病时具攻击性,入院治疗,专人看护。
他这不同寻常的情况引起了我的好奇,于是我仔细研究了这起案件的全部卷宗,以及事发时的录像。
老华侨捐赠的文物众多,珍贵的大件的,都有相关文件,但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是没有文件的,李司当时似乎是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什么,因为背对着摄像头,所以无法确定他拿了什么,只知道他维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很久,久到和他一起工作的人员觉得有些奇怪,便上前询问,然后那人被李司一拳击倒,随后李司便跑出了监控范围…
这也是为什么卷宗上对李司到底拿了什么语焉不详,因为根本不知道他拿了什么,拿了多少,甚至他到底拿了没有,都无法确定。
清点之后,大件的珍贵的文物没少,李司的父母都是高知,他本人履历也颇为良好,之前也没有过案底,所住宾馆,住家全部搜过了没有发现失窃文物,上面便也没有了严惩的想法,对于最后给出的突发性精神病的鉴定,也就顺水推舟的认可了。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李司入院后,因为被判定病发时具有攻击性,所以被安排在隔离区,属于限制自由型的病人。
我去看过他几次,他不再惧怕我。事实上,他不再惧怕任何人了,他
只会痴痴傻傻静静坐着,目光呆滞,口水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