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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顿。
“您的伤?”
赵阙摆摆手:“不碍事,绣衣使者冉三娘送给了我一桩机缘,能再撑一段时间了。”
夜深。
青石城的夜市宵禁了,听得见官吏呼喝,不过,这些官吏远远躲开了江湖武夫的打斗,对此不闻不问,青石城的官老爷发话了,最近江湖人多,但凡不伤及百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木槿提着两个食盒从大门外走来,放在石桌上,邀请二人。
“云雀兄弟买来的宵夜,趁热吃吧。”
柏文烈尴尬的挠头,他方才吃了曹经络送来的特色凉菜。
赵阙怎能闻不到,他嘴里呼出的酒气:“那酒太淡了,你喝得下去?尝尝这酒,烈的可以,陪我喝几壶。”
打开酒塞,酒确实烈,有些呛鼻。
柏文烈属实老酒鬼了,迫不及待的要给自己倒一杯尝尝,酒壶拿到半途,恍然想起,赵将军还与自己一块呢,又是窘态十足,先为赵将军满上一杯,再为李木槿姑娘满上一杯,最后是自己。
明月高悬,群星闪烁。
在此清寂院子,喝烈酒吃荤菜,十分享受。
“酒没个正经名字,当地百姓喊它土酒辣子。”李木槿道。
赵阙抿了口,辣的可以,好似一条火龙顺着喉咙飞流直下三千尺,酒意顿时上涌,浑身热了起来。
“好酒!”柏文烈拍了下石桌,爽快喝道,“在这南国的青石城,也能喝到这等极烈的酒,不虚此行啊!!”
吃了会儿菜。
柏文烈把西蜀一地的状况,细细说与赵阙听。
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西蜀一地很是特殊,除了当地州牧、刺史的任命外,朝廷几乎插不进手,有识之士早就看出了西蜀近乎要割据的事实,但西蜀世家势大,朝廷准备的种种革新,到了当地,总会被曲意歪解,变成利于世家的政策,两年前,一位朝廷强行派去的兵曹从事,上任不到十天,便被刺客刺杀,这事引起了相当大的风波,然而在西蜀世家游说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柏文烈一口气把酒杯里的酒喝干净:“太祖为了制衡封疆大吏,特意设立了州牧、刺史并行制度,州牧主管一州的军政大权,刺史执掌监察之权,其下设治中从事、兵曹从事、别驾从事、文学从事等等,共同经营一州,但是在西蜀一地,这些官员在世家面前,俱都失了颜色,西蜀世家才是真正的土皇帝。单说州牧掌管的兵权吧,大夏南疆、西塞、北境,战事频繁,境内的兵员能强到哪里去?说句不客气的话,世家们真要大闹起事,州牧、刺史都不一定活下来,说了州牧,再说刺史,刺史有监察之责,可是治理西蜀总需要用到当地官员吧?那好,当地官员和世家沆瀣一气,刺史这等位高权重的大官,说的话跟放屁一样,别说做事了,官员们对你阴奉阳违,谁监察谁,不一定呢!”
“世家以谁为首?”李木槿好奇道。
群龙无首之状,定然不会让西蜀变得如此水泼不进。
“西蜀令狐家,传承近两百年,前朝便是西蜀的大族世家了。令狐当代家主,令狐文种,有西蜀文宗的美誉,振臂一呼,西蜀文坛、世家呼声成片,并且西蜀多剑仙,大夏江湖好事者排了十大剑仙,西蜀占了四位,之中令狐行舟,就是令狐文种的胞弟,一手‘凭剑挑青山’,足以称作是写意风流。”
赵阙轻笑:“令狐行舟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他仗剑一人单挑人家一座宗门,还打赢了。军中耍剑的剑客们,对令狐行舟推崇备至。”
“赵将军,若说剑仙风流,最近江湖上,一位女子剑客,甫一出世,便压的一众年轻剑客们抬不起头。”
“谁啊谁啊?!说说看。”李木槿喜爱江湖传闻,迫不及待的询问。
柏文烈摩挲着短硬的胡茬:“江湖传的沸沸扬扬,也不知道这女子剑客出身哪里,她第一次现身是在五鲸剑派,公平比武,但既分胜负又分生死,一剑斩杀了五鲸剑派的天才弟子,第二次现身是在风雪大坪,两剑斩杀了两位知名客卿,第三次在渭水河畔,瑶铮奏曲,以手中三尺青锋,广迎天下客,这一次才让她真正扬名江湖,现在的好事者,据传要把她排上江湖十大剑仙的名列。”
“啊?你说了那么多,她叫什么名字?在渭水河畔,有人胜过她吗?”李木槿追问。
柏文烈给赵阙倒酒,嬉笑:“你急什么啊,听我慢慢说。”
“女子剑客名姓文绉绉的,叫做顾弄影,相传姿容倾国,很多世家子弟,为之倾倒,说起渭水河畔的以剑会友,还真有人胜了她,是位老道士,一指点在她的三尺青锋上,第二指击退,第三指令她认输。但这丝毫不影响顾弄影的江湖立名,反倒是老道士受人抨击,说他一大把年纪了,跟晚辈一般见识,着实没有江湖前辈的气度风采。”
赵阙微微旋转酒杯,想起去雨花楼时,朱衣袖所奏的《剑起秋令》,此曲传言出自顾弄影之手。
李木槿心向往之:“女子剑仙啊,我要是行走江湖,得弄来一个女子刀圣的名号。”
柏文烈大笑:“女子刀圣这个名号,有人坐拥了,你再换一个,叫做……女刀神如何?”
“好的,好的!女刀神也不错,到时,赵将闯出个男刀神的称谓,我们是男女刀神!”
瞧着她一脸的憧憬,柏文烈不禁给她浇了一头冷水:“江湖可不是个善地,天下这么大,肯定人外有人、天外有人,闯荡江湖最忌讳的就是出尽风头,木秀于林,到了那么时候,你累了,想退隐江湖,也是妄想了。”
李木槿壮气未消,陡然喝干杯里烈酒:“知道的,知道的,我在西塞看的江湖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赵阙打断两人,“西蜀的那些世家们,暗地里做了哪些小动作?”
“还能有啥,历史上演过多次了,世家大族以令狐家为首抱团,招兵买马,哦,那些世家的说法是世道不宁,招收扈从。屯粮,西蜀的粮道,已经开始只进不出了,花大代价让那些西蜀剑客们,为他们卖命,这件事比较难办,现在只有令狐家做的比较成功,另外,令狐文种聚了一堆读书人,其间不乏西蜀饱读诗书的大儒,估计是造势用的。”
朝廷对待西蜀的态度,赵阙略知一二。
有人重视,有人嗤之以鼻。
作为天子身边红人的林仙鹿,就对西蜀局势鄙夷不屑,他对外称,西蜀一隅之地,真要不太平,等三境的战事平稳一些,罢了,不用三境的将士出手,把东海剿寇的水师移兵西蜀,不费吹灰之力顷刻间荡平寰宇。
此事在京城曾闹的舆论汹汹,后被京城官府给死死压下来了。
天子的态度颇为玩味,虞王与他通信,说天子醉酒后,口出狂言,但凡西蜀起事,他便要御驾亲征,名留史册!
赵阙皱着眉头:“西蜀若是出事,可就不好处理了。”
柏文烈仰头长叹:“谁说不是呢?!西蜀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三境的兵士又不能真的折身转攻西蜀,那三个王朝,能和大夏厮杀几十年,说明许多事了。”
南疆、西塞、北境兵少守不住,坐视西蜀起事壮大,就如鲠在喉,下可出兵江南,上可北上伐君。
李木槿悠悠问道:“乱世要来了?”
“江晋州一团乱麻,此地曾是晋国的领地,战略地位极为关键,瞧朝廷杂乱无章的处理方式,我就脑子疼。”赵阙直言。
他为大夏镇守西塞,杀的寒山国血流成河,未尝没有让后方百姓安居乐业之心,可眼下的局面,南方数州依旧繁华,人心却动摇了,北方干旱、蝗灾百姓苦不堪言,调去赈灾的钱粮,不等发到百姓的手里,就没了一半,再发下去时,哪还有钱粮了,糟糠都没有,有识之士不是没有查证过,查来查去,便渺无音信了。
“齐鲁州的状况好些,仍然享有太平。”柏文烈突然说了句。
赵阙苦笑:“齐鲁之地再有祸事,后果难以想象。”
饭菜凉了。
三人兵伍出身,只要饭菜管够,不嫌弃凉点热点,扒拉几口,一扫而空。
“长夜漫漫,今夜发生了不少事,回去休息吧。”
柏文烈嗯了声,转身不见。
“你愣着干嘛?睡觉去。”
李木槿羞涩问:“需不需要暖床?”
“暖个什么暖,睡觉去!!”赵阙低喝。
李木槿一溜烟跑没了影。
柏文烈单手抓住墙头,翻越而过,依靠在大门外的柱子,咂巴咂巴嘴,徐徐坐下。
听见异动,他猛地睁开眼。
赵阙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屁股坐定。
“你的消息挺灵敏的啊。”
“那是当然,我可是云雀里的金羽啊,实话实话,我在云雀的真实权力可比木槿丫头大多了。”
“木槿名义上是云雀的头领,实际还是得需要你们六人辅佐。”赵阙感慨良多。
柏文烈打了个酒嗝:“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把忠于徐风尘的宫哲,收进来。”
“不说他,人家现在是朝廷的天命候,听听这名头,除了天子,谁敢自称天命?偌大的大夏,明面上只有他了。”
“那就说宫哲吧。”柏文烈嬉皮笑脸。
赵阙笑的打了他一拳。
不重,极轻。
柏文烈状若吃惊,扮着恐惧的表情闪躲,仍是没躲开。
“魏客能活着命,逃出西塞,全靠宫哲,徐风尘当时想杀了他,是我保下来的。”他说出了一则秘闻。
柏文烈点点头:“大伙猜到了,但是你证实,意味就不一样了。”
“是啊,魏客为了保住我,情愿身死,宫哲又放了他,这个人情,不得不还。”
“他那么忠诚徐风尘,怎会在关键时刻当了叛徒?”
“我问宫哲了,没说。”
“你信得过他?”
“我信不信又有什么用处?除了我,谁能令他活命?”赵阙反问。
柏文烈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几兄弟的内耗,差点让寒山国占了大便宜。”
“不,不是我,是我那位大哥徐风尘。”赵阙特别严肃。
柏文烈看了他少许,改口道:“听西塞的兄弟说,潘季驯、石金刚两人提防的很。”
“提防林朝天吗?”
“赵将,你绝对心知肚明,就林朝天这种货色,还用得着提防?他们两人玩都能把他给玩死。”
“陈麦岐中立,吴恣偏向徐风尘却一直留在西塞,我早就知道徐风尘在西塞有耳目,就是不知是两人中的谁。”他不吐不快,趁着今时,一并说了。
“一定是吴恣啊!”
“不知道。”
怀念过往是件很悲伤的事情。
他怀念与齐笙的过往,佳人不知去向,生死亦是不明,惟有相思。
怀念六兄弟征战沙场的时光,现今各自皆有算计,他更和大哥徐风尘反目成仇,两人水火不容,必须死上一人,才可善罢甘休。
这也是他挑选了六位金羽的缘故。
“六位金羽是不是太少了?”赵阙问道。
此事比较大,柏文烈仔细思考一番,给出答案:“是少了。”
“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钦天监里有一位。”
“钦天监?你认识那里的人?”
“我幼时的玩伴,机缘好,自身的命数也好,被一位游戏江湖的炼气士收为徒弟,巧合下被录到钦天监内当值。呃,忠诚方面你放心,他是你的铁杆仰慕者,境界在小隐上境,比我小一岁,二十有六了。”
赵阙哦了声:“原来是位天才。”
炼气士对修行者的资质极其看重,资质不好的人,一辈子劳劳碌碌,连门都进不去。
“青石城雨花楼的朱衣袖,资质不错。”不知想去哪里了,柏文烈忽然说道。
“看上了?”
“哪敢啊,朱衣袖一定会缠上你。”
“哈哈……你为何知晓?她和一位叫做段锦的女子,告诉我谢葵经过青石城,还与我说了她们的计划。”赵阙忍俊不禁的笑道。
柏文烈不免忧心的提醒:“锦衣娘那群婆娘,着实不简单,野心极大,手段虚虚假假真真,让人摸不清头脑。”
“你怎知她们是锦衣娘?”
“刚一到青石城,铜羽便与我说了。”
赵阙咳嗽了声,看向邻居:“不单单是有两位锦衣娘,应该是三位。”
柏文烈霎时瞠目结舌。
“她,才是锦衣娘在此处的布局之人。”
站起身,拍拍屁股的尘土,他道:“别守着了,有咱们的好邻居在,回去睡个好觉。”
日夜骑马疾驰,即便曾是荒沙鬼骑的冲阵校尉,柏文烈的身体也受不了。
随赵阙进了家门,负剑老者侧着身子望了眼。
适才两人聊天,赵阙谨慎的很,用真气不使声音泄露丝毫。
但,最后一句话,却是撤去了遮挡,主动说给负剑老者听。
……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赵阙干脆下床,找了块布捂住嘴,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感觉舒服多了。
回床,一觉到天亮。
以他眼下的身体状况,接连对付天极上境巅峰的王世、安命下境巅峰的冉三娘、不明身份的黑衣男人,三位高手!又是不断牵扯到天机,换成原来巅峰时期,插手天机也就算了,遭受反噬大不了拿真气强行以一消一,反正又不是高深天机,造成不了多大的后果。
至于而今……
旁观的所有人都认为他赚大了,他也表现的,的确如此。实则,暂时无事,大后患还在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