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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复兴社在营川城布局了这么多年,潜伏了这么多的成员,我们和他们比起来,确实有些势孤力单了。”耿直叹了口气说道。
“大先生,你说的没错,现在我在小先生左右,不方便离开。等银行开业了,一手晚上还要到银行上班,这样的话,真要是有任务要执行,我们也是分身乏术。我觉得咱们至少还得再有几个人才行。”金桂娘说道。
“这个我也清楚。不过,地下党有严格的审查制度,不会轻易增加潜伏人员的,你们加入队伍,我也是先斩后奏的。你们现在也是地下组织成员了,要是有合适还保靠的人,可以向我推荐。”
“大先生,既然你这么信任我和一手,那举贤不避亲,我就推荐一人。”金桂娘正色说道。
“哦?是什么人?可靠吗?”
“可靠,绝对可靠。我向你推荐的人,就是我的儿子张天翼。他今年刚刚十三岁,孩子天赋极高,从小跟着他爹学功夫,跟我学文化和易容。可天不遂人愿,一年前得了肺炎,本以为无药可治了,没想到孩子福大命大,又起死回生,前段时间我回辽阳老家看了看,身体已经全好了。他是一个孩子,不会被人注意,来营川投靠爹娘,理由也十分充分。让他做我们的联络员,比任何人都合适。还有一点,我们两个人虽然现在有了合法身份,不过作为夫妻,连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容易被怀疑。天翼到我们身边,不仅能也帮我们做事,对我们也是一种保护。”金桂娘说道。
耿直听到金桂娘一番话,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你也知道,地下工作九死一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失去生命。他还是个孩子,真要有那一天,你们能承受住这种打击吗?”
“放心吧,大先生。你和小先生,家境殷实,什么都不缺,一样与日本在拼命。我们的孩子如果真是为了赶走日本人牺牲的,那死得其所,我们觉得光荣。”金桂娘一字一句说道。
“那好,就这定了。等他来营川,先不要告诉他,我和小先生的身份,你们的孩子由你们直接领导,任务也由你们直接下达,知道吗。”
“知道了,大先生,组织纪律我们懂。明天我回趟辽阳老家,把他接过来。”张一手说道。
“那好,我先走了,你们也多保重。”
“大先生,你也保重。”张一手对耿直说道。
……
离开南海寺,耿直又东转西转,穿街过巷,回到了他停车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他停车不远处,有一辆黄包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黄包车夫戴着一个厚厚的棉帽,时不时向他这边张望。
耿直清楚,有人在跟踪自己。
至于跟踪的人是谁,耿直一时也无法判断。现在川口仁和的情报组、野口光子的特高课都把耿直作为跟踪目标。川口仁和是想找到自己的毛病,以达到觊觎徐晓蕾的目的。而大岛浩夫对自己始终有怀疑,真的能发现自己的问题,那他翻身之日就到了。
还有一点,要是耿直真的有事,那中村樱子变脱不开干系,到那时,营川城的势力版图将重新划分,营川情报处和关东军情报组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只要不被抓到真凭实据,就算派再多人跟踪,有中村樱子罩着,敌人对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耿直不急不慌地上了车,打着火,启动汽车,沿着西大街向东驶去。
之前中村樱子跟他提及过,小地主正派人在二门町监视谢广坤的相好凤仙。想起自己交好的水警部队贾小五家也住在二门町,耿直决定到贾小五家向他问问。
贾小五是地地道道的老营川人,营川生,营川长,不到二十就当上了巡警,对营川城的一草一木可谓了如指掌。耿直觉得,去他那打听打听,应该能打听出些什么。
到了二门町斜路口,街口对面便民食杂店的招牌进入耿直眼帘。按张一手所说,这个便民食杂店的刘二水,很有可能就是被通缉的在逃犯谢广坤。想到这里,耿直停好汽车,走过马路,进到了这家便民食杂店。
食杂店里的灯光十分昏暗,东西不多,摆放倒是很整齐。
耿直来到柜台前,问道:“老板,你这有油茶面吗?”
柜台里面生了一个站炉,站炉旁边放了一张简易单人床。听到有人问话,一个身形健壮一头乱发的中年男子从床上站了起来,看了耿直一眼,心里顿时一揪。
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说道:“这位先生,油茶面,有。”
“那烧酒有没有?”耿直又问道。
“我这烧酒只有老龙口牌,行吗?”店老板压低声音说道。
“那就拿两包油茶面,两瓶老龙口。一共多钱?”耿直对店老板问道。
“一共五元五角。”
“那就给我包好。”说着,耿直将十块满洲圆递给了店老板。
店老板一手将包好的烧酒和油茶面递给耿直,一手接过耿直递过来的纸币,又在抽屉里去了四元五角钱,递给了耿直。
耿直接过烧酒、油茶面和找的零钱,没多再做停留,转身离开了食杂店。
望着耿直的背影,已经改头换面,成了食杂店老板刘二水的谢广坤,心中不由地警觉起来。
谢广坤之前在西大街的利成兴商行主营瓷器,与宝和堂药房没有什么业务往来,故而谢广坤与耿直并没有直接接触过。不过,自打耿直和中村樱子粘在了一起,耿直也成了潜伏在营川城复兴社成员的重点关注对象,谢成坤也不例外,对耿直没少观察过,一眼便认出买东西的是宝和堂少东家耿直。
今天,耿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食杂店,是碰巧路过买东西还是真的发现自己了,谢成坤一时不敢确定。
于是,谢成坤挑开棉布窗帘向外望去。只见耿直并没有上车,而是拎着油茶面和烧酒,进到了二门町的巷子了。
见此情景,谢成坤的心稍稍放下一些,看来耿直进他的食杂店确实是为了买东西,并不是发现了他。
耿直已经确定,这个刘二水即便不是谢广坤,也一定受过专门的特工训练。容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不过手却很难隐藏。刚才耿直一直留意店老板的手,手上茧子的位置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老百姓。
可谢广坤已经被全城通缉,复兴社为何还要急于将他唤醒,耿直一时半时也想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是能确定,这次被宁晓锋唤醒的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刺杀参加营川兴亚银行成立庆典的伊藤明道大使。
林家戏班的李大牛是武生,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到演出现场,近距离执行刺杀。按理说,这个谢广坤根本无法靠近银行开业的庆典现场,那他又会怎么来执行刺杀任务呢?
耿直突然想起谢广坤右手食指两侧厚厚的茧子,这种部位的茧子,是长期扣动扳机磨出来的。一般情况下,使用普通手枪,即便经常扣动扳机,也不会磨出如此厚厚的茧子,除非他使用的是长枪,难道他是狙击手?
谢广坤要是狙击手的话,就容易想到宁晓锋的行动计划了。庆典当天,谢广坤会找个狙击点,用长枪在远距离射杀伊藤明道。如果刺杀不成,作为备用方案,李二牛通过林家戏班进到堂会,再近距离刺杀。一明一暗,一远一近,双管齐下。
即便刺杀失败,李大牛是林家戏班的人,而谢成坤则是通缉要犯,与宁晓锋赛小仙也没有关系,日本人也追究不到他们身上。
不过,耿直对营川城可谓十分熟悉,在兴亚银行周边,最高的楼层只有二层,没有其他制高点,这样的高度,根本绕不开保护,无法完成刺杀。刺杀计划中如此大的纰漏,宁晓锋不应该犯啊,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耿直也一时想不明白。
对于这次复兴社刺杀伊藤明道,耿直和徐晓蕾的想法已经达成了一致。既要保护复兴社抗日的有生力量,又要为中村樱子做好会场的保卫工作,不能因为保卫工作的疏忽、伊藤明道被刺而连累到中村樱子。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复兴社做事一项只求结果,不计代价。无论是李大牛,还是谢广坤,基本都没有给他们留后路,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都是难逃一劫。耿直和徐晓蕾一致的想法,就是防范于未然,不给复兴社刺杀的机会。这样既可以保存住,营川城抗日的有生力量,又能帮助到中村樱子,让她免遭问责。
之前,徐晓蕾将银行后勤部主任沈建平从营川外派到盛京,就是按这个思路来做的。现在,如何能阻止复兴社的刺杀计划,并且不会伤及李大牛和谢成坤造成,确实是个难题。看来,回去要和徐晓蕾好好研究研究了。
巷子口不远的一间瓦房,就是贾小五的家。耿直敲了敲门,开门的竟是贾小五。
见到耿直,贾小五觉得十分意外,连忙说道:“耿少爷,怎么会是你,屋里坐,屋里坐。”贾小五连忙让耿直进屋。
“老贾,这是我给嫂子和孩子带的油茶面,还给你拎了两瓶烧酒,你拿着。我找你有事要问,就不进屋了。我的车就停在巷口,咱们到车里说。”耿直将手中东西递给贾小五,说道。
“好好,有事的话,就不让你进屋了。耿少爷找我,是看得起我,怎么还带东西了。”贾小五从耿直手中接过油茶面和烧酒,说道。
“正好路过这,在食杂店随便买了点东西,没多钱,你就收着吧。我先去车里了,你安顿好了就过来。”
“行,我把东西送进去,穿件衣服就过去找你。”
耿直回到车里,把车打着火。不多时,贾小五穿着棉大衣走了过来。
进到车里,贾小五向耿直问道:“耿大少爷,这么晚了,找我老贾什么事?”
“老贾,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的了。现在海关监管库中,关东军寄存的龙骨不知去向,特派员将这个案子落给了海军情报处,令中村长官限期找到龙骨下落。本来,中村长官已经将窃取龙骨的真凶杜三爷找了出来,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手的龙骨又被人抢走了。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一个叫谢广坤的人引诱过杜天成手下李大柱,除此之外,还没有其他有价值的情报。我找你来,就是让你帮我查查,能不能找到龙骨的下落。”
“耿少爷,你能找到我贾小五,是我的荣幸。这些年你们耿家从老爷到你,没少照顾我,能做到的,定会尽我全力。这个谢成坤我还真接触过,他是外来户,五年前到营川时,我还在做户籍警察。后来我做了巡警,就在他的利成兴商行那块巡逻。这个谢成坤人很大方,逢年过节去打秋风,都很痛快,没看出他有什么问题。不过,看他也二十七八岁了,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娶妻生子。当然,他倒也不闲着,隔三差五地换个姑娘陪着。”
“那个绅士舞厅叫凤仙的歌女,是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耿直问道。
“那个凤仙住的地方,离我家就隔两条巷子,我有时候值夜班回家,还能看到她从外面回来。说来也怪,那个谢成坤以前三天两头地换女人,自从和这个凤仙好上了,就没见他再找过别人。晚上,经常接凤仙下班,留在凤仙这住。听说,还要娶凤仙了。对了,我看小地主带着一群人,每天都在凤仙住的地方蹲着,是不是再等那个谢成坤啊?”
“是啊,这个小地主不知从哪得到这个消息,就在这守株待兔,等着谢成坤自投罗网了。”
“估计是白蹲了,连我都能看出来有人盯着,谢成坤能看不出来?”贾小五摇了摇头说道。
“那这个凤仙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耿直问道。
“这个我还真的清楚,这个凤仙原名关小仙,是落魄满清贵族后人,原籍上京,上京那地方不好讨生活,她在营川有个表姨,就来营川投靠她表姨了。不过,这帮八旗子弟也没什么一技之长,她表姨家又不是什么富户,为了谋生,这个关小仙就到绅士舞厅做了歌女。”
“这个凤仙是什么时候来营川的?”耿直问道。
“差不多也是五年前吧,我这个人没别的长处,就是记性好,当年做户籍警的时候,经我手登记的,差不多都能记起来。”
“也是五年前?老贾,这一年从外地来营川落户的能有多少?”
“现在不行了,日本军队进驻营川,能跑的都跑了,外面也没人来了。前些年,营川城买卖好的时候,一年少说也得有一两千外面的人到营川定居。”
“嗯,我知道了。老贾,你再帮我想想,龙骨要是从杜天成仓库盗出来,能藏到哪里啊?”耿直问道。
“营川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了这几箱龙骨,日本人把营川城差不多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踪影。要我说,要么已经运出营川了,要么就像之前关东军把龙骨藏到了监管库一样,灯下黑,一定是藏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了。”贾小五说道。
听完贾小五的一番话,耿直思路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之前谁也没想到关东军会将龙骨藏到海军负责的仓库里,现在盗走龙骨的人会不会故技重施,将龙骨又藏到日本人的地方了呢?就像自己,把电台藏到了通讯公司,信号车即便监听到了,也不会来查一样。
“老贾,中村长官的命令,我必须有个交代,在营川城你地头熟,我也相信你。明天,我让中村长官下个函,把你从水警部队调到我的情报处安保部,由我直接负责。警衔提高一级,与小地主外勤组组长平级,怎么样,你愿意吗?”耿直问道。
“那就太谢谢耿少爷了,你也知道,我老婆的病一直不见起色,家里真缺钱啊。要是能提高一级警衔,每月就多了两块银元的薪水,我老婆的医药费就出来了。我愿意,当然愿意了。”贾小五连连点头。
“那好,明天就会有人去水警部队为你的调动工作,你准备一下。”
“好,耿少爷,那我就先回去了。”贾小五说道。
“你回去吧,明天,咱们情报处见。”
“好的,耿少爷。”
见满心欢喜的贾小五转过巷角,耿直身体向椅子靠背,用力靠了依靠。就像徐晓蕾跟他说的,如果与孙掌柜联络不畅的话,就要考虑找些自己的帮手。
贾小五为人正派,对营川城大大小小的事了如指掌。之前,他就有把贾小五调到身边的想法,只是没有个很好的理由。现在好了,中村樱子命他查找龙骨的下落,把贾小五调到自己身边,理由足够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