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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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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周侯灿到来,在谯楼上守卫的弓兵马上向他行礼。

    周侯灿点了点头,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如此喧闹?”

    领头的弓兵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周主簿,是……是孙粮长。他跑到门前想找县尊讨个说法,可县尊不是刚判过吗。现在县尊退堂了,我们也不敢打扰县尊,不知道县尊是如何安排的,就没敢开门。”

    “你们做的很对,”周侯灿进了谯楼,往第二层上,“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孙粮长想取下孙恩的枷,但外面的弟兄拦住了。”

    推开层门,周侯灿站到了谯楼二楼的露天之处。

    外面确实是孙杰在喊叫,只不过来的不止孙杰一人。周侯灿数了数,里里外外可能有十来个,估计都是孙杰族内的人。

    这时孙杰正在和看守孙恩的衙役理论着什么,并作势想要上前强制取枷。

    “去叫胥县尊,要快!”周侯灿见下面的衙役好像快要控制不住局势了,便回身下楼,转头吩咐着跟他下来的弓兵。

    看着这名弓兵飞快地跑向衙内,周侯灿对着还在他身边的人说道:“开门。”

    “周主簿,这……这不太……”

    “开门,现在就开!”

    刚那名有所犹豫的弓兵见周侯灿这般坚持,倒也没有再多话,而是与另一人配合着开了大门。

    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外面吵闹的声音停息了片刻。

    周侯灿适应了一下阳光后,便走到门外照壁前站着,朗声道:“何人在县衙重地前喧哗?”

    “原来是周主簿啊,”孙杰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瞪向周侯灿,朝着他这边走了几步,“为何把我儿枷号在此?”

    周侯灿没有退避,而是迎着孙杰的目光说道:“令郎触犯了国朝刑律科条,罪当如此。”

    “好啊,”孙杰嗤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冷,“草民不懂,还请周主簿指明犬子到底触了哪条律法?”

    “本县来告诉你。”胥文相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解了周侯灿的围。

    “《大明律》卷二十一定骂人者笞一十,同卷有言部民骂本属知县按杖一百减三等论。孙恩在街上骂人,在县衙骂了本县,可适用这两条?

    “《大明律》卷二十定以他物殴人,成伤者笞四十。孙恩叫人打人,致人受伤,难道不该按此条论事?

    “本县念在你孙家是乡里望族的份上,权将这数罪减得只剩下杖二十、枷号三日,你孙杰可是还有不满?”

    胥文相在说出这些法条的时候气势在不断攀升,更是在最后用一个问句让孙杰有话也说不出。

    周侯灿看着胥文相,暗自打定主意,自己也要好好研究研究这《大明律》,指不定哪一天就派上用场了呢。

    “可是你胥文相也不能区别对待吧?那几人也是又打人又骂人的,为何你不罚他们,单单只罚我儿?”

    “孙粮长,怕不是你年老昏聩了?”胥文相继续输出,“相争为斗,相打为殴。这些人可都是被令郎打了之后才不得已还的手。若是他们不还手,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何况本县可是减了令郎的刑,为何不能减他们的刑?”

    胥文相说到最后,语气尽是讽刺。

    “再说了,本朝早有定论,笞刑、杖刑可不经大理寺平允,径直发落,这便是本县的发落结果,”胥文相这时已经准备转身回县内了,“就算巡按按临此地,本县也有话说。”

    他在经过周侯灿身旁时,低声说道:“学谦,善后麻烦你了。”

    周侯灿点点头,目送着胥文相步入县衙,便转过身来,对着孙杰说道:“孙粮长,县尊可是把整件事都给你解释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看着眼前的周侯灿,孙杰心里虽然很是气愤,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刚才胥文相已经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了,自己若是再在此地闹腾就是给胥文相口实了。

    所以当下他只能先忍住气,一言不发地愤愤转身离去了。

    他这一走,倒是让周侯灿有些奇怪了。

    周侯灿本以为孙杰是肯定不会白白离去的,毕竟没有谁会专程前来县衙门口让人围观自己吃瘪。他甚至已经做好跟孙杰再战的准备了,结果却没想到孙杰连招都没出,直接走了。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孙杰的这种反常举动倒是让周侯灿警惕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进入县衙,而是朝着孙恩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吩咐看守孙恩的衙役一定要打起精神,严加看管。

    周侯灿在吩咐完看守后又看了一眼孙恩,看到他没什么反应后便放了心。

    孙恩此时已经心乱如麻。本来他以为自己不会在外面示众很长时间,因为孙杰一定会不惜代价地营救自己这个长房独苗,但却没想到被自己寄予厚望的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害怕是不是自己的爹已经放弃了自己。因为他不过是一个过继子罢了,孙杰从家族角度考虑完全再从别的房里过继一个来替代他孙恩的位置。

    孙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时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之中,哪还能听到周侯灿给他做的新安排。

    直到县衙门关闭的响声把他从自己的意识中拉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看守变多了。

    孙恩见状,便扭着身子表示抗议,但见周围看守都没反应之后便歇了。

    这木枷可是足足有十五斤的,他可受不了,还是老老实实站着的好。

    这一幕被一旁观察着的看守尽收眼底,一名衙役悄声开口道:“周主簿果然神机妙算,他怎的就知道这孙恩必是弄几下就不弄了?”

    “要不周主簿是进士呢,”另一名衙役感叹着,“要是搁平时,我都直接过去动手了,这还省事了。”

    “周主簿不是还说可以去对面的茶馆吗?”

    “可是……”一名衙役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他跑了怎办?”

    “周主簿不是说了吗?今日他爹刚在这儿丢了面子,要找回来也得等他回趟家准备充分了,那个时候最快也得明天了。他自己又跑不了,没啥事,走吧。”

    在这名衙役的一番劝导下,剩下的三人也都不再坚持,跟着进了对面的茶馆。

    走到戒石亭处的周侯灿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整个计划,见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加快了脚步。

    就在刚才,他看着孙杰的背影和落魄的孙恩,想出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在现在这种已经彻底撕破脸的局面下,孙杰直接离去必然说明其中他在策划着什么东西。

    而为了不让孙杰使出阴招,周侯灿决定在这边提前下手。他的目标就是在县衙外枷号的孙恩。

    孙恩这种人肯定是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的,而周侯灿就是要让他在这种绝境中保持希望。

    现在的情况对孙恩来说确实是绝境。在孙杰转身走后,他就彻底乱了,连自己是不是被放弃这种想法都冒了出来,完全忘了这只是一个持续三天的枷号而已。

    在看到看守他的衙役都去了对面的茶馆后,孙恩的脑子突然就转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衙役们的大意和疏忽,而自己有可能利用这个疏忽逃出生天。

    孙恩偷乐了起来,开始谋划怎么脱掉这个木枷,赶回家中跟自己的爹团聚。

    他心心念念的孙杰此时对县里的情况全然不知,因为孙杰这时已经出了城,正在回家的路上走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很是气愤。

    他好歹也是一方粮长,地方大户,虽说他自己只是个童生,可家里却是有正在准备乡试的秀才后辈啊。

    胥文相虽是一县之长,可也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孙杰当然明白自己先前确实在某些问题上对县里有阳奉阴违的情况,可这再怎样也是不至于双方撕破脸到现在这个程度的。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孙杰发着狠,一个计划正在他脑海里渐渐成形。

    在县衙的周侯灿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打断了他聚精会神的状态。

    此时他正在屋内抱着一本《大明律》研究,越看越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为了弄清楚里面的一些条文,他还特地跑到刑房取了之前县里断案的卷宗用来对照翻看,倒是让刑房司吏吃了一惊。

    就在不久前,自己的顶头上司典史陈广泰已经知会各房以后县丞的职权由他代行。所以在见到周侯灿时,刑房司吏完全没有弄清楚他来的目的,还以为周侯灿是来接掌刑房的。

    在明白周侯灿只是想要一些卷宗来了解漳浦县的“风土民情”时,司吏热情地承担了这些任务,并表示一会儿给周侯灿送去,完全不需要他在刑房等着。

    于是周侯灿在不久之后便收到了由刑房司吏亲自挑选的几十份最具代表性的卷宗——和一本官箴书,后者便令周侯灿有些哭笑不得了。

    官箴书就相当于一本官场入门手册,在司吏的眼中,这本书在了解“风土民情”的方面上要远远比那些卷宗有用。

    但周侯灿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没有人会选择用卷宗来了解风土民情。而且自己找的这个理由本身就有些奇怪,也怪不得这司吏,他这样做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周主簿,县尊请您到后堂。”

    正在周侯灿研究卷宗渐入佳境时,来自胥文相的邀请却让他不得不退出这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