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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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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逸海颤抖着直起身子,往日飘然的胡须也黏到一起,贴到脸上,双目赤红,紧盯着明珠:“明珠公主何必装傻?大王子来京都拜寿,不就是为清平王与安家牵线搭桥,以共大事?难道大漠大王子不远万里来京都,会是专程给太后拜寿的吗!?”

    闻言,明珠身子晃荡几下……他……不是说……

    ‘听闻有人日日倚栏杆看鱼,夜夜抬头望星。所以心下好奇,便想来看看。可是……来了青越后方知,那池中并无一尾鱼,夜晚繁星也不如大漠明亮……’

    ‘小院之中再无人饮酒望星……桌案之旁再无人托腮相望……肩旁之发再无人伸手相绕,……明珠,兄长想你了!’

    他……不是说想我了吗?

    明珠不可信置的摇着头……兄长说……是想念明珠了啊……难道不是吗?

    明珠心神大乱,正恍惚间,安逸海瞅准时机,提剑便刺来……

    明珠立时警觉避开,可仍是晚了,这一剑贯穿左臂,疼痛撕裂感瞬间爬满左臂……

    安逸海立时抽剑……又一阵撕裂般疼痛传来,甩得明珠踉跄后退……

    滴滴嗒嗒,血顺着左臂而下……明珠紧闭双眼……脑中不断回想着兄长来京都种种……巴雅尔,从小便心思城府极深……任谁也猜不透他心思……从小到大,自己一直追着他身后……可他心中……只有王位……

    他不远万里来京都拜寿……明珠一直深以为……如他所说……是想见自己一面……

    那日他临窗弹琴,阳光洒在他身侧……仿似镀了一层柔光……那日与他树下相望……粉嫩花瓣落了他一身……

    ‘谁又不是郁结于心,不得舒展呢?’

    ‘明珠,兄长想你了……’

    纵然重来,让他重新选择,仍是王位权谋重于自己?便是重于自己,他……又何必骗我!!

    明珠忽的大睁双眼,眼中赤红,泛着丝丝戾气,“你骗我!!!他说是想我了!!才来京都的!!”右腕晃动弯刀,向安逸海砍去,斜斜砍向他肩上……

    安逸海提剑来挡,但如何挡得住明珠这奋力一刀?单膝半跪于地,双手握剑,不住颤抖,剑已慢慢陷入肩内……紧咬牙根,“骗你?老夫为何要骗你?说是帮扶清平王以匡基业!可又与你明珠公主内外夹击!!所图的不过是青越河山!!”

    青越河山?轰一声……明珠脑中大乱!一会儿是少时与兄长相对而坐,轻缠他发。一会儿是草原遇狼,他不顾自身安危,回身来救!一会儿又是他立于拱桥之下,腰束王带,仰头相望……他更爱的是王位!是河山!!!

    心神大乱!

    明珠执刀,不断暗暗用力,死死压住安逸海,眼中刹红一片,怒吼道:“没人敢在明珠面前!说兄长一丝一毫不好!!!但凡说了!!都该死!!!”

    安逸海浑身颤抖,怒睁双眼,“我永安侯府世袭侯位,从先祖立国之时便镇守凤城,掌青越军权,你们胡人左右挑唆,又缕缕污我永安侯府之名!难道不该死吗?!”

    刀剑相磨之声,不断吱啦响着,明珠圆睁双目,满脸是血,火光映衬之下,仿似地狱恶鬼般,怒吼道:“永安侯府!该死!!”双臂用力死死压下。

    铛一声,安逸海手中剑碎,口中只喊了声,“蛮夷……”便身首两分,歪倒一旁。

    明珠只感到左臂不停渗着血,滴滴嗒嗒个不停……钻心般疼……

    不住冷笑,呵呵呵……

    跪坐于地,眼前山火呼呼随风烧到山顶,浓浓黑烟滚滚冲向天际……

    可笑吗?自己还想死后让白根去大漠问他一句……雪地之夜,天涯海角……君可曾有过后悔?

    后悔?哈哈哈哈哈————————————————

    明珠低头大笑,心中似扎了钢针般!他心中只有王位!权力!山河!所有人!所有事!在他眼中皆如棋子般!胸口之内憋闷不已,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明珠……你的魂魄好似沾染了魔气……”空灵之声传来,仿似一股冰泉流入心间,压住内心之中狂燥。

    明珠半跪着,缓缓转头,只见晔白,一身雪白,立于身后,长发如瀑,紧促眉头,担忧的望着自己……

    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晔白躲也未躲,任鲜血喷于雪白衣摆,那衣摆仿似不沾尘埃般,鲜血缓缓滑落,丝毫未沾染半分。

    山火劈啪烧了上来,烤得人脸夹发烫,明珠柱着刀,缓缓站起身来,“沾染了什么……都不重要了……”身体晃荡着,向一旁走去。

    晔白急走几步,于她身后道:“杀气过重,有损功德……”

    明珠收刀,右手紧按左臂,触手之下,骨肉分离,钻心般疼。只感觉满眼山火通红,满地也是血红一片,脚步虚浮站立不稳,回想自己这一生,三岁穿来,便如生于火光之中一般,冷笑一声:“明珠三岁来此异世,于杀伐中来,便注定了这一生杀伐而过!不似你那柔弱的雪朵公主……”

    “三岁穿来?……可是十六年前?”晔白一步上前,伸手扶住明珠。

    随着他手扶之处,一阵暖意划过全身,明珠感到浑身极舒畅,伤口都在缓慢愈合。可是心间,还似如钢针扎般酸楚难当。理也未理他,挣了挣手臂……挣不开,便立于原地,任他拉扯着……脸上滚下泪来。

    晔白低头观她落下泪来,忽得一慌,不知如何安慰,挪了挪嘴唇,“明珠上次说想吃涮肉,烤全羊,我都为你找到了……”

    此时哪还有什么吃的心思?侧头看他,白衣如雪,眼中带着些小紧张,撇了一眼,语带冰冷,“我明珠若是钟爱一人,便是他人与他长得一般无二,也断不会认错!也不会将他人视为他的影子般爱恋!”

    闻听此言,晔白忽的心中一慌,松了手,空灵之声好似带着哽咽,“明珠……什么是爱?”

    呵呵!

    一个连爱都不知道的狐狸!也敢守了雪朵百年?!

    明珠回身望他,眼中闪着赤红,“爱便是占有!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晔白不住后退,紧紧盯着明珠,山火之下,只见她双眼如星,泛着涛天恨意,立时心中慌乱,颤声问道:“明珠可是怪我没有随雪朵而去吗?”

    你爱去不去!关我何事?明珠甩了袖子,向山下走去。

    山前大火,只得绕路而行,浓烟滚滚,呛人口鼻,明珠捂了嘴,看着死尸一地,自己带来的人,还余几人活着,招了招手,打算回容城。

    胸口之中似有什么在涌动,很不是滋味。

    密林之中走了没多久,便见前方站着一身雪白的晔白望着自己。

    这只狐狸很难缠……

    明珠命身后之人先回去,自己则向晔白走去,这只狐狸,不与他说个明白,定不会放自己离去。

    “晔白,你若是喜爱的是雪朵,便一直守着她尸身,招她魂魄也好,日日仅管守着她便好!若是你喜欢的是这张脸……”明珠伸手指着自己这张脸,启唇道:“那便让苍月重新附于女娃身上,你从小养在身边,不离左右,终有日她会喜爱上你的!”

    晔白眼神紧了紧,闪着悲痛……“明珠若不想看到我,只需告知明珠生辰即可。”言罢转过了身子,不再看明珠一眼。

    生辰?明珠此时心乱如麻,只想早点摆脱他,甩了袖子便走,“十月初十。”

    十月初十吗?晔白心中细算,握紧了拳头……

    容城一仗,伤亡惨重!但好在,大获全胜!

    明珠用袖口掩着口鼻,行至容城之下,满地尸首,城上还有半挂着的,血腥挂满了城池,火光照亮城上,刘玄洛浑身浴血,双手撑着城墙向下望着……

    眼中明珠一身残败,身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立于血尸之中,软软一笑,明珠,你……平安回来了!

    明珠举目,见刘玄洛双手撑着城墙,便知他早已力竭,眸光灼灼望着自己回了一笑,刘玄洛,我们……平安了!

    回到城内,明珠身上并无半点伤,除了右臂当年狼疤痕,身上伤全被晔白治好了,冲了好几桶水,方才血色渐淡。

    坐于木桶内,明珠轻抚右臂狼疤,此疤一直是自己荣耀,可此时却如嘲笑般……

    呵呵呵,自己还幻想着,若是战死,兄长他……会后悔……痛苦上几分……此时明珠忽觉……当日自己出嫁那日,便是弃子了!!如那些和亲公主命运一样!被弃了!!

    自己于青越而言,是外族!于大漠而言,是弃子!于南离而言,是仇人!

    无国!无家!无亲人!无亲朋!无人发自真心疼爱!

    是!没人爱!刘玄锦说爱!可御书房前还是选了柳玉芙!兄长说爱!可还是骗了明珠!他来青越祝寿只是为了勾结安家!里应外合!

    自己茫然于天地间,独自一人!孑然一身,干干净净般!

    啊——————————————————————

    明珠痛苦的低低嘶喊着,一头扎到水中,不断扎着,不停扎着,直到呛了满满一大口水!红着眼眶,喃喃道:“老天不公!命运不公!为何我总是独自一人!”

    “老天何时公过?谁又不是独自一人?”一片柔光,苍月凌空走了进来。眼中怜悯的看着明珠,又仿似在感叹着自己,“我苍月,千百年间,不是一直一人吗?”

    “苍月,你可怨恨过吗?”

    “……我……又该怨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