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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雨来的突然,去的也极快。上一刻还豆大的雨点密集如柱,下一刻就风雨骤消,只剩凉风习习。
丘也跟苌狸离开红绡坊的时候,正遇见一个被浇成落汤鸡的中年文士,匆匆向楼里走去。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斯斯文文的儒生顾不得形象如此匆忙?如果丘也得知此人一夜之前还是在这旌城最有权势的两人之一,一定会惊掉下巴。这个曾经手不离书,遇事仿佛从不会慌的戚先生,如今恍恍如犬不过也只是为了活命罢了。
丘也看了看已经翻起鱼肚白的天空,摸了摸已经咕噜作响的肚子,心想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去望帝祠见魏玄成也不迟。
丘也刚走出宝乐巷就瞧见一个邋遢老道人笑眯眯的向自己走来,老道人身边还跟着那个身穿紫色官府,头戴五岳冠的高大人。
“小道友,你可让我好等。你可知道贫道昨夜一夜未眠,有多担心你。”
丘也看着老道人嘴角边熟睡而留下的口水渍子,心下好笑,你这编谎话倒是先把口水擦干净啊。
“有劳道长挂心了。”
“哪里,哪里。小道友是否未用早点?我知道一处早点摊子不错,我们去尝一尝。”
“道长这次不会尿遁了吧?”
“哪里,上次是意外,再者这次有我这师侄买单。他可是大户,一会你只管使劲点。”
“。。。。。。”
早点铺前,邋遢老道人也不管吃不吃的完,依旧点了一大堆的各色早餐物件。
正准备开动的邋遢老道人,重重打了个喷嚏,举目向南望去,从宽大的道袍下探出双手,五根手指掐算如飞,突然拔腿就跑,向北飞奔而去。“小道友,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小高子,一会你付账,另外好好招待来人,莫要怠慢!”
丘也无奈的摇头苦笑,幸好今早有这个高大人负责买单,要不自己在这旌城一共吃了两顿饭,难不成都要吃霸王餐不成?
高阳之虽是一头雾水,却仍是毕恭毕敬的冲着邋遢老道士离去的方向一揖倒地:“紧遵师叔法旨!弟子恭送师叔!”
邋遢老道士前脚刚走,后脚一个白衣女子手中握着一个“卜”字的长幡就由南而来,飘然而至。“你师叔呢?”
女子身着白衣,看不出年纪,头上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斜插一根发簪。虽是简单的装束,但却说不出的雍容典雅。
高阳之见到白衣女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瞬间明白师叔为什么刚才跑得那么快,只恨自己脑子转的慢,没能跟师叔一起落跑。
“禀明陆仙子,师叔他老人家有些急事要处理,故而先行一步。”
“哦?”被称作陆仙子的女子眉毛轻挑显示不信高阳之所言。看了看邋遢老道士离去的方向,旋即又扭头看了看眼前的丘也和苌狸二人。“原来如此,时辰还未到,不如先补上一卦!小家伙,今天你走运,来让我给你卜上一卦。”说着将手中长幡丢给恭敬站在一旁的高阳之,也不理会丘也是否答应,随后手腕一翻,掌心里已多了三枚铜钱。
白衣女子随手一阵,手中三枚铜钱高高跳起,随后以手背接住铜钱,不等高阳之看清,手背上的铜钱又高高弹起,如此抛接六次之后,女子收了铜钱一笑。“谦卦!亨,君子有终!不错。”
白衣女子从高阳之手中接过带着“卜”字的长幡,转身向来路走去。“刚才给你师叔顺便补了一卦,冲龙煞北。”
留下一头雾水的丘也站在当场,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这些高人不是喜欢在瀑布下面聊天。就是喜欢突然出现给人算卦,然后话也不多说一句就走,这样的高人风范真是学不来啊。管他东南西北中,先把吃饱肚子再说,丘也抓起一个大个包子一个塞入嘴中,嗯?味道不错!
望着白衣女子离去背影的高阳之心想师叔道法高强,卜算一途更是道门无双。你一个方外谷的方士如何能为我师叔卜算?
旌城郊外正在拔足狂奔的邋遢老道,突然一个踉跄前扑摔倒。摔了一身泥泞,老道士将嘴中泥水吐出,所性盘腿坐在地上,手指掐算如飞,良久冲着南方骂道:“陆贞,你个乌鸦嘴!有完没完?”虽是骂人的言语,语气中却充满了无奈与怜爱。
坐在地上的老道人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糟了,忘了跟小道友要那块牌子。”
此刻正走在路上向南而行,本名陆贞的白衣女子想起很多年以前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江南道发了的水灾,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自己跟着师父去下山去江南道救人,在当时的江南道巡抚使陈玄礼那里见到了他,那时的他不是如今这般样子。
那时他刚刚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救下了无数灾民的他,一时间在江南道民间声望无两,被称为活神仙一般的存在。在山上江湖更是一指成名,被无数仙子佳人仰慕追求。
可她不在乎这些,在别人眼中玩世不恭的他,在她眼中却看到只有悲伤,难以抹平的悲伤,因为大慈所以大悲。
那时才十一、二岁的她却心疼起那个可以翻手成云、覆手为雨的他。
后来她大了些,去找他。说要嫁给他,他没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用三枚铜钱卜了一卦,说两人在一起,不会善终。
她说她不在乎,可他说他在乎。
然后她说要他留下这三枚祖传的铜钱做留念。他没有拒绝,只是说为了彼此好,此生最好不要再见。
她没有答应,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三枚铜钱对着已经远远离去的他喊道,这三枚钱算是聘礼,她收下了,等着她来娶自己。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他却总是避着她。
然后就又是二十年,还是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他虽然还是一直避着她,她却也已经习惯了。
既然你避着我,那我就想办法让你自己出来见我。你要救的人我就害他,你要杀的人我就救他,你想捧的我就往死里踩,你想踩的我就往死里捧,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出来见我。
红绡坊里的小道士?管你是太平山的得意弟子还是皇帝老儿的落难儿子?只要你被他盯上了,你也就被我盯上了,是福是祸,你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被那个老东西找上门。
“谦谦君子,用涉大川。”
想到这,这白衣陆贞心情大好,竟是哼起了一曲那年在江南道时,街头稚童玩耍时哼唱的的不知名的曲子。“这是谁家的俊俏小娘子~心里想着情郎诶~夜半难寐~只为等着情郎登门诶~情郎这一去怎么还未归~
。。。。。。”
旌城捕衙内,已经与丘也等人道别,换回一身道袍的高阳之将印绶挂在衙堂的匾额上,随身只带了一把桃木剑斜挂后背,来时如此,去时亦如是。这么多年就为等着那块牌子出现,如今牌子已现,却又不需要他在做什么,高阳之心中并无任何抱怨,怨怼情绪。只是觉得一身轻松,终于可以脱离这个困了自己近二十年的泥塘。
高阳之身边还站着一人,正是刚才在宝乐巷口出手教训泼皮的那个捕快。
“毛骧,当日救你母亲性命之事你已还清了,过了今夜,你我两清,再无瓜葛。”无事一身轻的高阳之伸手拍了拍旁边被唤作铁衣的捕快的肩膀。“这几年你也辛苦了,分别前我再送你桩机缘,你若有心晋身仕途。你可以去禹州找一个叫陈渭南的人。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想办法留在他身边做事,他正值用人之际,只要专心勤益,不出五年必可有获取泼天功劳的机会。”
“高大人。。。。。。。”
“今日起便不是大人了。”
“高真人,当年要不是你出手救下家母,我岂能有在家母生前尽孝的机会。毛某这么多年来得您照拂,亦是时时感您恩德。。。。。。。”毛骧说着竟是痛哭流涕,跪倒在地给高阳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高阳之轻轻侧身,未受毛骧这一大礼。“毛骧,你我缘分已尽。你虽命中仕途顺畅,但奈何杀业太重,我为你指明出路已是担了风险,莫再与我掺染太多因果。快去吧!”
毛骧听了高阳之言语,不在多说,起身冲着高阳之抱了一拳,眼神冰冷,哪似刚刚哭过的样子。“真人保重!”说罢转身离开,未带任何行李,只是随身背了一把名曰“秀春”的狭刀。
看着决然离去毛骧背影,高阳之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向北,奔着邋遢老道人离去的方向行去。
“初十日,失星当值,大利北方!”
至于十年后,已被世人称作“人屠”的毛骧所建立的锦衣卫,究竟用了多少人命以及鲜血换来了庙堂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威名已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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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城外一处乱葬岗上。杂七杂八的堆满了百十具尸体,这些都是在昨夜旌城内乱中死去的,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正在负责丢卸尸体的几个杂役,突然撒腿就跑。原来竟是一人突然从死人堆缓缓里爬出,赫然正是那日在红绡坊被吴宝扭断脖子的杨士奇。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杀我。不愧是我看好的人。”
杨士奇伸了个懒腰,轻轻扭动着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