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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晖成亲不久,恰逢迎佛节将到,蒋家武将世家,战场杀伐,对这样的日子是十分看重的,李慕亭索性将一切琐事都托了周宿溪,只专心准备迎佛节。
三月初八这日,老太太与李慕亭携蒋晫,蒋晔一早便赶去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建在京郊,因先太后在时礼重佛家,大相国寺的香火便越发鼎盛,甚至隐隐有成为皇家寺庙的趋势,时常为迎接贵人驾临大门紧闭,但在迎佛节这一日,满京城的人,无论贵贱,皆可同入大相国寺礼拜以求佛祖保佑,即便太后在院,也对寻常百姓开放。后来先太后去世,当今圣上并不礼佛,这股风气便淡了下来,但是大相国寺的香火还是一如既往的旺盛,尤其是到了迎佛节这一日,更是格外热闹。
大相国寺建在京郊山脚下,背靠青山,极目远望,层峦叠嶂,正是春日好风光,一片碧色映入眼帘。
只是要入大相国寺,并不容易,先要爬上一百零八阶台阶,以示诚意,往往人爬上去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弯腰驼背,实在也不敢在佛祖面前趾高气昂。
只是既常有达官贵人来此,要知这些人大多养尊处优,更有古稀老人,大相国寺乃佛祖圣地,自然不忍心看这些人因这石梯被拒之门外,是以在勤勤恳恳爬台阶之外,旁边另有一条小路,可以乘轿子直接到达大相国寺门口。
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爬不得这一百零八个台阶,蒋晫的身子怕是不用一百零八台阶,只需八个便要被人抬下去,是以能爬这台阶的便只剩下蒋晔一个。
李慕亭不愿她爬台阶,她倒是振振有词:“我们今日是来礼佛,自然要拿出诚意给佛祖看看,老太太和三姐姐她们都是爬不得台阶的,佛祖看了想必也不会怪罪,而我明明是可以爬的,却偷懒乘了轿子上去,佛祖看到了,必定觉得我心不诚。”
李慕亭被她一番诡辩说得哑口无言,老太太抬头一瞧这台阶,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个小丫头,问道:“四丫头,你真能爬上去?若是爬到中途,可没人再给你轿子乘。”
蒋晔一听连忙保证:“祖母放心,我爬上去轻松得很呢。”
老太太看她保证地爽快,再想她在家也是跟她两个哥哥一起练武的,既然她如此诚心,便应了她所求。
李慕亭在旁边气得瞪她,却也无可奈何,只叮嘱了清越和清韵好好跟着,莫让她走丢了。
清韵和清越皆是欲哭无泪,姑娘能爬上去,她们可不见得能爬上去。可如今老太太和夫人都允了,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目送老太太她们分乘三顶小轿,被人抬着往山上去了,蒋晔便转身回到了这高不见顶的石阶前,回头看了清越和清韵一眼,却见这两个丫头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疑惑道:“咦?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清韵叹口气,苦着脸说道:“姑娘,咱真的不能乘轿子上去吗?”
“乘轿子多无聊啊,你看,这么多人都在爬石阶,还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呢。”蒋晔伸手一指石阶上正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众人对清韵说道。
清韵看得越发摇头,只看着便已经觉得十分辛苦,要自己真的爬上去,只怕要去了半条命。
可是谁让自家姑娘不走寻常路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蒋晔倒是十分兴奋,这在清越和清韵眼中宛如天梯的一百零八台阶在蒋晔眼中着实算不得什么,还有心思回头看着爬得越来越慢的清越和清韵说道:“你看,我没有诓你们罢,这里的风景可比旁边好看多了。”她停下来,微微眯着眼睛,张开双手,感受着在指尖穿过的湿润的微风,一副轻松享受的模样。
清越和清韵却是苦不堪言,看着这爬了还不到一半的台阶,两人皆已累得气喘吁吁,不想说一句话,只埋头继续爬,好不容易要跟上蒋晔,还没等开口,见她又精神十足地继续往上走了,两人无奈对视一眼,认命地继续往上爬,若非这里有这么多人,手脚并用着实不雅,她们两个真的要考虑这一方法了。
于蒋晔而言,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她还有空在停下来等清韵和清越的空隙欣赏一番旁边的美景。每到不同的地方,往上看,都能见到不同的风景,比如此刻,她正处在半山腰,隐隐已经能看见“大相国寺”几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却偏偏看不见大门,仿佛那几个字是刻在了山上一般。正待收回目光回头瞧瞧清越她们爬到了哪里,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蒋晔楞了一下,想了想连忙又爬上几个台阶,到了那人身边,确定了正是自己想见的人后,她高兴得轻抿了嘴角,凑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宋公子。”
宋祁今日一大早便来了这里,为表诚意,拖着并不强健的身子爬到半山腰,已经有些受不住,却还是艰难地一步一步往上挪,正专心致志地盘算着还有多少个台阶才能到顶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小丫头,看她在笑,便也弯了嘴角,往她身后看了看,并无她的家人,微微皱了眉,问道:“蒋姑娘自己来的?”
蒋晔回头看了看只有模糊身影的清越和清韵说道:“我与祖母她们一道来的,只是她们爬不得台阶,只有我自己来了。”
宋祁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因他实在体力不支,便索性走到旁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蒋晔十分自然地跟了过去。只是站在他面前,她才发觉不对劲,宋祁脸色极白,让本来就清瘦的他,因这极致的白显出几分病态,额上布了一层密密的汗,便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宋祁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角,说道:“让蒋姑娘见笑了,我第一次爬这台阶,未曾想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高一些,如今才到一半,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蒋晔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隐在袖中仿佛在微微发抖的双手,生出几分担忧,左右张望一番,却正如祖母所言,半山腰是没有轿子的,再往上看,大相国寺的门尚未出现在眼前,恐怕还有一半台阶要爬,这可怎么办呢?
蒋晔想着便发愁起来,见她眉头紧皱,苦着一张小脸,宋祁倒是笑了笑安慰道:“无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蒋姑娘若是着急,便先去吧。”
“我不着急!”他话音未落,蒋晔便急着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太着急了些,宋祁正面带惊讶地看着自己,她便有些不好意思,挪了步子想在他身边坐下陪他。只是她尚未坐下便被宋祁一把拉住了衣袖,只听他说道:“这石椅太凉了,蒋姑娘既然还能坚持住,还是先不要坐了。”
“哦,好。”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蒋晔有些不知所措,再看被他拉住的衣袖,虽然他十分知礼地只牵了她的衣袖,未曾触碰她的手臂分毫,蒋晔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脸上似乎也开始发热,生怕被面前人看出端倪,她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假装在搜寻清越和清韵的身影,实则那双眼睛根本无法聚焦,满脑子都是背后的人。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等了一会儿,终于瞧见清韵和清越,她二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气还没喘匀,便瞧见蒋晔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男子,清越看了半天认出来正是之前救了她的宋祁,清韵却并未见过,是以觉得惊奇,悄悄问清越:“这人怎么跟我们姑娘坐在一起?”
清越拉她一把提醒道:“别乱说,那是之前救了姑娘的宋公子。”
清韵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跟着清越来到两人身边,看着还是神清气爽,只是面色有些微红的蒋晔,顿感不公,为何姑娘不会觉得累呢,再看她身边的宋祁,只见他面色微白,显见得也是体力不支,顿时又觉得公平了些。
蒋晔看她二人来到面前,却并不急着走,只问宋祁:“你觉得好些了吗?若是不能走,便再歇一会儿。”
宋祁起身整理了衣衫说道:‘好多了,多谢蒋姑娘等我,走吧。”
清韵和清越对视一眼:他倒是好多了,她们却是刚上来,气还没喘匀呢。
可是自家姑娘显然没有问问她们的打算,也只能无奈跟上。
不过这次有宋祁跟在身边,蒋晔的步伐倒是慢多了,清韵和清越松了口气,心中又开始暗暗感激宋祁,若非是他,姑娘只怕又要精神十足地跑上去了。
宋祁似乎确实有些虚弱,开始几步尚好,之后蒋晔甚至能感觉到他迈上台阶时腿在微微颤抖,好几次她差点就忍不住伸手去扶他,看他爬得这样费劲,蒋晔忍不住想问他:“宋公子为何非要爬台阶呢?其实旁边有可以乘轿子的小路。”她以为他不知道,所以好心提醒,希望他下次再来可以免受这样的苦。
宋祁却只笑笑,艰难地爬上一个台阶说道:“当时只想着表诚心,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来这里是为自己去世的母亲祈福,即便知道要爬上这石梯十分艰难,他还是会选择一步一步地爬上来。只是这些他并未告诉蒋晔,于他而言,蒋晔只是一个偶然救过的小姑娘,他的事不必告诉她。
好在蒋晔也不是会多想的人,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闻言只说:“其实只要心诚,怎么上去都是一样的,宋公子下次来,还是乘轿子吧。”她觉得他爬得这样艰难,实在辛苦。
宋祁听了只微微笑了笑,并不反驳却也并未点头应下。
方才便觉得微风中夹杂着湿气,仿佛是要落雨,没想到还真让蒋晔猜中了,几人尚未爬到山顶,忽然下起雨来,春日的雨来得并不急,只有缠缠绵绵的雨丝,落在发上,衣服上,并不觉得什么,不过一会儿却觉得身上黏黏的,令人难受。
宋祁看这雨一时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对蒋晔说道:“蒋姑娘,下雨了,你先去吧。”他爬得太慢,若非为等自己,只怕她早已到了大相国寺,不好让她陪自己淋雨,便劝她先走。
蒋晔闻言抬头一望,只怕还有几十个台阶,这雨却没有停的意思,再看身边的宋祁爬得越发艰难,脸上布满了一层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台阶上沾了雨水,变得湿滑起来,他每次抬腿,她都看得胆颤心惊,本是不肯先走的。可是这样下去,两人都要淋雨,她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宋祁看起来有些虚弱的样子,在雨中呆久了,生怕他会生病,想了想,便对他说道:“宋公子,你先去旁边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宋祁有些莫名,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蒋晔是个急性子的人,说完这句话便蹭蹭跑上了几个台阶,宋祁看得担心,张口想喊,终究还是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只担心地看着那个轻巧的身影,不过片刻便消失在雾气中。
身影不见后,宋祁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却并未去旁边坐着,只艰难得继续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