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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娘目下日日研习《郑注老子五千言》,俨然有遁世的模样,于是郑直打算今夜请来慧静师太举行一次佛道儒三家斗法。奈何刘溥的主文刁谦彦不请自来,他只好出面接待。见礼落座之后,对方就将刘溥的信拿出来。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得知雍量栉如此下作,刘溥十分气愤,表示只要郑家应诉,八月他将会法办对方。
“县尊的意思俺懂了。”郑直收好信,对刁谦彦道“承蒙县尊抬爱,郑家不胜感激,奈何俺家昨日刚刚做出不计前嫌的表示。如今又要提告,不免有出尔反尔之意,恐怕惹人非议。”
“郑解元所言极是。”刁谦彦并没有对郑直的表态有啥不满“不晓得俺该如何回复县尊。”
刁谦彦久在京师从事放债,也不是第一次做州县掌印官的主文,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所以根本不跟郑直硬顶,他是来求财不是来求气。况且刘溥上月刚刚接印,此事若是郑家愿意穷追猛打,他当然乐意浑水摸鱼。若是郑家选择息事宁人,他也不过是多跑一趟而已。毕竟还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有的是机会。
“如今还在农忙时节,想来县尊也在为夏粮催缴头疼,待秋后俺定当登门拜访。”郑直拱拱手,示意朱千户。
国初,赋役征收解运皆由民间粮长负责,故官员政绩考核主要倾向民生教化。但随着承平日久,州县收回粮长 、里长诸权而独揽赋役征调大权后,其在“赋役完欠”上的责任就显得突出了。以后州县掌印官将大部精力放在追征赋役方面,所谓民生问题已次之又次了。尤其今年年初朝廷明文传旨:“凡天下官员三、六年考满,务要司考府,府考州、州考县,但有钱粮未完者,不许给由。”至此,“赋役完欠”已经发展到影响官员升迁的 “一票否决 ”地步了。
同时朝廷制度,禁止越讼。无论是什么案件,首先都要经过州县官的审理。如果百姓越过州县将状纸递到府里甚至布政司,那不管对错,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而州县纳状也不是随随便便啥时候就可以。
刑律【死囚覆奏待报】若立春以后、秋分以前、决死刑者、杖八十。时正农忙,一切民词,除谋反、叛逆等重大案情,其他一概不准受理。
所有的一般案件只能之农闲时才能办理,而且每月还有禁刑日期,即一、八、十四、十五、十八、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共计十天。若是再算上万寿节,千秋节,等等的节假日,能够受理诉讼的时间,全年大概只有四五十天左右。
郑直之所以让乔二去县衙敲鼓,就是要折腾雍家。名声已然不保,若是官司输了雍家就根本没有办法在藁城立足了。如今才五月,距离农忙结束还有整整三个月,足够他们运作。雍量栉家为了赢,一定会想方设法四处请托,那么刘溥当然会拿到好处。可作为盘踞本县五年多的杨主簿拿到的好处更大。这还是开始,后边……
“郑解元想要与人为善是好的,可是不免有些隔靴搔痒。在下斗胆,不如请县尊将案子淹禁了吧。”刁谦彦却另有打算,并没有起身识趣的告辞。反而借着朱千户离开后,工房内只有二人,直接将话挑到明处。
“淹禁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郑直皱皱眉头“况且雍监生可是有功名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种思想哪怕他不以为然,却从没有想过更改“若是出了人命,府里,巡按,巡抚,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稍有不慎,不讲人仰马翻,也是惹得一身膻。”
刁谦彦解释“郑老爷过虑了。雍监生有功名不假,这功名需要报知直隶提学御史陈老爷才能夺去,同样不假。可是俺们这案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审,也不用刑,咋会死人呢。就是请那位雍监生在狱司候审而已。”案子不审不问,那么雍量栉的嫌疑无法摆脱,若是操作得当,还要在牢里待很久。雍量栉家为了捞人,一定会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四处请托。这不只是为了雍量栉的一条命,也是为了雍家能够在藁城继续延续下去。如此一来,最大的好处就会被刘溥拿到,而作为盘踞本县五年多的杨主簿拿到的好处虽然有,却绝对多不了。
朱千户拿着一个茄袋走了进来,依旧站到了郑直身旁。
郑直沉默半晌,叹口气“只好如此了。”再次拱手“这些不成敬意,还望刁主文替行检解释几句。不是行检沽名钓誉,实在是不忍同乡反目。”
郑直又犯了经验之谈的错,他只跟着张荣在大兴县衙狱司待了的几个月而已。而大兴县就在天子脚下,勋贵云集。哪怕升斗小民,也保不准会和哪位勋贵有曲流拐弯的关系。因此‘淹禁’这个在天下府州县屡见不鲜的手段,于郑直而言,依旧陌生。之前刘三等人就提到过,郑直只以为这是用来对付升斗小民的。如今才懂,在百里侯眼中,地方豪强也不过是一个大号的升斗小民而已。
刁谦彦接过朱千户的茄袋掂了掂,赶忙道“解元公宽大为怀,县尊想来定会对解元多加褒扬的。”
送走刁谦彦,郑直也没了回去参加佛道儒斗法的意思。干脆让朱千户拿出所有关于码头,马庄的文书,准备明日和举人程敬的会面。对方白日间打发人过来,提出有意买下码头和马庄的买卖。虽然薛娘子对此一无所知,不过郑直估摸着这位应该就是薛汉等人找的幌子。
可是第二日,最先到的并不是那位程举人,而是从府城赶回来的刘三。对方之所以不管不顾的丢下一堆事跑回来,就是为了给郑直报信。
“跑了?”一夜没睡好,显得无精打采的郑直听到对方带回来的消息,精神一振。
“是。”刘三赶忙道“三个人都跑了。据人讲,三日前坐船直接南下的。”
郑直叹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方家姐妹和徐琼玉终于跑了。想来是在宁王派来的人接应下,直接南下江西了“孙秀才目下如何?”
“昨日已发现人不见了,就四下扫听。待得到准信,就一个人闭门不出了。”刘三赶紧回答。
“辛苦了,先去吃饭,晚些时候,俺还有些事需要请教三郎。”郑直对刁谦彦讲的法子还是心有不甘,正好刘三回来了,索性一会问问。
刘三赶紧道“东家可抬举小的了,有啥……”
不等他讲完,一个人闯了进来“姓郑的,俺和你拼了……”拿着砖头就砸了过来。
郑直的腿脚已经差不多好了,如今只是为了等孩子出生。见此,赶忙躲开“姓孙的,俺惹你了?你又抽哪门子风?”
“闭嘴。”此刻被朱千户和刘三压在地上的正是孙汉,对方怒视郑直,一副恨不得咬死他的模样“亏得俺还把你当至交好友……”
“三郎,关门。”朱千户突然大喊一声,然后扯了一块布塞住了孙汉的嘴。刘三也不多问,赶忙跑了出去,从外边关上了工房大门。这种事,他听多了没好处。看来这三位小娘子八成就在廉台堡,东家果然是禽兽,连朋友妻都不放过。
郑直咋么咋么嘴“你该不会以为,俺偷的你媳妇吧?俺冤枉啊。俺可啥都没有做。俺的腿……”他此刻才留意到,自个是站着的“总之真的不是俺。不信你问千户。”示意对方从怒目圆睁的孙汉嘴里拿出碎布。
“呸。”孙汉瞪着郑直“俺都晓得了,是你和姓廖的……”朱千户看郑直手势,又立刻拿碎布堵住了孙汉的嘴。
孙汉昨日在码头得到确凿消息后,今日一大早就找到了抽分厂,打算求管事中官廖镗出手。却不想偏偏就听到了廖镗和他侄子也在讲这事。这才晓得,郑直答应三个月内拆散他和徐琼玉。顿时就不管不顾的狂奔而来,一是要戳穿郑直这虚伪小人的假面目,二是要找到自个的可人。他如今啥也不顾了,打定主意,夺回徐琼玉后就立刻成亲。
“误会。真的误会。”郑直欲哭无泪“你二伯找的俺,让俺促成你和韩参将长女的亲事。俺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你别急啊。俺想的是拖延时间。你不信可以问问姓廖的,俺给他讲的是三个月。他侄子前日刚走,这几日实在诸事缠身,俺才没顾上给你写信。再者,俺就算偷人也得有人配合啊。你那位大娘子见到俺恨不得咬死俺,方家姐妹,对俺也是爱答不理。俺咋偷?你讲?”
孙汉折腾了这么久,早就筋疲力尽,此刻听了郑直讲的,对照他在廖镗那里听到的,理智告诉他,可信度很高。陡然间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朱千户赶紧将对方嘴里的碎布拿了出来。
“赶紧哭,哭。”郑直对这个有经验“千万不能郁结在胸,快快。”
孙汉蹭的站了起来,又鼓起怒火“就算如此,你也不是啥好东西。俺跟你,割袍断义。”转身就走。
“你娘的。”郑直也恼了“俺为了你做了这么多,得到了啥?”指着孙汉远去的背影大骂“行,割袍断义,你记着,不是你和俺,是俺和你割袍断义。”讲完看向孙汉刚刚经过的,站在院外门口进退不得的刘三。此刻对方身旁有一位头戴儒巾,身穿青色圆领袍的中年人。
“郑解元讲的这些俺都看到了。”程敬年纪四十来岁,白白净净,讲话慢条斯理,看上去人畜无害,与人为善。可是却对郑直五千两的报价进行了强势杀价“俺对郑解元的打算也颇感赞同。不过正因为如此,俺最多出价两千五百两。”
“程举人应该晓得俺为啥放着这现成的买卖转让吧。”郑直开口询问。
“略有耳闻。”程敬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
“这买卖俺不是没本事,也不是没耐心做下去。”郑直无可奈何“关键有人见不得俺好,在后边敲闷棍。俺本来就不愿意转让这买卖,若要俺亏本,就更讲不过去了吧。”
“郑解元讲的是实在话。”程敬也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俺也听人讲了前几日郑解元坚决不见那个叫乔二的泼皮无赖,保全俺们藁城士林名誉的义举。讲句不该讲的话,郑解元已经退了五十步,何妨再退五十步呢?”
郑直错愕的看着程敬,他真没有想到有人竟然能够将这么不要脸的话如此光明正大的讲出来。拿起茶杯,不再理会对方,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程某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程敬拱拱手“得罪之处还望郑解元多多包涵。”嘴上讲着,却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郑直见此,只好放下茶碗,准备离开。
“程某朋友的买卖谈完了,不晓得郑解元有没有兴趣和程某谈谈买卖?”程敬抢先起身拱手。
“哦?”郑直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对方“不晓得程举人有何指教?”
“这买卖他们给了俺一成。”程敬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是俺与郑解元合作,能够得到多少?”
郑直斟酌片刻“一成。”
“好。”程敬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俺该如何做?”
“程举人为何舍好友的一成,而就在下的一成呢?”郑直不懂。
“他们与俺不过是狐朋狗友,况且许的那一成,恐怕俺永远也拿不到。”程敬老老实实的回答“一群没见识的,他们作死,俺可没有打算陪着一起死。”
“所以……”郑直有些不相信,这也太扯了,还没开始打,对方的幌子直接反正了。虽然对方给出的理由是目下每一个皇明读书人都认同的标准答案,可郑直就是感觉不真实。
“他们就是俺的投名状。”程敬拱拱手“俺家自打四十多年前出过一个监生后,到了俺这一代,才有了起色。俺今年已经四十三了,没机会了,可是俺的儿子还有。”商人永远不懂读书人的心思,正如读书人永远不会去正眼看商人一般。银子,确实是好东西。可是相比起功名来讲,啥都不是。只要有了功名,有了官身,银子自然就来了。
“俺也不过一个举人,答应不了程兄啥。”郑直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自然不会被对方轻飘飘的几句所迷惑。
“无妨。”程敬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拿出一张纸“这是河滩上那几具尸体的身份,有很多人都能作证他们随着船沉入河里的。还有他们告诉俺,郑解元家的马庄已经出了问题,亲族之间也会有些龃龉,还望郑解元多加提防。”拱拱手,起身就要告辞。
“不晓得程兄认为,俺开价多少合适?”郑直开口询问。
“七千两?”薛汉、钱斌、华朝安三人听了报价,顿时觉得耳朵出了问题。毕竟他们之前的预估心理价位不过是三千两啊。这段日子郑直也在积极筹备,又投入了不少,所以这已经是个良心价了,再加上那六百两,算下来已然不低了“程举人这买卖咋谈的,两千多两的买卖,如何就成了七千两了?”
“因为郑解元又买下了那五顷田西边另外的五顷良田。”面对三家隐隐的指责之意,程敬也无可奈何“契书都签了。他是打算在那里修一座回水堤,以免再遇到之前一般的洪水。”
钱斌一听,想了想,顿时怨气小了不少。几人之中,他对滹沱河最了解,倘若真的能够修建一座回水堤,那么对于整个码头,乃至周围的耕作都有好处。
“凭啥让俺们再扔四千两。”薛汉却不干了“俺们不修那东西,只要有个码头就好。”,码头对于他来讲,就是方便运送马匹,顺便盖一些货栈酒肆赚点钱,可这没想着修啥大工程。
“俺也是这么讲的。”程敬摊摊双手“奈何人家坚持如此,要买就一起买了。否则人家把赚钱的买卖转了出去,留下了高价买回来的荒地,图啥?”
华朝安又问“程举人觉得这买卖合适不?”
“俺们若是只想着安分随时,那这笔买卖确实亏大了。”程敬直言不讳“可若是想着日后手握一方富裕之地,财富之源,则肯定不亏。”
薛汉、钱斌、华朝安三人对视一眼“话虽如此,奈何俺们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啊。”
“姓郑的要七千两。”程敬想了想“诸位难道就不能举一反三?再扩成七股?”
“七股?”薛汉有些犹豫,毕竟他的股份目前是最多的,有四成半。
“对,每股一千两。”程敬直接道“为表诚意,俺明日就送来俺的股本一千两。诸位以为如何?”
人一多,就不好带,这一点郑直深有体会。不讲旁的,如何平衡边璋,冯铎,李主簿,苏刚,崇恩庆等人的关系,他就要想破头。这还没有讲朱家兄弟,田、施、陈、萧,刘家兄弟,刘三、邢老大,齐彦名、庞文宣等人之间的关系。于是为了能够让薛汉等人感同身受,他才在程敬的协助下想到了这么一个主意。哪怕这些人找到的新股东都是他们亲近之人,可是郑直明白,在利益面前,友谊啥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