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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已经写信给孙秀才请他代为转圜。”下午的时候,郑直再次来到三房的院子找到郑仟“想必应该有转机,只是俺也不敢保证。”
面对郑直前后矛盾的回复,郑仟依旧感激道“这次多亏了十七。”
“三哥莫要如此,俺也是量力而行。”郑直坦言“只是这银子还是少不了的。”
郑仟苦笑着点点头“自然,自然。”
郑直实在无话可讲,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郑仟的态度让他心里很不舒服,隐隐有后悔的意思,所以越早离开越好。事实上,那封信如果不发出去,孙汉那个辽东傻狍子没准还真得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乱伸手。
郑直自然不会学东郭先生,如今整个真定府治安如此败坏,不就是拜长房和三房的胡作非为所赐吗?他疯了又去姑息养奸。因此郑直这封信并没有为谁求情,而是告知对方,他听到隆兴观如今的惨景多么的心力憔瘁,多么的心灰意冷,多么的憋屈。
相信孙汉读了信,虽然不至于助纣为虐,却应该会袖手旁观。至于抽分厂,还是那句话,人家中官就是看准了郑家不和睦,弄银子,只要三房舍得银子,这点事根本不叫事,至少不会死人。
刚出了三房的院子,就有一个婆子走了过来,告知他,老太君和六婶让他过去。郑直不敢怠慢,立刻跟着对方来到了祖母的院子。
“你六叔也拿不定主意。”尉氏从来都不轻易做出任何决定,这次也不例外“十七也独当一面了,我想听听你怎么看。”
郑直读完信,有些无语。成国公夫人竟然为定国公嫡孙徐光祚向郑宽保媒,求娶郑妙顺。
而这位成国公夫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姓张,乃是隆平侯张佑嫡女。换句话讲,就是宪宗时谋杀亲夫的定国公嫡女、隆平侯夫人的女儿,成国公夫人张氏和徐光祚是表姐弟的关系“去年这个徐光祚成过亲,娶得还是俺们乡党王监生的女儿。俺听人讲,新娘子过门就不让回娘家了。没几日人也没了,如今徐家还不认这门亲。”
郑直的意思很简单,不愿意结这门亲。
“这事想必是弄错了。”沈氏原本从郑直那里得了十顷田,不愿意反驳对方。可这件事不同于旁的,乃是她最擅长的联姻。又听了郑直对此事如此幼稚的看法,才不得不站出来“定国公家那边已经讲明了,当日娶王氏的其实是他的兄弟徐光祀,为的就是冲喜。只是因为徐光祀身子骨弱,才由徐光祚代为行礼。至于不让王氏回家,其实也是有原因的。谁也想不到徐光祀的病会传染,结果王氏身子骨弱,没两日就发了病。如今夫妻二人都没了,反而他这个做兄长的弄得里外不是人。不过好在,王家那边已经出面澄清了。”
沈氏当然明白徐家的解释根本就是胡扯,可是郑宽给她的信上言明,定国公徐永宁时日无多了。换句话讲,郑妙顺嫁过去,要不了多久就是做国公夫人,这对郑宽的名声来讲大有益处。如今的阁老李东阳就是靠着娶成国公嫡女,名望一跃千里,郑宽为何不能靠嫁女儿给定国公如法炮制?
郑直没想到还有这些内情,最起码他还没有接到王氏死了的消息。可定国公府当旁人都是傻子吗?这种解释如何服众?
突然他懂了,只有嫡庶才会涉及到名份,而郑妙顺是嫁过去的,不论外人认为她是正室还是继室,王氏已经死了,也没有子嗣,甚至都不能入徐家祖坟。等上个十几二十年后,谁还记得这些?更重要的是,倘若郑妙顺生下儿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定国公嫡子。
同时懂了郑宽的意思,很显然,若不是郑宽愿意,沈氏如何晓得这么详细。心中不免哀叹,六叔咋这关键时候又市侩起来了,顿时心灰意冷。可是他真的不愿意堂姐跳入火坑,只能借力打力,胡搅蛮缠“啥病没的这么快,传染的还这么诡异。会不会有人得了这种病,侥幸活下来,然后他不死,传给旁人害人?”
沈氏顿时不高兴了“十七读的书应该比我多,岂不闻‘杞人忧天,伯虑愁眠’?”
郑直不吭声了。
“你们的意思我懂了,容我再想想吧。”尉氏其实感情上也不愿意,她其实更想让郑妙顺嫁给读书人家。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次联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郑直行礼之后,退了出来,转身直接回他的院子了。在外边受了气,他自然只能让两位贴身奶娘委屈一下了。
“他这是给谁难堪呢?”沈氏愤愤不平的斜睨东院墙“白日宣淫就算了,不晓得你受不得这种动静?”
许锦瞪了眼对方“还不都是你。”
“我错了吗?”沈氏不以为然“你我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难道就因为几件针线活,七姐就能例外?徐府如今虽然颓势,可终究是国公爵位。况且那个徐光祚和太子素来亲善,将来未尝不是一场大富贵等着。你这个小叔子整日如同山西醋佬一般斤斤计较,能成什么大事?郑家交给他,不要讲开拓了,恐怕守成都不能做到。”讲完自感失言,起身道“走吧。”
“去哪?”许锦不明所以。
“搬去我那啊。”沈氏愤愤不平的反问一句“难道你打算夜里数棋子?”许锦一愣,沈氏脸立刻红了“不是,我……我听她们胡讲的……”
许锦哭笑不得“我哪都不去,想来那边也不会太过份……”
恰在此时,隔壁传来了一声动人心魄的嘶吼,吓了二人一跳。
“气死我了。”沈氏怒不可遏,走到门廊下“梁妈妈……”
“算了,算了。”许锦扶着凑过来的鹿鸣和杜妈妈站了起来“我跟着你过去住几日便是,若不然让人以为我容不得人。”她也恼了,不管郑直是因为何事如此,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沈氏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又瞥了眼东院墙“他就是诚心让我难堪的。”从她来到如今都多久了,一定是在隔壁偷听她们,故意的。
入夜之后,恢复理智的郑直换了一身衣服后,翻墙头轻车熟路的来到西院。避开旁人,来到了正屋外。可是门上挂着锁,他只好原路返回,倒不是晓得许锦搬走了,而是误以为对方是去六婶那串门。这都几个月了,还四处溜达,太不小心了,鹿鸣咋不劝劝?
让郑直独自回西厢房睡,如今他已经不习惯了,索性直接去正房那凑合一夜。
“哪个真心实意的会这般待你?”书香一边给孙二娘抹药一边愤愤不平“书寓里的司使也断不会任他这般糟蹋。”
孙二娘闷哼一声,却道“达达今个儿不开心,往日你又不是没瞅见,哪次不是疼着我的,啥好东西都可着劲的往我这送。”
“我看他疼西屋那个都比你多。”书香越说越气“亏你还为他喝那些劳什子的汤药,瞅瞅,青一块紫一块,真下得去手……”
“好了。”孙二娘打断书香的话“不提这些了,过几日,真定那边的下人们就来了,切不可再如此,免得让达达为难。”
书香快气炸了,索性将伤药放到一旁“好好好,我是小人,娘自个涂吧。”起身走了出去。
孙二娘无可奈何,费力的坐了起来,正要去拿药瓶,一只手却握住了她的手。吓得她一边挣脱一边扭头,是郑直“达达咋回来了……不不,达达不清修了?咋也学我们娘们,听墙根?”
郑直扶着孙二娘躺好“俺来吧。”看着孙二娘满身伤痕,他也顿感歉意。可让他道歉,实在难以启齿。索性拿起药勺开始给对方涂抹起来,没话找话的问“你吃啥药了?”
“没……就是调身子的药,等娘子进了门,奴也想要个傍身。”孙二娘一副犯了错的模样“奴晓得达达是可怜……”话没讲完,就挨了一巴掌,娇呼一声。
“都讲了,你是俺的女人,啥可不可怜的?”郑直瞪了眼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书香,继续道“俺院里永远有你的位置……”话没讲完,就被孙二娘抱住。
书香和孙二娘对视一眼,退了出去。关上门,看了眼亮着灯的西屋撇撇嘴。李茉莉太木讷,按理讲并不讨喜,偏偏郑直私下里没少照顾对方。这让自小见惯尔虞我诈的书香预感到了危机,相比人家外边还有一个帮得上忙的兄长李主簿,孙二娘可是啥都没有。
因此,在中午得知十娘子搬去六太太院里后,她就鼓动孙二娘来了这么一次苦肉计。孙二娘如同中了毒,脑子里全是郑直,为了这个狠心人,啥也豁得出去。因此哪怕平日间她对李茉莉照顾有加,在郑直面前也得让位。
第二日早上,郑直才得知十嫂搬去了六太太院里,心中不由自责,却也对沈氏更加不满。只是有了教训,他自然不会对孙二娘和李茉莉如何。倒不是他突然回心转意,而是感觉不该如此对孙二娘。哪怕对方弃夫背德、其貌不扬、愚昧无知,可毕竟是最早死心塌地跟着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左右不过多一双筷子,闲来无事拿来解闷也好。
于是干脆决定,明日启程赶往县城,准备参加几日之后新任知县刘溥的接风宴。
尉氏听了郑直的想法,只问了一句“可曾想周全了?”
郑直晓得这肯定是他哪里又没有做到位“孙儿有所准备,若有疏漏,只能见招拆招。”
尉氏点点头“去吧,我家如今风头正盛,切记不要特立独行,其他的你自去应对就是。”
郑直应了一句,出了祖母的院子,少有的直接回了五房。开始重新检视,他到底有哪些疏漏。
不想刚过了中午,鹿鸣就过来,讲是十娘子有书信请郑直派人送回京师。
郑直不敢大意,立刻请鹿鸣去书房。刚刚关上门,鹿鸣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爷。”
“娘子是不是恼了俺?”郑直抱起鹿鸣走到书案旁,将她放了上去“昨日确实是俺思虑不周。”
“娘子自是不满。”鹿鸣本份的坐好“所以得知爷要去县城,这才打发奴来。”
“为啥?”郑直一边问一边自个动手。
“娘子不让爷带走孙二娘和李茉莉,也不许带女人。”鹿鸣抱住了郑直的脑袋。
郑直闷声闷气道“要不你跟俺去吧。”他去县城是正事,不想许锦竟然如此反应,心中对这位十嫂的不满又多了一分,可是想到孩子,还是忍了。
“不成的。”鹿鸣吓了一跳,赶忙清醒了过来,哀求道“爷这样,不但惹得外人猜疑,也会让人非议十娘子的。”
郑直默不吭声,显然十分不高兴。
鹿鸣搂紧郑直的脑袋“稳婆讲怀着孩子脾气都不好,爷多担待一些。有啥不高兴,回来后,都在奴婢身上找补吧。”
郑直哭笑不得,不过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冤有头债有主,俺固然饶不了她,可你也别想跑。待孩子生下,哼哼,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鹿鸣脸一红,细不可闻道“都听爷的就是。”
耳鬓厮磨半晌之后,鹿鸣才恋恋不舍的从书房走了出来。
“鹿鸣姑娘喝口茶吧。”孙二娘赶紧带着书香端着茶碗凑了过来。
“十娘子还等着,我先走了。”鹿鸣冷着脸,脚下不停,直接走了过去。她也是有脾气的,况且孙二娘啥身份,一个爷从外边捡回来的野路子,平日间还不晓得收敛,白日勾搭爷们的狐媚子,迟早没有好结果。
“鹿鸣姑娘慢走。”孙二娘却唾面自干,根本不在意对方的脸色,依旧赔着笑脸,将鹿鸣送出院子。
“得了,人家都不带拿正眼瞅娘。”书香依旧冷言冷语“里边的估计也瞅不见,别装了。”
“谁装了。”孙二娘撇撇嘴“这叫防患未然,爷又要出去了,如今老太君回来了,真要是有人收拾咱们,谁护着?”
书香一愣,她确实没想到平素里浑浑噩噩的孙二娘竟然能有如此见识。伺候着对方进了卧房,才低声问“那,十娘子肯护着咱们?”
“放心吧。”孙二娘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再不情愿,也会护着的。”
“爷是不是给娘吃了啥灵丹妙药了?”书香终究是小孩心性,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是啊。”孙二娘撇撇嘴“回头也给你吃。”
书香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