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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宽在距离廉台堡还有一里的地方下了马,姜夔等人也理解,自然跟着下马下车,众人徒步朝着廉台堡走去。
远远的就听到了鞭炮声,显然堡内已经得到了消息。
郑直看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妇人出现在了大门,心情激动,却不敢造次。倒不是怕姜夔不满,而是怕丢人。以郑家如今的声势,到了藁城县,还真没有人能治的住。
郑宽距离老远,就脱离众人,加快脚步,待来到尉氏面前,直接跪下“母亲,孩儿回来了。”
紧跟其后的郑直等三人赶忙跟着跪下“祖母,孙儿回来了。”
尉氏很高兴,让左右搀扶她的两位庶子扶起郑宽“都起来。”特意瞅了眼郑直“十七,过来。”
郑直躬身走到了尉氏跟前,再次跪下行礼“祖母,两位伯父好。”
“快起来,快起来。”三伯郑安赶紧赶忙扶起郑直“回来就好,仟哥他们早就掰着指头等着了。”
郑直扭头看了眼郑安身旁,却没有看到印象里的郑仟只有一个年龄与自个相若的少年,对方笑的很假“俺也是。”
“十七,还认得俺不?”这时又有二人凑了过来。
“可是傲哥和修哥?”郑直试探着问,二人之前站在大伯郑富一侧,刚刚他和郑健,郑伟走过来的时候,这二位也是和郑健二人挤眉弄眼。
”对喽。”郑修笑道“十七果然记得俺们。”
尉氏没有任何反应,郑直听了却感觉有些刺耳,对方这话好像他小人得志一般。
“你们兄弟去那边聊聊,这么久不见了。”郑富看姜夔等人等在近前,赶忙催促。
郑直随大流的跟这种人站到一边。
姜夔等人看郑家母慈子孝的戏码唱完,这才走了过来“恭喜老太君。”
“多谢姜知县,多谢诸位乡党。”尉氏笑着对众人道“请诸位入堡歇息,我家已经备上酒席,一会请诸位不醉不归。”
郑富赶忙凑到姜夔跟前道“姜知县请跟俺来。”
姜夔点点头,却扭头对正抹泪的郑宽道“郑修撰,俺们先过去了。”
“请诸位先歇歇脚,待俺收拾一下,今夜不醉不归。”郑宽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
周围立刻响起叫好声。
郑富有些吃味,可他懂,六弟已经鱼跃龙门,今非昔比了,只能再次邀请姜夔。没办法,一切为了孩子。他有四子,郑傲,郑修,郑健,郑伟,其中郑傲是要袭职的,郑修文不成武不就,郑健,郑伟也没个定性。
瞅见了郑宽一跃龙门带来的好处,他就对家郑健和郑伟动了心思。而之所以他如此巴结姜夔,是因为郑宽打听到,其实真定知府熊逵是姜夔乡试的房师。
有了这一层关系,明年科试时,郑健兄弟二人怎么也要拿到个附生名额。
此时并没有见到三房,六房的五位堂姐,想来是拜郑虤所赐。当初在卫学听了些皮毛的他回到家就大放厥词。也不晓得咋就获得了祖母的支持,于是五位姐妹自此以后,全都只能在后院待着。除了逢年过节或者祖母烧香拜佛可以出来透透气外,再不能迈出二门一步。
郑直看着郑修,郑傲,甚至郑佰都围着郑健,郑伟问东问西,众人簇拥着郑宽和祖母进了大门,突然发现,他好像成了自家最陌生的一员。苦笑着回身招呼朱千户等人,护送跟在后边的马车入堡。
“五郎。”路过头车时,从车窗传来了沈氏声音。
“六婶吩咐。”郑直赶忙凑了过去。
“你六叔高兴,可是也不能贪杯,这事我就交给你了。”沈氏的话虽然有些指派的意思,却并不让人讨厌。
“六婶可难为侄子了。”郑直苦笑“俺只能尽力而为。”
“滑头。”沈氏打趣“我忘了,你也在长身子,如此尽力就好,去吧。”
郑直行礼之后,赶忙向后车走去。六婶真厉害,好话坏话都让她讲了。
“五哥。”不想路过第二辆车,传来了鹿鸣的声音。
“咋了?”郑直同样凑了过去。
“没事,就是想问问啥时候还能吃昨夜的烤鱼,好吃。”鹿鸣的声音明显忍着笑。
“随时都行,一会俺就去抓。”郑直瞅了眼不远处十嫂的奶娘,低声回了一句,这才离开。
当夜廉台堡放了整整半夜的烟花,喝了整整一夜的酒。郑直有婶命在身,舍命为郑宽左挡右支,喝的昏天黑地,直到第二日夜才醒了过来,却依旧头昏脑涨。
得知祖母派人来问过他多次,郑直灌了一肚子醒酒汤后,就要出门。
“五郎,三更了。”朱千户提醒了一句。
郑直一听,又坐了回来“家里有事?”
“没见人提啊。”朱千户想了想“就是白日里听人讲大爷家有人急匆匆回来了。”
郑直一听松了口气,和他无关。
“啥?”第二日一早,郑直估摸着祖母已经洗漱好了,这才寻了过去。半路上遇到了郑宽,却不想听到了一件让他难以置信的事。二伯家的长女,六姐郑妙宁被人捉了奸,关键奸夫是郑妙顺的未婚夫颜二郎颜恂。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恼怒,郑妙宁太不自爱了,第二反应就是怀疑,真的这么简单?因为抓他们的是大伯母,大伯只有四个儿子,和二伯家也没有啥不和,图啥?
“如今只好将妙宁嫁过去了。”郑宽叹口气。
郑直没吭声,以如今郑宽的地位,郑妙顺只会嫁的更好。沉默良久之后,才问“七姐咋样?”
“你六婶和十嫂陪着。”郑宽叹口气“不该如此啊。”
郑直自然明白郑宽的意思,不管这是谁的主意,以后二房和六房算是没了情面,甚至大房都没好处。可前日郑富和郑安二人的反应一点都看不出啊“事已至此,俺们回去时,不妨带上堂姐。京师物宝天华,人杰地灵,俊秀云集……”他也不晓得咋安慰人“总之是俺姐的姻缘未到。”
郑宽点点头“你祖母为这事很生气,估计不会去府城了。”
郑直点点头,祖母更喜欢廉台堡的一切,只是如此一来,孙二娘她们咋办?他原本等着月底郑妙顺成亲之后,就动身赶往湖广,争取赶在年前回来。孙二娘再不成器,他该给的也不会少了。可如今祖母不去府城了,他必须考虑孙二娘和李茉莉的安全了,毕竟哪都有游手好闲的光棍。
尉氏见多了风浪,并没有郑直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也没有埋怨数落,而是问郑直今后的打算。
“孙儿打算待祖母大寿后就动身去湖广,俺在京师中的朋友介绍了一条财路。”郑直恭敬地回答。
“湖广啊。”尉氏抱着手炉随口一问“不等六姐成亲了?”
“侄儿要去的是安陆州,来回有两千多里路,还打算赶在年前回来。”郑直大言不惭的讲出计划。
普通马,理论上一个时辰可以慢跑跑八十里,奔跑为一百二十里,最快为二百四十里,一日最多骑三个时辰,行驶四百里左右。
郑直还想着借了郑宽的驾贴到沿途驿站换马,好马昼夜行驶,最快两千里每天,当然如此人和马都得废了。不过打个对折,再对折,一旬总得绰绰有余吧。他自认汲取了上次假冒孙氏时漏算天气的教训,这次甚至想办法从钦天监的天文生那里打听湖广和河南这一阵的天气。当然他也晓得路上不可能都在他的掌握,可这不是为了博得祖母谅解吗?总之一切尽在掌握,优势在吾。
可他忽略了马跑一两个时辰就需要吃料喝水,一般每日只能走大约五个时辰左右,速度为每个时辰二十五到三十里。同时还忘了皇明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官道,更多的地方道路崎岖不平,各种关隘险阻。一般来讲,两千里路在一切正常的前提下,需要四十四天左右才能走完。
也就是讲,郑直一路畅通,赶到安陆,正好是大年初一,过年。
尉氏虽然没有去过湖广,甚至往南都没有去过河南,可她跟着夫君在宣府见识过草原辽阔,在大同见识过大青山的壮美,在辽东极边之地敢拿着木叉与群狼对峙,护卫一家,见识远不是纸上谈兵的郑直可比。立刻懂这个幼孙犯了和当初郑宽一般的毛病,书生意气。知易行难,有些事,她千叮咛,万嘱咐,可儿孙都长大了,她不可能护着一辈子。况且郑直如今的局面不也是对方一个人闯出来的“去吧,你三伯那里,不需顾虑。”
郑直原本怕祖母反对,因此有些画大饼的意味,却不想祖母直接答应了,赶紧称是。
“你年纪尚幼,以后若有闲暇也该多用心功课。”尉氏却并没有让郑直高兴太久“听人讲,你屋里有人了?”
郑直不敢吭声,听人讲,谁?郑宽不会如此,那么只有郑健,郑伟了,突然他想到了郑富。
“咱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可是规矩也是有的。”尉氏平静的看着郑直“正好你要出去,把她们送到我这来,学学规矩吧。”
郑直一听,有些意外,原本他以为祖母要让自个赶人,毕竟孙二娘她们就算做妾,也没资格见祖母的“祖母为了家族劳累……”
“是舍不得?”尉氏直接将手炉放到了旁边的八仙桌上“还是不放心?”
“不,不不。”郑直一缩脖子“孙儿高兴还来不及,这就把她们接过来。”
“嗯。”尉氏拿起茶碗“五虎之前做的都很好,县城里那十几座牌坊,就属五虎的那座气派,若是闲暇,去瞅瞅吧。”
郑直应了一声,祖母看来得陇望蜀,也高估了她孙儿的水平。
郑直从祖母院子里出来,又来到前院找到郑宽讲了祖母的意思。
郑宽感觉头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以为两位兄长这次少有的宽厚,却不想高兴的太早“五虎打算如何?”
“祖母的话俺是一定听的。”郑直不假思索的回答“一会俺就去接人,估计明个就回来了。只是叔父的东西都放在那院子里,俺想是否叔父派几个人跟着一起过去,最好有信重的婆子。僧奴瞅着俺回来了,给俺买了一堆下人。”
“去找你六婶吧。”郑宽对此倒不在意,毕竟男主外女主内。他本来打算告知对方另外一些事,可如今郑直有意前往湖广,就只能等着回来再讲了。
郑直应了一声,又来到后院求见沈氏。沈氏听了郑直的来意,当即点了几个下人跟着郑直和朱千户直奔五十多里外的真定府城。
“爷,不行啊,忍忍,忍忍,还没到日子呢……”孙二娘话没讲完就被扔到了床上,然后是李茉莉。
“不忍了。”郑直一边解大带,一边道“再忍下去,俺成无名白了。”讲完扑了上去。
“无名白”本意是指没有名气的白丁。本朝专门用来指代阉割后入不了宫、做不了火者之人。这一称呼,最早源自唐朝。其时宫中内宦气焰嚣张,权势登峰造极,以至能随意任免朝臣、择立皇帝,于是私自阉割一时间形成风气,出现了大量不由诏命而自宫的人,被时人称为“私白”。
本朝自太宗之后,阉宦势力再次强盛,自宫现象也随之严重,不但出现千户自阉请求入宫的个例,还出现了部分区域的卫所军户大范围阉割幼子以期显贵的陋习。当然宫内名额有限,最终入不了宫的或是偷偷进入权贵之家当差,或是在京师内外苟延残喘。
郑直之所以一反常态,是怕,真的怕,他怕等他从湖广回来后,祖母将孙二娘和李茉莉打发走。孙二娘就算了,李茉莉……他还没吃够。
母夜叉闻言也装不下去了,爬起来,一边凑到郑直跟前帮忙,一边对无所适从的李茉莉道“愣着干嘛,帮忙啊!”
李茉莉红着脸凑了过来,不过片刻,就吓得浑身瘫软在郑直怀里。
“不顶用的东西。”母夜叉轻蔑贬损一句,挤开对方,开始笨拙的使出手段。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咋走了?”一大早孙汉就冒了出来,恰好看到了郑直带着朱千户牵着马从马厩出来“不多住几日?俺月底就成亲了。你不来了?”
“俺得了消息,需要去湖广一趟。”郑直懒得废话,直接上马“僧奴放心,贺礼已经备好,不日就会送去。”
“那你过年还回来不?”孙汉凑了过来拉住缰绳。
“你为啥老赖着俺啊?”郑直无可奈何“忘了俺前几日告诉你的那些?回去好好过日子吧。”虽然他十分期待张延龄作死,可是又不愿意拆散孙汉的姻缘,索性把能讲的都告诉了对方,结果如何,各安天命。
“俺就是听你讲了,才舍不得你……呵呵……”孙汉一个不察,脱口而出。
郑直指指孙汉“争取年前回来吧。”
孙汉一听,赶忙松开缰绳“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为啥?”郑直反而闹不懂了“俺年前不在为啥你就不在意?”
孙汉尴尬的四下瞅瞅,凑过来“俺大伯得了旨意,改为了大同监军,算算日子,估计年后会借着路过,回来瞅瞅。”
“你们都成亲了。”郑直翻了个白眼,双腿一夹马腹,骑了出去。朱千户赶忙拱拱手,追了过去。
二人却不是出城,而是绕到院子后门,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门口,守门的婆子和丫头赶忙行礼。
郑直也不下马,在马车旁停住,掀开车窗,引来几声惊呼,车里的是孙二娘,李茉莉还有书香,书南。
“爷又吓奴。”吃饱喝足的孙二娘比往日还要娇美,慵懒的靠在书香怀里“进来暖和暖和吧。”
“俺怕被吸干了。”郑直调笑一句,与病恹恹李茉莉对视一眼,放下车窗,招呼贺五十赶车。
六婶派来的人里有个在家里一直做门子的,郑直自然不会让贺五十再来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