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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雨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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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三天过去了,雪依旧在下,时间于无所作为中悄然逝去。

    冰雪锁住了天地,策划大师肖斌的别墅被一伙“土匪”征用了。大厅正中架起了一个铜炉,柴火直冲入半空,吊锅里热气腾腾,炖的是冬笋和老腊肉。

    电脑前,大小“土匪”正议论纷纷,原来是好事的资城媒体排的富豪榜:谭老板以总资产三个亿排名首位;高总的总资产两个亿,排名第十一位。腊肉香味飘过去,罗丹大喝道:“打倒土豪劣绅!流哥,我们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张家村金矿什么时候能开工啊?春桃小姐在吗?给我上二锅头来!”

    春桃不在,屋子里清一色光棍,尹重推了他一下:“除非你另外去抢一个来!”

    肖斌很无语,招呼众人围着铜炉坐下吃肉。腊肉和二锅头埋葬在罗丹滚圆的肚子里,他大呼过瘾。刘流一动不动,盯着飞起的火光出神,任由火焰舔着冰冷的手,又托起灰烬,再落满了碗筷。

    地质神探胡总工私下说过,张家村金矿是迄今为止,本省发现的储量最大,单体品位最高的金矿!黄金的金属量应在二十吨以上!布达拉宫红宫中五世****的金质灵塔由四吨黄金打造而成,刘流不知道二十吨黄金会是个什么概念?兄弟们继续讨论高总的名流矿业公司准备申请上市,而谭老板看重富豪榜的排名,今后有热闹看了。刘流在心里冷笑:张家村金矿能顺利过户到公司名下,资城首富那几个亿又算个屁啊!

    可现实并不如他所愿,一旁雷大龙正兴高采烈地啃着一只腊猪蹄,突然接到了中院执行局彭局长的电话:“我说雷老板啊,你们竞得了张家村金矿,也该交钱了吧?”

    雷大龙是禾鑫矿业公司的名义法人,其实就是个傀儡。这事他拿不定主意,望向了刘流。刘流只得接过电话,首先打了两声哈哈,接着道:“彭局长,年关将近,手头紧啊,您再宽限几天,帮帮忙吧!”

    彭局长是老熟人,好说话,他说:“按照拍卖规则,你们要在15天内交齐成交款,念在你协助破案有功,你向执行局打个报告,我们研究一下,算是给你的特殊照顾吧,可不能拖久了啊!”

    刘流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心情更加沉重。眼前的状况是成交款不按时交到法院,矿权就不能过户到公司名下。金子仿佛就在眼前,可如果拿不到矿权,金子又要离他而去。此刻,他才发现没有钱,即使发现了金子也挖不到手!成交款在哪里呢?他烦躁起来,机械地点燃一根烟,想呐喊发泄。

    巨大的平板电视上是《波斯王子之时之刃》的画面。牛大伟环视一周,发现此种大片竟然无人观看,心想,刘流永远像个领袖处于众人的中心,这回该瞧我的啦!他便站到大厅中间咳了一声,作势要发表长篇演讲。尹重看不惯他的做派,怒骂道:“你有屁就放啊,还等着小姑娘献花吗?”

    牛大伟被尹重骂得慌了神,忙双手合十,首先说了声“阿弥陀佛”,场下毫无反应,他只得继续说道:“诸位,世人来来往往皆为利也,可遇而不可求,谓之非正财……”

    他微闭着眼睛还想继续说下去,半卷卫生纸飞到了他的脸上,是平时沉稳大气的肖斌扔的。牛大伟见众人总算有了反应,也不生气,捡起卫生纸抱在怀里继续说道:“据史料记载,藏地遍地是黄金!阿里地区并不只有藏羚羊,湿地之下蕴藏有藏地最为可观的砂金矿!黄金打造的佛像、‘蚂蚁金’的传说、莲花生大师埋下的‘伏藏’!我说各位,与其浪费时间作无用的感慨,何不换个地方继续挖金子?冒险之旅又要开始了!”

    更多杂物往他身上招呼,他边躲避边说:“我告诉你们,专家和学者们曾得出结论,是黄金托起了这个物产贫瘠的国度。东、西方国家一直以来对西藏虎视眈眈,究其真正原因就是为了藏地的黄金!”

    尹重不关心藏地,只关心春桃怎么还不回来?罗丹大嚼老腊肉的嘴巴猛地不动了,惊愕的目光扫了过来。牛大伟期待的效果终于出现了,他拿出一本书念道:“在俄罗斯东正教教堂和圣像中、在意大利和德意志教堂祭坛之后的装饰屏上、用彩色图案装饰的《圣经》羊皮纸上、法国国王徽章的百合花中,谁知道会不会有西藏的黄金?法国汉学家布尔努瓦夫人在其专著《西藏的黄金和银币》中这样写道。”

    国王的徽章中可能含有来自西藏的黄金?众人瞪大了眼,一时将信将疑,只有刘流丝毫不觉得奇怪。

    肖斌解释说:“几百年前,雪域黄金大量流入西方,教廷向西藏派出了传教士,实际上是借传教之名打探黄金的来源。《马可波罗游记》,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征服西藏》、《横越喜马拉雅》等书中都详细记载了藏地有极富的砂金矿。沙皇彼得一世也派出了多路间谍,为夺取黄金和出海口而拼命向外扩张;1899年,英国老牌的罗斯柴尔德银行通过东印度公司派出了探险队,目的是抢先取得购买和开发西藏金矿的权利,在此之后英国政府两次派兵入侵西藏。远的不说,你们的老朋友云麓之鹰已经回国了,中加公司被你们击退于资城以后有再次进军藏地的打算。老外介入开采藏地的金矿从清朝就开始了,这些往事在他们的企业文化里都有提及,据说他们这次志在必得!多灾多难的藏地啊,依我的看法,全是黄金惹的祸!”

    原来淘金客在几百年前就有,还有老外,尹重嗤之以鼻。云麓之鹰曾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刘流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心里萌发了再次击败他的冲动。牛大伟得到了策划界鼻祖的肯定,更加来劲了。

    他赶忙抛出最有力的武器:“各位,我要去的地方曾经叫做‘女儿国’!有人要报名吗?”

    这下,尹重来了兴趣,问:“哪个女儿国?难道她真的存在?”

    牛大伟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有确凿的证据显示女儿国确实存在,而且玄奘法师可以作证!因为他曾经访问过女儿国。诸位都知道他差点被绑架,呵呵。他的著作《大唐西域记》中有这方面的记载:此国境北大雪山中,有苏伐剌孥瞿旦罗国,唐言‘金氏’,出上黄金,故以名焉,即为东女国也……”

    不得不佩服他做足了功课,连唐僧差点中招的女儿国都搬出来了。肖斌望了望身后的书柜,怒道:“你小子又偷了我的书吧?看书也不认真,没发现《隋书》和《旧唐书》里还记载了一个叫做西女国的吗?据考证,唐僧的东女国在如今西藏的阿里、那曲等地;而西女国在如今的四川境内,以丹巴、道孚县一带为中心。其名‘金氏’,说明这东西两个女儿国都盛产黄金,就如藏区许多以‘金’为地名、部落名一样,如金沙江、大小金川、藏语常见的‘色’字,其意指的就是黄金……”

    要在平时,唐三藏除了白骨精以外到底情归哪个女妖精足够他们讨论一晚上,现在场上很冷清,有想法去女儿国胡闹的似乎感兴趣的人不多,他意识到形势太不对头了,只好住了嘴。自从拿下张家村金矿,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当起了和尚,肖斌隐隐地觉得要出事,没有女人的日子可怎么过?

    刘流不得不要给肖斌和牛大伟面子,他夹了一块猪尾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张家村金矿不要了吗?再说我们在那边没有矿权,开黑矿是犯法的!你自己在女儿国干了一年没赚到钱,这就表明事实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牛大伟没觉得不好意思,见刘流总算开口了,忙解释道:“我们去年挖的是表层的氧化矿,专家说金矿矿体还在深部,明年还要作详细的勘探。等着吧,他们估计储量超过一吨黄金。尊敬的流哥,我正式邀请你和我共同去开发藏区的金矿,以你的经验,胡总工来当技术指导,短时间内我们肯定发大财!”

    此时的纽约金价已经突破了每克两百元的大关,一吨黄金价值两个多亿,搞金矿的人都知道它的分量。尹重认为他吹牛皮不负责任,讽刺道:“金子没有到手就开始吹牛,杨姐喂得你太饱了!”

    刘流不想再理他,倒上酒和罗丹碰了一杯。牛大伟早有准备,嘿嘿笑了两声,窜到刘流面前拿出一本画册。金碧辉煌的庙宇上方黄色的金顶、布达拉宫里闪着金光的菩萨雕像、藏北狮泉河上的采金船、雅砻江河谷阶地上遗弃的采金矿洞等图片赫然在目。

    他说:“藏地非常辽阔,遍布西部各省,不仅是指如今的西藏范围。你们知道吗?黄金不光拿来装饰寺庙、浇筑金佛像,藏传佛教的密法号称‘黄金法’,这种需要上师面授的密法与黄金不可分割!一是表示密法的珍贵;二是表示密法确实是用黄金从印度交换而来,唐僧西游取来的经书就是紫金钵盂换来的!”

    “不错,”尹重点头道,“《西游记》里确实有一段,不给金子拿的是无字经书,猪八戒发现的。”

    牛大伟继续卖弄道:“密教禅宗的高僧修得大圆满时会获得‘虹化光明身成就’,你们知道吗?”

    牛大伟前言不搭后语,无非是想吊起众人的胃口跟他一起去女儿国挖金子。他的想法遥远而不现实,又没人愿意搭理他了。他流露出痴癫的表情来:“得道高僧在圆寂时,肉身会化作一道虹光,在地动山摇般的声响中乘风而去,神秘地进入空行净土之无量宫中,仅留下灵骨或者舍利供后人瞻仰。这些事例史料里有大量记载,绝不是虚构出来吓唬人的宗教故事。嘿嘿,我的矿在西部神曲县,是藏传佛教后弘期的圣地,我很高兴地告诉你们,去年大雪封山时我见过这种瑞相,在一片七彩霞光中,彩虹出现在我金矿西边一个月牙形的山峰之上,那地方紧挨着乔拉山。夏拉活佛说,彩虹是活佛功德圆满时出现的佛光。乔拉山平时就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来,显然就是一座金山!”

    六世****仓央嘉措的情歌《在那东山顶上》响彻刘流的心头,他兴奋地起身转了一圈,又神情暗淡地坐下。邱老师得到张家后人的金底座之后说过一句话:缘来如呼吸之自然,缘去如流水之转弯!缘分没到,刘流不想发表任何意见。罗丹玩弄着手中的酒杯不屑地道:“你真是白痴!含铁矿物裸露呈现的是红色,铜蓝和辉绿岩显绿色,黄铁矿、雌黄等呈现黄色,石膏和石英是白色,蓝色和紫色矿物极有可能是萤石,这些矿物共生共存就有了各种颜色,阳光一照射就会发光。”

    肖斌笑了两声,举起本书说道:“藏传佛教之本教认为山、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没有神灵保佑,你能去挖金子吗?”他去过西藏,了解当地的风俗习惯,金矿可不是随便可以挖的。

    牛大伟依旧不生气,忙表示他打听过了,那里根本就不是乔拉山,同时还反问道:“要是禁止采掘的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浪费唾沫?”说完,他费力地从包里拿出一块粉红色的矿石、一份盖了章的化验报告递了过来。矿石有排球般大小,一道道白色的条纹纵横交织其上。胡总工介绍过那是网状石英细脉,品位高的石英脉型金矿石都有这种特性,刘流不用看报告也知道矿石之中肯定含有明金。

    果然,牛大伟说矿石就来自那座金山,他亲自去采的,化验显示每吨矿石含金在一百克以上。说完,他敲下了一小块,在放大镜下,暗灰色的石英旁果然可见微小的金颗粒。

    牛大伟还站着不肯坐下,眼见自己一腔热血却得不到回应,他终于发飙了,冲刘流大声吼道:“以为我求你啊,你也不想想不赶紧赚钱,你哪有钱缴纳成交款?张家村金矿如何办得到名下来?即使拿到了矿权,还要作地质详查申请采矿证,作安全评估、环境评估、缴纳资源使用税、机械设备的投入、各种开支……没有两千万资金你能开工吗?流哥,你总不能坐以待毙啊!这不是你的性格!”

    明知道钱不够,他竟敢哪壶不开提哪壶,尹重被激怒了:“我们就不会去借钱?”

    牛大伟冷笑了两声:“去借高利贷还差不多,时间拖长了利息都压死你!流哥,你怎么糊涂起来了啊?”

    还是钱的问题,这些刘流都考虑到了,他无奈地给牛大伟下了总结发言:“牛总,张家村金矿的由来得益于金脉的传说,幸运的是我们让传说变成了现实,你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不能让兄弟们再次陷入险地了,女儿国不能去!”

    往事历历在目:昏暗的巷道、群殴时闪着寒光的砍刀……尹重不寒而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没人再理会牛大伟,大厅里安静了,只有柴火烧得正旺,不时传出“啪啪”声。

    2

    屋外,猛虎在狂叫,不知谁惹了它。

    刘流不考虑牛大伟的意见自有他的想法,目前的局势还没有分析透彻,这关系到每个人的钱袋,哪能随便作出决定?牛大伟的性格比较冲动,往往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刘流必须强迫自己冷静,这个时候一着不慎,肯定满盘皆输。

    牛大伟以前经常犯些小错误,比如吃饭不买单竟敢吹捧自己很大方;吹起牛来从不打草稿……在圈里算是有过前科的人,他的话自然是分量不足。在个人生活方面,他的行为也不敢恭维:在华都爆炸案现场,他勇敢地救下了小华都饭店的老板娘杨姐,他的英雄救美赢得了杨姐的心。两人最终突破床线……

    火光在眼前跳跃着,变幻出各种形状,刘流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国土局长张猛的话:“拍卖会上,禾鑫矿业公司能击败兆丰投资得到张家村金矿,你也因此再一次成为资城矿业界的焦点人物,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你们之间的实力太过悬殊。这几天你的对手毫无动静,你觉得正常吗?”

    周红睚眦必报,没理由不反击,难道她在等待时机,再发动一次突然袭击?

    火焰猛地炸出一朵橘红的花来,阴冷黑暗的地下洞穴闪现在他眼前。金脉飘忽不定,现在它不再是个传说,就躲藏在梅山坳的地下深处,苦苦寻觅了一年,开启宝库的门钥匙终于握在他手上。排帮和茶王张追寻金脉多年未果,却被他这个菜鸟发现了踪影,他不知道是福还是祸?金脉出现之前,张家村的探矿权如同一张废纸,当砂金矿脉露出真容以后,显然身价倍增价值连城了。胡总工多年前就发现了金脉的秘密,几十年来秘而不宣,为什么要留给他来发现呢?他不懂,也猜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肖斌理解刘流的感受,把他拉到一旁分析道:“周红在拍卖会上拼命抬价,我估计她可能闻出了味,知道张家村金矿是块肥肉,只是因为某种见不得人的原因而不得不暂时放手。在兆丰投资即将崩溃前夕,她处心积虑地邀请你加入,你帮她度过了危机,她不但不感谢反而炒你的鱿鱼,甚至连你用性命换来的张家村金矿也要夺去,这也太不地道了。你要做的是迅速把张家村金矿过户到公司名下,这样才有胜算。”

    刘流叹了口气说:“公司户头上只有四百多万,兆丰投资是市值超过二十亿的香港上市公司,实力悬殊啊!是小富则安,忍辱将张家村金矿廉价让给她?还是硬着脖子重整旗鼓,再次去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实在拿不定主意。”肖斌点头,欲说又止,火焰在跳动,刘流陷入前所未有的沉思当中。

    吴水明打来电话,好心地提醒刘流道:“你从周红嘴边抢走张家村金矿,她肯定恨得你牙根发痒,怎么会轻易退出呢?兆丰投资的幕后势力盘根错节,就连曾市长也不敢小视,你凭什么和她斗啊?在关系没有恶化之前,见好就收吧!”

    尹重看不过去了,靠过来小声说:“流哥,你手握她的痛脚,泄露出去她就会身败名裂!所以她现在选择沉默,等她查漏补缺完毕再来对付我们,到时候只会是鱼死网破。其实你真正担心的是这个,对不对?”

    在拍卖会上,刘流使出了威胁的手段逼迫周红放弃张家村金矿,他不否认,不由得想起拍卖会以后刘厅长表扬他道:“你懂得了随遇而安,遇事不慌的道理,但要更成熟些,不要自寻烦恼。”

    苏荃依旧单身,也不去找男朋友,却喜欢和他在网上聊天闲扯,她知道刘厅长是好意,但并不认同他的观点:“采矿证到手你就能开始采矿了,以你对金矿的理解,以公斤来计算的大把金子就要到手了吧?开金矿是暴富的代名词,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自寻烦恼呢?如果拿不到张家村金矿,你想到过结果吗?”

    结果会是什么呢?当然谁也无法预知,但总的趋势是往坏的方面发展,这是很多人的共识。高所长临去深造之前专程来了资城,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争夺矿权得罪了很多人,没有钱,你的结局会很惨。”

    又是钱!刘流实在搞不懂自己的人身安全和钱有什么联系?高明说:“高所长不是吓唬你,也不是和你说大道理,而是现实!搞矿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行业,没有钱就没人脉,没有人脉谁会来帮你?经历了那么多你还不信?老潘就是例子,他的矿红火时每天进账数十万,黑白两道争相结交,女人无数;挖不到矿时矿工闹事,小混混都敢伸手向他要钱!他自认倒霉还要赔上笑脸。薛勇之死由你而起,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他的兄弟迟早会找你报仇,钱才是你我的护身符啊!”

    现状确实如此,本来他不信,前天晚上陪张猛去酒吧,竟然无缘无故被捅了一刀。危急时刻,服务员无意间冲撞到了凶手持刀的手,刀才扎偏在腰上最左侧,刺痛过后,热的血湿了整个腰际。黑暗中到处是晃动着的脸,在震天的乐声中,血流得更快了。周红只要金矿,而有人却要他的命!血不时闪现,他根本无法理解刘厅长的话:当一个人第二次面临性命之忧时,还能不慌?躺在医院治疗室里,他才意识到他和薛勇的战斗远没有结束,自己已没有任何退路,只有拿下张家村金矿,手握重金才有能力求得自保。

    邱老师闻讯从中州赶了过来,交给他一段黑白相间的石头,中间穿了条红绳,模样极其难看,他摆手谢绝。邱老师发了火:“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天珠!戴上你就知道好处了!”

    他不敢还口,胡乱地将珠子挂在脖子上。不一会儿他便明显地感觉到伤口带来的疼痛感正在消失,有一股力量正引导他的血液平稳地流过五脏六腑,令他舒服无比。邱老师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满脸惊奇,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传说天珠是雪域精灵,会寻找到自己的主人。看不出来你小子有着超强的感应能力,能感觉到天珠的气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天赋的!这是缘分,知足吧。”

    他想问明究竟,邱老师却摆了摆手笑要走。等他送客回来,见罗东在铜炉前兜着圈子,此刻猛地停下脚步开了口,再一次说他捅了马蜂窝,搞不好会引火烧身。刘流不明白在鹰嘴崖金矿“钱途未卜”的情况下,他只身闯进梅山坳的地下洞穴之中,差点就死在里面,冒着生命危险终于摸清楚了金脉的位置所在,他不是为了自己;在拍卖会上不惜得罪周红也要拿到张家村金矿,他更不是只为自己发财。可罗东为什么就是不认可它的价值呢?还认为它是可有可无的鸡肋,他实在搞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但是作为老大他越来越胆小,他有些鄙视,反驳道:“拍卖所得合理合法,恐怕没有谁能轻易改变成交结果吧?只要按时交齐了成交款,打死我也不相信她还能拿回去?”

    罗东笑了笑,欲张嘴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一眼便往外走,边答道:“高总好,我在资城……”

    罗东是在借故离开,最近他很少说话,经常独自发呆。这一年来,他眼见刘流的势力越来越强大,连肖斌都有求于他,再看看自己的铜矿形同鸡肋,就像个无底洞,不仅耗尽了三千万资金,连房子都抵押给了银行。他抽起了烟,而且整天烟不离手。禾鑫矿业公司账上有四百多万,这笔钱是刘流领着尹重等人偷挖金脉,还有卖掉鹰嘴崖金矿的股份除去开支剩下来的。他看好最近绿豆的涨势,想借这笔钱去赌一把期货,当他很委婉地向刘流透露出这个意思,刘流没有过多考虑就以风险太大婉拒了。他为这事生气,现在和他说得上话的只有肖斌,听了他的诉说肖斌微微一笑,问道:“当初刘流他们买下鹰嘴崖金矿,你为什么只入十万块的股?我记得那时你手头很宽裕,至少有几百万。”

    罗东不得不说了实话:“他们几个凭意气做事,我没有把握……”

    “这就是答案,你相信刘流的为人却不相信他的能力,其实你是藏了私心的!”肖斌说得很直白,“我看他现在拒绝借钱并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张家村金矿更重要。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了,一旦失手,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罗东无言以对,眼前,粗鲁的尹重干什么都要看刘流的脸色,起初他没在意,此时看起来是那样不顺眼。以前他知道赚不到钱的后果很严重,不信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家里的那位眼见户头上的数字越来越少,什么刻薄尖酸的话都敢讲。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被噎得作不得声,一想到那个冰冷的家,他就觉得没意思。从刘流疯狂夺下张家村金矿的举动来看,他看明白了它的价值,他了解刘流的赌徒性格,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刘流绝对不会轻易出手。薛勇伏法之后,听高明说市里综合了各方面的意见,内定刘流将得到资城市的见义勇为奖。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奖,但当惯了老大,他对刘流在资城矿山界日益高涨的声誉很不习惯,而此时自己还要接受刘流的救济。时间悄然改变了双方的实力,刘流越强悍他越低落。

    想了很久,他觉得不能让刘流由着性子再闹下去了,搞矿山风险巨大,即使拿到了张家村金矿也不代表就能挖到大把金子,自己也是禾鑫矿业的股东,没必要为他去殉葬。

    屋里又安静了,红木条案上,平时憨态可掬的弥勒佛笑得有些诡异。巨大的金丝楠木树根打造的茶台前,罗丹惬意地往犀角杯里倒二锅头。尹重担心他偷喝,斜着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对刘流说:“金脉位于地下洞穴之中,我查了资水河流域的水文资料,据资料记载,近几十年来梅花潭下的地下河水势时大时小变化无常,一旦采矿会危险重重。如何把金子采出来是个大问题,也许只有胡总工才有把握。”

    罗东回来了,一丝喜悦滑过他的脸庞却又消失无踪。高总的辉煌钨业正在搞股权置换准备上市,他和肖斌商量好了,决定以张家村金矿的探矿权作价入股辉煌钨业。但这事得刘流同意,以他对刘流的了解,刘流十有八九不会点头,所以说服刘流的工作由肖斌去完成。他盯着尹重说:“你不要急着去挖金子,暴露的砂金矿脉适合作为噱头搞资本运作,价钱也许能卖到五个亿以上。或者我们再成立一家公司进行资产整合,然后搞股份制改造,直接冲击创业板!上市后资产将以数十倍往上翻,规模达到五十个亿都不是梦想。”

    没过几天他的态度便截然不同,众人都感到很意外。他不给理由却横加阻拦,尹重忍不住跳了起来,想问问不挖金子哪来的钱去交成交款?矿权没有到手又如何能运作上市?屋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三个人愣在当场。

    在不知道罗东的真实想法之前,刘流以严厉的眼神制止尹重不要乱来。尹重左右受气,抢过罗丹手中的酒瓶子猛喝了一大口。罗丹两手空空,起身作势要揍他,他真要发怒了。

    肖斌见刘流等人完全不理解罗东的意思,赶忙敲了几下电脑键盘,显示器里出现了几只股票的K线图,那些股票连续拉出了小阳线,明显处于突破前的调整期:成交量不温不火地放大,换手率也高,所有指标都显示即将向上突破。他示意众人过去看,同时讲解道:“各位,你们不知道证监会即将有新的政策出台吧?各界热切期望的创业板即将对资本市场开放!冲击创业板是新的投资趋势,专业创投公司瞄准那些有潜力、高成长,有希望成为行业龙头的小企业,资源类项目更是炙手可热。像高总那样的大老粗都发现了商机,每天接待好几拨来自北京、上海的风险投资公司和私募基金的咨询问价。这类股票的走势表明矿山行业会持续升温,那是个巨大的金矿,可比自己动手采矿赚钱多了,也不必承担那么大的风险。你们认为呢?”

    张家村金矿的价值何止五十个亿?刘流有苦难言,深知在探矿权没有到手之前,金脉的实际储量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真的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他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他又想到了酒吧里的一幕,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冷,罗丹递过来一满杯二锅头,他摆手拒绝了。和尹重的想法一样,他也很想问问成交款从哪儿来?罗东的脸色不好看,他便请教肖斌。肖斌“呵呵”笑了两声,说:“首先,你要有超常规的思维才行,虽然矿权还没有拿到手,你却可以编制一份资料开始招商啊!拿到了投资款,不就有钱了?”

    肖斌的主意是空手套白狼,属于玩资本的最高境界。他的资产过亿,但并不清楚张家村金矿的实际储量,这年月,不提交储量报告谁会来投资?周红的经历说明上市融资道路漫长而艰难,很多时候仅仅是个理想。刘流并没有好心情去幻想成为上市公司的股东,他又犹豫了。罗东赞成肖斌的建议,见刘流第二次对他的决定投了反对票,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为了遮掩自己的情绪,他望向了窗外,接着摇了摇头出去了。刘流注意到了罗东的变化,不想让他不高兴,起身欲追,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一旁,罗丹在大口吃肉,刘流望着他出神。在他和罗东之间,目前这种状况以前没有出现过,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3

    铜炉前,柴火被烧成灰烬。

    罗丹嚼着一条腊排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胜者王侯败者寇,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转机就是张家村金矿的归宿。前进一小步我们就彻底脱贫致富了,苍天是长了眼睛的。”

    牛大伟仍在气愤当中,不屑地道:“成交款足足一千多万啊!你们的资金根本不够。中院执行局即使将交款期限延长至一个月,你们也要抓紧时间啊。”

    他说到了点子上,其实谁都看得明白,只是不想像他那般自作聪明,喜欢卖弄罢了。

    尹重也有同感:“我才发现要赚点钱真难啊。”

    刘流那部半天没动静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来电。对方自称姓张,态度很谦和,问清楚刘流的身份以后小心翼翼地问:“刘老板,我是鹰嘴崖镇李泰书记介绍来的,恕我冒昧,请问你的张家村金矿卖不卖?”

    刘流没心思闲扯,没好气地答道:“对不起,不卖!”

    就在他准备挂电话时,对方不急不慢地又问:“刘老板,如果我出价一个亿,你卖不卖?请你再考虑一下,别急着挂电话,我是真心想买。”

    刘流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对方仿佛知道他会如此反应,又复述了一遍。他终于确认了价格,心跳不止,一想到李泰欺诈他们的账还没有清算,还敢使人找上门来占便宜,他猛地又来了脾气:“多少钱都不卖!”

    对方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态度明显软了下来:“那好吧,刘老板……如果你想卖了就打电话给我,生意是慢慢谈成的,不是吗?”

    这个人戳中了他的痛处,刘流心里骂他是神经病,自己怎能答应把下金蛋的鸡卖掉?即使想卖,矿权还没有到手,拿什么来卖?他愈发觉得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任人围观,真不爽!对方迟迟不肯挂电话,还想继续谈下去。混迹商战多年,真相当然不能和盘托出,他耐住性子又问:“你到底是谁?张家村金矿是在我手上,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我要出手?”

    姓张的干笑了两声回答:“实不相瞒,我是排帮后人,祖命难违,我们几代人追寻金脉多年,这次归来也算是想替祖先圆一个梦吧!希望你能成全。”

    刘流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意识到此时不宜透露出去更多消息,耗下去会短了气势,让对方摸清楚底细。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决定先杀杀姓张的气焰,便直接挂了电话。

    众人反应不一。

    尹重欲哭无泪:“面对近在咫尺的肥肉却吃不到嘴里,谁不着急上火?悲剧啊!”

    雷大龙在重重地叹气。

    肖斌说:“一个亿不是个小数目,出得起这个价的人也绝非小人物,如果能成交,可比屈辱地让给周红,吃哑巴亏强多了。刘流你本身就拥有令人羡慕的资源:省国土资源厅刘厅长是你的忘年之交,地质神探胡总工赏识你,资城市国土资源局局长张猛、风顺县县长高明是你的兄弟,你还是矿业巨头谭老板的救命恩人。拥有巨额资金加上这些人脉关系和雄厚的技术实力,在当地矿山行业,金鑫矿业公司还怕谁?”

    罗东听着很兴奋,更加不同意去挖砂金了。

    尹重又提出了疑问:“怪事啊,难道这个人也知道金脉的所在?”

    罗丹打了他一巴掌:“不要细想了,他肯定知道,现在的人最精了,你告诉我哪里有便宜捡?”

    离成为亿万富翁似乎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是那样遥不可及,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团火,只要遇上一丁点儿火星就会爆炸。讨论的主题永远是即使砸锅卖铁,成交款还差四百多万,难道真的要去借高利贷?尹重说:“咱们就去借高利贷!交齐了成交款办下来探矿证,就卖给排帮那小子,不就赚钱了?”

    他的想法有代表性,但罗东坚决反对,批评他是暴殄天物,小家子气!两种意见尖锐对立。

    刘流敏锐地发现了他俩越走越远,都是兄弟,偏向谁都不合适,该怎么做呢?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两人才都会满意。一旁,肖斌面对牛大伟的金矿石冥思苦想,不时撕烂稿纸,把铅笔扔进火堆。罗丹提醒他换个角度,创意就出来了。刘流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罗东的资金耗尽了,他们的实力明摆在桌面,排帮后人张口就是一个亿,极有可能是在试探他们的虚实,或者张开口袋引诱他们跳进某种未知的陷阱!

    想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敌人正面进攻受挫,肯定会迂回包抄,该如何突破重围?

    想了一天一夜,刘流终于拿出了方案,一是为了打消尹重和罗丹见好就收的妇人之见,二是要试探一下排帮后人的虚实。征求罗东的意见时,他勉强同意了,将价格定在两个亿,否则免谈。尹重兴奋地插话道:“签订协议之后要他支付一千万预付金,拿到钱马上支付成交款,交了钱再去办理过户手续。”

    刘流问他:“如果这个人不同意支付预付款呢?”

    “那我们就去借五百万高利贷!”尹重毫不迟疑地答道。

    事不宜迟,刘流马上打电话给张姓老板表示同意卖矿,前提是他必须面谈,价格没提。对于成交,他根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张老板没有了先前的豪爽,犹豫了一下,约他到城西白鹭寺里的茶楼见面。

    尹重骂他装神弄鬼,罗丹则担心他的安全。刘流嗤笑道:“白鹭寺只有一间大殿、一间柴房,庙小得像农舍一样寒酸,屁大个地方一览无余,怎么埋伏?”

    肖斌踱过来说他考证过,白鹭寺面对资水河,庙里敬奉的并非中原地区常见的神仙,而是一尊手握金叉,来历不明的铁菩萨,着实有些怪异!一丝寒意从刘流心头一闪而过,他忙点名让尹重一同前往。尹重脸上泛着潮红,显然是酒精的作用还没有消退,他只好叫上雷大龙。这家伙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在车上,他打电话问邱老师白鹭寺的来历,邱老师回答说白鹭寺规模不大,但历史悠久,是早期藏传佛教进入华南地区的寺庙之一,只比北京的雍和宫稍晚几年,庙里供奉有第一个进入藏地传教的印度僧人莲花生大师的佛像,一直以来都有信众膜拜,但香火不旺。

    刘流犹豫了,去还是不去?伤口在隐隐作痛,脉搏剧烈地跳动,他的脑子越来越清晰:所有的苦难都受过了,还怕什么?十分钟以后到了山下,他下了车走上台阶,山不高,一支烟没抽完就到了白鹭寺旁一间不大的茶楼。茶楼里只有两张桌子,完全是旧时的装饰和摆设:八仙桌和长条板凳,灰色板砖砌成的东边墙上有比人还高的神龛,由于烟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墙对面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穿黑风衣的中年人,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橘子皮样的脸上挤出一片笑容:“刘老板你来了,哈哈,咱们终于见面了!多亏了这场雪啊。”

    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资城矿业界露过面,眼睛深邃而又有神,相貌除了脸部几乎毫无瑕疵。而且说话神秘莫测,一场害人的冰雪也成了见面的理由,刘流皱了皱眉,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如他所料,张老板不接受两个亿的报价,说他是漫天要价。刘流试探性地问他是什么条件?

    张老板不同意支付预付款,要求将探矿证办到他名下以后一次性支付一个亿,口气不容商量。

    他的条件史无前例,明显带有某种目的,说白了就是把他们当成小孩耍,雷大龙连连甩头耻笑。不怎么地道的条件摆在刻满刀痕的桌面上,刘流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起身就要走。张老板连忙放下手中玩弄着的一对野核桃,伸手拦住他说:“刘老板,我们另外做个交易,我可以付给你五十万现金。”

    刘流不想耗下去了,忍不住讽刺道:“你张口就是上亿,怎么做起了小生意?”

    张老板指着满屋的旧东西,咬了咬牙说:“祖师爷曾担任过清末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的贴身护卫,在川、甘藏区生活了二十几年,当年曾得到一份拟好了的、却又没有上报的奏章,上面清楚地记录了藏区开采金矿的盛况,以这个为依据,我们前年在藏区买下了一个金矿。”

    又是藏区!这个地方反复出现,刘流不得不认真起来,问道:“实在搞不懂你的金矿和我有什么关系?对不起,谈判到此为止。”

    张老板讨好般给他重新倒上了一杯黑茶,递过来一张纸,介绍说上面复印了“奏章”的一部分:

    二十九日赴尕丫土司处,尕丫沟金矿为旱金,质地最优,横亘五十余里,夷民挖金踊跃……

    这种东西刘流曾见过,看到一半,他猛然发现这些地名如此熟悉,不是位于唐僧的女儿国境内还能在哪里?想罢他装作不屑一顾,把纸扔到一旁说道:“这种东西地摊上卖假古董的地方多的是,而且时过境迁哪能作为参考?这是在开玩笑吗?”

    张老板捡起那张纸,面有愠色,强压怒火说:“是这样,我们买的金矿与川甘交界,开采以后一直找不到主矿脉,零星的小矿脉倒是找到了不少。我想请神探胡总工出山,如果你答应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情,我马上可以付给你五十万现金。找到主矿体以后我再买下你的张家村金矿。”

    胡总工曾令两个资源枯竭的国有矿山起死回生,他神奇的在于独到的找矿方法,他一身正气,有追求,怎会为私人老板的利益服务?张老板果然另有目的,刘流摇头,倒要看看他还想干什么。

    张老板在铺满青砖的大堂里转了一个圈,脚步稳重又矫健。他显然非常失望,拿出一块粉红色的石头把玩起来。见到此物上面的白色条纹,刘流略感吃惊,他分明感受到石头上散发出一层莫名的光晕。那是一颗天珠,藏传佛教的七宝之一!从感受到的气场来看,绝对不可能是假货。

    邱老师走后他查过资料,各种资料无一不认定天珠是很珍贵的宝石,含有玉石和玛瑙成分。这种源自世界屋脊的宝物经过人体常年佩戴和供养,可以产生让有所求的人实现梦想的伟大力量。千百年来,无数专家学者及收藏家们一直在钻研天珠:这种心想事成的神秘力量从何而来?可惜直到今天都还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九眼天珠是天珠中的最上品,能免除一切灾厄。他身上的那颗天珠虽然只有两个“卍”字花纹,于身体却具有意想不到的功效,而张老板手里这一颗不同,黑色珠子上有三只眼,是密宗崇拜的财富之珠,那该有多大的威力啊,他不敢想象。

    张老板劝道:“刘老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和胡总工熟悉却不肯帮我的忙,如果你有过不去的坎,请问谁来帮你?我这颗天珠价值在五百万以上,如果你同意,这颗天珠归你,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如此亵渎宝物,肯定是天珠对他不感冒,刘流来火了:“谁来帮我不需要你操心!而且我告诉你,胡总工不爱钱!”

    奇怪的是,他分明见到那颗三眼天珠跳动了一下,他顿时明白了邱老师的话:天珠确实有灵性,是宝物!事已至此,他宣布谈判结束,推开张老板下了山。张老板望着刘流的背影,把手里的野核桃捏得粉碎。

    回到别墅,他还在想着要尊重那颗天珠的意愿,让它属于自己。尹重和罗丹不喝酒了,一脸焦急,当得知实情后马上咒骂遇到了骗子,想卖矿的念头荡然无存。刘流心里的疑惑未消,悄悄地打电话请教张猛:唐僧的女儿国到底有没有金子?

    张猛身为资城市国土局局长可不是吹的,他毕业于中国地质大学,而且对西部的采金史非常熟悉,他马上答复说那里一直是著名的产金之地,大有可为。刘流沉默了,转念又想即使那里埋藏着大把金子,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重点是张家村金矿。想来想去,他发现在矿权没到手之前想变现根本走不通,不得不再次考虑借钱的事。该找谁借呢?银行这条路是肯定行不通的,不用问牛大伟也知道。他盯着肖斌的背影出神,他有实力,就是不知道手头上有没有几百万流动资金?

    刘流玩弄着银行卡,决定赌一把:如果银行卡能在桌面上立起来,那就去找肖斌借钱。花花绿绿的银行卡在桌面上翻了几个跟头,居然稳稳地立在黄花梨制成的桌面上!

    天意啊!为了保证效果,他先咨询了牛大伟的意见。当时他不假思索就拒绝去藏地挖金子,牛大伟还在气头上,此时极不情愿地挂断和杨姐的通话,讽刺道:“你不去女儿国发财,又想干什么呀?”

    刘流厚着脸皮说出了借钱的想法,牛大伟连连摇头说:“他的项目不小,就像个无底洞,现在根本没有闲钱借给你。而且,取得观音山风景区的经营权以后他惹上了几十个官司,这些都要用钱,肯定不行,你另想办法吧。”

    牛大伟了解肖斌的财务状况,刘流相信他的话。尹重喝得满脸通红,跑过来小声说:“东哥的说法也许有道理,我们就去玩玩创业板,你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把别人的钱弄进来为我所用啊。”

    尹重认输,意味着这一回合以罗东胜利而结束。罗东这几天经常和高总在一起,独来独往,好像失踪了。

    4

    距离中院限定的缴款日期还有29天。

    《资城日报》刊登出刘流的照片,他无可争议地荣获见义勇为奖。中院推翻了先前的判决,改判他无罪。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被推向前台,后果只能是受到来自各方的打击和报复。果然,当晚他就收到一个快件,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道:如果你拿下薛勇名下的矿权,敢娶他的女人,我们就要替天行道!

    这难道就是奖状?罗丹大骂。尹重害怕了,想报案。刘流苦笑着说:“消息可靠,至于是谁寄的,你知道了也没有意义。报案显得我们没魄力,好像被一张纸就吓破了胆。”

    仅仅过了半天,刘流和罗丹那一箱二锅头就只剩下三瓶。罗丹想了一会儿说:“这事有些不对,按理说矿权才是他们的目标,这和嫂子有什么关系呢?”

    春桃不屑地冲着尹重道:“酸葡萄心理呗,男人都这样。”

    她曾经是薛勇身边的人,应该知道一些秘密,但她从没有提醒和暗示过什么,刘流不相信她会刻意隐瞒。找不到答案,他喝了一杯酒,觉得索然无味。尹重对春桃使了个眼色,她吐了吐舌头住了嘴,破天荒地帮他添上了酒,尹重激动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春桃早已习惯了他饿狼般的目光,叹了口气出去了。

    眼见他俩吃不香睡不着,刘流暗中监视着他俩的一举一动。对手既然出了招,他决定独自斗一斗,他才是被攻击的目标。从行事风格来看,对手非常老练,思维缜密而又异常大胆。大隐隐于市,他想到了张老板,他自称是来自排帮,不正好暴露了他的出处?那就是他真的来自排帮。要了解他只能寻求一条非常的途径,关键人物必须熟悉黑白两道,他想非赵亮莫属了,他是赵部长的侄儿,又有警察的身份。赵部长东窗事发与自己有直接的联系,原则上赵亮不可能与他合作,该如何去说服?

    半夜,刘流又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和快件的一致,他把短信删了,起身抽起了烟。命运弄人,危险又临近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任他怎么想办法也控制不住。几夜过去,他看起了佛经,却发现看书根本无效。这时,他深切地感受到男人也是脆弱的,显而易见的是有她在,他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他惦记着刘艳贵的安全,频频催促她辞掉工作回资城。

    刘艳贵依旧在阿三的酒吧里忙碌,下班回家给胡总工做饭洗衣。闲下来时她总是盯着手机出神,相册里面有他俩的合影,她仿佛见到了他胸前深入内腑的伤疤。刘流又准时来了电话,她却劝他不要担心,帮着阿三把酒吧的生意做起来才重要。即使不挖金子,将来也好有个生存的门道。

    思来想去,他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刘厅长的话,豁然开朗:刘厅长提醒他在战略上要藐视一切对手,而在战术上一定要谨慎行事,他在表明他将站在刘流的背后做刘流的坚强后盾!暖流流过心头,刘流在日记里写道:对手依旧躲在黑幕后连连出招,敌人忌惮之事恰巧是个突破点,大不了再死一次!

    刘艳贵经历了坎坷,为了他曾受尽磨难。辜负了这样有情有义、善解人意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感情?刘流曾经有过几个女朋友,经历了这些女人,他很不喜欢讲大道理,只知道她过得不好他会心痛,她不高兴他想以头撞墙。刘厅长似乎知道他处于水与火的煎熬之中,专门打电话来说道:“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搞金矿就代表了暴利,却不知成功是需要智慧和胆量的!你不要一条道走到黑,就不能试试以退为进的策略?”

    窗外北风呼啸,刘流茅塞顿开,在风雪交加的中州,周旋在矿老板们之间需要随机应变的智慧、坚强的神经,退后一步,至少可以使自己的神经会放松些。这个时候他的任何举动都在对手的监视之下,他有机会去发现些蛛丝马迹,寻找到最有利的战机,这也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尹重猜透了他的心思,跑过来很严肃地说:“流哥,按照当地的说法,你需要办喜事来冲冲‘喜’了!没有女人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我们开金矿不就是为了活得潇洒些吗?”

    他认为娶春桃的把握不止50%了,便有资格教训人了。实际上他每夜睡在春桃的隔壁,像猴子般心烦意乱,靠酒来打发无边的黑暗。刘流眨了眨眼,寻思该如何向刘艳贵求婚。

    一周前,他坐火车悄悄回了一趟中州。火车是慢车,到达中州已经是后半夜了,踏着冰雪跌跌撞撞地奔向那栋住了30年的老房子。天地间出奇地安静,月光照在雪上冷清清一片,他想回家的感觉大概就是思念家里的热被窝吧。轻轻地打开门,他来到她的床前,借着月光轻吻她的脸,笑意从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她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他醉了。当熟悉的气味将她包围时,她愉悦地醒过来,掀开被子把他包裹了进去。她的身子是软软的,火辣辣的,嘴里是香甜的,他的心是碎的,身体却是充满激情的,他想她!她浑身如火,咬住了他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说:“我爱你……爱你!”

    邱老师研究过她的面相,发现她拥有旺夫的八大黄金标准,劝刘流道:“成家、立业,两件事情并不矛盾,把她娶过来,不仅对她,也是对苏荃有个交代。你既然选择了她,就要一直走下去。”

    同一片天地之下,刘艳贵此时在中州胡总工住的别墅里忙碌,周红拿来了寄存的旧提包,还有那块狗头金。包里有很多老照片,她买来了相册,将照片重新整理了一遍。遵照她的意思,刘流请高明把赵四阿婆接到了中州,两位老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胡总工不顾忌身份和地位依然如我,令周围的人都很佩服。

    胡总工看好刘艳贵,拿出一把银质“虎头锁”和一块“袁大头”银元,神神秘秘地对她说:“我无儿无女,这两样东西是母亲留下来给儿媳妇的见面礼,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做嫁妆,你和小刘把婚事办了吧。”

    刘艳贵恭恭敬敬地接过,甜甜地笑了笑,小声说:“我妈妈昨天问我要他的生辰八字了,我找人算了一下,算命先生说我们水火不容……”

    胡总工听后有些着急:“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那一套,我看你和小刘很般配啊!我还有一个想法,过一阵子收小刘为关门弟子,让他超越我所有的学生!我都看好他,你还担心什么啊?”

    她笑出了声:“我把他的时辰改了,所以我妈妈再怎么请人算,结果也是我俩再合适不过。”

    胡总工长舒了一口气,笑容更加慈祥:“不愧是我的干女儿!”

    刘流终于想到了办法,打电话和她商量:“艳,和你商量个事情,你把酒吧那五十万要回来,我们在鹰嘴崖镇对面建一栋房子,那里是你的老家。”

    刘艳贵觉得奇怪:“好端端地盖房子干什么?”

    他一向都很自信,这回心里没了底:“建个房子给我俩住啊,你不愿意吗?”

    电话这头,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责怪道:“我又没说不嫁给你,兜那么大的圈子干什么啊!”

    她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像上海人,这回的口气有些重,刘流很不习惯,以为她又胡思乱想了,忙解释道:“我想你都想疯了,我想把你接过来,嫁给我吧?”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不明白那是高兴的泪水,还是和平时一样,不由自主流出来的泪水?刘流还在等她回话,她极力控制住情绪,终于回想起刚才的片段,柔声答道:“那你有空就过来吧,告诉你啊,胡总工送我结婚礼物了。”

    他忘了刚才的不快,兴奋地喊道:“那我明天就过来!你把我们的床铺好。”

    第二天一早其他人还在睡梦中,刘流发动了汽车,刚挂上挡便接到了谭老板的电话,自拍卖会以后谭老板就不再和他联系,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谭老板突然召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主意。联系到最近的形势,刘流意识到事态也许要严重得多,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立即赶往谭老板的别墅。

    5

    几天不见,他玩起了古董家具和红酒,别墅里到处都是红木座椅、茶几之类的旧玩意,弥漫着一股霉味。几个不认识的外地人围在一张八仙桌边斗地主,狗日的老潘笑着从一大堆现金后面走过来小声说:“你忙完了别急着走,有好事在等你。”

    刘流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不过他成了谭老板的座上客却值得推敲。

    谭老板坐在一角,埋在一张老旧的太师椅里面生闷气,特别是和曾市长共进晚餐后,他的心情更坏了。不仅是申请观音山稀土矿设立矿权的报告被压下来了,而且曾市长的脸色也不好看。曾市长一脸疲惫,刚坐下就皱着眉头对他说:“你这次没安排好,大意失荆州啊!”

    兆丰投资的周老爷子抱病拜访了市政府主要领导,周红只得到了微乎其微的一个矿权,曾市长也不好再提启动旧城改造的项目,她的计划落空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更令谭老板意想不到的是她扬言要撤资,使得他想借助建基集团买壳海外上市的计划要泡汤。

    他日进斗金,平均每天的纯利润就有一百多万,但矿山的投入也是巨大的,还有各种名目的灰色支出。看似平坦的大道上突然起了坎坷,他对刘流仅有的一点同情荡然无存了,甚至萌生了把他赶出资城的念头。

    谭老板的发迹是从娶了资城市有色金属总公司老总的女儿开始;他的第二步是顺利地当上了市有色金属总公司的一把手,趁着企业改制的机会侵吞了大批原属于有色金属总公司的探矿权;倒卖矿权爆发以后他又巴结上了曾市长这棵大树,将顶点矿业公司越做越大。之后他离婚另娶,是个不折不扣的当代陈世美。

    刘流以前不了解他,从苏荃口中得知他的历史以后便开始有意疏远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鄙视他,自己哪能与忘恩负义的人为伍?即使是资城首富。因此三番五次拒绝了与周红合作的建议。在他进门之前,谭春对唉声叹气的谭老板说:“大哥,那刘流太不识抬举了!你是有身份的人,何曾受过这种气?”

    谭老板又摔了一只茶杯,摔得粉碎。刘流上来了,不待他坐下谭老板就说道:“你把张家村金矿让出来,主动一些,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几个月以来,经历了生与死的瞬间,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刘流思考问题更加成熟和冷静了,他回答道:“谭老板,我和周总闹得不欢而散,仇恨已经在她心里落下了根,伤口结上了疤,我现在退出来还能回到当初吗?你不是不清楚她的为人。”

    谭老板放下架子,耐心地又劝道:“那样的话,至少还有机会嘛!”

    刘流不用细想便婉言拒绝,某种眼光足可以杀人致死,如果周红在场,他相信自己完全有资格受到那样的待遇。谭老板显得非常失望,扭过头去不看他,刘流俯下身子小声说:“谭老板,和你商量个事情,你能不能借我五百万?”

    谭老板心里对高总公司有可能比他先一步上市耿耿于怀,猛然想到一旦刘流羽毛丰满绝对会成为他下一个对手,这钱他不能借。短暂的沉默以后,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借钱免谈!你不听话会后悔的!”

    刘流知道借他的钱等于要他的命,但仍旧想再努力一把:“谭老板,扪心自问,我一直遵照您的意思办事,和您当初创业一样,我也需要机会,请你别介意。”

    谭老板不说话,脸色很不好看,拿起电话翻了一阵儿又猛然丢在桌子上。看来钱是借不到了,此地不可久留,刘流便起身告辞。刘流走过谭老板与曾市长的合影前,谭老板起身叫住他,表情古怪:“我说你……宁愿得罪周总和我,也不放弃张家村金矿,难道茶王的宝藏是真的?就在张家村境内?”

    刘流重新坐下来,故作轻松地说:“我这也是赌!如果周总他们发现了金脉,金脉总会延伸到张家村金矿来吧,到时候我不是捡了个现成的?”

    谭老板觉得很好笑:“哪里有那么长的矿脉?你以为地下有钱捡啊?你还是现实点好,不明白你怎会出如此下策?”

    刘流不想再说什么了,言多必失,想再次起身告辞。谭老板又叫住了他:“叫你刘总也好,叫你小刘也好,你都是我兄弟,所以我的一些事没有瞒你,你还当我是大哥吗?”

    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刘流被他搞得头昏脑涨不知如何答复。谭老板瞪他一眼说道:“下一步我想卖掉两个矿权,集中资金拿下观音山的稀土矿,申请矿权你责无旁贷,我希望我们能携起手来。罗总熟悉资本市场,你请他帮我做个融资方案。你想要多少钱?或者要多少工资?我们可以再谈一谈。还有啊,资城市准备成立一个矿山同业协会,我是会长,我推荐你为秘书长,你也该有个身份了。”

    罗东联系过多家从事矿业投资的公司来资城考察,本来他是想以铜矿作为核心资产运作成立一家股份公司。这些公司很专业,看过井下的资源情况后都摇头离去,罗东的计划彻底泡汤。谭老板这时邀请加入,不答应代表了拒绝。至于那个什么协会,完全是个空壳子,有钱人没事干拿来沽名钓誉的工具,他根本没兴趣。明知谭老板在下饵钓鱼,他却找不到理由拒绝,便说:“我这条命都是大哥救下来的,我怎么会当小人?”

    他还知道感恩?谭老板脸红了。他们萍水相逢,刘流却将他从华都爆炸案现场救了出来。如果当时刘流袖手旁观,那自己就不得不与亿万家财告别了。人死了钱还没有用完,岂不是便宜了他的第三任太太?她还很年轻,如果拿着几个亿再去嫁人,那他在地下怎么闭得上眼睛?不错,他也救过刘流,但却将刘流推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还将薛勇送上了刑场,间接帮他扫平了障碍。他犹豫了片刻,拿出一块黑色带白圈圈的石头把玩,刘流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万分震惊,天珠又出现了!张老板的天珠怎会在他手上?难道他们是故交?谭老板见他表情怪异,仿佛明白了什么,接着递过天珠。熟悉的气息更浓了,几乎令刘流晕眩。

    谭老板严肃地说:“这样的三眼天珠总共有三颗,来自同一块岩体。”

    说完他从身旁的红木匣子里又拿出一颗挂在脖子上,使劲搓了两下说:“看你刚才的表情,你应该感受到了天珠的气息,这种感应能力非一般人所具有,说明你我之间的缘分还不止如此。兄弟,你暂时戴上这枚天珠,去把最后一颗找出来吧!”

    天珠从九眼石页岩演化变质而来,苍茫大地,到何处去觅踪迹?刘流再次摇头,不敢伸手去接天珠,谭老板提醒道:“你再仔细看看。”

    刘流将信将疑地接过来,豁然发现天珠的正尾端嵌进去一颗黄色的金粒!天珠是天降石,把黄金镶上去不知出于什么道理。谭老板说:“看清楚了,天珠身上的眼是天然形成的,不是画上去的,同样的道理,金粒也是天然的。”

    这个刘流当然明白,不解地问道:“找到第三颗做什么呢?还不如去买,只要给钱。”

    谭老板分别指着两颗天珠道:“这两颗天珠,加上遗失的那一颗,三者本来不可分割。世道多变,后来由于纷争而分开了,找到那个持有者,我们就能找到一个巨大的金矿!”

    又是个传说,他发现搞矿的都不正常,实在没有胆量再待下去了。

    谭老板没理会他的无奈,自顾自地说道:“经过多年开采,中州甚至本省的矿产资源基本挖光了,所以很多矿业公司都把目光盯向西部和国外,这是大趋势,我们下手太晚就没机会了……”

    刘流接口道:“是啊,大型矿山都在西部,甘肃境内的高楼山发现了亚洲第一的阳山金矿。”

    谭老板很满意刘流的态度,弯身从红木匣子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壳来。刘流一看,马上看出来上面的内容与金矿有关:

    由尕丫沟至中义沟,漫山松柏成林,渐渐金矿发现。由是过漫山,又上大漫山,至鹅博岭,约二十里山坡全系金矿。矿脉由西南一小冈发来……

    看到这里,刘流猛然意识到这东西好像是张老板那份奏章的后半部分,一份奏章一分为二,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它分开?他不禁问道:“这上面都有地址了,照着上面去找不就行了?”

    谭老板将硬纸收起来说:“谈何容易,那是几百年前的地名,我们见到的只是后半部分,另外一部分记载着详细的行进路线,就在持有第三颗天珠之人手里,所以要找到他。”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排帮张老板就是他要找的人,按照谭老板的说法,他的矿区真的存在一个大型金矿?大型金矿可遇而不可求,刘流已经不再相信这些传说。他不动声色地将天珠戴在脖子上,两颗天珠轻轻地碰在一起,并没有相互排斥,将各自的气场布满他的全身。这颗天珠也认他为主人,他大喜。

    谭老板不知道刘流的想法,指着红木匣子说:“纸上提到的地方应该在甘肃范围某一个地方,中州很多矿老板都涌向那里,我们得抓紧。我准备安排你去一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不肯借钱,刘流又怎能离开?他找了个借口说道:“我走了,谁帮你去协调省厅的关系呢?”

    谭老板叹了口气,说:“是啊,观音山的稀土矿可是块肥肉啊!据我所知刘厅长特别关注观音山的资源情况,幸好我请的是外省地质队,不然早就保不住秘密了。这段时间你把精力放在刘厅长那里,资城国土局的报告打上去以后,厅里的态度至关重要。胡总工的评估你也要问问,听说他和你老婆关系不错?”

    刘流点头称是,他的事迹在业内不是秘密,社会上有人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冲冠一怒,让薛勇不得翻身,纯粹是扯淡。他不解地问:“谭老板,刘厅长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他会开绿灯吗?”

    谭老板无奈地点点头,马上换了个说法:“以我的经验,我们在利益上没有结为一体,关键是你要走进他心里找到他的弱点,靠送古董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刘流心里一紧,紧盯着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成竹在胸。

    其实谭老板的心里很不平静,曾市长透露出一个消息:狼来了!他意识到对于观音山的稀土矿,必须要抓紧了。谭春进来催他吃药,烦得谭老板往嘴里倒了一杯红酒,接着把谭春轰了出去,刘流知道该走了。

    客厅里,红木条案上摆着几块化石,眼熟得很,估计邱老师来了也会瞧上一眼。门口,老潘等候他多时了,拉住他问:“我知道你买下张家村金矿,肯定急需用钱,你要借钱不?”

    说完他得意地笑了笑,头顶上掉了些头发,秃顶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想不到他欠了一屁股赌债,居然主动借钱,难道发了横财?刘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暗自提高了警惕。老潘指着斗地主的一个胖子说:“唉……哥哥最近背得很,当然没有多余的钱。那胖子姓李,是专门‘放点’的,手里有好几千万,你要借钱的话我帮你介绍,利息绝对优惠!这机会难得啊。”

    刘流哪里会相信,皱着眉头问:“看他那样子不像是有钱人啊,哪来的几千万?”

    老潘压低声音说:“人家有人脉啊,资城人通过他把钱贷出去,薛勇还找他借过钱也不敢不还,你看他又多厉害!他的上家不是有钱人,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不是与虎谋皮?”刘流心里道,李总往这边张望,还想过来递名片。这种人是专职混社会的,惹上了就像鬼一样难以脱身。俗称“放点”的只是放高利贷的统称,像李总这样的人资金来源五花八门,他不需要担保就敢借钱,自然是有把握收回来,手法当然是非常规的,说白了就是绑架、威胁加逼人跳楼。刘流了解这个内情,推开老潘出了门。他想到谭老板为何与放高利贷的混在一起,难道他也缺钱?

    风小了,寒流减弱,巨大的冰块开始融化,刘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直觉告诉他谭老板陷入了困境,而周红又志在必得,两者之间必定能找到对他有利的因素来。让自己不断出现在对手眼前才显得有重量,那个交叉点是什么呢?他冥思苦想,路边一个菜贩冒着大风高声叫卖,他猛然看到了黑暗深处的那一线亮光:对于周红,他手握张家村金矿这块资源,卖不卖他说了算;对于谭老板,他是能和国土资源厅上层沟通的枢纽,他完全可以坐地起价。目前这两个人都不敢对他不利,有什么睡不着的?如果告诉周红排帮张老板也在虎视眈眈,她不立马对付张老板才怪。等他们两方斗起来,对自己则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他不再烦躁了,决定只要周红找上门来就抛出手中的炸弹,让他们斗去吧。

    6

    回到别墅,尹重拉着春桃在院子里堆雪人,春桃的脸红扑扑的,像刚摘下来的苹果。

    刘流看他不辞辛苦地博春桃一笑,都不忍心告诉他谭老板几乎要翻脸了。

    春桃趁着二寡妇出门给人做媒的机会偷跑出来,这几天经常对着手机出神,犹豫着是否开机,不然怎么向她母亲交代?她知道尹重老是往她身边凑,其实根本就没安好心,之所以没有打破他的幻想,是因为家里人动不动就以钱多钱少论英雄,让她实在很烦,她需要用他来做她离开鹰嘴崖的挡箭牌。哪怕二寡妇一再告诫不可找尹重那样的男人,又粗鲁又没钱,还没文化的(尽管他大学本科毕业)。这几天她经常借用尹重的手机解闷,实则是打探二寡妇会不会追到资城来,无意中发现有个叫做许晓的女人频繁发信息过来,其中一条写着:老公,你想我吗?你们买下了一个大金矿,可要记得我哦!

    城里女人动不动就喊老公,连男朋友这一道程序都省了,她冷笑几声将手机扔了回去。

    尹重这回算沉得住气,意识到灾难临头,忙向罗丹讨主意。罗丹见他为了春桃要发狂,便说:“春桃对你有误会,你要想个办法证明你和许晓是清白的。”

    尹重打了他一拳,说:“我当然知道,不是没办法嘛。”

    罗丹想了一会儿说:“你干脆让许晓过来,我自有妙法。”

    尹重没有退路,咬着牙给许晓回了信息,没多久许晓就乐颠颠地来了,见到尹重就要扑上来。春桃冷眼盯着这一切,心里大快,心想这以后尹重再也别想纠缠她了。就在许晓即将得逞之际,猛听得门外大喝一声:“好啊,你敢背着老子偷人!”

    声音很熟悉,许晓转头看,老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一旁,刘流和罗丹脸上露出阴险的笑。这时候该尹重开始表现了,他大吼一声推开许晓,傲然对她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的老公在后面。”

    平心而论,许晓长得也不错,还有文化,只是有些妖艳。此刻她惊慌失措,老潘上来恶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脸上出现了五个指头印。尹重上前劝阻,老潘识趣地住了手拉起她就走。

    刘流故意问罗丹:“这么快就结束了?”

    罗丹说:“那当然,如果尹重兄弟和许晓不清不楚,她能放过他吗?”他的声音很大,明显是说给春桃听的,她的脸红了,心想这回就饶了尹重。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惊慌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个粗鲁的家伙呢?难道……想到这里,她不敢往下想了。

    刘流召集众人进屋,把谭老板的意思说了,尹重的口气淡得如掺了水的啤酒:“我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多个敌人也无所谓!”

    牛大伟抓了张报纸匆匆跑出来,接过他的话说:“话可以随便说,但实际情况会更糟,事实上,你们先动了人家的奶酪!”

    刘流心想我们又不是土匪,怎会随便打劫?

    牛大伟最近很关心时事,他指着报纸说:“你来看,东盛公司的日本主子叫做西海投资。他们将进驻本市开发区,作为本省制造业的周边产业被引进来!省市领导出席参加了签约仪式,估计他们又开出了附加条件。而且,西海投资的首席代表就是云麓之鹰,他回来了!”

    新闻下方是对云麓之鹰的专访,作者署名黄晓娜、刘流。老外透露西海投资已经在藏地收购了两个金矿,还开玩笑说有一个金矿正好位于《西游记》中的女儿国,他大概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刘流想起牛大伟的玩笑话,心里却感觉一点也不幽默。

    新建的工业区离资城锰矿仅仅二十公里,不知道和引进西海投资有什么联系?

    肖斌说:“我们国家刚刚宣布中断对亚洲某国的稀土供应,这个时候日本公司大张旗鼓的进来,只怕是醉翁之意,将生产线都搬过来。对于这种小儿科的游戏,我不相信咱们的政府看不出来。”

    牛大伟极认同他的观点。大门打开了,罗丹扭动着肥胖的身体走过来,睡眼惺忪地上下打量了刘流一番,建议道:“你穿的这一身完全是西门庆的风格,我看你牺牲一下色相,献身去摆平周大老板还是可行的,你的女人缘不错,她又长年分居,正需要你这样的补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头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大雪球,尹重和牛大伟不顾刘流的感受,举手表示同意,分别被刘流踢了一脚。周红行事阴险,也有神秘的一面,老公出身北大经济系,是国内最早从事证劵的一批人之一,但大多数人从来没有见过他,就是住在楼下的罗东也没见到过,很多人说是被周红赶跑了,因此认为她的心理有问题。她没有儿女,脸上时不时冒出些小痘痘,那肯定是缺乏滋润的结果,可见她在那方面极不如意,提前出现更年期的征兆,性格飘忽不定就毫不奇怪了。她吝啬,那是女人的通病,似乎不应受指责,但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毛病就令人实在不敢恭维,罗丹的玩笑太过分了。

    远处,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小院子也被冰雪覆盖,但是笑声一片,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唯独雷大龙愁眉苦脸,长长地叹气:“黑哥两兄弟两年后出狱,这些人有仇必报,失去了一切肯定会以命相搏。”

    他现在是禾鑫矿业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持股5%,当初竞买张家村金矿,他是唯一符合竞买条件的股东,所以公司法人也只能由他来担当,目前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后勤和保管公司不多的财产。

    罗丹不屑地对他说道:“手下败将,放马过来就是。”

    尹重也随声附和,春桃见他威武的模样,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尹重除了偷吻过她一回就再无进展,天天向罗丹讨教,不知罗丹出了什么主意令他言听计从,现在俨然是他的大哥了。

    刘流一门心思在想如何筹集到那笔成交款,他认识那么多有钱人却借不到钱,难道是自己人品太差?不管怎么样,不能去借高利贷。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再去一趟梅山坳,挖出金子换成钱才能保全自己。胡总工的话在他心里回荡,没有矿权就私自开采,胡总工肯定不支持,他不能先斩后奏。还有,怎么能顺利进去又不被人发觉呢?尹重说:“这次与偷挖金脉不同,鹰嘴崖金矿在大张旗鼓地施工,闹出多大动静也没人怀疑,而梅山坳人迹罕至,就是进去一条狗也会留下足迹,就不要说带着工具去挖掘了。”

    尹重有个习惯,心里藏不住事,面对难题他也没办法,没过几分钟春桃便知道了他的烦恼。她出了个好主意:“鹰嘴崖过年之前都要敬山神和土地爷,你们想办法把祭坛设在梅山坳不就顺理成章地进去了,我妈妈这个时候最忙了。我不明白,你们非得去那里面干什么?”

    尹重大喜过望,顾不得她愿不愿意,便突然抱住她的头狠狠地亲了下去!突然被袭击的春桃一时手脚无措,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两道印记,她恼火透顶,拿起门后的扫把就打。

    罗丹冲着尹重飞快逃跑的背影摇头晃脑地表扬道:“学以致用,真是孺子可教也!”

    原来他出的主意是蛮干,刘流算是知道了他的内涵,那简直是下三滥嘛!想到这里,他不免冲罗丹竖起了小手指。说干就干,刘流立即致电晓哥:“一直都说梅山坳闹鬼,我想在春节前后搞个仪式,免得得罪了神灵,这个仪式该怎么搞啊?”

    晓哥对所有迷信活动都在行,忙建议道:“让二寡妇去搞吧,费用你们出。”

    等了十几分钟,晓哥终于回话了,带着酒意:“刘总,三天之后二寡妇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着你们一起进山,你们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胡总工会反对,刘流还没有想到能说服老人家的办法。十天之后是年三十,他想着刘艳贵,决定把她接来一起去,她的话有些怪异,他很不放心。正胡思乱想间,门口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听声音是张猛的奥迪车来了。牛大伟的脸阴沉了下来:“糟糕,张家村金矿有麻烦了!”

    张猛进了屋,随意看了看。肖斌准备炒菜,他打了个招呼就坐在铜炉边一声不发。刘流捡了块柴火丢进火堆,小心地问道:“张局长有何指示啊?不打算回中州看嫂子吗?”

    张猛瞪了他一眼,冲肖斌挥了挥手,示意他坐过来。肖斌放下锅铲坐下,他才说道:“事关你们二位,我就长话短说了!”

    肖斌的双眼依旧通红,他虽是本省策划界的灵魂人物,不近距离接触谁也不知道他也混得不容易。他那个让游客体会挖金之旅的项目最后定名为“如金岁月”,只等着胡总工找到金脉就立即启动。因为项目涉及采矿范畴,依照规定,他也要在观音山申请一个探矿权,紧挨着谭老板的地盘。

    刘流递给张猛一根烟,帮他点上,张猛吸了一口,神情木然地说:“市人大提交了一个报告,内容是准备申请设立一个市级地质公园,观音山区域的大部分和张家村金矿都在地质公园之内,原则上,园内禁止一切采矿活动!我刚得到消息,估计不久就要下去调研,事先给你们通个气,让你们也好有个准备。”

    从国家政策讲,刘流能理解有序开采的必要性。但如果是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那就是极端无耻的行为了。他千算万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恼火地说:“矿权设立在先,申请地质公园在后,总得要按照程序和先后来吧?”

    肖斌连声附和,张猛打断他说:“你说得没错,可你的手续要在市里办,国土局的人随便卡你一下,你能办得下来吗?我这当局长的,恐怕也不能与上层背道而驰吧?”

    张猛传递过来两个意思,一是战斗充满变数,远没有结束;二是涉及资城市国土局,他能够发挥的能量小得可怜。肖斌明白他的意思,赶忙说:“原则问题还得做上层的工作,我知道的,感谢张局长的提醒。”

    刘流似乎明白谭老板找他的真正用意了,谭老板其实担心的是老外进来以后观音山的稀土矿会泡汤。他便附在张猛耳边说:“估计谭老板急得直跳墙了,我们好歹还有个同盟军。”

    张猛搞不懂他话里有话,追问他是什么意思?刘流不肯再透露半句,指着牛大伟身旁的那张报纸问是怎么回事?张猛说:“西海投资来开发区考察,提出如果将工厂搬过来,首要条件是市里必须给他们配备矿产资源,如今招商都是这样,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刚才说谭老板怎么啦?他提交了在观音山设置矿权的申请,报告只等市里批复了,你说的是这事?”

    刘流依旧笑而不语,张猛失望地拿起一袋红茶嗅了嗅,又说道:“发酵茶养胃减肥,好东西啊!听说市招商局从海外引来了茶王后裔,准备收购风顺县国营茶厂的所有资产,我们又有口福了。”

    谁也没有心情去回味红茶的味道,各自心里五味杂陈,深深地懂得了没有人脉根基的事业无异于空中楼阁。尹重对刘流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梅山坳之行已经迫在眉睫了。张猛拉过刘流小声说:“你和谭老板,甚至与周红的关系都搞砸了,要想办法补回来,仅有一腔热血你什么也干不成,搞不好会血本无归。”

    说完他就告辞了。送走他,刘流和肖斌说要去接刘艳贵,刚爬上车,仪表盘上方的电话猛烈地振动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电话响了很久刘流才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胡总工急切的声音:“小刘,你快来,艳贵晕倒了!”

    7

    刘流要冒出火来,强压住心里的不安问道:“胡总工,麻烦您了,她到底怎么啦?”

    胡总工说:“她一直在帮我整理照片,我见她忙了几个小时就让她出去活动一下,没多久她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说后面有人在追她!一会儿她就晕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刚才打了120,救护车马上就会到,你直接来医院吧。”

    果不其然有人对她下手了,刘流重重地关上了车门,猛地发动了汽车,把油门轰得山响。尹重见状不对跟着上了车,春桃也上来了,刘流猛踩油门,车掉头困难,他只恨这个院子太小了。路上,刘流说刘艳贵进医院了,春桃小声说:“我以前就认识贵姐姐,她的身体很好啊,不像有病的样子。”

    尹重忙制止她不要乱说话,刘流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刘艳贵的身体向来很好,事前也没有征兆,怎么会突然晕倒呢?高速公路上,部队清理出一条车道,雪也停了,刘流开得很快,车左摇右摆险象环生。

    三个小时后车开进了省人民医院,三个人直接上了重症监护室。刘艳贵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输液管和监视设备冰冷而机械地运作,她的心曾经备受摧残,现在身体又出了状况,刘流握着她的手欲哭无泪,喃喃地说:“坚持住,会好的……”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水灵灵的双眼重新焕发出光彩来,刘流不知道。胡总工心情沉重,气色很不好,他拉住刘流的胳膊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一老一少无言以对。护士长进来了,把他俩请进了医生办公室。

    值班医生约有五十岁,护士长介绍说是马教授。马教授问清楚了刘流的身份,神情凝重:“经初步确诊,患者得的是脑萎缩,这种病人易发怒,习惯性流泪,记忆会慢慢减弱,经常伴有晕厥的现象,今年我们已经收治了多例。”

    尹重没听明白,瞪大了眼睛问:“教授你没搞错吧,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得这种病?”

    马教授问:“病人来自资城市一个叫做鹰嘴崖的镇子对不对?”

    尹重很吃惊:“教授,你怎么知道?”马教授拿出一摞病历本,指着说道:“你们看,这些人都来自资城,有相同的症状,因此我能确诊。”

    胡总工问:“病因是什么呢?”

    马教授说:“前面几例我们作了病理分析,重金属中毒是主要原因,至于是哪种元素造成的,结果还要等几天。但可以肯定,这种元素在患者体内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造成脑萎缩,从你女朋友的情况来看,诱发这种病的病因是受了惊吓,同时剧烈的运动造成的消耗大,也是原因之一。”

    胡总工略微一分析,不禁脱口而出:“马教授,她的病因肯定和她生活的环境有关,是吗?”

    马教授点头称是,刘流从悲痛中逐渐冷静下来,打电话给李泰问道:“李书记,镇里最近有很多人得了病,全都是脑萎缩对不对?你给我说实话!”

    李泰支支吾吾地答道:“河对岸是有一两个,但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

    刘流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是石老板的选矿厂污染了地下水源,她家正好在选矿厂下游,家里有两口水井,一口供人使用,一口供菜园和牲口用。他不禁怒骂牛大伟太仁慈,没有将石老板绳之以法就跑去挖金子,“汉奸”害人不需要付出代价吗?放下电话,见到印有外国字的仪器他就想冲上去踹两脚,努力压抑住愤怒,他请教脑萎缩的治愈率有多大,马教授无限同情地说:“在相同的环境之下,由于个人的饮食习惯和身体的吸收状况不同,得病的几率不同,诱发的病因也不同,要治愈也是一个道理,因人而异。”

    胡总工叹了口气:“现在的人啊,也真可怜,躲得过天灾的祸害,却逃不出人祸的算计,难道一切都是定数吗?”

    马教授见得多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鼠标开处方。这时候春桃进来说贵姐姐醒了,马教授对刘流说:“小伙子,你女朋友得了这个病,各个器官都有衰竭的迹象,你可要忍住,不能同房啊!”

    刘流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前世造了孽,注定今生要偿还?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他最后的归宿,哪有心思想那个。他几步就走到了病房,刘艳贵正挣扎着坐起来,往日明亮的眼睛此时明显有一圈黑色的环,四目相对,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刘流躬身抱紧了她,柔声说:“听话啊,别动,这次我来照顾你。”

    她的反应有些慢,缓缓地靠在他的肩上,让刘流极度担心的是她并不说话,只是一遍一遍地抹眼泪,连春桃和她说话也不理。胡总工痛心地说:“造孽啊,小刘,我看你得暂时停止一切活动,多陪陪病人了。”

    刘流默默地点了点头,抱紧了刘艳贵。胸前的天珠在微微地跳动,往外发出一阵一阵的无形之力,他忙将天珠摘下来戴在她的脖子上,帮她将天珠轻放在胸前。天珠离他而去并没有异样,刘流分明感觉到了它的气场围绕着她,调理她的五脏六腑,弥补她不断虚弱的真气。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脸色慢慢地变得红润起来。胡总工欣喜地看到了她的变化,他长年工作在西部和藏地,自然知道天珠的奥妙,很想问问天珠是哪来的?

    尹重进来了,抱着一束香水百合和一篮水果,病房里顿时香气四溢,胡总工坐到刘流对面,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艳贵住院了,你需要用很多钱,我知道你现在有难处。听刘厅长说你不顾一切地买下张家村金矿,想必已经知道了金脉的秘密。你是有缘之人,我建议你不妨取出一部分来应急,你有什么看法?”

    刘艳贵突然病倒,改变了胡总工的初衷,老人家并不是个老古董,竟然建议无证开采,刘流怎么也没想到。春桃出去打开水,病房里没有外人,他回答道:“与人共享的才是财富。这是您当年留下的教导,我现在筹集不到更多钱,只好违背您的意思了。”

    胡总工叹了口气,点头应允,刘流又问:“胡总工,我只知道金脉的位置,并不知道金脉的储量如何计算,您能作个估算吗?”

    胡总工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当年发现金脉露头的位置是在梅山坳的背面山脊,那个地方被浓密的茅草覆盖。鹰嘴崖的春天温度多变,赵四姐病倒了,我上山去给她找一味草药,挖草药的根茎时碰上一块300克重的狗头金。后来根据矿脉的走向找到了梅山坳,这段距离,总得有两公里长吧!”

    两公里长的矿脉!加上目测的厚度,刘流一下子算不出来到底有多少金子?只知道那绝对不止一个中型金矿的储量,大概是他接触地质这行以来最难以置信的内容了。胡总工很坦然,又说道:“岩金下游不远处的沙金,是被水冲刷出岩体而来,沙金的富集部位距离岩金体如此之近,这种类型不多见。要干你们就赶紧动手,一到雨季那个地下溶洞就会被灌满了水,谁都别想进去!开采时要注意方法,一旦破坏溶洞的结构,水流会增速,金子又会被冲到下游聚集,你们要注意这个问题。”

    尹重拍了拍胸口:“真是苍天有眼啊!”

    接下来,三个人制定了临时开采方案,有了胡总工的指导,事情变得简单多了,刘艳贵明白这都是为她,眼泪顿时止住了。刘流替她整理好被角,感到了稍许欣慰。尹重自告奋勇说梅山坳之行由他来负责,要刘流安心在中州陪刘艳贵,直到她完全康复。洞里的情况他完全不熟悉,能安然归来吗?

    刘流犹豫了,朱总对他说:“进溶洞除了经验还要胆大心细,你上次进去的那条路是条死路,如果不是洞壁坍塌就死在里面了!这件事本身就凶险无比,最好还是你去,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再出事儿了。”

    刘流也是这样想,对尹重说:“难得你认真恋爱一回,断手断脚地成了残疾人士,春桃不是更亏了吗?”

    尹重坚决不同意,任凭刘流怎么劝说他就是要跟着去,气得刘流想揍他。护士长进来了,说鲜花不能放在病房里,刘流问道:“护士长,能不能给病人多开几个疗程的药?回家治疗会影响治疗效果吗?”

    正好马教授进来了,他说:“脑萎缩有心理治疗、物理治疗和药物治疗几种方法,经济状况好的一般都住院综合治疗,要是条件不允许,你们可以服药治疗一段时间再观察疗效。”

    马教授的意思很明白,刘艳贵暂时不能出院,也不能跟着去资城,刘流决定留下来陪她。尹重送胡总工回家休息,刘让他顺便带春桃逛逛中州最有名的橘子洲。

    病房里,刘流第一次感觉到只有刘艳贵的世界有多么的不同。中州的冬天天黑得早,病房里昏暗一片,暮色中她就像一尊雕像不哭也不闹。刘流和她说过胡总工和赵四阿婆的故事,现在又复述了一遍,希望她理解坚持总会有结果,不要那么快就放弃。她安静地听着,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但眼睛还是暗淡无光,看得他心痛。

    春桃从刘艳贵口袋里找到一张纸,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看起来像是一本流水账。从数字的位数来看,那代表的好像是坐标的经纬度,众多的坐标点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区块,探矿权或者采矿权上就有那样的拐点坐标。奇怪的是,坐标的位置并不是位于中州境内,它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刘流没有心思去寻找答案,现在所有的地质资料他都没兴趣,甚至他很烦看到这些。

    在担忧和不安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尹重和春桃就来到了病房,护士长帮忙请来了一位陪护,一位资城的大嫂。牛大伟请哥们帮忙找到了院长,院长专程找医生了解了病情,并且安排了一间单独的病房,条件是医院最好的。走的时候刘艳贵紧紧地抱住了刘流,又猛地把他推开,经过短暂的治疗以后她现在很正常,刘流望着她舍不得离去,她艰难地坐起来,费力地说道:“你要好好地回来,梅山坳很危险!”

    她需要的是他这个人,并不是钱,他连忙点头要她放心。他昨晚想了一夜,其中一个想法是要向石老板讨回公道,如高所长说的,没有钱等于没有实力,没实力又怎么能做得到?他使劲跺了一下脚,带着尹重就下了楼。春桃表示要留下来,尹重拉着她的手嘱咐多穿点衣服,两人说了很久尹重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8

    一天以后,梅山坳。

    尹重紧盯车后,观察着是否有人盯梢,刘艳贵出事以后,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故地重游,他俩紧盯着脚下的雪地,上次进来时的足迹被雪完全覆盖,雪地柔软又洁净。一切都说明最近没人进山,两个人这才放下心来。他们发现金脉以后只顾高兴,根本没想到要掩盖洞口,事实上,洞口不小,也无法掩盖。

    二寡妇的祭坛设在梅花潭边,向上望去,洞口正好被融化的雪水覆盖,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任何痕迹。二寡妇煞有介事地点燃了纸符,嘴里念念有词,经过她这一番捣鼓,空谷里传回来阵阵回音,本来平静安详的白色树木轻轻摇动,松软的雪花飘到神龛上的猪头上,梅山坳的一切仿佛活了过来。祭神仪式继续进行,雪地上一片血红,那是鞭炮燃放后的炮皮。事后,晓哥催刘流下山去他家喝酒,周红请来的矿长今天正式到位,说好了今天去他家拜访,他要请客。老钟特意问了鹰嘴崖金矿已于三天前开工了,刘流说还想好好规划一下梅山坳的用途,晓哥急着要去收新任矿长的红包,忙不迭地表示要先走一步。

    尹重主动帮二寡妇收拾她的法器,他缠着春桃不放,二寡妇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二寡妇板着脸,怒吼道:“我叫桃子去县城买年货,她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电话不接,你把她弄哪去了?”

    见她要耍泼,尹重的额头冒出了汗,她要是不走,怎么挖金子?他忙说:“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里,也许她在找工作吧……”

    二寡妇当然不信,警告道:“我家桃子是七仙女转世,你最好离她远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刘流对着晓哥使眼色,晓哥背起地上的法器就走,二寡妇见状追了上去,边走边念叨:“你老人家毛手毛脚的,别把神龛碰坏了。”

    待他们走远,刘流示意开始准备。挖掘工具是工兵铲和缩小版的丁字镐,照明是警用强光手电筒和矿用照明灯,运输用一个特制的小拖车,联络用手持式对讲机,当然还有三个结实的大口袋。

    半个小时以后,确认晓哥他们已经不会返回来了,刘流看了看尹重和老钟,说了声开始!老钟从洞口上方悬下了一条绳索,刘流用雨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先下到了洞口,老钟又把工具吊了下来。和上次不同,刘流有条不紊地往安全帽上装灯,心里很平静,而尹重则兴奋得脸放红光,好好说一句话都费劲。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洞,腰伸不直了,洞口下方是一长段下坡,又湿又滑。黑暗吸走了大部分灯光,安全帽撞在石头上“砰砰”作响,二十分钟以后他俩钻出了出来,下到刘流上次落脚的石灰石平台上。流水依旧,石壁清冷,险地重游,刘流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迫于眼前的形势,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再次进来。

    洞穴被侵蚀的现象不强烈,看不到一般溶洞所独有的特性,鹰嘴崖地区不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眼前却有如此规模的巨洞,在地质构造上,连胡总工都找不到准确的依据。地下河水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一直以来都是个谜。在这未知的一切面前,刘流呆呆地动弹不了,感觉时间在倒流,不禁肃然起敬。

    两分钟以后他睁开了眼睛,再次观察周围是什么状况。这次他看得很仔细,水势明显加大了,灯光照射之下,河水发出怪异的反光向下方奔去,气势又和前一次不同,而且更加吓人。平坦之处的沙金矿线隐藏在流水之下隐约可见,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刘流吩咐尹重不要乱动洞里的每一块石头,拿起工兵铲照准黄色反光最强的地方铲了下去,尹重端着口袋来接,忍不住爆笑了两声。金粒并不是圆的,大都呈片状,摸上去有些扎手,它们混着沙子被铲进口袋。刘流边挖边前进,丁字镐根本派不上用场,口袋越来越满,尹重提不动了,不得不卸出来些装入另外的袋子里,一个口袋里大概装100斤金子和沙子。越往上面走,水也越来越深,每一铲起来还得被水冲走一大半,又忙活了一个小时,刘流什么也铲不上来了,希望在一步一步靠近,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恨不得潜入冰冷刺骨的水流里去多摸些上来。

    对讲机失去了作用,不知道洞外是什么情况?刘流浑身都湿透了,一抬头,他又看见了胡总工刻的那行字,再看看三个口袋差不多都装满了,估计袋子里至少有两百多斤毛金子。他想了想,便爬上岸来休息。

    怪事在这时候发生了,只听见下游方向传来轰隆隆三声巨响,耳边本来奔腾不息的哗啦声消失了,洞里悄然无声!尹重惊慌失措地观察了一番,惊叫一声:“流哥,你看那水!”

    水似乎是凝结了,停滞不前,倒迅速地涨了上来。刘流猛然醒悟过来,搬起一个大口袋招呼尹重就跑,尹重的反应也不慢,抓起另一个口袋扛在肩上,紧跟着刘流向高处跑去。猛地,上游传来巨大的轰隆声,霎时打破了短暂的沉寂,那是水流推动大块岩石发出的撞击声!两人跌跌撞撞地爬入进口,水也跟着追了进来,巨大的水流一下子把两人冲上来十几米远,接着把他俩完全淹没了!

    尹重跟在刘流身后,紧紧地扣住了他的雨衣,刘流被撞得头晕眼花,他虽然会游泳,但在这狭窄的洞里,还提着一袋金子,根本就无能为力。他的肺部仿佛要爆炸开一样,他相信尹重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不由得想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难道我俩今天要死在这里?

    照明灯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冰冷刺骨的河水灌入了肌肤,正惊慌失措间,刘流的手摸到了一根绳索,他顾不得细想,抓着绳索就往上爬。绳索有力地牵引着他和尹重向上升,他在祈祷绳子可千万不能断啊!两分钟后他的脑袋终于透出了水面,耳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刘总,你们总算出来了,谢天谢地啊!”

    是老钟的声音,刘流顾不得答话,弯腰把尹重拉了出来,尹重长长地吸了口气,叫道:“憋死我了!”

    这里位于溶洞进口中段,可以见到顶上洞口的阳光。在斜坡上好不容易站稳,两人全身颤抖,向老钟表示感激之后,谁也不说话,好多吸入些空气。十多分钟后怪事又发生了,脚底下的水又开始往下退去,哥儿俩冒着生命危险提上来的两袋金子孤零零地躺在斜坡上,竟然没有顺着水滚下去。尹重哆嗦着下去把口袋提了上来,嘴里说着菩萨保佑。老钟来得很及时,但事先是安排他放哨的啊,他怎么会进来呢?那根绳索又是怎么回事呢?刘流心里充满了疑问,老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但他还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抓着绳索爬上来,洞外依旧是白色的世界,不待刘流发问,老钟就指着远处的鹰嘴崖金矿愤然说道:“你们下去后不久,对面的鹰嘴崖金矿就开始放炮,从炮声可以判断他们的爆破有些离谱,不仅炸药的用量大了很多,而且连续炸响了三次,我担心你们会受到影响,所以放了条绳子下去备用,事先我们没有想到爬上来会有难度,没想到却派上了大用场!”

    老师傅就是老师傅,宝贵的经验,关键时刻能救命。

    尹重失声叫了起来:“河水倒灌,肯定是和他们震松了溶洞的结构、堵塞了下游的出口有关,我还以为是触怒了神灵!太可笑了。”

    刘流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炮?是巧合还是故意。

    金子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谁也不愿意去看它,又休息了一阵儿,刘流带着老钟仔细地清理了一遍足迹,这才放心地下山。艰难地走了很久,尹重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拍了拍肩上的袋子,吹起了口哨。

    这次来,刘流借来了肖斌的保时捷卡宴,车自动启用了雪地模式,走得还算平稳,尹重指了指身后的袋子说:“流哥,那些金子足够买好几部卡宴了吧?时间太短了,可惜啊,本来可以多弄些出来……”

    刘流在专心致志地开车,闻听他的感慨说道:“知足吧,他们一放炮,溶洞肯定塌了,以后都别想再进去了!好在我们留了点金子作纪念。”

    老钟指着鹰嘴崖金矿堆砌至山腰的废渣说:“他们至少同时开了三个工作面,所以爆炸的强度大很多,难道他们发现新的线索了?”

    刘流摇头道:“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老钟沉默了。

    胡总工获悉他平安回到资城,发来了信息:只要封锁了消息,金脉的秘密就还在掌控之中。

    罗东和肖斌带着雷大龙去了观音山。刘流临时找了个住处,罗丹和牛大伟见到金子就扑上来摸个不停,又抓起来掂掂重量。罗丹卷起衣袖,笑呵呵地建议晚上做一道菜:金子抄红辣椒。刘流没有心思和他们开玩笑,走出门外给刘艳贵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安全回资城了。她完全不记得他的梅山坳之行,得到金子的喜悦荡然无存,刘流进屋木然地看着弟兄们忙碌。

    两个小时后,总共从袋子里面分拣出120斤沙金!老钟买来硝酸煮了一次,初步去除杂质以后还有101斤!刘流买来焦炭、坩埚和硼砂,临时砌了一个炉子把散碎的金子烧结成团,又按照老姚的方法再次去除了杂质,金子呈马蹄状,一坨坨沉甸甸的,拿在手上感觉很好。他又“吊了水”,大致测出金子的成色足有96%!尹重拿起了计算器,算出这批金子总价值是九百七十二万!张家村金矿的成交价是九百一十万,金子变现以后结余六十二万。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问题依旧存在,一百多斤金子卖给谁呢?

    资城有人开金矿,自然就有人收金子,交易时,参照纽约黄金交易所的即时开盘价,扣除成色以后就是成交价了。检验成色的土办法是“吊水”,实际上就是测密度:用“吊水”后金子的密度除以99.99%纯金的标准密度,就得到金子的纯度了。收金子的人会修改电子秤的程序捣鬼,还会在测密度时多缠绕些棉线人为增加体积玩花招,不明白的稍有不慎就会吃亏。至于资金倒不必太担心,如果相互熟悉,他们可以先把钱打到卡上再来取货,到时多退少补,双方各取所需便完成了交易。几个人一商量,都觉得金子不能在资城出手,如果保不住秘密,又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不吃点亏卖给银行算了。但是卖给银行要出具发票,到哪里去开发票呢?正犹豫不决之际,牛大伟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说他来安排变现。

    杨姐结交的人很广,有这个条件,众人很放心地叮嘱他千万要小心。这事尘埃落定之际,中院彭局长打电话给刘流说:“你赶紧交齐成交款啊,拿到拍卖公司出具的文件就可以办理过户手续了,要快!免得夜长梦多。”

    9

    一行人上了车来到中州,牛大伟背着金子下了车,刘流和尹重直奔医院。刘艳贵正坐在床边喝鸡汤,胡总工坐在对面看报纸,场面很温馨。刘流怎么也想不到能与胡总工走得这么近,一时不愿意去打破这暂时的平静。刘艳贵见到他进门,放下碗下床迎了上来,刘流望着她发黑的双眼,不由得想到了一句流行语:当你我邂逅,触碰了彼此的双眸,我在遥想,你我曾经如何许下今生的约定?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你看,我都好了,可以出院跟你去资城了!”

    刘流当然希望夫唱妇随,但她有病在身,显然不能出院,所以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他拥着她向胡总工致谢,胡总工见他表情僵硬,便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尹重简要地说了这次梅山坳之行的情况,眼睛却在搜索春桃的影子。胡总工听完后收好了报纸,分析道:“鹰嘴崖金矿距离梅山坳不远,他们的过量爆破引起了溶洞坍塌,堵塞了河道引起河水倒灌,你们能出来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刘流的疑问不在这里,他又问:“胡总工,溶洞已经塌了,以后该怎样开采呢?”

    胡总工想了想说:“沙金飘忽不定,经此次水势的变化,极有可能被冲向下游。我建议还是着眼于岩金矿脉,但是在开采方面会有难度,你可以先投资做个物探锁定矿体,再综合岩层的结构和地下河的走向,选择最佳位置重新开洞口,这样安全才有保障。国外有些金矿也是这个类型,你们可以借鉴他们的开采经验。”

    现在的问题是:矿权拿不到手,金脉以后由谁来开采都是未知数!刘厅长说不要自寻烦恼,刘流决定听他的话,不再追问。尹重关心的是沙金被冲到哪里去了?胡总工说那条地下河通向哪里资料上查不到,他在鹰嘴崖时寻找多年仍没有答案。尹重暗想要找到地下河的出口,不是一样找得到金子?

    刘流和胡总工陪着刘艳贵说话,尹重问清楚了春桃刚刚下楼去买手套,便和胡总工请了假,下楼去找她。胡总工说:“小刘,我问过马教授,他说艳贵可以出院治疗一段时间,换个环境也许对脑组织的再生有好处。”

    刘艳贵高兴得跳了起来,又猛然摔倒在地。刘流快步扶她起来,更加不敢让她出院了。但他还是决定带她出去吃饭,待在病房里肯定闷坏了,他也要感谢胡总工这段时间的悉心照顾。

    胡总工欣然接受,邀上了刘厅长一起去。刘流又请了邱老师,地点定在醉仙楼,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好像只有那里永远不会被冷落。尹重的电话打不通,他与春桃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刘流不想打扰他,给他发了条短信,来不来由他自己安排。

    马路上的车开得很慢,像乌龟在爬,好几个地方有事故,车主们在冰天雪地里高声叫骂,让人感觉到这才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刘流想起了肖斌所托之事,转头请教胡总工,胡总工说:“整个观音山地区都是第四系的新地层,你说的那个位置位于两条大断裂的交汇处,化探资料显示金、锑两个元素都有异常,是个找矿好地方,但矿脉具体在哪?要去现场看了才知道,等雪融化了,我帮你朋友去看看吧。”

    刘流充满感情地表示感谢,又问:“观音山里蕴藏着一个大型稀土矿有没有可能?”

    胡总工没有马上回答,把头转向了窗外,隔了一会儿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一切都有可能,有没有自然会水落石出。”

    依他对胡总工的了解,那是表示肯定的意思,他在想也许设置地质公园就是胡总工和刘厅长的意思,迫于某种压力换了个说法罢了。转眼醉仙楼到了,停车坪里全是名车,汉奸石老板的悍马也傲然在列。进了大堂,果然见到了几个熟人,刘流一转脸,赫然见到了周红挡住前面对他怒目而视,真是冤家路窄啊!

    对视是直接的,谁都不准备退缩,两秒钟后战斗结束了,因为刘厅长推门进来了,胡总工跟在他身后。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只见从周红身后闪出来一个病态龙钟的人,他对着刘厅长和胡总工抱拳作揖,声音异常洪亮:“刘厅长,胡老弟,真是幸会啊!”想都不用想,老者是周红的父亲,大名鼎鼎的周老爷子。

    刘流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苏荃的影子,刘厅长和周老爷子握手致意,把刘流两口子撇到了一边,他倒不在乎,出于礼貌陪在一旁,并不想结识眼前的富豪。周老爷子明察秋毫,打过招呼以后竟然向刘流伸出了手:“来,小伙子,想必你就是刘流了。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见面的,看来缘分姗姗来迟了,哈哈。”

    他毫无芥蒂,好像并不知道张家村金矿之争,刘流和周红已经形同陌路。刘流只好回应道:“周董事长好!见到您是我的福气!”

    周老爷子“哈哈”大笑:“是不是传说我很有钱,你才变得文绉绉的,说话像我这个老朽啊?”

    刘流忙说不敢,一旁,周红的脸都气绿了,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背过去翻电话簿。周老爷子对刘厅长和胡总工说:“刘厅长,胡老弟,您二位都是贵客,既然有缘在此相遇,不如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刘厅长抚了抚头发说:“呵呵,今天是小刘做东,您半路打劫,这事您得问问他,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刘厅长就是刘厅长,既没有得罪周老爷子,也给刘流留足了面子,刘流不答应不行了,他忙说听从周老爷子安排。周老爷子很满意,领着一行人往电梯方向走去。周老爷子喧宾夺主,刘流本不想去凑热闹,又见到周红冷冰冰的脸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不顾刘艳贵的强烈反对,拉着她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周老爷子宴请的是建基集团的总裁,一个胖胖的香港人,不知是他很守时,还是有其他原因,他竟然比主人还先到,门口猛然间涌进来一群人倒是令他吃了一惊。商场如战场,刘流意识到周老爷子是有意冷落香港人,他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其中必有原因。苏荃一直在陪着香港人,见到刘流也来了,她走了出去。刘厅长坚决不坐首席之位,周老爷子请了两次无功而返,香港人作势也要推辞,谁知周老爷子根本没有请他去坐的意思,弄得他尴尬万分。刘流和刘艳贵站在最卑微的上菜位置,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相互谦让,苏荃发了条信息过来:放心吧,今晚有几位重量级的客人在场,你肯定不会成为被批斗的对象。

    刘流也有同感,心里便有了底,只等着好戏开场。他心想西北矿业入主资城锰矿受阻,胡总工这个地质神探的意见将决定西北矿业的投资力度,周老爷子大概也想探个虚实吧。

    宾主纷纷落座,邱老师迟到了,推门进来见到周老爷子在场,他一下子失了底气,赶忙致歉:“您上次拿走的‘长沙窑’年份不够,下次给您换一颗天珠吧?”

    陈总裁眼睛放光:“先生是玩‘天珠’的高手?我想请你看一样东西!”

    周红忙说:“陈总裁,东西不用看了,我们就是从他那儿买来的。”

    看来邱老师干了件不光彩的事儿,刘流只想笑。邱老师尴尬地分别打了招呼,靠过来小声对刘流说:“他们都是有钱人,我不赚他们的钱,难道去骗穷人吗?”

    刘艳贵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毫不怯场,安静地听他们高谈阔论,从侧面看,她竟然像极了法国明星苏菲·玛索。苏荃有意和他俩拉开距离,神态自若地围着周老爷子和陈总裁身边转,似乎成了他们的专职秘书。

    领导和老板们讲的都是客套话,相互拍马屁,周老爷子说:“刘厅长,你为本省的矿山企业辛苦操劳,老朽十分佩服啊!”

    刘厅长答:“辛苦不敢当,那是职责所在,您老不顾贵体欠安,亲赴资城指导工作,并且与曾市长煮酒论英雄,倒是令我辈自惭形秽啊!”

    周老爷子摆手,连呼:“哪里哪里,哪有刘厅长和胡老弟辛苦?”

    周红也来了兴致,对香港人挑起了大拇指:“陈总裁高瞻远瞩,决胜千里,实在是操盘高手啊!请问您寂寞不?高处不胜寒啊!”

    胖子陈总裁听不太懂国语,苏荃只好翻译成英语,他马上听懂了,摇头晃脑道:“周总高抬了,我是打工仔出身,卑鄙(微)得像一条泥鳅,不比周总出身于名门啊!”

    在座的面面相觑,碍于面子不便发笑,唯独刘流不解风情,傻乎乎地笑出了声,刘艳贵意识到他又想犯错误,重重地踩了他一脚。他慌忙站了起来,自己惹的祸还需要自己来摆平,他大声说:“古有曹孟德、陶朱公、狄仁杰,今有刘厅长、周老爷子、胡总工和陈总裁,各位前辈的成就堪比古人,后无来者啊!”

    他的话狗屁不通,漏洞百出,刘厅长听后,很想拍桌子。

    陈总裁知道曹孟德是名人,自己竟然能与名人比肩,他便认为刘流有学问,率先鼓起掌来,周老爷子干笑了几声,跟着也拍了几下手后吩咐上菜。

    服务员开始倒酒,酒是三十年窖藏的茅台。刘厅长和胡总工一问一答地低声讨论,邱老师则关切地问起了刘艳贵的病情,周红和苏荃指着刚刚端上来的红烧娃娃鱼,向陈总裁介绍这道野味的妙处。

    周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很后悔选了这里,想知道周家人将如何处置他,给苏荃打个电话更加直截了当。第一杯酒倒满了,周老爷子致欢迎词后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指了指刘流,对刘厅长和胡总工说道:“小刘是二位的忘年交,小朋友,与小女也有过很好的合作,兆丰投资和陈总裁合作经营了一家公司,从专业和管理方面出发,我想在资城再成立一家新的矿业公司,邀请小刘加盟,想必您二位不会反对吧?”

    他的决定让陈总裁很意外,欲言又止。刘厅长和胡总工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示意刘流拿出个意见。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刘流忙站起来致谢,并表示自己实力有限,拿不出钱来认购股份。周老爷子笑呵呵地打断他说:“小刘啊,这年月谦虚可不是什么美德啊!你不是买下了张家村金矿吗,就以矿权入股吧!我认这笔账。”

    原来如此,他是想效仿赵匡胤来个杯酒释兵权,将张家村金矿重新夺过来!兆丰投资锲而不舍,难道知道金脉的秘密了?这一招实在厉害,杀人于无形还博得了爱惜人才的美誉,刘流彻底沉默了,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溶洞,他终于知道了周家能在近年迅速崛起,实在是与周老爷子的谋略密不可分。

    没有时间多想了,正好服务员拿着酒壶过来,他顺势接过酒壶去给周老爷子倒酒,脑子里快速寻找最稳妥的答复。他依旧没能离开周老爷子的视线,到了周老爷子身旁,他小心地答道:“周董事长,鹰嘴崖最好的金矿已经姓周了,周红周总从我这里买走的,张家村金矿规模小风险大,您就不担心做亏本生意?”

    明眼人都明白他是在拒绝,还有一层意思,他在借机表达自己本来是雪中送炭,却得不到好报。周老爷子应该知道他和周红之间的故事,不可能是冷血动物,但是他老人家无动于衷,黑脸皮的功夫比谁都深。周红脸上泛起了一层霜,眼神冰冷,分明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胡总工松了口气,好像在表扬他回答得妙。周老爷子受了挫却愈加斗志昂扬,摆出了要长谈的架势。身旁,胖胖的陈总裁正在向刘厅长递名片,一边请教本省还有哪些大矿要改制或者出让?他的建基集团专门从事资源类项目投资,然后走IPO(新股申请上市)上市的道路……

    菜一道道端上来,无非是鱼翅鲍鱼等等,刘流分别敬了酒,说了很多祝福的话,特别是对刘厅长、胡总工和邱老师。这个时候,他收到了牛大伟的信息,他说金子已经卖掉,钱已经安全到账,明天一早就可以汇到拍卖公司的账上。交了钱离目标更近了一步,刘流抑制不住兴奋,举杯要求刘艳贵陪他喝一杯,她迟疑了一下,端起了茶杯。

    周红悄然坐了过来,小声对刘流说道:“老爷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不知好歹啊!资城新办的公司将在两年后申请上市,陈总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要认识到这年月,资本运作和炒矿权才是真正的暴利行业,比挖矿强多了。”

    刘流灵机一动,回答道:“听说市里要申请地质公园,那个矿权能否拿到还是个问题,你叫我怎么说啊?难道画张饼给你,让大家都空欢喜一场?”

    周红是自以为是的那种人,以为老爷子出面起了作用,马上变得傲慢又无礼起来:“事在人为,地质公园的范围可大可小,不是吗?”

    她有牛逼的资本,能对资城市政府施加影响之人,也只有类似于兆丰投资这样的大公司了。刘流不予回应,她以为那是默认,趁着刘艳贵去洗手间,望着她的背影说:“我知道她救过你,你对她只有责任,并没有爱,对吗?”

    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嘴脸,刘流知道她要说什么,皱起了眉头,她强压怒火又说:“小妹心里还装着你,小子,欺骗自己和别人的感情都是不道德的!你不爱她却要和她在一起,对她公平吗?你要考虑清楚自己到底爱谁?”

    刘流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伸手去端茶杯,周红鼓着眼睛等他的答复。这时,刘艳贵回来了,在他耳边说:“你快送我回医院,我头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