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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侯灿在狱吏的示意下,很快便找到了正尽职尽责地进行审问的陈广泰。
陈广泰在周侯灿的示意下走了出来,到了一旁没有关押人犯的监牢之外。
他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顶头上司,在整理着方才从赵端明那儿听到的消息的同时也期待着他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事情的发展不大可能总是一帆风顺,总会有不尽人意的状况出现。
“伯清,我不管他刚刚说了什么,你……”周侯灿顿了一瞬,很快便加重了几分语气,似乎是在帮自己下定决心,“都当没听见就行了。”
“不仅如此,”周侯灿拍了拍陈广泰的肩膀,“县里该有的刑一个不落地全往他身上来一套,但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一定要让他从外面看上去很惨,但事实上却不能真的让他出事儿。”
周侯灿说出这句话之后,陈广泰好像有些明白周侯灿的用意了,可他还是有些别不过弯来。毕竟定势思维的影响是非常强大的,陈广泰可不认为仅仅在官场上混了六个月的还未及冠的周侯灿能整出花样。
“伯清,你要知道,我们现在面对的人是吴家,”周侯灿加重了几分语气,“吴家伯清你也是知道的,三代诗书,进士举人不计其数,朝中也有他们的关系。你说,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在查他们,会怎么样呢?”
陈广泰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是他早就知道的,这也是他想劝说周侯灿不要理会的原因。但在周侯灿下定决心要插手之后,陈广泰就把这些心思收了回来,专心想起了解决这件事的最好办法。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就算吴家怪罪下来,上可以找周侯灿,下还有胥吏顶包,他大不了落一个黜落的下场。反正罪不至死,他完全没必要去在周侯灿还管着他的时候就和他对着干,更别说他还对周侯灿抱有莫名的信心了。
“所以啊,咱们这边做戏做得越真,正常一点,那边才不会怀疑我们。”周侯灿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说道:“这不都是在等你安排的人回来嘛,要是现在我拿着吴家那点勾当,还用和他演戏吗?”
听到周侯灿说出“正常一点”这几个字后,陈广泰也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现在在漳浦任职的知县不是周侯灿,而是其他人的话,陈广泰不敢完全断定他们不会管这件事,至少九成九的知县不会趟这趟浑水。
你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算什么?把这件事解决了能给我升官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而且因为这件事开罪吴家显然会带来不怎么好的后果。
吴家在朝廷里有人,想调动一个知县也不算是难事,但你一个普通百姓又能给知县带来什么呢?名誉吗?可在官场里沉浮的这些人还会在乎这一两个老百姓的评价吗?
这才是现在整个大明的正常做法,在这样的对比衬托之下,坚守本心的周侯灿分明就是一个异类。
“唉,不说这个了,心里堵得慌。”周侯灿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
陈广泰唏嘘地看着自己顶头上司的背影,却见周侯灿突然转过了身子,对陈广泰说道:“伯清自己看着办吧,掌握好度就行了,明天的事听我安排就好。”
陈典史点了点头,目送周侯灿走出县狱。
周侯灿很快便从自己房间内拿出了从京城带过来的几本书,匆匆往大堂赶,想必徐麒这个时候也等急了。
实际上在赵端明这件事上,周侯灿有自己的考量,而并不仅仅是陈广泰以为的遵守本心。
地方官都知道,自己的属地上有个大族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周侯灿现在就真切地体会了一下属地有大族的感受。
确实不是很好。
大族能带来的收益毕竟是虚无缥缈的,而自己在处理涉及大族问题的时候要处处赔着小心却是实实在在能感到的。
周侯灿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现这样一个独立王国,自然要借助这个契机好好和吴家斗上一斗。
拿这件事做文章也是有讲究的。
从大局上看,占地这件事情实际上是不会伤及吴家根本的,周侯灿能做的顶多就是让吴家出一出血。但只要周侯灿让吴家服软了,那漳浦县就不会再出现像吴家这样对县衙阳奉阴违的大户了。
这就叫杀一儆百。
走进大堂,看着眉宇间隐隐透出焦急的徐麒,周侯灿挥了挥手里拿的两册书——一本是从京城带来的《论语》,一本是在漳浦县买到的一册集子。
“周兄啊,”徐麒看到周侯灿走进来,爽朗地笑了笑,“这两本书我大老远就看出区别了,你是不是有意拿了京城的新书和漳浦的旧书来比啊?”
周侯灿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哪里的事儿嘛?”
随便说了几句搪塞过去,周侯灿暗赞徐麒好眼力。现在可是上午,他刚才从朝南的大门进正堂的时候可是逆着光的,而徐麒却依然可以通过微弱的光线辨别出本来就是暗色打底的两本书的区别,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麒也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听着周侯灿继续讲着京城的事情。
二人就这样聊着,直到一名直堂吏提醒周侯灿该吃饭的时候方才知觉。
“徐兄,我感觉这时间过得是真快,咱好像还没聊几句呢。”
徐麒点了点头,对周侯灿说道:“周兄,我看咱还是先去吃饭,别让陈典史等急了。”镇海卫的日常其实没有那么多事,所以他总是会产生这样的感觉,现在倒也不是很有感触。
膳房的饭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倒是让周侯灿微微失望了片刻。
陈广泰见周侯灿落座后,便起身到了他身前,开口说道:“县尊,事情已经办妥了,下官还专门招呼了狱吏,估计要是有有心人的话,这消息很快能散出去。”
周侯灿盯着陈广泰看了好一会儿,在陈广泰正要解释时才开口:“做的挺好,下次……先给我说一声……现在先去吃饭,晚上我们再详细说。”
陈广泰心有余悸地点了下头,乖乖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