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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亲人哪,您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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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妈,您走好

    我以为只要我很努力的向前看,那么时间定会给予我公平。如果时间给不了我公平,那么我至少可以像上帝祈求一点怜悯;我以为只要我诚心向善,那么上帝至少在伤痛之后会给予我幸福,如果幸福太过奢侈,那么至少上天不会吝啬到不给我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快乐;我以为只要心中念着一个人,那么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屹立在那里对我颔首微笑,如果微笑太过诗意,那么他至少能够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是为何现实总是冰冷的太过于诗意呢,残酷的让人笑着都能哭出眼泪来?为何现实总是在我快要清醒的时候又拉我进入噩梦之中?为何现实总是在我刚要开始享受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快乐的时候,冷不防丁的给我一个个晴天霹雳的噩耗呢?为何总是唤起我内心的那些伤心往事,叫我不停的回望过去,那些一直想摆脱的阴影呢?为何那些阴影总是在我回头的时候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庞大,庞大到让我手足无措呢?我并不贪心,我只是想像别的孩子一样过简单而平凡的生活,可是为何我的生活总是把我推向风口浪尖的绝望边缘?我的生活那么的轰烈,轰烈的可以将我的灵魂撕成碎片,不见血肉。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何其的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却是如此的沉重。看着至爱的亲人从身边一个又一个消失,那种痛楚不是“怎一个‘痛’字了得”能讲得清道的明的。生命的过程,便是不断承受血雨腥风的辛酸历程,痛其何堪,苦亦何堪?

    清明道上从此便又多了一个至爱,阴阳两相忘,你的痛在前,我们的痛和绝望在后,我们的思念和悔恨在以后的我们说不清楚有多长的人生里,越走越长,越走越重。

    小姑妈,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都祝我生日快乐,可是我却笑的哭了出来,我快乐不起来,我痛得快要窒息了。小姑妈,您让我以后怎么面对我的生日,您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把你的生命送给了那滔滔不绝的岷江河,您送给了我一份我永远也不敢接受的生日礼物。小姑妈,是您让我回到了梦境里,让我看见2年前离我我而去的爸爸和外婆,让我重复那剧烈颤抖以及生活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梦里是没有欢乐的,哦,不对,是有的,是我们以前一起的快乐时光,可是那快乐现在已经变成了痛苦,想把匕首一样逼近了我的脖子。这是一个关于远去的亲人的梦靥,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了啊;小姑妈,是您让我在我以后的人生路上,种下了思念的种子,遍地开满了鲜艳的红花,美的让人心惊胆,那思念的花里,香气可以置人于死地;小姑妈,是您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用血泪写满了悔恨的泪书,还记得2年前,在那个星期五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周末回不回家看爸爸,因为马上临近的2诊考试,所以说好等试考完就回家看爸爸,可是没想到第二天我竟然没有看到爸爸最后一面,爸爸在他的走的时候,来我的梦里,依依不舍的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便转身而去,我没想到的是,2年后,那只杯子的破裂,却暗示着您的离去,小姑妈,我本来打算昨天给您打电话的,您怎么都不等我就走了呢,为何非要让我活在悔恨里呢?小姑妈,您走了,您的两个女儿怎么办,您打算让她们怎么办呢,我可怜的妹妹,还不到10岁就没了妈妈;小姑妈,您为何走的如此的早,您为何早早的就上了奈何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还没有孝顺你呢,在等上那么3年,我就可以孝顺您了啊,小姑妈,您为何要让我抱憾终生,欲哭无泪的看着你走?

    小姑妈,今天是送您走的日子,在我的生日里。我觉得很像小说啊,怎么小说里的情节搬到了我的生活里了,小姑妈,我该如何送您走啊,小姑妈,我该以怎样的心情在远离您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送您走啊,小姑妈,小姑妈,我在韩国,我送不了您,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小姑妈,您走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去面对这日子?小姑妈,我告诉自己时间是会疗伤,可是如果心中有太多的伤口了,要用多长的时间来医治这伤口,是一天,一月,一年,还是一生?

    小姑妈,我知道的,无论怎样都的送您走的,小姑妈,无论我心里有多么的不舍,有多么的痛,我都不得不送您上路了,小姑妈,您听到了侄女对您的不舍了吗?小姑妈,您在以后的日子里只有自己好好照顾您自己了,小姑妈,小姑妈,我只能含泪对您说:

    小姑妈,您走好……小姑妈,您一路走好……

    姑姑,走好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今天下午,我在开会,没有带手机。

    四点多,会开完了。我拿出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姐姐一个小时前打来的,就拨了回去,姐姐告诉我,今天下午,大姑去世了。

    早晨出门的时候,我还跟老公说,我现在都快有手机恐惧症了,听到手机铃声,心里就惴惴不安,很怕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语成谶。

    父亲兄妹四个,伯伯是大哥,大姑是大姐,我父亲年纪最小。我出生的时候,表姐家的女儿,也就是大姑的外孙女,都已经快两周岁了。所以,在大姑那里,我不曾享受过承欢膝下的骄纵。她出现在我们家的时候,一般都是逢年过节,她来给早已过世的爷爷奶奶烧纸,顺便看望他亲爱的弟弟。

    我永远都记得她的大嗓门,记得她爱吃辣椒,和她火爆的脾气。记得她描述在某个更爱吃辣椒的亲戚家吃辣椒包子的情形。她说:“俺的娘哎,我咬了一口舌头就不觉事了,一回我就知道什么叫真爱吃辣椒了。”

    我似乎还听得到她那异乎寻常的大嗓门,看得到她拍着大腿的夸张的动作和脸上生动的表情。

    就像在昨天。

    她还有一双巧手,会做漂亮的虎头鞋,她六十多岁的时候,还自己到集市上出摊卖鞋。别人的鞋卖8块,她的就一定能卖到10块,这也是我的父亲提起他的大姐时最引以自豪的事情。

    我儿子出生之前,她还特意做了两双鞋让妈妈捎给我,虎头虎脑的儿子穿着虎头鞋在大院里蹒跚,引来很多人的瞩目,都问这么漂亮的鞋子是从哪儿买来的。

    三年前,我的一个侄子结婚,她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来。大家缪不过他,想着她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娘家”,也就答应了,让她的外孙开车把她送了来。

    彼时她的意识还算清楚,还能记起左邻右舍的故人,看到他们的儿女也颇觉亲切。

    可已经有些举步维艰了,下车的时候几乎是让两个孙辈半抱着从车上扶下来的。

    那是她最后一次回娘家。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去看望她。她坐在一个矮凳上,已经不怎么认识我们了。哥哥是他最宠爱的侄子,她叫出了他的名字,可表情呆呆的,声音很无力。她忽然想起了我父亲的一些事,絮絮地自己念叨着,却跟我说,你记得你叔叔的这些事吗?

    她不再是那个健壮豪爽,大嗓门的农村妇女,她八十岁,已垂垂老矣!

    还好她有好几个还算孝顺的女儿,和一个通情达理的儿媳。她一直不辍耕作,为自己的家操碎了心。她老了,她的付出得到了报偿。

    我们都知道她将不久于世,我们觉得都能坦然的接受这个事实,就像坦然地面对秋天的叶落,春末的花凋。

    我想起我的伯父。

    我堂姐中的一个远在新疆,几年才回来一次。那一年的腊月,伯父病重,想念远在天边的女儿,于是堂姐千山万水地回来了。

    在伯父的身上,一直有着我不解的生命之谜,堂姐回来后,本来已经不认人的伯父,忽然好了起来。我们兄妹去看他的时候,堂姐问他是不是认得我们,伯父一个个叫出我们的名字,然后很不屑地笑,似乎问这个问题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好下去,他看起来也真的越来越健康。甚至可以吃下多日不许他吃的面条。

    可堂姐终是要走的,伯父很明白,很开心很豁达地对堂姐说不用惦记他。

    堂姐走后的第三天,伯父去世。

    那一天是正月十六,我十五岁,上初中。未谙世事。

    之前小婶还跟我开玩笑,说要是你大伯去世了,你哭不出来怎么办?要不要给你准备点辣椒粉?

    伯父去世时,我就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的脸由苍白转为蜡黄,听到旁边的人说,孩子,去把那枚大钱拿来,让他含在嘴里,来世他就不会过贫穷的日子了。

    一瞬间,泪如雨下。

    来世?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来世吗?来世他还是我的伯父吗?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至亲的人去世,没有恐惧,只有无助的悲伤。

    在跟姐姐在电话里对话时,我很冷静地跟姐姐探讨了何时以及如何去吊唁她,姐姐甚至对我说,说妈妈还问她是不是需要告诉我,毕竟,我回去不太方便。一是路途遥远,一是工作繁忙。

    也或者,是母亲觉得,没有得到过姑姑疼爱的我,是否出席这样的葬礼,无足轻重。毕竟,姑姑家诸多的儿孙就足以让灵堂里很热闹了。

    母亲知道我永远都学不会像那些具有表演才能的农村妇女一样,嚎啕大哭着还可以絮絮叨叨。

    撂了电话,我又处理了一些手头的工作,就到下班时间了。往外走,不时有人打招呼,我也颔首示意。

    终于剩了我一个人,我发现自己的眼睛涩涩的,湿湿的。

    此刻,姑姑的音容似乎就在眼前,我每敲下一行字,就得用手背抹一把脸。可是,泪水还是簌簌地落下来,湿了我的衣襟。

    这个世界上,我又少了一个至亲的亲人了……

    我想起母亲蹒跚的身影和父亲苍苍的白发,有一天,我也会失去他们吧!

    那时,那间住了二十多年的旧屋,还是我的家么?

    好好地,爱他们吧!

    没有不可能

    回想起几年前,当我的爷爷还在世时,那时是多么的温馨啊!每天早上天还没亮,爷爷就起床了,一边煮粥一边利用时间写文章,当粥煮好后,他就出门给我和堂哥买新鲜的牛奶,一大早就起来忙忙碌碌,不为别的,就期盼我们能吃得饱些,吃得有营养些。那时候,我只知道给我们做早餐是他的职责,然而现在那一顿顿简单而又不平凡的早餐竟成了我的奢望。也就是在某一天的那顿早餐中,我失去了我最亲爱最敬爱的爷爷。如今,我仍然清晰的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没事的,你赶紧吃早餐,然后去读书”。每当想起这句话时,我都热泪盈眶,咽喉梗塞。那一刻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我脑袋一片空白,当望着远去的救护车,我突然觉得好像有一件大事要发生,那一刻,我莫名的落泪了!时间如流水般飞逝,爷爷也已离开我们几年了,而当初年幼的我也已按部就班的考上了大学,虽然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无奈的人事变迁,但我还是时不时的想起我的爷爷。有时候,我总在想,如果我的爷爷还活着,那他就可以陪伴着奶奶,看着堂哥和我上大学,他就可以目睹北京奥运会的辉煌,甚至还可以去上海看今年的世博会;如果他还活着,我就可以在他的保护下快乐的成长,享受那份独特的爱;如果他还活着,还依然穿着那件红色大睡袍坐在客厅看电视,依然步履矫健的去上街,给我做饭……那这一切的一切该是多么令人羡慕啊!当幻想的思绪回到现实,我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从爷爷病倒那一刻起,我知道了什么是“生命的脆弱”,生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由我们的身体机制所控制,当身体垮了,即使拥有再高级的头脑,我们的生命也已经走到尽头。

    人们总是想方设法的祈福,祈求上天保佑自己,保佑家人,可当生死符降临时,我们就会感到不知所措,不可思议,有时候,我们怎么想也想不通,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呢?上一刻,他还在帮别人写对联,而下一刻却躺在病床上,究竟是我们想不通还是我们以为一个人要到他年龄很大很大时才逝去?或者说生命的终止不应该降落到我们身上?曾经,年幼的我们用好奇的心去探索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而突然间某个生命的凋零,却让我们知道了世界上还有死亡这东西,有生就有死,生与死之间是一个轮回,也是大自然的规律。

    一直以来,我对爷爷的逝去耿耿于怀,我始终不相信也不承认他的离去,我一直活在对他的思念中。而突然间某一天,我偶然回味了费玉清那首《梦驼铃》,我突然明白了。我明白了历史一去不复返,我明白了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与事已定格成回忆,他们是你生命的旅程必经的一部分,我们必须学会正确的看待死亡,看待已经逝去的人与事。面对死亡,我们并不能一味的沉浸在忧伤之中,我们要把那些美好的人与事定格成永恒的回忆,让这些幸福的瞬间永远的陪伴着我们,让我们有支撑下去的勇气,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现在,珍惜身边的人,而不管未来的路如何,我都会坚强勇敢的走下去,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让“逝者安息,生者幸福”。

    我想你的时候

    这个夏天,注定有一些淡淡的愁绪困恼着我,注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思念,像午夜时分从花窗格的木门里偷偷溜进来的月光,在自己无眠的脸上肆意地爬行着。

    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什么都没有带走,给我们留下无尽的哀伤,还有那一幢沉默不语的老屋。老屋其实并不怎么年久。老屋,其实就是二十年前我们一家居住着的那间房子。八十几平米,二室一厅,谈不上富丽堂皇,却温馨整洁并弥漫着浓浓的书香味。它就是那么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像这个城市里的普通民众的安乐窝,朴实的近乎憨厚,憨厚的如一股春日里迎面拂来的风,就这么温暖了我的年少时光。直到父亲去了天国,直到我们随着母亲搬去了新家,才把那间屋子称之为老屋。

    父亲把灵魂留在了天国,老屋是他在人间不死的肉身。老屋是我们幸福的印痕,是永恒的爱的纪念。

    在孩提的记忆中,老屋中有父亲朗朗的笑声、有母亲在厨房间忙碌的背影,还有我们姐妹俩缠着父亲的娇声嗲语。老屋的阳台上有父亲种植的各种各样的盆景,一年四季,各种不知名的花儿竞相绽放,还有小鸟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地唱着歌谣。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小区的花园里有一条清澈的溪流,花园里有粗壮的杨柳,青青的叶影被阳光投在如缅甸翡翠般颜色的水面上。那时,父亲常牵着我们的手在花园里散步,在我们的眼里,这整个就是一块完美的金色丛林。我记得在那里发生的每一个点滴的故事,有过在花园里捉到色彩斑斓的蝴蝶,也有被蜜蜂刺伤而掉泪的糗事。还有无数个夏夜,星星在头顶眨巴着眼睛,夏虫在某一个角落里幽幽地吟唱,父亲和我们坐在花园里的水泥凳上,讲笑话,说故事,做一切比天上的银河还要绚烂的梦想。

    在年少的记忆中,老屋中有父亲严厉的教育,有母亲柔声的呼唤,还有我坐在古筝前拨弦而出的音律,有我为父亲母亲跳舞的情景。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喜欢坐在我的身边,或闭起双眼,或含笑看着他的宝贝女儿翩翩起舞……父亲总会翘起大拇指,给我鼓励与信心,他会为每一次孩子的进步而高兴,同样的,我们做错了事,他也会心痛,会自责,甚至会在那长长的黑夜失眠掉眼泪。我的父亲有着一副醇美的嗓音,他对音乐有着很强很深的鉴赏力,他擅长演唱苏联民歌,喜欢朗诵和配音。每天下班,为了陪伴我们,父亲总是尽可能地推掉公司的应酬,与我们度过一天天的幸福时光。晚饭后,他会耐心地为我们朗诵古诗词、名家的散文作品,从小就给我们很好的音乐和文学熏陶。

    就这样,我们一家四口在老屋里度过了仅仅十五年的幸福日子。一直到父亲驾鹤西去,一直到我们随着母亲搬出老屋,走进新家。

    二十几年的岁月在指缝里悄然流失,老屋却这样留在了我的心灵深处。

    时间在老屋里,总是从瓦缝的叹息里流出,层层叠叠的春夏秋冬,在老屋里不停换着妆束。我记得留存在老屋里的每一个温暖片段,记的父亲每一次的语重心长、记得父亲的双手怎样温柔地滑过我的脸颊,记得父亲去世前的叮咛,记得老屋里不该遗忘的所有。

    二十二年的岁月里,我从没有停止过对老屋的想念,就像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父亲的思念。二十二年里的每一个周末,我总要回去老屋,带着一束沁人心脾的鲜花,整理房间、给花草修枝浇水,站在父亲的遗像前点一支清香,在袅袅的烟雾里,和父亲说说话、从书柜里翻出以前的书籍,用手帕轻轻地拭去书上的灰尘。我总是这样的坚持着,总是这样照看住许多年后还映满石灰墙壁的白色,那一些儿时不更事的喧嚷便和老屋一起编册成记忆的书页。

    有过很多次,我的姑妈及叔叔建议我把老屋出售或者租赁,我都坚持着自己的初衷,坚持着自己的理由,更坚持着对父亲的依恋。二十二年过去了,老屋内陈设依旧,让人魂牵梦绕。我知道我对老屋的深爱,是源于对父亲的思念。于是,每一次开启老屋的房门,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激动,阳台上的一草一木依然盛开着,总是带着无限温馨的回忆。我在那里出生又在那里成长,老屋的一切都和我息息相关,有好多的灵感就是在那间屋子里得到升华,把所思所想变成文字得以展示,一盏灯、一本书、一支笔,曾陪伴着我穿过无边的夜色,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朝霞灿烂的晨曦。

    每一次在老屋里,我总是会傻傻地聆听,在夜色中,聆听风儿亲吻着老屋,听老屋顶上的亮瓦声音嘶哑;我总是会傻傻地等待,等待父亲前来牵起我的手,等待父亲那好听的声音在枯枝残叶的掩印中唤我的乳名,等待再一次,扑入父亲的怀里,说一些蛮不讲理的话,说一些只有父亲才能听懂的语言。

    《道德经》开篇有云:“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老子以古老的辩证法说明,房屋的功用之处在于它虚无的部分,提供给人安生住用的空间。而我的老屋,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那么鲜活、丰满、充实,虽然它在岁月的侵蚀中早已褪色,慢慢老去,不论它还会存在多久,必将永久地存在于我的内心深处。

    多想来一场不要太醉人的小雨,我想坐在老屋的旁边。看着漫漫的青苔爬上它的脸庞,抚摩着岁月留给它的无尽的疤痕。我想流下饱含的泪水,和着微微的小雨,在老屋前花园的石板路上,冲出一条淡淡的细痕。

    老屋啊,我记忆中永远的老屋,你始终占据着我心底某个地方,当我想你的时候,当我因为想你而夜不成寐的时候,当我的双手轻轻地抚摸你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你就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我身在何处,我都将深深地记得你,我的老屋,永远的老屋。你是我灵魂的栖息地,我最初的幸福,我走得再远,也走不出你的目光,你的关注。‘

    痛切的思念

    父亲名叫“钧陶”。他不是我的生父,其实是我的伯父,但比生父更亲,更有黏合力。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他看了陶铸同志的一本书说,真正的人才必须在雷霆万钧的艰难环境中磨练,在千度高温的熔炉中陶冶,方可陶铸出钢筋铁骨的品格。他是一个受磨练,经挫折,斗邪恶,顶风雨的铁打的汉子,这名字铁骨铮铮,刚正不阿,是他人生命运和性格的写照。

    他是1980年从粮食局退下来的干部。当年在局里当过会计、统计和办公室主任,算盘打得又快有准。一生没为自己捞一分钱的好处,没多占一公斤的粮食指标。他把金钱看得很冷淡,把一次又一次加薪晋级的机会都让给了别人。他一生最可宝贵的财富是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是无私无畏的品质。

    1988年他病倒了。得了高血压、冠心病、脑血栓、动脉硬化等多种疾病,因为病情恶化,住进医院。但他生怕多花国家的钱,住几天就回家了。后来他全身瘫痪了,卧床不起,生活起居不能自理。而在他瘫痪前的两个月,我和爱人还在广州打工,在他重病期间,他没打电话叫我们回家,因为我们夫妻为建房欠了如山的债务,他生怕我们回来还不起建房的债。1993年底,我们回来了,他见了我们,老泪纵横,讲了好多生离死别的话,我们心疼如绞,愧疚万分。

    他从病倒的那一天起,就想到了死。那时他还能执笔,就亲笔写了一份遗嘱。他在遗嘱中说,如果死在医院,就将骨灰撒入湘江流水,不留任何纪念。如果死在家里,就简单安葬,不办道场,不办宴席,死后马上可以安葬。装殓也不要新衣,就穿他平常穿的中山装,脚上套解放鞋就行了。但对抬柩的人要尊敬,除了招待外,可付一定的报酬。看了这个遗书,谁也会落泪伤心。他把死看得很平淡,他的生死观豁达、开朗,让人崇敬不已。

    1995年1月13日凌晨4点25分,他盍然归去,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天,但他却没有痛苦,死得坦然,安详。我那天晚上与弟弟都陪在他的身边,我们一夜没睡,我们想与他说话,但是,他已经不能说了,他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走得很平静,也许,他早就看破了红尘,把生死看得很平淡,有这种境界的人真是不多,他是一个我终生难忘的伟大而平凡的人啊!在他与我们生死分离的那一刻,我和弟弟都慌了手脚,六神无主,痛哭无声。我们立即叫醒全家大小起来,烧纸磕头,满屋泪飞如雨。

    他的命运孤独而悲怆。7岁丧父,生母守寡,12岁独立生活,20岁结婚,婚后13年没有生孩子,迫于压力,忍痛与爱妻“和平离婚”。后来伯母改嫁却生了三个孩子。离婚后,他仍然与妻以友相待,没有再婚,一直单身了40多年。与人交往有说有笑,表面上乐观,其实心里很苦。他把自己一生的爱献给了事业,献给了侄儿侄女,献给了社会的弱小者。

    他只读了几年私塾,参加工作后,发奋自学。能写一手好字,钢笔字如行云流水,俊秀潇洒;毛笔字如龙飞凤舞,利剑出鞘。他还爱唱歌,爱说笑,幽默,可爱,朴素,大方。他的笑声和歌声好像永远都在我的耳边回荡,他对世界看得是多么开阔,对人生看得是多么超脱,这样为人处世,对待悲剧人生的人,在世界上真是太少太少。现在他的形象在后人和乡亲们的心中越来越高大。

    他匆匆地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一生没有留下任何一件值钱的东西,唯有手上一块老“上海”牌手表,临终前留给我做了永久纪念。他留给我们的是淳朴的美德,是艰苦朴素的作风,是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是大公无私,处处为别人着想的高风亮节。现在有青山与他相伴,有花草与他相吻,有小鸟与他谈心,他的精神与青山长在,与日月同辉。

    看着你的骨灰入土

    大舅子涂全德不幸去世,从火化到安葬,我目睹了全过程。

    在你的遗体被推入火化之前,我们看了你最后一眼。——大哥!

    我们无法知道你涅槃的情景,站在室外我望着天空,望着那团团冒出的黑烟,我想这一定是你最痛苦的时刻。

    不到一个小时,你的骨灰由八仙装入一只小而精致的棺木中,看着银灰色粉状的你,再坚忍的眼神也会潮湿的。

    入土了,——大哥。还是由八仙把那不到一平米的墓穴打开,他们用小铲铲走了少许泥土,而后垫上一层薄薄的石灰和草纸,将你的棺木稳稳当当小小心心地放了进去,上面盖着一方红色绸布,又倒了不少石灰,弄得平平整整之后,就要封墓了。

    这一过程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我始终看着八仙的动作,直到你永久的居室被封闭。鞭炮和乐队的哀伤的曲调没有间断,在深秋的天空下回旋。所有这些,都是企望你在另外一个世界得到安息,我没有流泪,始终只是沉默,我知道再大的嚎哭也唤不回巳去的你——大哥。

    一切妥当之后,我们要走了,你的儿女还在哭泣,我们要走了,在你墓前最后要做的事情,就是拜上三拜点香三支。我频频回头再望一眼你永久居住的地方。我会记住你的,记住你入土的全过程。

    安息吧,——大哥。

    一根柴的故事

    我很想念我的哥哥,可惜我忘记了他的样子,我很遗憾,非常地遗憾,只能把当天所发生的记录下来,也记在心里……

    2005年

    每次回到家乡,我都会到摆在学校旁边的一根柴边伫立,默哀。这根柴长两米有余,截面直径二十公分,摆在这里已经十九个年头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使这根柴失去了昔日的重量,在它的表面附满了青苔,里面则成了蚂蚁的居所。然而,就是一根这样腐朽的柴,曾经夺走过一个年青的生命。

    那就是我的哥哥。那一年,他11岁,在上小学五年级,我上三年级。当时,学校有个不知延续了多少年的规定,就是每位学生必须向学校交纳一定数量的柴。那个年代,山里的学校大多有这样的规定,就因为地处偏僻,就因为一个“穷”字,让山里的孩子在学习之余,又多了一项沉重的体力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谁也不会在乎多出那么一点力气,可问题是只能利用周末的时间上山砍柴。哪个孩子不贪玩玩?为了能在一个学期里多的几个周末的玩耍时间,都想提前完成任务,因而学生们每次都会尽量多砍一写,哪怕超过自己身体所能承受的重量。他们用弱小的双手挥舞着柴刀;弓着嫩稚的背脊背着柴,走在崇山峻岭的小道上,一路上,留下过多少孩子们的汗珠?

    那个周末,天气格外晴朗,天空湛蓝,正是一个冬季难得的好天气。母亲在屋前的坪地切着萝卜,准备借这样的日头晒上两天,再腌制成萝卜条。我和哥哥背上柴刀,向母亲道别,走的时候,哥哥还特意要求母亲多切点萝卜,因为他最喜欢吃香脆的萝卜条。还说:“只要砍完今天,学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以后砍的柴就放在家里,妈妈你就可以少上山几次了。”这时,我看到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最欣慰的笑容,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明媚无比。试问天下母亲有子如此,谁不会感到欣慰呢?

    可谁也没想到,哥哥的这句话,竟成了最后留给母亲的声音。在上山的路上,我们还私自商议,等交完柴,就到学校对面的山洞玩(学校已明文禁止学生进入山洞,因为曾有学生掉入洞内的岩缝受伤。可学校越阻止,越激我们的好奇心)。我甚至还偷偷带上了家里惟一的手电筒。

    山上有个叫“老虎咬人”的地方,是上山的必经之路,相传,这座山上以前常有老虎出没。也许是在我爷爷的爷爷那一代,有两兄弟上山砍柴,回来的时候,哥哥走得快,弟弟就在后面大喊:“哥哥等我,哥哥等我!”没想到,弟弟的呼叫声,招来了一只饥饿的老虎。弟弟被吃掉后,山上就多了一种叫声极像“哥哥等我”的怪鸟。老一辈人都说,这种鸟平时少叫,一叫这一带就准出人命。而弟弟被咬的那个地方,也从此取名为“老虎咬人”。现在,山上显然已经没有了老虎——老虎早已被现代人类驱逐在了山林之外。可是我每当经过“老虎咬人”这个地方,一想到那个可怕的传说,依然会感到寒怵与恐惧。每次哥哥都会牵着我的手说:“别怕,有我呢!”这时,哥哥就像是我的贴身保镖,心灵的护卫神。

    就在我们刚砍完柴准备下山的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了传说中怪鸟的啼叫声。“哥哥等我”在死寂的山林上空回旋着,如同出自地狱的魔咒,阴森恐怖。难道今天要出什么事?我跟哥哥同时琢磨着。要知道。今天还有许多其他砍柴的学生,不知厄运会降临到谁的身上?我们只有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下山的路。

    等到了学校,悬着的心总算塌实了,我们为自己感到幸运。等过完称,我提出要到山洞玩时,不远处有人叫哥哥的名字,说要哥哥帮忙抬一下柴,我玩心似箭,拉着哥哥的手不准他去。可哥哥说:“反正又不远,帮别人抬一下有什么关系呢?今天帮了别人,以后别人才会帮我。”我想也是,就松开了哥哥的手,可没想到,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拉着哥哥的手。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明明已摆脱了厄运的渊薮,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你身边。

    我没有看到哥哥那一脚是怎么踩滑的。当我听到有人说哥哥摔了交,跑过去看时,只看到自哥哥头上汩汩而流的鲜血,地上的那跟柴已被染成了红色。一位老师二话没说,背起哥哥就往村卫生院跑去。

    哥哥没有哭,自他摔倒后,就没有在世上留下任何声音。只有一路滴落的血,像是在奔向一个生命的尽头。

    在卫生院里,惟一的一个医生束手无策,或许他从来就不曾见过这样的伤者,无奈地摇摇头。没多久,地上就成了血的海洋。让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血竟有如此之多。“血流成河”用在此时应该最恰当不过吧?可惜,那时我还不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不曾为哥哥流下一滴眼泪。只有刚得到消息的母亲号啕着跑来,一脚踏进卫生院的大门,白色的网鞋顿时就变成了红色。许多乡亲在拖着母亲,可母亲就想是一头发疯的母羊,谁也拉不住,一向温柔的母亲,在这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叫她怎能接受这个事实:早上还是一个鲜活乱跳的儿子,中午就阴阳永隔呢?母亲紧紧抱着哥哥流血的身体,让他最后一次感触母性之爱。只有我。茫然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只受过无比惊吓的小鸟,望着发疯的母亲和围观的群众,思绪全无……“哥哥等我”的怪鸟终于在哥哥身上印证了他的魔力。事后,有人称了那根柴,重逾一百零几斤,这种重量,根本不是一个小学生所能承受的。哥哥的尸体暂时被安放在这根柴旁边,弱小的身体跟粗重的柴形成明显的差异,分明是在告示学校:夺走生命的不仅是柴,更是学校那关于交柴的规定。那根柴,从此没有人再去移动过。

    现在,我已没有哥哥生前的任何资料,连哥哥的样子,也被二十年的时光冲淡了。我只有从这根腐朽的柴上,去追溯一些当时的记忆,却又每每使我泪流满面,可这已无法弥补我当年的过失,我总这样责问自己:为什么那天要松开拉住哥哥的手?为什么哥哥在流血的时候,我却吝啬流下一滴眼泪?又为什么不牢牢琐住哥哥在我心中的影子……

    怀着惆怅的心,我走进学校,看到从前那块才坪已是杂草丛生;学生们在操坪上尽情的玩耍,嬉闹。我无法从这些面孔中寻回哥哥当年的样子,他们是那么地陌生。我想,在这些孩子中,一定有许多是哥哥的同学自子,但不知他们是否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悲剧?

    如今故乡的学校已不再要求学生砍柴了,从我哥哥死去的那一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