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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看燕燕,送归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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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句话,江忆染却是偷偷看了一眼归雁殿外,目光中满是复杂。

    穆盈盈注意到了,但她并不知道江忆染为什么如此,只当是偶然所为。

    但,真的是偶然么?

    ******

    归雁殿殿门旁,洛海棠轻靠着墙,眉眼微垂,带着一抹深深的戚哀。

    她努力控制,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却似乎根本做不到。

    若是换作以前的她,估计会直接哭着就走进殿中,求江忆染不要去金陵。

    但现在,她不会了。

    她与他,心意更加相通。

    而她,也不会再是只能躲在他身后的拖油瓶。

    如果。

    我说如果。

    你一定要去的话。

    那我便陪着你。

    哪怕你不忍心。

    但我不怕。

    因为你也不怕。

    我只愿。

    生死相依。

    ******

    光阴逝,天地转。

    夜色沉沉如墨,月光溶溶似水。

    千漪湖畔,江忆染一个人静静站着,看着倒映点点星月的湖水,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从身后扑过来,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了他。

    江忆染知道是谁,所以心中是不忍与哀伤。

    但他还是要笑。

    如果自己没法笑着面对,又如何让身边的人也忘掉苦痛呢。

    他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小海棠,别闹。”

    洛海棠只是紧紧抱着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么。”

    江忆染轻轻摇头。

    他转过身,将洛海棠的手捧在掌心,絮絮说道:“唯独这一次,留在雁城等我,好么。”

    洛海棠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却似乎并没有用。

    江忆染继续温煦地说:“小海棠,没事的,我不是还没有走么?不用想那么多的。”

    “可是,我听见了。你说今晚便要走。”洛海棠垂下头,咬着嘴唇,“我害怕,害怕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雁城了。”

    江忆染眉眼微垂,心里的涟漪,一层接着一层。

    江忆染不是神,不是仙。

    所以。

    他自己也害怕。

    害怕真的一去不返。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哪怕千万的惆怅与悲伤在心中荡漾。

    他更害怕。

    终究舍不得。

    终究选择了放弃。

    于是,他说了谎。

    在洛海棠面前从不说假话的他

    在洛海棠面前从不隐瞒任何事情、哪怕是有关天书这等的奇物、哪怕是有关南宫衣这样的存在的他。

    第二次,说了谎。

    上一次,是在榣山。

    在遇到月初和另一个自己的时候。

    他洒然笑着,柔声说道:“那我今晚不走了,陪你看月亮,好么?”

    洛海棠感觉鼻子有点酸,但是还是笑着点头。

    就像海棠花在静夜盛开。

    ******

    两个人就这样就着草坪坐下,互相依偎,赏着漫天的星星。

    江忆染絮絮地和洛海棠说着故事,都是他从各种杂书里看到的逸闻趣事。

    他乐此不疲。

    她津津有味。

    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时候,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洛海棠突然觉得昏沉沉的,眼皮直打架。

    她靠在江忆染肩上,揉了揉眼睛,懵懵然说道:“阿染,我怎么突然这么困。”

    “大概太累了吧,就这样睡一会吧,我不会动的。”江忆染伸手在可可爱爱的洛海棠的琼鼻上刮了一下,微微笑道。

    洛海棠一双灵动的妙目终于彻底合上,可是她却依然不忘紧紧抓住他的手,用迷蒙的声音喃喃道:“嗯嗯,阿染……阿染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江忆染看着她恬然的睡颜,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轻轻打在衣袖上,溅开一朵浅淡的花。

    他轻轻在眼角抹了一下,终究是克制住那种莫名的悲伤。

    他轻呼一口气,缓缓抱起了她。

    以洛海棠的修行,若是自己控制,其实很难感到困意。她之所以会这般昏昏沉沉睡去,是因为江忆染施展了术法。

    无奈。

    深深的无奈。

    江忆染抱着洛海棠回到了她的住处——思卿苑。苑里还有三五丫鬟未睡,在院落里轻罗小扇扑流萤,絮絮聊着天。她们看到江忆染抱着洛海棠进来,都怔了怔,紧接着露出嬉笑的表情,显然在打趣她们王府里这对璧人。

    江忆染只是微笑,心中却再添惆怅。

    有时候想想,像眼前的丫鬟这般,也未尝不是一种悠闲的生活。

    至少,不用去管那些江湖间的风风雨雨。

    江忆染将洛海棠放到里屋的床上,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

    他为她理了理额角凌乱的发丝,看着那情恬如海棠的容颜,一时间有些发怔。

    许久过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

    他在心中暗自祈愿,俯下身子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毅然转身离开。

    他开始向外走去。

    堪堪走出思卿苑,便有一道幽光飘来,被江忆染稳稳接住,负于身后。

    这道幽光之中,正是十方剑匣。

    剑匣不止能容八柄剑,还有两剑三刀,尽在此间。

    他继续走。

    当他走出暮云府的时候,飘来的是两道绯红色光芒,落于腰间,盈盈系住。

    路漫漫,不得停。

    走在雁城的青石路上。

    孑然。

    孤绝。

    终于踏出雁城南门时,有一道浅蓝剑光从天边掠来,落于其手间。

    江忆染看着手中的秋水,眸中满是怀念:“好朋友,此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秋水若有人意,轻轻颤动着,泛着幽幽光芒。

    江忆染微微一笑,将之也挂于腰间。

    可是下一瞬,他却是陡然停住了步子,眉眼复杂地望向前方。

    但见前方不远处,赫然站着一个人,银盔银甲,有若天人。

    江忆染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爹。”

    来人正是江暮玦。

    他看向江忆染,目光中也有种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人对视,许久难言。

    终于,江暮玦摇头失笑,用父亲对儿子那种威严而不失亲切的特殊语调徐徐说道:“活着回来,陪我喝酒。”

    江忆染想哭。

    但他知道不能哭。

    于是,他笑,洒然大笑:“一言为定。”

    ******

    再没有半点停留,江忆染向前走去。

    江暮玦回身望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千。

    当初的小兔崽子,如今已经长大了啊。

    而江忆染似乎知道江暮玦在看他,一边高高挥手,一边爽朗而歌。

    他唱的,是辛蓦然写下的一首词: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