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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永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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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的日子春天的华年

    无人提醒,恍惚之间,已是父亲逝世三周年的日子了。三年前的那个春日,较现在的节气要早,记得院子里的柿树,飞芽走翠,绿果莹莹,太阳亮的出奇,暖洋洋的风将大地上的生机催动的发疯了一般。对于我来说,父亲的生命在这个季节结束,对我也算是一种稍许的安慰,——尘俗一生的父亲也可以诗意一些了。窗外是大好的翡翠般的春光,脸色蜡黄的父亲已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我日夜陪侍,眼看他分分秒秒的消瘦了,萎谢了,却束手无策,听天由命。

    那时,我刚从上海回来,父亲初见我的表情喜悦的像个孩子,他伸出胳膊,要我给他按摩,我的手触着他皱皱褶褶的皮肤,太瘦了,除了一层枯叶般的皮肤便是嶙峋的骨骼,我从头到脚的帮他按着,那时癌症的疼痛已经肆虐发作,无数毒蛇的信子狺狺着钻入他的骨缝里,无情的折磨着他,冷酷的蹂躏着他,那一次按摩真让他舒服了,他眉头舒展开,冲我笑滋滋的说,“儿子这一按摩,我的病全好了。”

    每天的饭都是我来做,只有我熬出来的小米粥他才会喝几口,我将虾仁搅碎了掺在里面,他却依旧吃不下去了,“我肚里有个魔啊,张着大嘴要夺我的好吃的——”他无力的说道。

    如果说疼痛使他意志崩溃,那么饥饿也加速了他生命的结束。在他受尽了莫大的苦楚之后,在最后的一声痛喊中安息了。那个夜晚记忆犹新,我住在偏房里,窗外的槐花已经过早的素白一片,一团团花香涌进院子,柿树的绿影婆娑,不时有不知名的轻响蹑挪的来,又蹑挪的去。这样的声响是生命的微鸣曲啊。半夜里,风柔柔的拂过窗子,天上的星月辉映着,将怜悯的光芒铺满了小院。我又怎会在这样的夜晚早早睡去呢,柿树下的窗口内,灯是不熄的,随着这摇晃而喘息着的浅浅灯光,父亲的呻吟不间断的响起,我拿起笔,写下了一首诗歌,那时已经午夜零时了。

    在我写完那首诗后,父亲走了。诗的名字叫——我在春夜里告别,鬼使神差的那夜,我是以父亲的口吻写出了这首诗,不知道这是父亲冥冥中对我的告别还是我在冥冥的预感中为他送行。

    命运仿佛注定,冥冥中有一种天机安排了一切。十五年前的春天,也是这样的日子,我那时刚刚踏入社会,从偏僻的乡村来到了都市。然而这时,我生命中第一个要离开我的亲人——我的奶奶,已经躺在老家的炕头上昏迷不醒,等我回去看她最后一眼了。风尘仆仆的赶回去的时候,她还挂着点滴,闭着眼睛,我在她的额头上呼唤,她的嘴唇里嗫嚅出我的小名,还说了一句话,要姑姑给我做点吃的,别饿着。我当天看过她以后,又因工作急匆匆赶回了城市,第二天中午再回来的时候,已是阴阳两隔,就此永别了。等待我的是一具黑漆漆的怖人棺木,棺木前的瓷盆里正在不断的烧化着纸钱,姑姑将一摞纸钱递给我,要我给奶奶送去,我点着了纸钱,满屋缭绕的烟雾中忽然腾起一阵急促的旋风,姑姑掉泪说,奶奶知道你回来了,她在想你呢。

    奶奶的院落幽静安逸,被层层绿树包围,窗前的牡丹已绽开鲜艳的蓓蕾,靠墙的枣刺也发出了绿云般微黄的小花,春天的气息浓郁而芳香,屋后的小河潺潺流淌,那从上游漂来的落花浮在水面上颤颤摇动,仿佛坐着小舟奔赴某场聚会。一切都放开了手脚舞蹈开来,漫山遍野的七月菊抖擞精神,将整面山坡装饰的生机盎然。梧桐花大片大片的紫了,呈喇叭状的花瓣仿佛在齐声诉说着什么,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梨树历经沧桑,摇摇晃晃的欲倒,却又顽强的挺立着迎来了新的春天。多少个夏日,在树荫里听蝉鸣,悦鸟音。而今,这个万木葱茏里的一切景致都来送行这样一位慈祥善良的老人,她一生未曾远离这里的土地,喝着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吃着地里刨出来的粮食,即便是临终,她的头发依旧乌黑,未曾看见一根白发。

    她要走了,已经在远行的路上再也不复归来。披麻戴孝的白影子包围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号缠绕着我。我木呆呆的坐在屋后的树林边,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生命的无常迎面撞击了我尚未强大的灵魂,使我站立不稳,魂魄具裂。我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闭上眼睛,全是白花花的奔丧人群的身影,侧起耳朵,还是那样凄楚悲痛的号哭。奶奶病逝后,我在此后的多少年里,陷入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时时梦见她孤零零住在黑暗的老屋,无人陪伴,她是那么苍老,那么孤独。这样的梦靥一直困扰了我将近十年,太长的时间里我难以走出这片阴影。这样的刺激使我渐渐明了生命的无常,此后爷爷服刑期满,几年后病逝,那一时期里,太多的亲人因患病而过早的离开了我,患了食道癌的大姑父,得了肺癌的四叔,最后是父亲。但是因为奶奶的辞世,已经使我平静面对,面对离别,我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一路走好。

    奶奶和父亲对我的影响较大,他们都在春天的季节里离我而去,大自然的生机蓬勃之时,他们却在百花盛开的时节结束了一生。奶奶和父亲都是极其平凡卑微的人,据说奶奶于兵荒马乱之时仓促嫁给做军医的爷爷,聘礼则是几块喂猪的豆饼,而即便如此爷爷竟临时又掰回了半块,言之曰不值。奶奶和爷爷一生相濡以沫,从不在爷爷面前大声说话,但欣慰的是爷爷对奶奶还是不错的,奶奶哮喘,幸亏爷爷细微照顾,直到爷爷不幸出事后奶奶受到打击,怆然离世。

    父亲则更是老实本分,一生无欺。甚至让我无从考证出他的一生有哪怕一点点的丰功伟绩。什么都没有,与人为善,处处忍让,随遇而安,在我的回忆里他的一生过于空白,五十五年的时间眨眼而过,短暂的让我惊惧。

    唯一的记忆是被母亲抱怨了一生,照顾了一生。他没有为自己做主过,是个极好脾气的人,他喜欢孩子,但孩子却望着他生。唯一的爱好是下象棋,他教会了我,却再也赢不了我,赢一盘棋能孩子般跳起来高兴半天。但是我却认真的不行,很少让他赢,等他病重我想让他赢时,他却看看摆好的棋盘,冲我无奈的一笑。

    由此可知,在父亲面前我是多么的不孝。

    因家道多舛,父亲的骨灰仍寄存在殡仪馆。这几年以来,无论是他的忌日还是清明,基本都是我来祭奠。每次取他的骨灰,抱出,抱回,都感觉在我怀里的是个婴儿,我曾经打开过骨灰盒看到了他的骸骨,白刺刺的骨灰,是他的躯壳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骨灰盒上,是我从一张照片上剪下来的他的头像,那是一张在春天里的照片,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一脸童真般的笑容。每次看到骨盒上他这样明朗的脸庞,我的心都抽动的厉害,眼泪忍不住的簌簌洒落,每次祭奠,都在殡仪馆最静的角落,那里座着一排排烧化纸钱用的三脚火炉,这样的火炉已是锈迹斑斑,面无表情,——因为已经吞噬了人间太多的送别。每次祭奠的东西实际都前篇一律,酒,菜,饭,点心,水果,三枝香,一包烟,还有一抱烧纸。解开红布包裹着的骨盒,燃黄香,供祭品,便跟他说话,照例说几句后陷入沉默,仿佛他就坐在对面和我一样不善言谈。我说喝酒吧,把酒盅里的酒洒到地上,我说吃点菜,用筷子夹了菜到地上,最后吃饭,吃水果,也一样送到了地上。我默默做着这一切,他都没有反应,照片上微笑的眼神始终眯着眼睛看我,仿佛吃了,喝了。我把打好的烧纸点着,白色的火苗渐渐发红,跳起来,我说给你送钱了,以后再也不要那么节省,使劲化。仿佛他真的听到了,会那样听话的在阴间里花钱。火焰熄灭,余下渐渐冷却了的黑色的灰烬。我收起祭礼,冲着骨盒跪下磕了三个头。再把他抱回到陈列室,那里很安静,很永恒。

    他在安宁的世界里呆着,等着,所有的亲人将会在另一个世界与他重聚——

    到达殡仪馆去,要走很长一段寂静的路,两旁是一棵棵树皮黝黑的刺槐,树木的两边,是青青的麦地和没有表情和色彩的天空。初次去殡仪馆时,因为心头的悲痛,看到这样的景色,那佝偻沉重的刺槐的身影常常压抑着我,眼前生出一股阴森恐惧的气氛。后来去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习惯了这样视野里肃穆的风景。树身漆黑,而枝头则荡满了新颖的绿意,不远处是城市年轻靓丽的剪影。死者在这儿的幽静中安息,活着的人们则要继续蚂蚁一样的命运,命运里有悲苦,有喜悦,幸福和苦楚交织着,和棱角分明的四季一起轮回下去,又陡转回来。

    春天来了,我们常常这样在心底呼喊。看过了父亲,我也在心里说:春天来了,这春天的华年。

    我路过道边的小花,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却熟悉的和它们打着招呼,它们伸出五颜六色的小手,似乎在对我祝福,希望我快乐。看着它们怡然的在风中颤动,我忘却了胸臆间的烦闷,沉重的不再沉重了,浮游的找到了安静。我任春天的和风催动我前行,向着我的家走去,田野在我身后生机勃勃,城市在我眼前清晰的展露英姿。

    春天的华年,我在心中默默轻响着,有激荡,有期待,有生命的一份淡淡释然。

    心祭

    “清明时节雨纷纷”。在这样一个祭奠亲人的纷雨时节,我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沿着老家那条蜿蜒而又泥泞的田埂道,一路蹒跚而至父亲的坟前。凝望着眼前这座清冷而又独寂的坟墓,置身在这个搁浅着父亲航行了六十二年生命之舟的地方,脑海里不断地翻涌着父亲的音容笑貌。思念和缅怀都已溶化在了那止也止不住的泪水里……

    父亲是在同癌症搏斗了两年后舍我们而去的。我们依循“叶落归根”这一古老的习俗,将父亲安葬在老家的后山坡上。让生养他的这片土地与他长相依偎。

    死神这么早就给父亲发来请柬是我始料不及的。那天,一个误诊的阑胃炎手术划开了父亲真正的病因。透过悲泣的泪眼,看着昏迷中已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父亲,除了隐瞒,我已别无选择。

    可是,对一个曾经戎马生涯三十年的老军人隐瞒他的病情,这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父亲住院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天气格外晴朗。我和往常一样去看望父亲。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父亲身上。父亲静静地躺着,两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想着什么。我轻轻地在床边坐下,父亲感觉到了,转过头来望着我悠然一笑说,人的生死往往是在一瞬间,他这一生经历了两次生与死的考验:一次是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有一天,一发炮弹就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爆炸了,如果他当时再离那炮弹近一点儿,说到这儿,父亲笑了,拍拍我的头说:“哪里还有你哟。”还有一次是父亲随同事出差,公共汽车在半路上突然冲下了一座大桥,车上有好多人受了重伤,也有人死亡,而父亲只受了一点儿轻伤。说完之后,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不是”?那一刻,我突然间泪如泉涌,父亲什么都知道了。

    父亲出院回家休养的那段时间,是我们在父亲病逝前同他待的最长的日子。面对死神随时随地的召唤,父亲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只字的豪言壮语,他只是平和而又乐观地,默默而又顽强地与死神抗争着、搏斗着。

    常常笑言自己是“国防身体”的父亲,一边配合医生的治疗,一边买来了以前从不问津的有关练气功的书籍,认真地同母亲一起探讨、练习。我不知道这对父亲的病是否有帮助,可我知道这是父亲在默默地向病魔发起了挑战。闲暇之余,他就不停地整理、抄写一些报刊、杂志上的资料,甚至还抄一些菜的做法。他笑着对我们说,等他抄好了这些资料,就专门研究烧菜,让我们天天回来品尝他的手艺。看着父亲如此执着地抄写,担心他太累,我常劝父亲少写一些,父亲总是笑笑说:“快好了,快好了。”那些日子父亲似乎不愿放过一点儿空闲的时间,总是那样不停地写呀,写呀。望着父亲伏案抄写的背影,我不由得总想起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想起那个顽强地与鲨鱼搏斗的老人。父亲啊,您能战胜您面前的鲨鱼吗?

    吃完晚饭,应该说是父亲最开心和最快乐的时候了。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一左一右地牵着他的两个小孙子,披着夕阳西下的余晖,踏着薄暮,沿着铁路边的小路欢笑着放歌而去。这情这景,该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自信而又乐观的父亲呵,总认为自己的病情控制住了,还能有好多好多的时间与我们共渡。第二次住院时总是对前来探望他的人们说:“等香港回归了,我也就回归了。”然而,无情的病魔何曾会体恤亲人间的依恋与不舍啊!前一天还对外孙许愿说要带他去爬医院后山的父亲,第二天中午,就在我为他系上胸前的最后一颗扣子后,嘴巴轻轻一合,就真的如他所说“回归”了……

    我不知道面对死神的召唤,父亲是否曾在心里进行过激烈的抗争与煎熬?可我知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始终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与惊慌。面对死神,父亲是那样的从容与安祥。要强的父亲呵,以这种从容和安祥保持了他曾为之骄傲和自豪的军人的尊严与品格。

    曾经与我们朝夕相伴,曾经与我们谈笑风生,曾经为我们答疑解惑的父亲呵,就这样悄然而去了。此时此刻,没有了母亲的悉心关怀与照顾,没有了儿孙欢声笑语的相伴,远在天国之中的父亲呵,可曾感到了孤独与寂寞?多想让我绵长而无尽的思念与缅怀能穿越阴阳之隔来陪伴和抚慰父亲呵!多想让我与父亲的每一次相见都不再是在梦幻之中呵!可我知道,真要再见到父亲,需要我用余生去等待与守候。

    油菜花儿又开了,那清新、守目的小黄花成群成片地盛开着,将父亲的坟包裹在一片静谧与祥和之中。这样的景致,这样的氛围,九泉之下的父亲一定会发出那舒心的微笑吧……

    昨夜难眠

    也许昨天因一个朋友看到我空间的日志,后提到母亲,也许由于昨晚在他的空间里看了一篇追忆父亲的文章,很受感动,从而勾起了我对母亲的种种记忆,以至于泪湿双眼,辗转反侧……

    母亲在姊妹中排行老四,前边有长兄和姐姐,后边有弟妹,在那个贫穷饥饿的年代,连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上学了,可以想象母亲从小就在艰难中长大。

    到了18岁,为了能吃饱肚子,就远嫁他乡,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家,刚嫁进门时,上有卧病在床的老人,下有姑嫂,小叔子。母亲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逐渐成长,她不但孝顺公婆,勤俭持家,农活,家务样样都能干,这期间姐姐和我,弟弟又相继出生。

    母亲的缝纫总是做的很好,记得小时候我和姐姐总穿着母亲做的衣服,即使用旧衣服改的穿在我们身上也总是那么合巧,我的的衣服总会招来别人羡慕的目光,我们也为此曾十分骄傲,我们有一个心灵手巧的母亲。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那么的爱干净,即使在农活最忙的时候,晚上当我们乏的都不想动的时候,母亲总会加班洗呀洗,还经常念叨着说,把你们放在农村,整天干农活就不用洗了吗,再忙也要洗呀。也就是我那会经常想,反正明天还要干活,又弄脏了,还不如不洗。母亲就是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

    母亲的性格中有倔强的一面,她干活时,就很能坚持,不知疲倦,每次都是我们再三催促她才收工,也可能劳累所致,慢慢的母亲的身体就不如以前了。起初母亲患有胆结石,做完手术后,母亲的身体就一直很不好,直到最后又身患重病。在母亲最后得知自己的病情时,母亲给我的印象是,她的情绪是稳定的,她的态度是平和的,我到底也弄不清母亲所谓的坚强背后的辛酸和泪水,总之,我看到的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的坚强,她从没有抱怨,也没有诉说,更没有流一滴泪,但我深知她怎样的眷恋和不舍她的亲人和子女,尤其是未成家的小弟,而她却以常人不能的毅力和勇气走完了她的最后历程。

    当我们在不舍和万般疼痛送埋母亲后,我们去祭奠祖父母的坟茔时,记得姐姐泣不成声的说,看在我妈生前孝敬你们的份上,请你们好好照顾我妈吧。因为那时我们觉的母亲到另一个阴阳阻隔的世界,她一定很孤独吧。

    这之后,我们会经常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孤寂,我们也希望母亲在那里可以见到外婆,也就她的母亲,毕竟她们母女相隔千里,在生前难得长相聚,现在是不是可以天天在一起了,那样的话,母亲也会是幸福的。

    当我在泪光盈盈中写下这些凌乱的文字,只是想对母亲说,如果你泉下有知的话,你一定要过的好,我们永远记挂着你,我们永远爱你!你永远的活在我们心中。

    忆母亲

    文章的开头,我要改写一句广告词,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比海更高远的是天,比天更博大的是母亲的情怀。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相对今天来说,物质的贫乏是80、90后们不能想像到的。湘中的农村,一个劳动日的价值在那时只值1角钱,我们兄妹五人,我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是两个妹妹,我属于“误增国”里的人。爸爸虽然在地方任支部书记近30年,主政一方,但没有半点贪念。年迈的奶奶体弱多病,一家八口人的吃饭问题使父母焦头烂额,爸爸因公务在家站脚的时间少,生活的重任就落在我妈妈柔弱的但坚韧的肩头。人们碰面总要问:“吃了没有?”上了年纪的人都会知道其中的辛酸和民以食为天的简朴道理。

    “何日不酒,何时不荤”(荤菜指鸡鱼肉之类)是过去穷人指责地方老财的话语,但时序转至今天,普通老百姓也过起了这种生活,每当举箸进食时,我总会想起我那含辛茹苦的母亲。

    母亲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没有高窕的身材,没有进过校门,但贤慧大方,外柔内刚。她有八姊妹,在农村常讲:“养女十八岁,吃草都割熔一把刀”。可见我外公外婆是多么地不容易把母亲他们拉扯大,她也从我外婆那里学会了治家的本领。

    六十年代中期,每年的五、六月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方也讲是鸡婆娘屙青屎的时候,因为庄稼都还在生长期,红薯刚插完不久,玉米不能收,早稻也刚抽穗扬花。可我们兄妹的嘴天天要吃饭,那时,我们就像在燕窝里嗷嗷待哺的乳燕,张着小嘴等飞到外面送食的母亲衔东西回家。

    我的家住在一个畔着小溪的山坳里,离县城二十公里,离最近的小镇也有十五公里,天刚蒙蒙亮,我们兄妹还在床上酣睡做梦时,母亲就要往小镇赶,她背上一个士蓝布袋子,当时进城买饭买面都是要粮票的,粮票可能是当支书的爸爸弄的,到小镇端“钵钵饭”是要早早去排队的。

    当太阳从屋前的山顶升起的时候,我们兄妹就懒洋洋地起床了,洗完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后门眺望那条通往家里的山间小路,憧憬那香喷喷的“钵钵饭”就口水直咽。过不了多久,母亲的身影就会准时出现在我们期盼的视线里,她穿的是一双破旧的黄胶鞋,裤脚也湿齐了膝盖,头发也湿漉漉的,哪怕是大晴天,都是这样,因为有晨雾和露水。母亲进了屋,我们雀跃地拥向母亲,我们每人一钵四两米的米饭,母亲又连忙打两上鸡蛋,里面放很多蒜苗或胡葱炒一大碗,还放得盐渍渍的,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家里只有巴掌大的菜园。当时,那是最美的盛宴,最开心的早饭,4两米饭下肚虽然欲饱不饱,但我们都会懂事地走开,不再在灶屋里悠转。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钱票不够,有时母亲自己常常饿着肚子,连一角三分钱一碗的“光头面”都舍不得吃,更不要说是二角钱一碗的“哨子面”,偶尔母亲花三分钱买一只卷子充饥。

    是什么力量激励着母亲一早往返三十多里崎岖的山路为我们寻找食物?是母爱啊,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母亲那时的背影,我就泪流满面。

    大概是6岁的时候,我和二哥发生了一次战争,也是我们兄弟到今为止唯一的战争,现在想来有些后悔。那天天气晴朗,是我们兄弟还有邻居的一大帮孩子狂玩的时候,我们在山间的田野里捉蝈蝈、寻蚂蚁、挖蚯蚓,个个都弄得满头大汗,在邻居孩子的唆使下,我偷偷把二哥瓶子里的蝈蝈放得一干二净,后面他又向二哥告了密,二哥就把我用于挖来钓青蛙的蚯蚓丢了还不解气,追着我要打,追啊追,一直追到厕所里,这下没了退路,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从尿桶里拿起勺粪的当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朝二哥后脑砸了下去,当即二哥因为痛得蹲在地下大哭,我趁机往家里赶,真乃天助我也,父母都在灶屋里,我立即求救:“二哥要打我,二哥要打我。”母亲急中生智地把我放在灶屋的碗柜顶上,再用两个斗笠将我身体挡住,并交待:“不要动。”刚隐蔽好,二哥嚎啕大哭地寻了进来,嘴里骂着:“今天我硬要打死你。”父亲木着脸不做声,母亲一个劲地说:“没有看到你老弟。”

    后来我才知道二哥的后脑勺被打起了一个大包,还出了血,二哥消气后,母亲把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至今我还记得她温柔的脸庞那对严厉的目光是摄人的。

    母亲因为绝症,在1995年离我们而去,我饱受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虽然离开整整十五年了,但母亲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都不曾从我心灵消失,母亲的爱,像条幸福的长河美美地滋润着我的心田,母亲的关怀像条温暖的长河让我一生都沐浴在她宽大温软的怀抱里。

    我的娘啊

    喊着娘,我两泪流淌。三十八年了,我竟然不知道,娘的声音是啥样!三十八年了,娘,我竟然不知道,您是啥模样!您在的时候,您喜欢什么颜色?您有多高?您是胖还是瘦?我竟然没有一点我娘的印象!要是有一张——娘——您的照片,我该是多么幸福啊!听爸说,您走的时候,留下了许多您编织的围腰带,许多您搓成的纳鞋底的麻绳,还有很多您已经给一家人纳好的鞋底,还有您准备给我们做衣服的布料。听爸说,娘,您自己一辈子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总是节省下来给孩子们吃好的,穿好的,您特别爱自己的孩子。您知道您要走吗?妈!不然,您为什么准备那么多的东西?可,我们三兄妹一样也没穿到,爸都给了姨娘她们,满以为她们会照顾我们,可……我记得,我读初中时,穿的依然是白布染成的黑色衣服。那时,我想得最多的,要是我妈还在,我肯定能穿上其他颜色的衣服。娘——呀,您为什么走的那么早,走得那么忙?您竟然让儿想您时,完全想不起您的模样。我的娘呀——

    我一直是寄养在外婆家的。那年,我五岁。那一个夜晚,我在围帐里,迷迷糊糊地感到床榻前有人在和外公外婆说话。第二天,我带着瓜皮帽,捏着一根高粱杆,坐在外婆家那条对着我家方向的田埂上,整整一天,一言不发。娘——我怎么知道是您走了呢!我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我随着大舅母回家,我看见许多人在我家山坡上挖坑抬石,我竟然就没想到那就是给您修的“房”。我还在家东窜西跳。当我跑进我家的睡房,木柜两边的床弦上坐着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绿色服装,我竟然以为是您,我竟然喊出“妈妈——”爸爸把我牵到搭在露天的棚子里,推开一个木板,您躺在里面,眼睁着,嘴张着。爸拉起我的小手,抚摸您的脸庞,您的眼睛闭上了,您的嘴闭上了。您是在等我呀,娘——木板盖上,父亲牵着我坐在厅房的门槛上,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娘了。

    我从此走上了没娘的生活。爸的脾气很暴躁,我们稍微有点过错,便会挨骂挨打被罚跪。我记得我跪过瓦子,跪过石凳,跪过磨盘。我和哥的书包经常被爸烧掉,我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过错。看见爸烧掉我们的书包,又一针一线的重新缝书包,我和哥都是怕!现在的我很孤僻、懦弱、不会办事。我常想,妈,要是您在,有您的庇护,我肯定不会这样。我六岁就开始煮饭,学切菜,我的手常被菜刀切上一道道口子。现在,我伸出手指,我手指上的疤痕清晰可见,我就想,妈,要是您在,有您的庇护,我肯定不会这样。后来,哥残疾了,我要洗衣做饭挑水补衣裤割猪草。我到现在炒的菜也不好吃,每当听到别人夸赞他们做菜的手艺,我就想,要是我妈在,她肯定会教我许多。没娘的日子是屈辱的。我傻乎乎的被人指使去喊路人的歪名,结果我当着全校的学生被罚站高板凳,站高板凳是什么意味呀,娘——您知道吗?那是斗争坏人呀!我常被人戏弄,说某某是我妈,说我爸又怎么样啦。从此,我宁愿一个人关在家里,一个人背着小背篼去扯草捡柴,我也不愿和小伙伴们玩耍。我的衣服是黑布或蓝布,都是不入流的;我初冬还光脚上学;在初中和师范校里,我除了得到可怜,其实得不到圈子的欢迎。教书后,我看到学生们的活泼可爱,我就想,娘——要是您在,我也会这么可爱的。

    妈,您走了。我好想娘呀!初二的期末考试,作文题目是看图作文。四幅漫画,一个小男孩踢足球,把人家的玻璃窗打烂了。我写到:那个小男孩就是我,我吓哭了,妈妈在安慰我,妈妈在教我怎么做;那夜,我做了梦,梦醒了,我的妈妈不在了,我伤心地哭起来,泪水把枕巾都弄湿了。语文老师说,我那篇作文得了片区最高分,还在评卷组上念读了该文。妈,那时您已经走了好多年了。我真的想您,要是您在,您肯定能教我什么对什么不对。可没有人教我。我作文中只是一种我真情的幻想,我幻想着妈在时的情景。

    我结婚了,我有了丈母娘,她也疼我,可我总觉得没有在自己娘面前那么自在,那么无拘无束、无所顾忌。如今,丈母娘瘫痪了,我们很好地照顾她,我想我不能没有娘!妈,您知道吗,这就是我善待丈母娘的唯一理由。哥残疾了,不能挖,不能挑。但我常说,我必须照顾他,就当我妈还活着,我的双亲还健在。我想,这肯定也是妈的愿望。妈,要是您还活着,该多好啊!

    想娘的日子是甜美的。考上了中师,乡人羡慕,他们说,这是娘您在保佑我。我相信,哪有娘不保佑自己的儿子呢!我自考拿专科文凭,考完一段时间后,我常梦到我考试的结果,成绩出来了,与梦的结果一致。几次后,我感到奇怪了。于是,我想,娘,肯定是您的灵魂看到了结果,为了让儿放心,不焦虑牵挂,您提前告诉我的。妈,真的,我这样一想,我以后考完试睡觉都安心,我的娘会告诉我结果的。于是,每一次考完试,结果出来前,我都会做这么一场梦。娘——真是您在担心我?娘!您在哪里呀!我怎么从来就看不到您的模样啊,我的娘。

    娘啊,我想您。您在的话,也该68岁了。您离开三十八年了。想您最苦,苦的是我想不起您的容貌,您的声音,您的事情。我只在心里喊:娘——您在天国好吗?娘——当我们母子见面时,儿怎么辨认您?您还认识儿吗?哥在2008年农历四月二十五就到了您哪里,您和哥见面了吗?您们母子要相互照应呀,我的娘啊!您有心脏病,哥又是残疾,您们能照顾好自己吗?

    怀念母亲

    青山环抱,层峦叠翠,悠悠古关。母亲的灵墓就安置在这昭关山麓。墓地背依山腹,西瞻可及淼淼巢湖,北近伍项祠,南临富饶古镇;与松柏为邻,腾云雾为仙,置真正的一方灵山仙境之中。

    母亲生于上世纪25年3月14日,卒于本世纪07年10月28日,享年82岁。

    那是个初冬的早晨,天色苍白阴沉,冷风中飘着细雨。突然得悉母亲辞世的噩耗,象听得冬日里的一声雷鸣,悲天而恸地。

    母亲一直与我生活在一起,因拆迁较乱才由孙女送至我四姐家暂住。一日姐来电话说妈妈想我们想的厉害,我曾专程看望。那天她很精神,见到我一脸的欢欣,消瘦的脸上微泛红晕,衣着还是那么整洁、清爽,一生讲究的发型梳理的一丝不苟。我还夸姐姐给调理的好,能活到健康的百岁老人。临行时母亲送我到门口,埋怨我生活没规律,胡子也不刮,担忧我脸色黑黄,又一次嘱咐我:“不要总是不七(吃)饭,那烟要少七(抽)”。在走出10步左右,我回过头来再看一眼母亲,她正用那双慈爱的眼,透出期待的目光凝视着我——我读得懂她在期待什么,其中也有期望我早点来接她回家。人有时候对有些事是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本很正常的母子暂别,回程的路上心里却有着怅然若失的酸楚……。这便是我与母亲生前在一起的最后场景。

    灰黯的长天下,疾驶的汽车往四姐家奔赴,冬晨的寒气在车窗外氤氲,北风中草芥瑟瑟发抖,一向对雨感怀的我啊,对那个冬晨的雨,总不多几分凄哀,几分悲泣……天——为我母亲哭泣,因为它失去了付于她的善良的天性,地——为我母亲枯萎,因为它耗尽了她一生勤劳的美德。雨,轻轻地洒落,与她爱的和爱她的人一起默默地流泪。

    抱紧妈妈的头,贴着妈妈还微热的脸,经历我一生不曾有过的痛苦之极。我的肝肠如同枯季里的树杆折断时,发出的撕裂的声响。我遗憾是我一生之最,我愧疚是我一生之极——没能在妈妈临终时守在她身边,为她送终。作为儿子该在她身边敬孝,似于为她织一对翅膀,好让她怡然欣慰地驾鹤西去。姐姐劝我不要把泪沾到母亲的脸上,是啊,我怎么能让她带着半丝欠缺离开人世,她已经对得起她的儿女们,对得起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她很安祥,仿佛睡着了一般。

    逝者如斯,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的活着。这不也正是母亲所期盼我的吗!

    祭老妈

    农历8月18日是我老妈的生日。想必老妈出生的那个晚上,月亮肯定是又大又圆,又明亮,所以老妈就有了月亮般美好的性格和品行吧。

    老妈有一颗纯真的赤子之心,光彩照人,她忠实于理想,决不退缩。20岁时她从家里跑出来,参加了桂北游击队,就立志跟共产党走到底,55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沉沉浮浮,她从未动摇过。弥留之迹,她留给我们的遗言竟是:“我有两个月没交党费了,记着帮我交上。”文革期间,老爸的历史问题又被扯出来,革委会要求他主动退党,软弱的老爸就打算同意了,老妈却说:不行!她抓着老爸来到革委会,找到领导说:“历史问题在入党时已审核过了,我们加入了共产党,就是党的人,决不能主动退党,你们认为他不能是党员,就开除他好了,说啥我们也不退党。”对于共产党的事,她总是放在首位,党叫干啥就干啥,受了委屈还痴心不改。病重时还要嘱咐我们,少提要求,少用贵重的药,要为国家节约钱。

    老妈有一颗透明的博爱之心,可歌可叹。在她眼里男孩、女孩,农村人、城里人,熟人、陌生人都是好人,于是我们家就成了全院最随便、最轻松、最脏乱的家。床底下,衣柜里,门背后,随时都会发现别人家的小孩。我大舅去世了,老妈就把9岁的表弟接来一起生活,有时我们淘气,欺负表弟,就会被老妈狠骂一顿。老爸呢,湖南人,典型地重男轻女,老妈就幽默的说:“我们是重男轻女,我们打男孩子时,要重重的打,打女孩子呢,要轻轻地拍。”我大妹谈了个朋友,家里是农村人,我和弟妹们不乐意,总是想方设法说他的怪话,想拆散他们,老妈就生气地说:“农村人有啥不好?我就是农村人”,“不要以为你们多读了几年书,就瞧不起人,我就是喜欢他”在老妈的特别支持下,我们就有了一个学历最低,家里又是农村人的妹夫。七十年代,经常有学毛著的讲座,有一次,老妈竟然把一个学毛著的农村老太太,邀请到家里,招待了几天,让她给我们说学习经验。两老退休后,更是让亲戚们的孩子,来家住着,故家里总是吵吵闹闹,人来人往的,很烦人。

    老妈有不计得失,任劳任怨的高尚品行。文革过后,由于不公正的看法,老妈被发配到单位下属商店里当售货员,按说她是49年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又体弱多病,就是不工作别人也拿她没办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可她仍然高高兴兴地去做,认真地学,回到家还要学着算帐、记帐。实际上她是最不喜管钱的,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在老爸的手里,可是组织的安排,她是坚决要执行的。老妈甚至星期天也主动参加商店里的各种活动。有时还抓我们一起去,帮她算帐。记得有一年快过年了,天很冷,我帮她推一三轮车的布到北门工人生活区去卖,一路上我总是生气,到了北门又躲开了去,由她自己叫卖,也不帮她,想起来惭愧啊。每逢单位搞义务劳动的时候(如学雷锋、植树造林等),我们家的小孩就是单位的一道风景线,总是要到场的。

    老妈还有忠于爱情,敢爱敢恨的执着情操。五二年她放弃了当副县长的机会,心甘情愿地调到父亲所在的城市,去当普通的职员;五七年又毅然随有同情右派罪名的父亲下放到桂林;文革时更为父亲的历史问题操碎了心。她用生命的辛劳和不离不弃来诠释爱情的真谛。她为我们姐弟4人的成长操劳一生,为父亲的生活甚至幸福操劳一生。她的心里,总是放着我们,放着父亲,放着我们的亲戚们,惟独没有她自己。真的,那种吃剩菜,穿破衣,起得早,睡得晚,担心这个,想着那个,忙忙碌碌的情景,就是母亲的生活。最难忘记,我大妹、小弟从小体弱多病,老妈不知道听谁说的吃五更饭能增强体质,硬是三更半夜起来煮了一年多的五更饭,孩子们胖了,她却瘦得剩一把骨头。她最鄙视不忠于爱情的人,为此不惜得罪人。我们院里有个女人,文革期间,她丈夫和我父亲一样在五七干校改造,她耐不住寂寞,和街上的一个男人好了,我老妈就一次次去劝说,甚至还跟踪去那男人家责备此事,把这女人和她情人都得罪完了。从此两家人由朋友变成了敌人。

    当然,老妈这种率真的本性也赢得人们的爱戴,单位、院里的人都亲切地叫老妈“大姐”。我想:这也许是世上最自然,最真情的称呼吧。

    今夜又是月明之夜,想起母亲的点滴琐事,感叹!人生有千百种活法,而母亲的人生,简单、直率、纯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