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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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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果然带她离开了。全\本//小\说//网

    跟赵铃铃道别后,魏元朗不放心向晚虹一个人独处,又有许多话想问她,于是领著她回到自己家。

    这是她第二次进他屋里,上回是意外,这回却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招待她了。

    他将她安顿在客厅沙发上,泡了杯暖暖的可可,温热她冰凉的掌心。

    “原来你是为了揣摩角色,才去那里打工。”他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落坐,深思地瞧著她。“你很喜欢演戏吗?”

    “嗯,我觉得很好玩。”向晚虹点头,浓甜的可可香在鼻尖缭绕,她深深地啜饮一口。“我从高中时就参加学校的话剧社,现在也加入一个业余剧团,我们最近就会有一场公演喔。”

    “是吗?”魏元朗打量她喝过热饮,逐渐红润的脸色,心念一动。“所以那天晚上你在酒馆外,也是在揣摩角色?”

    “嗯,我这次演一个酒家女,可怎么样都演不好,所以我想是不是该去酒馆喝酒试试看,至少要知道大醉一场是什么滋味。”

    “你没想过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很危险吗?”他不赞同地皱眉。

    “我知道啊,”她轻声呢喃。“所以这次我才请铃铃姊帮我,她说我可以在她店里打工,她会保护我不受客人蚤扰。”

    “嗯。”魏元朗颔首。若是赵铃铃曾如此保证,他的确无须担忧,只是想到她这阵子在酒店多多少少还是被客人吃了豆腐,仍有些不悦。“铃铃虽然是妈妈桑,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盯著你,瞧你今天不就被欺负到哭了吗?”

    她扬眸,睨他一眼。“我哭,才不是因为被欺负。”

    “那是为什么?”他不懂。

    “因为那里有太多故事了。”她幽幽地解释,简略叙述今晚的经过,但跳过赵铃铃与乔旋详细的对话内容。“铃铃姊说的对,我承受不住。”

    “你的意思是,因为别人的故事太悲伤,所以你也跟著难过?”魏元朗好意外。

    “嗯。”

    他不敢相信,愕然望她。

    他自己也是个常听故事的人,他的朋友们都爱对他吐烦恼、诉心事,他听著,虽然会替他们分析其中因果,找解决办法,却从来不曾因此动摇情绪。

    有时,朋友们还会恼他太超然、太理智,总是悠哉地置身事外。

    可这女孩,却傻傻地将别人的喜怒哀乐当成自己的,跟著忧愁跟著痛,难怪她会承受不住。

    “你怎么那么笨?别人的事关你什么事?”他轻声责备她。

    “我知道啊。”她轻轻叹息。“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笑,可能是入戏太深吧?”

    入戏太深——

    魏元朗心神一凛,眼色郁沈。这傻女孩莫非真将自己的人生当成一场角色扮演游戏?

    “你以后想成为演员吗?你想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他试著分析她的心理。

    她摇摇头。“我没想那么多耶,我只是觉得演戏很有趣而已。”

    “你不想成名吗?比如到美国百老汇闯荡一番,有一天拿到东尼奖之类的?”这是每个舞台剧演员的梦想,不是吗?

    “东尼奖?我?”向晚虹失笑。“不可能啦,我没那么有天分,而且我只想快乐地演戏,能得到东尼奖的演员可都是经历过一番痛苦淬炼的。”

    也就是说她玩剧团真的就只是纯粹好玩而已,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远大目标,也不曾怀抱过任何梦想。

    他不能理解。

    该说这样的人生浑浑噩噩吗?她做任何事,出发点似乎都是为了玩,演戏好玩,旅行好玩,当短期派遣员工,换过一份又一份工作,也是好玩。

    她究竟曾不曾认真地面对过生活,思考未来的方向?

    现在的七年级生,都是如此吗?

    “你觉得我很奇怪吗?”她仿佛看透他的思绪,眼潭如月下的湖,潋滟著迷离月色。

    他怔怔地凝望她。

    她是奇怪,与他来往的都是些成功的熟男熟女,对未来不敢说百分之百有规划,至少心中都勾勒著隐约的蓝图,但她……

    “你只想这样,一辈子快乐地玩下去吗?”他试探地问。

    “不可以吗?”她反问。

    “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不懂。

    他与她,仿佛来自两个世界,她是异世界的新人类,而他……是老派无趣的男人。

    魏元朗自嘲地勾唇,起身来到吧台,打开半满的红酒瓶,为自己斟了一杯,若有所思地啜饮。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不好的,各人有各人的人生,他无须过问,只要她自己觉得快乐就好。

    但不知怎地,他感觉胸口堵得慌,闷闷的,很郁恼,教他眉宇纠结,不能舒闲。

    “你听我说,晚虹。”他没注意到自己改了称谓,不再连名带姓喊她了。“你现在也许认为这样的生活很棒、很快乐,但你得想想未来。”

    “未来?”

    “对,未来。”他端著酒杯,重新坐回单人沙发,很认真地盯著她。“你不要老是这样傻傻地为人欢喜为人忧,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

    “你喜欢冒险,这没什么不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独自旅行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你不可能永远遇到好人。你喜欢体验不同的工作,也OK,但如果将来年纪大了,手边却没一点积蓄怎么办?你有保险吗?有存退休金吗?有没有好好规划自己未来的生活?或者你家境很好,是千金大小姐?”

    “才不是呢!我看起来像吗?”她摇头,苦笑。“我是平凡人家的小孩,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是跟我姊姊相依为命长大的,她现在结婚了。”

    “难道你想让你姊姊跟姊夫照顾你未来的生活?”

    “我才不会那么没志气呢!”她抗议地轻嚷。

    “这就对了。”他严肃地颔首。“你不想老了拖累别人,现在就该多想想未来,难道你以为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男人,宠你一辈子?”

    “魏元朗!”她不可思议地瞧著他。“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吗?”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他懊恼地低嚷。她以为他喜欢自己像个老头对她碎碎念吗?问题是——他倏地蹙拢眉苇,焦躁地狠灌一大口酒。“你呆呆的,想法太天真,像你这种女孩,最容易一头栽进浪漫陷阱,被男人给骗了!”

    没错,他愈想愈觉得可能,这女孩看来就是会痴心追爱的那一型,她能为爱舍弃一切,为爱走天涯。

    她会痛死,她会愣愣地由著爱在自己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口,却不懂得闪避,当那鲜红的血痕是英雄的勋章。

    她说不定还以那勋章为傲……

    “我拜托你,你认真想想!”冒著火苗的眼灼视她。“人生不是一场游戏!”

    向晚虹震撼。

    她怔望著眼前为她著急的男人,他是真的关怀她,他眸中炽烈的火,温暖她心房,却也烫出一个深深的凹洞。

    她曾以为他讨厌自己,但一个人若是讨厌另一个人,会如此为她焦心吗?

    “魏元朗,你不讨厌我,对吧?”她怔怔地问,嗓音很沙哑,很柔软,仿彿轻轻一折,就会破碎。

    “我怎么会讨厌你?”他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

    她浅浅弯唇。“那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你不是从认识我第一天开始,就缠著要跟我做朋友吗?”他略带无奈地反问。

    是啊,她的确是。

    向晚虹自嘲地微笑。从那天在电梯里他猜到她背包里装的是套装与高跟鞋,她便好想、好想交这个朋友了。

    她蓦地起身,轻盈地落定他面前,俯下螓首,莹亮的水眸直瞅著他。“魏元朗,你是那种怀念过去的男人吗?”

    “什么意思?”他不解。

    意思是,他是否还牵挂著前女友?是否还爱著那个不论外貌、学识,成就、生活方式……各方面都与他十分相似且匹配的女人?

    她很想直率地问,但她毕竟是个女生,有点矜持也懂得羞怯的女生,于是她选择稍稍拐弯抹角。

    “礼哲很怀念他的青春年少,你呢?你也会吗?”

    “礼哲?”他眉峰一凛。“你叫他礼哲?”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的交情好到可以直呼其名了?

    “这不是重点!”她叹息,没察觉到他正默默地吃味。“你快回答我的问题——你比较思念过去,还是宁愿展望未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疑惑。

    好伤脑筋啊!为伺他就是不肯痛快地给她一个答案呢?

    向晚虹又是一声叹息,腰身弯得更低了,俏丽的脸蛋离他更近了,清澈的眸光恋慕地雕著他俊朗的五官。“因为我发现有一件事,很不妙。”

    “什么事不妙?”他戒备地僵著身子。这女孩怎么愈靠愈近?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她幽幽地表白。

    “你什么?!”他呛得气息凌乱,方唇震惊地颤著。

    “我喜欢你,魏元朗。”她轻声低语。

    他几乎没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只看到她粉嫩的唇瓣如花,开著,舞动著,勾引他神魂。

    然后,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移了一个呼吸的距离,他与她的唇,斗上了,像两尾刚学会吵架的接吻鱼,在荡漾著绵绵甜意的水里,纠缠著彼此,追逐著彼此,一次又一次地啄吻,诉说著道不出的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足够让一尾鱼走上陆地的悠长岁月,他们终于不再斗了,松开彼此,双眸相互凝照,仿彿意**进对方灵魂的最深处。

    他吁然长叹,为这场缠绵的斗吻下了结论——

    “你不能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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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能?”她问。

    “我们不适合。”他答。

    “这是你习惯用来拒绝女生的托词,还是你真的这么想?”她显然不太能接受。

    “我是认真的!”他强调。

    她太年轻,他却老了,她崇尚冒险,他的生活已定型,她甘心为爱痴狂,他却宁愿远离这不受掌控的玩意儿。

    她会搅乱他平静的人生!

    魏元朗闭眸,深深地、深深地呼吸,无须静心思索,他已能想像两人若是腻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

    “你会受伤的。”他沙哑地劝告她,心房似有利刀在磨,隐隐痛著。“不要笨到飞蛾扑火。”

    “我不怕受伤。”她近乎天真地保证,粉色的唇,甚至绽开一朵灿烂的笑。“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你想像的那么笨。”

    这傻呼呼的笨蛋!还说她不笨?不笨的话,方才怎会主动送上自己的唇由他轻薄?

    魏元朗气到磨牙,怒火在胸口灼烧。“总之我不许你喜欢我!向晚虹,收回你的感情,听到了吗?”

    笑花顿时枯萎。“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心情,你无权命令我!”她似乎也恼了,与他对呛。

    “你!”他蓦地握拳,重捶沙发。

    向晚虹骇一跳,知他真的怒了,暗暗咬唇,片刻,灵机一动,婉转地为自己争取转圜的余地。

    “先别果断地拒绝我,魏元朗。”她软声央求。“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证明我们并不是那么不适合,好吗?”

    “我不认为你做得到。”他冷淡地撂话。

    但她当他是应许了,至少他没直截了当否决她的提议,不是吗?

    是夜,向晚虹回到自己一房一厅的小公寓,她坐在客厅懒人垫上,点著香精蜡烛,思索著。

    她该如何让魏元朗喜欢上自己?

    那男人活得太自得其乐了,他不缺什么,也不必谁来照顾,他不像某些男人,没了女人在身旁打理,生活便一团乱,身陷猪窝里,他不需要女人做便当,因为他自己就能烹调一桌好料理,他不寂寞,不怕找不到人陪,因为他有一大票好朋友。

    魏元朗,他并不需要爱情来拯救,爱情若能征服他,只会是因为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她,能找到那根弦吗?

    坦白说,她不太有把握,他太成熟,太复杂,他生活在与她不同的世界,她很难打进去。

    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试试看!

    她不是第一次喜欢人,却是第一次想将自己的全部献给他,她的唇,她的心,她的笑与泪,任何时候他想要,她都愿意给。

    为了能让他喜欢自己,她愿意做任何尝试。

    于是隔天,她又变回那个捣蛋女孩了,她精心设计每一次巧遇,缠著他,逗他说笑,她相信,只要与他多接触,她一定能找到他内心最神秘的那根弦。

    “要不要再去溜直排轮?”

    某日下班,她又神出鬼没地现身在魏元朗的爱车前,他已不再吃惊,只觉懊恼,狠狠白她一眼。

    “怎么又是你?”

    “想找你玩嘛!”她歪著脸蛋,无辜地笑著。“溜直排轮,要常常练习才会进步喔!”

    “我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他不理她,迳自打开车门。

    她却一溜烟轻巧地钻进车厢里,坐上副驾驶席。

    他瞠目结舌,一时愣在原地。

    她巧笑倩兮。“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朋友可以一起玩吧?只是溜溜直排轮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他瞪她。“向晚虹,你下车!”

    “我已经坐上来了。”意思是,谁也别想强迫她下车。

    他不吭声,火焰般的眸光毫不容情地灼烫她,她凛住心韵,几乎要软弱地承认自己快融化。

    她深呼吸,凝聚全身所有的勇气,继续耍赖。“魏元朗,你不要再苦著一张脸了——对了,如果我能在一分钟之内令你笑的话,你就答应我,再跟我去溜一次直排轮好不好?”

    “我不会笑的。”他不屑她的提议。

    “是吗?”她不服气,静默两秒,忽地开始挤眉弄眼,皱鼻歪唇,扮起一张张丑怪的鬼脸。

    他眼神霎时空白,无语地瞪她。

    她费尽心思逗他,眼球如剔透的弹珠,滴溜溜地滚动著,他双目圆瞠,不能相信有人的眼珠能活动到那种地步——她是小精灵吗?

    “怎么还不笑啊?”她扮得累了,停下来,稍稍歇口气。“难道是本姑娘功力退步了吗?”

    见她猛敲自己的头,又是不信,又是苦恼,他不禁哧声一笑。这傻女孩!她究竟还想怎样耍宝?

    “呵呵,我就知道,你笑了!”他爽朗的笑声宛如最热情的星火,瞬间点亮了她的脸。“告诉你,这是我跟我姊之间的秘密游戏,以前我们觉得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比赛扮鬼脸,看谁能先逗对方笑,谁就赢了。”

    唉,他认输了。

    魏元朗不再挣扎,认命地坐上车,发动引擎,回转方向盘,将爱车开出停车格。

    向晚虹微笑欣赏他的臂膀因转动方向盘而拉出的有力线条,他开车的姿态,好潇洒又好帅气。

    “你们姊妹俩常常不开心吗?”他沉声问。

    她愣了下,半晌,嫣然一笑。“爸妈过世以后,我们寄住在亲戚家,有时候难免会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学校的同学也会欺负我们。”

    他瞥她一眼,眉苇揪拢。“为什么你回想起这样的过去时,眼睛还能笑?你不觉得难过吗?”

    “已经过去的事了,为什么要难过?而且我很幸福啊!我有个很棒的好姊姊,她很疼我的,不论谁想欺负我,她都会挡在我身前。”提起最疼爱她的姊姊,她神情变得好温柔,唇畔似噙著蜂蜜,流淌著浓浓的甜。

    他看著,心跳一阵失速。“你姊姊很保护你。”

    “没错!”她用力点头,再同意也不过了。“所以我有什么好哭的呢?比起许许多多孤单的人,我已经很幸福了。”

    他怔忡,半晌,方唇一扯,蕴著某种难以形容的况味。“你很乐观,怪不得你的生活会是这样的。”

    “怎样?你又要唠叨我不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了吗?”她装生气,嘟起粉唇。

    他没心情陪她耍幽默,悠悠叹息。“我说得很清楚了,晚虹,别再靠近我,我会伤害你。”

    “我也说得很清楚了,你别这么快下定论,至少给我努力的机会。”她反驳。

    他横她一眼,她闪亮晶灿的眸却瞬间夺去他的呼吸,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怎么都说不听呢?”

    “说不听的人是你吧?”她手抆腰,摆出一副小辣椒的架式,却是笑吟吟的。“顽、固、老、头!”

    魏元朗一呛。

    说他顽固老头?他不是滋味地磨牙。“向、晚、虹!”

    “怎样?”她眉眼弯弯。

    他闭了闭眸,不去看她讨好的表情。“我送你回家。”

    她一愣。“你不跟我去溜直排轮吗?你刚才明明笑了耶!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我没答应过你任何事,也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他语气冰冷,话说得绝情。“你给我乖乖回去!”

    她气息一凝,默然。

    他不知自己是否伤了她了,但她迟早得学会认清,伤口并非受难的勋章,只是磨人的痛楚。

    他狠下心不理她,漠然开车,将她送到她家楼下,一扇油漆斑驳的大门前,她没反抗,静静下车。

    他深沉地目送她离去,他以为她会放弃了,或至少失落几天,但她却忽然旋过身,很骄傲、很开朗地朝他扬起下颔。

    “魏元朗,今天我听你的话,乖乖回家,可是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拜!”她笑著对他道别,笑著离开他的视线领域。

    那不可思议的笑,在好久好久以后,仍宛如一缕轻烟,淡淡地缭绕在他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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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蓝的天空,曳著一抹流云,长长的、淡淡的,很像是那天他见到的笑,在他记忆里缠绵。

    魏元朗仰首,看云,一时失神。

    “怎么了?元朗。”一道清雅的女声轻轻地拖回他迷路的思绪。“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蓦地定神,望向一张写著担忧的秀颜。“抱歉,亚菲,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叶亚菲问。

    “烦人的事。”他不著痕迹地勾起嘴角,苦笑。“算了,那不重要,你不是要我教你溜直排轮吗?鞋子换好了吗?”

    “还没呢!”叶亚菲坐在公园花坛边,苦恼地瞪著脚上鞋带缠成一团的轮鞋。“没想到这鞋子穿起来还挺复杂的。”

    “你第一次穿,怪不得会这样,我那时候也是奋斗半天呢!”他笑,很自然地蹲下来,替前女友系鞋带。

    他举动流畅,似是漫不经心,叶亚菲却怔住了,愣愣地瞧著他。

    有多久,他不曾为自己穿鞋了?记得在两人恋爱谈得最热烈痴狂的时候,他偶尔会玩笑似地伺候她穿鞋,说自己是在服侍女王。

    很久,没当他的女王了,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哪,你站起来试试。”系好鞋带,他抬头问:“会不会太紧?太松的话也不行,脚踝容易扭伤。”

    她扶著他肩膀,缓缓站起来。“不会,大小刚好。”

    “好,那你等我。”他也坐上长椅,为自己换上直排轮鞋。

    她看著他俐落的动作。“你常常溜直排轮吗?”

    “最近溜过几次。”他微笑。“我也还是个初学者,技术不太好,你别期望太高。”

    “是谁教你溜的啊?”一个大男人,会忽然热衷起直排轮,她实在难以想像,也才会好奇地央求他也教教自己。

    她想知道,究竟这玩意儿有什么魔法,能让她这位前男友著了迷?

    “一个朋友。”他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这令她更好奇了。是什么样的朋友?男的女的?会是那个最近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女孩吗?

    叶亚菲很想问,但她问不出口,他们已不再是从前那对任何心事都彼此分享的恋人了,虽然仍是朋友,但她感觉得到,魏元朗在两人之间隔下一道微妙的分际。

    他其实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一个男人,表面温煦和蔼,但某部分的他,是很硬很冷的,而她已经失去了令他软化的特权。

    “你发什么呆?”他笑著调侃。“不是说要学直排轮吗?刚开始就想偷懒了啊?”

    “我像是会偷懒的人吗?”她收束黯然的思绪,睨他一眼。“来吧!随时恭候教练指教。”

    “要教你可以,别怕摔喔,摔伤了我概不负责。”湛眸闪烁幽默的光。

    她嫣然一笑。“知道了,我保证不跟你申请赔偿行了吧?”

    于是,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本来技术就不怎么样,一个又怕跌倒了受伤,两人相互扶持,溜得摇摇摆摆的,公园的行人经过看见了,都不禁好笑。

    “喂,他们好像在笑我们耶!”叶亚菲俏声低语。

    “管他的!”魏元朗一点也不注意,为了学会直排轮,他丢脸的次数可多了,已经练就一张厚脸皮。“我们溜我们的。哪,我要放手了喔!”

    “不要、不要!”她慌得惊呼。“我连站都站不好耶,你不能放手啦!”

    “不放手的话,你永远学不会。”

    “可是……”

    “加油!”

    没等前女友应允,魏元朗便松开了手,她一时防备不及,双手挥舞了几下,果然失去重心,身子向前倾。

    幸亏他眼明手快,及时展臂揽住她纤腰,否则她怕是要摔得四脚朝天了。

    她娇喘细细。“拜托,你、差点害我、跌倒!”

    “都三十几岁的大人了,你还怕痛啊?”他含笑揶揄。

    就因为已经三十几岁了,才怕痛啊!她没好气地在心里辩驳,嗔睨他。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敢冲敢撞的年轻女孩,现在的她,很清楚跌倒了会有多痛,伤口会结成多丑陋的疤。

    她已经不年轻了……

    “元朗。”她忽地扬眸望他,眼神迷离。

    “怎么?”

    难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吗?回到曾经纯真浪漫的似水年华。

    “亚菲?”他察觉到她神情怪异,关怀地蹙眉。“你怎么了?”

    她摇头,正欲启唇,一串熟悉的乐音忽然随风飘来,富有节奏的鼓声,一下下,撞击她心房。

    “元朗,你听见了吗?”

    “嗯,我听见了。”他也竖耳倾听,嘴角浅勾。“是CaliforniaDreaming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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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向晚虹经过公园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喜欢的男人,和他曾经爱过的前女友,两个人穿著直排轮鞋,并肩坐在公园长椅上,唱著他们年轻时代曾经风靡的英文老歌。

    “Alltheleavesarebrown,andtheskyisgrey。I-vebeenforawalk,onsuchawinter-sday……”(树叶都染黄了,天空是灰色的,我漫步著,在这样的冬日。)

    他们随著音响送出的旋律唱和著,笑靥满开,神采照人。

    他们大声地唱著,你一句、我一句,像两个孩子似的,丝毫不在意路人奇异的眼光,因为他们已深深地沉醉在美好的过去。

    “I-dbesafeand,ifIing,onsuchawinter-sday……”(如果我是在洛杉矶,现在一定感到很安全温暖吧!在这样的冬日,梦想加州。)

    向晚虹凝立原地,远远地望著他们。

    她今天是来找魏元朗的,原想给他一个也许惊大于喜的意外,不料反而是他在他家附近的公园,送给她这样一个惊喜。

    她看到一个像大男孩的魏元朗,他笑得好爽朗,那笑容是纯净的,不带杂质的,只有不曾经历过风霜的人,才能那样笑。

    他是十年前的魏元朗,还跟叶亚菲热恋著的魏元朗。

    “Californiadreaming,onsuchawinter-sday……”她无声地跟著唱,跟著感受澎湃在他心海的情绪。

    他以前就在美国加州念书吧?他现在是否正怀念著加州的冬日,怀念著当时的点点滴滴?

    他很快乐,她感觉得到,她可以从他的歌声、他的笑容,感觉到那渗进每个细胞里的浓浓喜悦。

    她伏敛羽睫,感受著、品味著,他是快乐的,他笑著,她浅浅地弯唇,也跟著笑了,泪水却在眼眶里温润。

    他坚决不肯陪她溜直排轮,却愿意教他前女友溜……

    她蓦地扬起刺痛的眸。

    她是怎么了?她明明体会到的是他的快乐啊!为什么眼睛会那么酸,那么涩,心口拧得好疼?

    她应该随他一起笑的,为何眼泪要氾滥?

    她应该替他开心的……

    “向晚虹?!”

    他看见她了,停住了歌声,笑容乍然淡去,眉宇深锁。

    看到她,反而让他变得不开心了。

    她怅然寻思,深深呼吸,努力让唇畔的笑花开得更甜,更灿烂。她知道,隔著如此遥远的距离,他看到的,只会是她的笑,看不到她藏在眸里,不争气的泪。

    她高高举起双手,朝他的方向挥舞,然后用掌心在唇前拱成一个传声筒,传送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谎言——

    “魏元朗,你唱歌好难听喔,不要再虐待别人的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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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元朗陰郁地目送向晚虹离去。

    她步履轻盈,像水蜻蜓一般翩然点过他心湖,然后又潇洒地飞走。

    她到底来干么的?

    “她是来找你的吗?”叶亚菲沙哑地道出他心头疑问。

    “八成是。”他蹙眉。“她最近很爱闹我。”

    “她闹你?”叶亚菲扬眉,慢慢地,眸光黯淡了。“那也得你愿意让她闹才行啊。”

    他倏地一震,眯起眼。

    她观察他不悦的神色。“元朗,直排轮就是她教你溜的吧?”

    他点头。“她的技术很好,溜起来就像精灵在跳舞。”

    像精灵跳舞?

    带著几分梦幻的形容揪住叶亚菲的心房,隐隐痛著。“她一定也摔过很多次,才能学得那么好吧?”她顿了顿,涩涩地扬唇,苦笑。“二十几岁的女孩子真好,她们不怕摔、不怕痛,总是那么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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