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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淘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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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设备如约运到了成都,刘流和刘艳贵如约赶到郊外会合地点,按照约定给厂家付了钱。

    三个人坐在一家火锅店吃饭,得知张家村金矿波澜又起,尹重显得垂头丧气。见到刘流忧郁的脸,他马上做了几次深呼吸,顷刻之间便恢复了常态,搂着刘流的肩膀告诉他一个秘密:我和春桃已经那个了!就在二寡妇家里。

    刘流不得不表扬他的厚颜无耻终于收获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尹重咧开嘴笑了,模样相当猥琐。还告诉刘流西部矿业要卖掉股权的消息传出,派驻中州的工程师们坚决反对,彭总进入梅山坳实地考察,他的态度最为坚决。刘流说:“有什么用呢?师兄公然和上级领导作对,很不明智。”

    尹重说他就是那性子。

    路过州委驻地时,刘流特意安排两位司机和调试设备的技术人员休息一晚,自己带着尹重去了州国土局。张猛的同学是省国土资源局的一位处长,介绍他去找州国土局局长,吕总也亲自打了电话。

    一到局长办公室,州国土局局长便意识到刘流来头不小,马上展示了他的热情,表示他们的砂金采矿证州国土局将一路绿灯放行,但是申请材料首先要得到县国土局的认可。总算能落实一件事情,两人心里充满了期待,刘流马上打电话让牛大伟去准备资料。

    他们再次上路,回到神曲县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黑暗中可以见到县城的一切都在恢复当中。牛大伟一直在等,尽管夜已深,高总和谭老板也睡不着,三个人围在一起斗地主。几把牌打下来,牛大伟输得很惨,总共输了两万多,他愤愤地想:难道是要破财消灾?

    赢家是谭老板,他的心情很好。刘流和尹重进门就发现他和高总今晚与众不同,两位老板对视一眼,并没有起身,看起来有了默契。牛大伟懊恼地低头数钱。高总还在为那两百万不平,阴阳怪气地说:“刘总,你又想采砂金,只管找我们借钱,却不让我们入股,说出去可不怎么地道啊!我看错人了。”

    看来是牛大伟当了叛徒,把他们的意图泄露出去了,牛大伟不敢看刘流,把一叠大钞狠狠地摔在谭老板和高总面前。刘流根本就不介意,笑着说:“让两位大老板跟着我担惊受怕,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啊!有什么苦难还是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谭老板嘴上的泡泡全消了,可见德吉医生的医术之高,说话也相当利索:“兄弟,桑坝沟金矿也有砂金,我们把设备搬上去,先把湖里的砂金淘干净,你说怎么样?”

    刘流撇着嘴说:“爬山都要一天,笨重的设备怎么上得去哦?要淘砂金,最好的选择是金滩,不是说要建大坝吗,这在考古学上叫做抢救性挖掘。”

    高总猛拍一下大腿:“是啊,桑坝沟金矿的扩界申请马上批下来了,金滩现在是我的地盘,你有现成的设备,咱们干吧?”

    谭老板没想到这些,把牌扔进了垃圾桶说:“这回总不怕有人告状了,放开手干吧!”

    牛大伟还想赢回来,见牌都扔了很生气,他讽刺道:“高总,你把金滩承包给我们了,现在要一起干,这利润怎么分啊?原来你这么阴险啊!”

    高总理亏,脑子转了一阵猛然说:“金滩是答应承包给你们,这没错,协议的承包费只有五十万,我去看过了,金滩的砂金富得很啊,这公平吗?”

    高总在利益面前一点都不糊涂,变得伶牙俐齿不好对付,牛大伟哑口无言。

    还是谭老板站起来打了圆场:“我说各位,你们这样算来算去哪里扯得清楚?我建议平均分配,这总是公平的,你们说呢?”

    尹重不满意了,说:“高总出矿权,我们出设备,谭老板您拿什么入股?”

    “这个……”谭老板无言以对,恼怒地瞪了尹重一眼。

    刘流见差不多了,挤到中间说:“都别争了,我建议利润平分,资金由谭老板提供。”

    挖砂金用不了多少钱,谭老板老奸巨猾,马上同意了。不舒服的是高总,罗东还有20%的股份,他总不能独吞吧?他还想表示异议,牛大伟从垃圾桶里把牌一张张捡起来,又招呼着赌博开始,他只好作罢。

    重新开挖金滩的砂金是意外的收获,刘流唯一的担心是杨十九会再次捣乱,还有开采金滩的砂金也需要开采证,他忙请高总加快办证的速度,高总又要发火,谭老板见玩不下去,忙对他说:“我说高总,小肚鸡肠不是你的性格啊,这样好了,我的那一份给你30%,你愿意吗?”

    高总的脸终于转晴,抓起牌一看,大吼一声:“哈哈,通杀,你们给钱,赶紧的!”

    谭老板看自己的牌臭,摔了牌。牛大伟猛喝一声:“慢点,我有炸弹!”

    难得看到两位大老板斤斤计较的场面,刘艳贵像看猴子耍把戏般开心。

    从楼上下来,刘流和尹重安排司机准备卸货,司机们不愿意,说这么晚了不方便,等天亮吧。刘流要的就是不引人注目,否则离心机等淘金设备会被人认出来。尹重往司机口袋里塞了一千块钱,两位司机打着哈欠,马上同意了。板房已经建好了,只等生活设施到位就可搬进来,尹重选好房间,说要把春桃接过来和嫂子做伴。刘艳贵笑着说:“是你想她了吧?”

    尹重的想法被说破,有些不好意思,转而问道:“流哥,白龙江里淘砂金,你有把握吗?”

    河底的沙层现在看不见摸不着,刘流确实没有把握,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将设备尽快投入使用。灯光亮起来了,挖掘机开过来开始钓卸采砂船的各个部件,然后经过技术人员的现场焊接和组装即可投入使用。

    刘流问技术员什么时候可以调试好?技术员说大概半个月。他又想到在半个月之内一定要把各种手续办齐,不然又会有大麻烦,那个举报人可不会闲着。几个工人站在一旁看热闹,尹重叱喝了几句,惹得工人们很不高兴。刘流拉过他说:“兄弟,莫燥!”

    尹重叹了口气说:“金子挖得越多,欠债也越来越多,这叫什么事啊?流哥,我怀疑举报你的是罗东,他工于心计,你当年就说过。”

    刘流说:“没有证据不能乱说,知足吧,没把命丢了算好的啦。”

    尹重大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尹重想起了罗东,说:“我明天就去看看他,我会找到证据的,问问是不是要让我们走投无路他才甘心。”

    刘流和尹重再次回到德吉医生家里已是凌晨三点多了,牌局还没有散,牛大伟翻了本,高总成了输家。他不服气,根本没有住手的意思,谭老板是赢家自然要舍命陪君子,他嘴唇发白,摇摇欲坠,眼看要支撑不下去了。

    尹重带了腊肉和酱板鸭,还有卤制豆腐干、猪蹄之类,刘流开了几包招呼三个人来吃,总算让谭老板松了口气。高总狼吞虎咽,转眼一只猪蹄下肚,谭老板害怕他吃完又要玩牌,趁机将整副扑克扔出了窗外。屋里一片咀嚼声,高总弄出的声音最大,谭老板对刘流说:“兄弟,我和高总达成了一致,共同开发桑坝沟金矿,让罗总见鬼去吧!”

    刘流意料到事件会如此变化,没有表态。高总放下手中的猪蹄说:“是的,这事定下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谭老板给了一些建议,我们计划将顶点矿业的优质资产和名流矿业拖后腿的几家矿山进行置换,重新整合以后我们相互持股,我们强强联手,不信还上不了市!”

    谭老板又说:“兄弟,这次来神曲县收获很大,我和高总以前河水不犯井水,经过这次充分地沟通和了解,都觉得没必要再单打独斗下去了。我们走以后,桑坝沟金矿就拜托你了,我会派谭春来协助你,你有什么看法?”

    从内心讲,高总和谭老板是强有力的后盾、同盟军,刘流希望他们不要走。事实上他俩非常忙,能陪他七八天已经相当不容易,他双手一摊,表示服从安排。

    高总不想打牌了,摊开桑坝沟金矿的地质图给他看,上面详细标清楚了各处矿脉的位置,未命名的高山湖泊是他新标上去的。刘流也从包里拿出了胡总工交给他的资料,资料是50年代苏联专家在这一带勘查的资料,也包括航测、化探的资料。

    高老板眼睛放亮,大叫道:“我找这些东西很久了,真是宝贝啊!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2

    采砂船运到神曲的消息惊动了很多人,第二天,嘎玛县长亲自来到洄水湾,询问设备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尹重采购回来很多矿泉水、药品和方便面,刘流一边给随行的干部们搬水送方便面,一边说大概半个月之后,嘎玛县长说现在到处都要砂石料,能不能再加快些速度?

    刘流陪着嘎玛县长参观了采砂船,嘎玛县长说在藏北力曲河上见到过采砂船,和这个有很大不同。牛大伟有些紧张,望了刘流一眼,刘流对嘎玛县长说:“嘎玛县长,要是有人误以为我们是在采砂金,那我就说不清了。不如我们干脆申请一个采砂金的开采证,这样就不怕有人说闲话了。”

    嘎玛县长愣住了,表情严肃起来:“刘总,你修路不是为了采砂金吧?”

    刘流笑着说:“嘎玛县长,您怎么不说我捐款也是为了挖金子?再说申请挖砂金也是合法的,您难道要我两手空空的办一个风景区?”

    嘎玛县长想想也有道理,说要他打报告上去,常委们没有异议就算通过了。

    嘎玛县长走之前告诉刘流,深圳大洋投资的十万亩核桃树种植项目即将启动,首个示范点将在雀儿村和桑坝沟村同时展开,县里准备举行仪式,邀请他参加。大洋投资还向县政府递交了报告,请求成立乔拉山生态保护区,县里正在研究。这消息可真滑稽,乔拉山无疑也在圈定的范围,尹重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去问了。朱总和罗东双管齐下,又会有好戏看,刘流心力交瘁,摇头苦笑,拒绝了嘎玛县长的邀请。

    嘎玛县长走后,刘流不放心常委们的态度,吩咐尹重和牛大伟去给常委们送一些中州土特产,政府家属楼每户送一箱水。特别是县国土局和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家属们要作为重点。尹重说自己都不够用,全部送人?

    刘流想了想,决定自己亲自去。

    下午县里开会,同意办理砂金开采证,报告上盖上了县人民政府的大红章。没来得及高兴,高总和谭老板却要走。尽管他俩曾经那么不地道,作为他的债主,刘流也必须要做出样子相送。

    谭老板小声对他说:“你别假惺惺的了,其实桑坝沟金矿根本没有天珠,我来的第一天你媳妇就悄悄地告诉我了,但我原谅你。”

    她是老实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提前打预防针倒省了再解释。他换了副笑脸,赶忙把天珠从脖子上摘下来交到谭老板手里,说:“大哥,你也算带了天珠回去,小弟对不住你。”

    谭老板咳嗽起来,被他气的:“这天珠本来就是我的,算得上意外之财吗?”

    刘流赔着笑说:“情义无价,您和高总摒弃前嫌,黄金都买不来……”

    谭老板耍嘴皮子不是高手,忙打断他的抒情,兀自上了车。高总附在刘流耳边,小声说:“我拒绝朱总的收购以后,罗东提出过另一个计划,他们想收购张家村金矿,向我打听过你要卖掉张家村金矿的股权是不是真的?你要提防他。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张家村金矿。”

    谭老板很明智,根本不问那么幼稚的问题,刘流怎么会将洒满鲜血的张家村金矿卖掉?高总说的已经不是新闻,西部矿业的那部分股权肯定是他们的目标,自己回购罗东那部分股权失败,形势已经对他非常不利,高总的话好像是提示,刘流陷入了沉思。

    汽车发动了,高总的话却还在耳边,刘流猛然意识到其中的含义,飞快地拉开门挤了进去,高总拍了拍他说:“刘总,我们会在中州见面的,别舍不得……”

    谭老板打断他说:“高老板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兄弟有话要说。”

    刘流问:“西部矿业要卖掉张家村金矿的股权,这块肥肉二位大老板就没有兴趣?”

    谭老板“哈哈”大笑道:“张家村金矿是你的心肝,你不说我们怎么好意思问。”

    刘流语塞,是啊,合作还是又找他们借钱呢?

    高总显然有先见之明,瘫倒在后排座椅上,仰着头说:“我要明确告诉你,我们再没有多余的一分钱可以借给你了。”

    谭老板说:“我们会关注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先想想办法,挺不住了再谈合作。”

    谭老板和高总走了,带走的是对灾难的记忆,还有继续壮大实力的机遇,绝对算得上满载而归。刘流又回到洄水湾,看着牛大伟和尹重在打扫卫生,又搬来各种生活用品,刘艳贵在厨房里忙活,菜刀剁得砧板咚咚作响。

    他想来想去,想要对付西部矿业,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他马上打电话给晓哥,请他重新派人进驻梅山坳的检查站,而且尽快买些树苗去梅山坳植树,遇到搞地质勘探的一律赶下去,还要向他们宣布一条纪律:没有村委会和禾鑫矿业公司的大红公章,任何人不准上山!晓哥又可以充分行使村支书的权力,闻听后很兴奋,表示坚决执行,转而又问植树要派工,买树苗要资金,这怎么办?

    刘流让他去找二寡妇想办法,她是尹重的丈母娘,告诉她我们玩不下去了春桃的婚期也要无限期推迟,她会明白的。晓哥更加兴奋,表扬他连二寡妇都制服了,还有什么困难挺不过去?

    刘流心里在冷笑,无毒不丈夫!为了稳妥起见,他又吩咐尹重给二寡妇打电话,和她说明利害。尹重到一旁打电话,表情很严肃。牛大伟过来问何事?刘流说已经使出了最后一招,杀伤力如何尚不清楚,也许到了下午就该有回信了。尹重过来问是否要通知彭总和老四?刘流说假戏真做,不告诉他们才显得问题很严重,效果才能得到保证。

    安排妥当,他准备去厨房帮着做饭,苏荃打电话来了:“老大,我查清楚了,对西部矿业一系列不利的报道的背后主使人是西海投资,云麓之鹰和周姐的老公朱总都是这家公司的股东。”

    刘流问确定吗?苏荃说:“百分之百确定,在黄晓娜的报道之前,西海投资向资城市政府打报告,要求政府加快配置资源,报告里面专门有一段提及张家村金矿将会造成怎样的污染,张局长复印了一份报告,刚刚交给我。”

    牛大伟和尹重丝毫不感到意外,尹重说:“罗东最近按兵不动,我就怀疑他不会闲着,原来他们的计谋是声东击西。”

    苏荃又说:“老大,老彭说吕总今早被‘双规’了!有人反映他挪用公款。”

    这消息无疑具有爆炸的力量,三个人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谁都明白吕总根本是无辜的,却遭此横祸,调查组组长怎么能背后捅一刀子?尹重愤愤地说:“战斗已经打响了,流哥,我们该怎么救吕总啊?”

    没有吕总拔刀相助就没有张家村金矿,刘流扶着身边的巨石想了好一会儿,说:“吕总是为了我们的事情进去的,最笨的办法是赶紧赚到钱,还了西部矿业的欠款,只有这样他才能说得清楚。然后再找机会把那5%的股权买回来。”

    牛大伟说:“远水救不了近火,来得及吗?”刘流无语。

    门口驶来一辆卡迪拉克越野车,朱总和罗东依次下来。

    尹重嘟囔道:“蛇鼠一窝,怪不得刚才找不着人。”

    对于朱总,三个人只闻其名,谁也不打算理他,罗东开了口:“三位都在啊,正好有事找你们商量,能否找个清静的地方?”

    尹重怒目而视,牛大伟给了他一个背影,刘流向江边指了指,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河道下游有不少挖掘机在疏通河道,尹重偷着钓鱼的地方有三块围成一圈的石头,他指了指,说就在这里。

    牛大伟和尹重跟了过来,站在刘流身后,脸上明显带着敌意。朱总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示意罗东别站着,这下让刘流形成了居高临下之势,借着风势他开了口:“两位,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过客,有事请说吧,我们很忙。”

    罗东回应道:“你还是那样啊,一点都不懂情趣。”

    尹重忍不住了,冷冰冰地说:“环境造人啊,当面对心如钢铁的人时,不免也冷若冰霜了。”依他骂人的功力,这样说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寒暄到此结束,朱总意识到这种情况下无法制造出有效的气势来,再不说话就冷场了,他赶忙说:“刘总,我和罗总来这里,是想买张家村金矿的股权,你持有的那一部分,开个价吧?”

    尹重想都不想便答道:“免谈!”

    一般来说,即使是拒绝,前面都要加上对不起三个字,但尹重的火气很大,不可避免地省掉了那三个字。朱总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刘流突然来了兴趣,调侃道:“张家村金矿当初是你们家周总让给我的,那时可便宜了,不到一千万就拿到了!现在多贵啊,我说不出口。”

    一说起周红,朱总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妇道人家心软,没什么好说的。刘总,你玩到位了就可以了,可别玩出格啊。”

    刘流无声地笑了,说:“并非周总心软,而是你们不知道张家村金矿的价值,还有些担心不方便公众阅读的秘密被揭露吧?”

    朱总的伤疤被揭开,脸上的傲气荡然无存,为了压抑内心的愤怒,他转向江面,一只渡鸦飞来,冲他“哇”地叫了一声。朱总败下阵来,罗东知道该他说话了,对刘流说:“兄弟,西部矿业背信弃义卖股权,你手上那些股份只是摆设,如果控股权落到性质恶劣的老板手上,他们不吸干你的血才怪,你完全就是没有发言权的傀儡。听朱总的,开个价卖了吧。”

    他当初没出过力,敲诈了刘流四千万一个谢字都没说,现在又说风凉话,愤怒的火苗直往外冒,三个人同时发了火,牛大伟的反应最强烈。他的外在表现是气得说不出话,挥手请他们滚蛋。

    谈判无疑是极不成功的,朱总开始强迫自己做深呼吸,看着灰溜溜的罗东他有些感动,觉得他连兄弟都不要了,这个时候很有必要拉他一把,他再次对刘流说:“刘总,我就开门见山吧,你们是曾经的同学加兄弟,大家还是有对话的基础,何必闹得像仇人呢?”

    罗东无趣地点燃一根烟,尹重看了他一眼,他以前从不抽烟。

    刘流示意朱总继续,这无疑又占了心理上的优势。朱总顿了顿,说:“我先给你透露点内部消息,你们申请风景区已经被否决了!这是我刚刚收到的消息,不相信的话可以通过你们自己的渠道打听一下。”

    没人插话,他继续说:“西部矿业的上级管理部门是省国资委,政府部门决定的事情,你们是无法更改结果的,就像天上要出太阳,要刮风,下雨一样。他们的股份我不买总会有人来买,但买主绝不是你们自己,不客气地说,你们没有这个实力。”

    尹重想反击又住了嘴,因为朱总说的根本就没错。刘流礼貌地举手发言:“对不起,股权是非卖品,您尽可以去找西部矿业买。”罗东知道刘流说一不二,示意朱总结束谈判走人。

    吃了中饭,刘流带着牛大伟和尹重去国土局找到桑巴次仁局长,采沙证已经发下来了,砂金开采证的申请报告上面盖上了县国土局的公章。刘流又拿出高总的探矿证复印件和委托函,以桑坝沟金矿矿权人的名义申请在金滩开始探矿工程。桑巴次仁局长打电话去省厅查询,得知金滩已经纳入了桑坝沟金矿的探矿范围,很痛快地收下了他们的另一份报告,他指着报告说:“这样做才是合法的程序,但是你们依旧不能以探代采,被我发现了要罚款。”

    刘流连夜画了一幅草图,将工程布置图拿给桑巴次仁局长看,所有的工程控制点都没有问题,桑巴次仁局长放心了。从国土局出来,刘流对他俩说:“我去州里办砂金开采证,你俩去检查设备,尽快运到金滩上去。在采金船调试之前,我们要争取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到位。”

    尹重问:“那些溜槽一拉上金滩,都知道我们又要淘金了,瞒不住啊?”

    刘流把工程布置图交给他,说:“你按照图纸上面的控制点严格施工,没有说要你乱挖啊。挖出来的沙石我们当然要进行重砂分选,重砂法是调查砂金矿的重要手段,是合法的。”

    尹重恍然大悟,正在这时,刘流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调查组组长的声音传了出来:“刘总,你怎么能指使村民们把我们的工程师都赶下山呢?这样做是违法的,我们还是合作伙伴啊!”

    看来吕总被双规,西部矿业群龙无首,组长只好临时担负起一把手的重任。依老彭火爆的脾气,他不把这事直接捅上去才怪。刘流笑了两声,说:“组长,西部矿业不是要卖股权吗,地质工程师们不必上山了吧?”

    组长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说:“你这么一闹,吓跑了三个买家,刘流,你要负责任!”

    刘流没什么好怕的,反击道:“组长,您不是答应西部矿业的股权由我来运作吗?怎么变卦了?你不兑现承诺,我也无法阻止村民上山植树啊。”

    电话这头,组长拍了桌子,茶水洒了一桌,他完全失去了风范,怒吼道:“刘流,我限你一个月之内把借款还上,否则西部矿业将起诉你!”

    眼见他要失去理智,那并不是刘流要的结果,刘流真诚地说:“组长,我并不是要与你为难,张家村金矿如果能顺利做下去,西部矿业将会迈上一个新台阶。可惜你们不愿意承认现实,非得靠数据说话,请问等到数据都出来了,还轮得到你我手上吗?这也是搞矿山的魅力所在。”

    组长完全没兴趣谈下去,“砰”的一声摔了电话。

    刘流对他俩说:“好了,咱们该干点事了,别去想后果,尽力而为吧。”

    尹重和牛大伟心情沉重,牛大伟说:“流哥,你不去惹他们,也不会逼着我们还钱啊!现在咱们是四面楚歌,背水一战。我们的回旋余地太小,你太急了。”

    刘流不想为自己辩解,说:“我们不能任人宰割,这些问题事实存在,迟早都会暴露,早解决为好。”

    尹重没说什么,无声地开车去了,刘流坐上了去往州里的长途汽车。

    车里尘土飞扬,坐满了神情悲伤的藏胞们,想起牛大伟的话,刘流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身旁的藏族老阿妈念着经,他仿佛见到了夏拉活佛木讷的模样,心情逐渐开阔起来。

    3

    神曲县城,罗东和朱总已经搬进了一间危房。

    朱总以为胜券在握,即使刘流不同意卖那一部分股权,他至少即将成为张家村金矿的控股股东了。日子很单调,他的心情却很好,想喝红酒,罗东找了半天,只拿来一瓶青稞酒和一块未煮熟的牦牛肉。到了晚上,大洋投资的投资人们纷纷打来电话询问收购张家村金矿的进展,不约而同地提出矿山征地的问题,质疑这次收购的可行性。消息传播之快,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刘流的部署彻底打乱了朱总的计划,恼怒之余他上网查看,发现消息是从西部矿业网站上的论坛传出来的。他搞不懂西部矿业为何控制不住内部,让不同的声音如乱草一样冒了出来。他再看下去,有人为吕总喊冤,呼唤正义……他看不下去了,很想骂人,罗东险些成为被发泄的对象。省国资委的朋友再次打电话过来,要求他确认受让西部矿业那55%的股权,他犹豫了,只好回复再推迟几天给答复,对方很不满意地挂了电话。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梅山坳并不在西部矿业的名下,好像去买奔驰车却发现车里根本没汽油,而且周围没有加油站一样。他这才意识到刘流的厉害,也想明白了当初周红为什么会败在他手下。

    电脑里是电站大坝附近的地形图,泥石流之后张老板那边也停止了施工,乔拉金矿的探矿进程完全停顿,乔拉山又被多吉组织的巡逻队保护了起来,虽然朱总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烦躁得像开了锅的水,随时都有可能要爆发。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谁也不愿意被对方看穿。朱总左思右想不得法,只好说:“罗总,我们毫无进展啊,乔拉山拿不下来。张家村金矿眼看要到手了,又被摆了一道,你制定的一系列措施根本无效,下一步如何办?”

    罗东料到他会这么问,回答说:“朱总,我们的重点是乔拉山上的金子,探矿权在我们手里,明天启动植树仪式,到时州领导会来参加,我们再向政府反映情况吧!你要向上层的关系打招呼,该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他避而不谈张家村金矿,朱总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冷笑道:“乔拉山已经被刘流宣传出去了,行政干预的手段不一定有效。你知道种树只是幌子,领导打招呼有时也不灵,关键是当地人要支持,就像刘流可以随意控制梅山坳一样。”

    罗东不予答复。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找不到办法,朱总恨恨地说:“让刘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罗东心里一震,并不答话。说实在的,刘流那四千万帮他还清了债务,他的危机已经解除,心里根本没有了负担,眼看朱总装出一副不慌不乱的模样,他反而看不起朱总机关算尽自作聪明。

    债务是还清了,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回中州了,但是要东山再起,机会又在哪里?回到以前的荣耀才是他的心中所想。不知道前妻是不是已经嫁了人?在她面前再现辉煌,这情形经常出现在他梦里。资城的铜矿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唯一可以产生暴利的地方只有桑坝沟金矿,高总拒绝朱总的收购其实他心里高兴,刘流不是在金滩发现了砂金吗?就让刘流忙活去吧,怎么也少不了他的一份。想到这里,他的心思更加不在朱总身上,觉得朱总就像是小丑,比他还龌龊的小丑。

    朱总见罗东稳坐钓鱼台,一点都不着急,意识到不妙,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他走了出去,屋外漆黑一片,他给“黑骨头”李总打电话,得知罗东已经还清了欠账,他什么都明白了。“黑骨头”李总一半的资金是由朱总提供的,接到他的电话很兴奋,讨好地告诉他牛大伟写了张三千万的欠条,不知道有没有用?

    朱总猛地来了主意,要“黑骨头”马上带人到神曲县。回到屋里,他吃起牦牛肉。罗东见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神情大变,心里充满了疑问,便问他为何高兴?朱总当然不能和盘托出,冰冷地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抓在我的掌心,你说不值得高兴吗?”

    罗东心里暗骂,咒他再次被刘流击败。朱总高兴了,想起一件事情,问罗东道:“罗总,阿兰的尸骨至今找不到。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是不是有话不好说啊?”

    罗东悠闲地过了一整天,猛地被他拉回到那个恐怖的夜晚,忽地站了起来,急忙解释道:“没有的事,我做梦都想她,她太年轻了,不应该那么早去到那个世界。”

    朱总冷笑一声:“阿兰出事之前一直和我微信聊天,她说刘流使劲在敲门,你还骂他神经。他分明在示警,这与你的说法截然不同啊,你怎么解释?”

    他一下击中了罗东的命门,罗东想掩饰,多余的动作再次被朱总看出了端倪,他摆了舒服的姿势等待罗东的回答。罗东乱了,不敢看他,朱总冷哼了几声,悲愤地说:“你不说,还是由我来复述当晚的情形吧。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没出房门,刘流在门外喊你的时候,泥石流已涌到了楼下,当时你和阿兰完全不知道,你开始以为刘流要找你的麻烦,你不敢开门,阿兰还骂了一句。紧接着泥石流冲进了二楼,外面响声大作,你们才意识到灾难降临,此时泥石流已经淹到房门一半的位置。慌忙中你打开门,泥石流顺势冲了进来,你和阿兰都在床上。泥石流卷起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往窗户边飞速流动,床垫被托起,你和阿兰都被架空在小小的床垫上。”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下来,想看看罗东的反应,罗东果然脸色苍白,嘴唇在微微发颤。他继续说:“小小的床垫承载不下两个人的重量,慢慢地下沉,阿兰惊慌失措,死死地拉住你不放。泥水越来越高,眼看你们两个人都要沉下去,你要阿兰跳下去,阿兰拼命说不!你一狠心,将阿兰推了下去!”

    说到这里,朱总实在不愿意说下去了,对罗东怒目而视。罗东反而笑了,惨淡的笑容之下,依旧掩饰不了他的痛苦,他的双手一摊说:“即使你的分析都正确,那又能怎么样?你有证据吗?”

    朱总跳了起来:“我当然有证据,不然怎么会信口胡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要我把你的罪证拿出来吗?罗东,想不到你这样无情无义,阿兰已经是你的人了,在那种情况下还有其他办法求得自保,何况刘流就在门外。”

    罗东狂笑,脸上很可怕,他说:“我等着看你的证据,拿出来吧!”

    朱总的手动了动又放下,冷冷地道:“我自然会让你心服口服,不过不是现在。”

    他的说法有板有眼,符合那一晚的事实,罗东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分析的结果很可怕:一定是他去找过刘流,暗中将那晚的经过告诉了他,可恨的刘流见到他爬在床垫上,他是猜测出来的!丰富的处世经验让罗东彻底冷静下来,他问朱总:“好了,阿兰已经去了,我们再来争论她的死已没有任何意义。朱总,说了半天你不过就是要我尽心尽力地为你干活,你说吧,我听你的。”

    朱总确认他已心虚,更加为阿兰的死而不值,他说:“无论如何,你要帮我整死刘流!”

    罗东吃惊地道:“为什么?他的命值得你兜这么大的圈子?”

    朱总恨恨地低吼:“这个人让兆丰投资万劫不复,周老爷子被气得瘫痪在床,周红至今逃亡在外不能回去尽孝……”

    罗东万分不解,问道:“外界传说你和周家不和,与周红貌合神离,你怎么对周家的事情如此上心?”

    朱总已恢复了常态,说:“周老爷子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和周红水火不容,但老爷子默默支持我一路走来,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说到动情处,他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罗东见识了他懦弱的一面,再也无心作对。自己能与朱总合作,刚来神曲时他曾想到过天上哪能掉馅饼?现在总算明白了自己这一段奇遇背后的故事,如此说来,阿兰在朱总眼里并不重要,她的死因,不过是控制他的砝码而已,他彻底放下心来。然而刘流在背后玩阴谋,他怎么也不能释怀。两个人重归于好,低头密谋,就像小孩子过家家,说出来是那么可笑和不严肃。

    4

    申请砂金开采证很快批下来,刘流取了一大包现金往回赶。

    刘流拿到批复文件后,州国土局局长说以前神曲县有人采过砂金,但一无所获,建议他不要期望太高,也许采砂石料才是正道。对于他的好意刘流只能表示感谢,至于能不能挖到确实要看上天的意思,刘流想起了夏拉活佛,佛爷的面容立即出现了,对他笑而不语。

    洄水湾的基地初具规模,一排蓝色的板房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江边,近处的工地一片繁忙,电焊机火花四溅,靠水处,采金船的轮廓清晰可见。牛大伟和尹重去金滩还没回来,基地里只剩下刘艳贵留守。

    她的脸晒黑了,挽起袖子在补衣服,不细看哪里还有漂亮媳妇的影子?刘流与她并肩面江而坐,两个人盼着采金船能够早日下水。胡总工发来邮件,指出了寻找砂金最有利的几个地段,并且提出来目前的采金船开采的方量太小,很有必要速战速决。刘流根据老彭的建议对原计划做了调整,决定以洄水湾作为中心向上下游辐射。

    天快黑的时候,路上驶过一长溜汽车,最前面有警车开道,她说那肯定是参加植树仪式的领导们回来了。过了很久牛大伟和尹重还没有回来,饭菜都凉了,电话打不通,多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莫非他俩碰上了野狼?刘流自言自语。上回谭老板和高总不听劝,差点死在山上,他想去找,手头却没有车。

    又过了一小时,一辆车的灯光终于从路那边照射过来,他俩回来了。牛大伟从车上下来便气愤地说参加仪式的领导们顺便参观了金滩,对金滩的采掘很不满意,要求县政府制止,并且处罚相关责任人。

    尹重补充说朱总和罗东也在场,肯定是他们捣的鬼。

    刘流听明白前因后果,说:“兄弟们,别管这种乌七八糟的所谓内幕,只管干好我们自己的!金滩被挖开的地方都已经复垦,开采金滩的砂金并不犯法,咱们明天接着干。”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督促高总早日办下正式的开采证,高总说专项办事人员已经出发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要办下来。办理采矿证需要各种手续,他又致电杨风,他们项目组有砂钻设备,请他们的设备进场施工。做完这些,几个人才觉得又累又饿,开始狼吞虎咽。

    吃完饭三个人去帮着电工整理船用配电箱。厂家的技术员很感激,告诉他们照这个速度,再有两天船就可以下水调试了。牛大伟几个月没回中州了,看了看刘流说:“你有嫂子陪,我和尹重两条光棍,这几天怎么过哟?”

    尹重取笑道:“你的女朋友太多了,打光棍是对你的惩罚。”

    牛大伟郁闷至极,躲在自己的板房里和杨姐打了一晚电话。

    天亮的时候尹重醒了,走出屋外见刘流打开了越野车的引擎盖正在加水,他走过去趴在车门上问刘流有何安排?刘流说:“去金滩挖金子啊,发财要趁早。”

    刘艳贵招呼他俩吃早饭,尹重问牛大伟怎么办?

    刘流说估计他昨晚流干了口水,让他睡。瞌睡虫还在尹重脑子里打转,他捶着硕大的头颅后悔不迭。清晨的风很凉,乘着风,白色的越野车出发了,穿梭在高耸入云的大山之间。

    金滩之上机械轰鸣,多吉已经指挥师傅们干了起来。望着被翻起的沙石,刘流和尹重心里充满了期待。但目前毕竟是探矿,只能按照施工设计方案,选择性地挖出网格状探槽,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地随意开挖。即使挖出的方量有限,到了黄昏,溜槽还是分选出300克金屑。

    尹重第一次见到淘砂金的盛况,捧着金子舍不得放手,眼馋地望着暂时不能开挖的部分,让刘流给高总打电话,请他再加快办证速度。第二天他们遇上了杨十九带着几十个人前来闹事。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不免让牛大伟想到了被绑架的日子,他不安地看了看刘流,不知该不该下车。

    场面似曾相见,刘流和尹重已经习惯了,推开车门就下去,多吉没有在现场,看来他还没下山。见刘流下车,杨十九指挥喽啰围住了汽车,很嚣张地挥舞着木棒和砍刀,砸得车身“砰砰”作响,嘴里高呼不准外地人挖金子!刘流并不看他们,走过去笑眯眯地问:“杨十九,你这回又想干什么呢?”

    杨十九冷冷地说:“不干什么,就是不准你们外地人挖我们的金子。”

    刘流靠近他,逼得他后退了几步,刘流的脸上仍是笑眯眯的:“换个说法,你答应不来闹事,要多少钱?”

    杨十九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忙说道:“我要按天算,你们每天向我交钱!”

    刘流望了望金滩下方的岔路口,点头说:“你打算要多少?”

    杨十九事先没准备,低头去想。越过他的头顶,岔路口后面扬起了一阵灰尘,刘流问:“还没想好吗?”

    杨十九和身后一个年纪大的人商量了几句,答复说:“每天五万块,一分钱不能少!”

    刘流忙从包里拿出两万块递给他,说:“价格我要向高总汇报,现在不能答复你,这钱你先拿着,算是我的诚意,明天一定答复你!”

    杨十九飞快地接过钱塞进口袋,态度仍旧蛮横:“不行!你们现在就给答复,想得倒精啊,想懒掉今天的账,告诉你,今天的钱也得算上!”

    岔路口,灰尘里冒出一辆黑色的猎豹车,刘流说:“金滩没有信号!我怎么联系得上高总?还是等我下去再说吧,就明天,一定给你答复。”

    杨十九得势不饶人:“你今天不给钱我们就不走了,弟兄们,砸烂他们的帐篷,一把火烧了!”

    仗着人多势众,有的人开始拿刀捅破了帐篷,其他人又往溜槽方向奔去。刘流又说:“杨十九,我向高总建议将矿山的收益分出20%给你们村上,高总同意了,你不急在这一时吧?”

    杨十九的头拼命摇晃了几下,说:“一码是一码,你别想糊弄过去。20%谁干?对半分还差不多!”

    刘流说:“分成以后你们也有稳定的收入了,何必急在一时?高总不想独吞,是分享。”

    杨十九“啐”了一口,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了警笛声,一个人大喊:“不好了,警察来了!快跑吧。”

    杨十九刚想拔腿,却被刘流拽住了,尹重飞快地夺下了他的刀子。杨十九凶相毕露:“姓刘的,你还要不要命?”

    刘流死拽着他不放,一会儿警车冲到了跟前,一个警察下车控制了他。杨十九进过拘留所,知道里面的日子不好过,更不敢和警察作对,他很乖巧地蹲下,双手抱着头。其他警察去追四下溃逃的村民,国土局桑巴次仁局长和县公安局治安支队大队长也参加了战斗,金滩之上一时热闹得很。

    抓捕很快结束了,除了杨十九以外还有三个村民落网。桑巴次仁把刘流拉到一旁问:“刘总,你拿到证据了没有?”

    刘流指了指杨十九的口袋,局长明白了,治安大队长从他口袋里搜出两万块现金。转而对杨十九宣布道:“杨十九,你涉嫌聚众闹事和敲诈勒索,现在正式拘留你!”

    杨十九急眼了,忙申辩钱是刘总自愿给的,一边示意刘流帮他讲清楚,一阵风吹来,刘流装作没看见。治安大队长握着刘流的手连声说感谢,还说县里治安大队早就认定杨十九是个祸害,一直苦于拿不到证据,这下人赃俱获,最后表示辖区派出所将在金滩设立执勤点,有人再闹事见一个抓一个。

    几个警察都有些兴奋,不由分说地把杨十九押上了警车,他的脸出现在后窗玻璃,目露凶光。桑巴次仁局长对刘流说:“刘总,今天的行动是建立在你合法探矿的基础上,你可别违规哦。”

    警车来得快,去得也快,牛大伟的腿却还在发软,呆坐在车上不想下来。尹重非要拉他去看守溜槽,他好歹下车了,弱弱地问刘流:“你什么时候联系的警察?我们都不知道。”

    刘流“哈哈”大笑:“都让你知道了我混个屁啊!告诉你吧,来之前我都安排好了。”

    尹重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难道是你去送土特产时有意安排的?”

    刘流索性揭开谜底:“那天我去县治安大队办公室,正好碰到桑坝沟工作组的张组长大倒苦水,我就上去问了问。一问不要紧,搞半天杨十九已经在治安大队挂了号,所以我们一拍即合,还要我说下去吗?”

    他俩当然不是傻子,很快便明白杨十九今天必然会出现,而警车也必然会到来,而刘流必然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刘流打断他俩正在进行的遐想说:“杨十九是小意思,更大的麻烦来自朱总的背后使坏,我现在想不出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尹重说:“流哥,别想那么多,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干到底!”

    5

    金滩的探矿工程继续进行,每天能淘出300克左右的金屑,算起来也有八九万进账。照这速度下去,要在一个月内筹齐西部矿业的欠款是不可能的,何况金子并不属于他们一家,谭老板和高总也有份,三个人忧心忡忡。

    采金船下水试航一切正常,技术员们加紧安装吸沙设备,从中州请来的船长和操作工到位,只待调试妥当就可以正式动工。技术员说:“刘总,好像分选出来的砂石要用来铺路吧,你们拿什么运到岸上去呢?”

    三个人对望了一眼,淘金船的废料直接排到江里,运送砂石料必然要用一条船,到哪里去找条船呢?白龙江水流湍急,水位随季节变化太大,根本不适合航运,江上根本没有任何船只。买船又要钱,刘流真的感到无能为力了。尹重说:“怪不得这一带没人开砂石场,原来投资这么大!”

    技术员说这样大的运输船不方便运输,一般都是将材料运到当地现做,哪里来得及?光淘金不采砂,县里驻有各路媒体,淘金行为如何遁形?一旦报道出去满身是嘴都说不清。还有,让嘎玛县长看出端倪可就麻烦了。想办法吧!三个大男人加上刘艳贵的脑袋想烂,翻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仍然一无所获。

    万般无奈之下,刘流只得恳请技术员紧急设计一条勉强能使用的木船,从中州调运必备的船用动力设备过来。雀儿村存储有大量的木料,多吉指挥村里的木匠们开始将木材制成长板,一片斧刨交错声中木船总算开工了。但速度缓慢,船的影子遥遥无期。

    正当刘流着急上火的时候,德吉医生晃悠悠地来到洄水湾,这么热的天老先生竟然穿了件藏袍,奇怪的是脸上看不到一点汗迹,心静自然凉。受到德吉医生的感染,刘流觉得不那么热了,忙合十行礼,一旁帮刘艳贵洗菜的呷央扔掉活计也过来行礼。

    德吉医生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锈迹斑斑的铁船从白龙江上游驶来,等我醒来的时候船又不见了。”

    刘流听出了话外音,笑着说:“是梦,您醒来以后自然什么都没有。”

    德吉医生摇头,靠过来指了指下游,小声说:“后来我想了想,船漂向了那边,不知为何又停在那里。”

    他很严肃,不像是在说笑,而且还带有一丝神秘,刘流想老人家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德吉医生说完摇动转经纶,转身离去,刘流望着老人家的背影想了一下,决定到下游去看看。

    呷央上了车,对刘流指了指县城,意思大概是搭便车。汽车驶上了公路,四下里却不见德吉医生的影子,一转眼的工夫能到哪里去呢?呷央你看见了吗?他问呷央。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汽车驶过县城,路过呷央曾经的家,她闭目诵经,眼角亮晶晶的有泪涌出。

    刘流一直注意两岸每一处地方,希望见到德吉医生梦里的那条船。白龙江经过县城突然转了大湾向西而去,在前方形成了一个更宽阔的河谷,呷央突然睁开了眼睛,指着一条土路要他开过去。

    刘流不想让她失望,拐过方向开上了去往河滩的土路。车轮之下,大块的鹅卵石不时蹦到底盘上,渐渐地,车开不动了,呷央示意他停车。这里的河滩全是大块的游离状巨石,与洄水湾深及膝盖的淤泥地层完全不同,刘流很纳闷,呷央要来这里是祭奠亲人吗?她什么也没带啊?

    呷央兀自走在前面,脚下的石头越来越细,又走了一段完全变成了细沙。这里远离河道,却有大水流过的痕迹,似乎是老河道。呷央走到一处小沙丘前停下,用力刨起干燥的沙子。

    刘流上前帮忙,倒要看看她在挖什么宝贝?沙子一层一层被扒开,不久挖出一个大坑,里面什么也没有。呷央的手破了,血被沙子吸得干干净净,她好像没有痛觉,依旧不依不饶,刘流拉都拉不住。

    他纳闷了,呷央到底要干啥呢?他转身回到车里,从后备厢里找出工兵铲,转回来时呷央的手已经血肉模糊。他示意她停下休息,拿着工兵铲挖了下去。

    大坑穿过沙层,下面是砾石层,难道下面是砂金的含矿层?刘流有些清醒了,越来越卖力。砾石层铲不动,挖下去很费力,大概挖下去有半米距离,铲下现出一段弯曲的钢条,再挖,他发现钢条包了一种油纸,应该不是现代之物。呷央高兴地指了指,意思是要他继续往下挖。工程量太大,刘流打手势示意回去叫人来挖。呷央明白他的意思,使劲点头,黝黑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尹重带着技术员和工人来了,沙丘下面,一艘铁壳船的船体渐渐展现在眼前。那是德吉医生梦里的船!

    刘流明白了德吉医生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心想德吉医生对他的近况心知肚明,究竟是得到了谁的启示?船体精心地用油纸和麻布包裹起来,船头打上了一个“卍”字印记,腐蚀并不严重,技术员看了以后说是一艘货船,从痕迹来看是想改造成一条淘金船,只要在原来的基础上稍微改动一下结构,换上新的动力应该还能用。

    刘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尹重问呷央船是谁的?呷央听不懂,眼泪又要涌出来。尹重也不好受,说:“看她那么伤心,估计是她家里留下的,睹物思人啊。”

    想到她家人尽失,刘流伤感起来,说:“传家之物啊,等多吉过来,要问清楚这艘船能不能给我们用?”

    晚上牛大伟和多吉回来了,两个人愁眉苦脸,一问才知道干了一天,收获的金屑却不足100克,这点金子不够塞牙缝的,两个人深感淘金的不易,哪里高兴得起来?

    呷央扑向多吉,说话间又哭了。

    多吉说船是呷央的太爷爷40年代请来外国技师制造的,建国之前被封存在沙石之下,她已经没有了亲人,船是给大伙用的。

    铁船吊上了平板卡车,拉到洄水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一道难题迎刃而解,刘流心里五味杂陈,各色人等的面孔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夏拉活佛那张木讷的脸,罗东变得阴沉的脸,高总的胖脸,谭老板似笑非笑的脸,朱总那张永远猜不透的脸……

    多吉很聪明,从呷央那儿打听到不少她的家族往事:当年呷央的家族是当地赫赫有名的茹凯家族,茹凯是姓氏,藏语是战胜的意思,“卍”字印记是这个家族的标志。藏船之处叫做白水湾,当年建有基地和码头,呷央的先祖们以前是商人,沿着著名的茶马古道运出藏地的食盐和马,换回砖茶和丝绸等物品。经商带来了汉地先进的技术和观念,利用机械淘金应运而生,每年淘得数千两黄金的收入,茹凯家族富甲一方。然而世道变迁,茹凯家由于一场突发的变故四分五裂了,铁船是呷央的太爷爷离开前夕保存下来留给子孙后辈的谋生工具,但多年过去了,铁船依旧,人却不能再回来。

    一场泥石流,茹凯家再遭横祸,众人唏嘘不已。技术员在加固简陋的驾驶台时割开了座位底板,从下面找到一张包裹完好的羊皮,上面清楚地画出了附近的地形,白龙江的河道走势,还标注有四个明显的黑点。这与刘流绘制的淘金点一对照,有两个地方是重复的,他心里凉了半截,茹凯家族曾经开采过的地方,如今还能有收获吗?刘流打电话请教彭总,彭总说完全不必担心,砂金矿床一旦形成,金粒会有一个补充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持续的。还有一种情况就不太乐观,砂金矿床因外部结构的改变,会随着水流的冲刷,沿着水流的运动方向再次向下游迁移。刘流心里大叫不好,问该怎么办?

    彭总说可以根据情况再做调整,以前淘金效率低下,不是今天的先进设备可以比拟的,也许他们的设备挖不到主矿体。最后一个黑点位于白水湾下游东边的山腰上,在地形图上那里显示是悬崖峭壁,汹涌的河水就在峭壁下流淌,在此处标注就显得有些怪异,那里人都上不去,类此于悬棺之地。

    刘流又问这方面的情况,彭总小声说茹凯家的大部分人离开时埋下了一批物资,县志里面有记载。现在看来铁船肯定是其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可能比较贵重,而又不方便携带之物,要不也不会藏得如此怪异了。刘流心里大定,又问他在哪里?彭总说西部矿业的大部分地质人员都撤回了,他和苏荃现在在兰州,诬告吕总的人找到了,就是在拍卖会上的两个中年工程师,他俩竞买失败受到了吕总批评,因此怀恨在心。

    真扯淡!刘流骂了起来。彭总的情绪不高,说他们根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劝他不要过于担心,他和胡总工正在想办法向相关部门汇报情况,如有必要,也要请他去说明情况。刘流责无旁贷,马上答应一有需要就马上赶过去。

    6

    神曲的夏天很有特点,到了晚上,淡蓝的天空衬托着皎洁的白月亮。

    牛大伟和尹重点燃喷枪专心溶解到手的金屑,一点没注意到门口来了三个黑衣人。等到他们发现时,迎面已撞上一张阴笑的脸,这张又黑又大的脸太熟悉太可恶了,是牛大伟被关在牧羊人的羊圈里时,时刻想拿刀剁碎他的对象。

    这个人瞥了一眼尚待冷却的金块,吩咐身后两个壮汉上前拿走。牛大伟火了,暴喝一声住手,屋里回荡起他暴躁的声音:“李总,你改放高利贷为抢劫了吗?当我是空气啊!”

    刘流和尹重背对着房门,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刘流心里暗暗叫苦,冤有头债有主,躲也躲不掉。李总应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哈哈”大笑:“牛总,你欠我的钱,我拿你的金子有错吗?不行你马上付钱啊,拿了钱我立刻消失。”

    牛大伟的火气下去了一大半,现在的财务情况他是知道的,哪里拿得出钱?

    多吉似曾见到过黑社会追债,吓得不敢说话,刘流示意他带着呷央离开。李总扯了条凳子坐下,两个打手堵住了牛大伟,以防止他逃跑。拿不到钱实施绑架,刘流知道他们的套路,忙把牛大伟保护在身后,后面有扇窗户,他知道怎么做。

    尹重飞快地夹起两块金子放到箱子里,又溜到墙角边,紧紧地握住了一把丁字镐。刘流不急不慢地打开牛大伟的包,从里面拿出牛大伟和他签的协议扬了扬,开口说:“李总,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牛总没有借你的高利贷,你大可不必如此嚣张。”

    他说的是事实,李总无从反驳。刘流占了理,接着说:“按照你们的协议,牛总应该每年支付你承包费三千万,协议有效期是一年,对不对?”

    李总不耐烦了,喝道:“白纸黑字写着呢,你废什么话啊?”

    刘流“嘿嘿”地笑了两声:“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及相关规定,探矿权是没有资格对外承包的,所以你们的协议是无效的!你现在可以打电话咨询你的律师。”

    李总“噌”的一声跳了起来:“放屁!我管你什么法?我把乔拉金矿给你们开采,你们给三千万,上面写得很清楚,当我是白痴啊?”

    刘流面无表情,冰冷地说:“协议是无效的,也就不存在三千万了!何况,乔拉金矿的一草一木原封没动,我们根本就没去施工,就更不存在付钱的道理!你学点法律常识好不好?”

    李总曾经是警察,哪里会不懂法,马上意识到遇上了大麻烦,强词夺理道:“姓刘的,你给我滚蛋,我和牛总签订的协议,有你什么事?”

    牛大伟回过神,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腰杆马上硬起来,指着刘流说:“流哥现在是我的委托人,全权代理一切事务。”

    他还算机灵,李总又没话说了,来时的气势荡然无存,形势急转直下,他不仅拿不到金子,协议的条款都变成非法无效的,他显然没做这样的思想准备。刘流说:“我现在以牛大伟先生的代理人的身份宣布,协议无效,你们可以走了,不送!”

    李总额头上的青筋暴突,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手里的打火机猛摔到了地上,怒吼道:“协议无效?那牛总为什么付款五十万?还把房子抵押给我?这是铁证,你们赖不了的!”

    刘流当然没有示弱,坐下点了根烟说:“那你去告好了,在协议签署地上诉,提醒你一下。”

    牛大伟见刘流彻底占了上风,假模假样地上前递烟,李总一推他,他差点摔了跟头。眼见他动手了,尹重举起了丁字镐,刘流就要冲上去,两个打手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抽出了又长又尖的砍刀。三人被刀指着,进退两难,李总“嘿嘿”地笑了两声,走到尹重身边,一把推开他打开了箱子,就要去取还没有降温的金子。

    这时,门外传过来一个声音:“慢点,大名鼎鼎的李总怎么变成抢劫犯了?”

    李总缩回手,却见谭老板的弟弟谭春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壮汉。进来以后他没理会李总,首先和刘流打了一个招呼。刘流看来了帮手,松了口气,问:“你怎么来了?”

    谭春说:“大哥不是和你说好了吗?叫我过来帮你的忙。”

    刘流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有人要抢你的金子,你同意吗?”

    那些金子谭老板拥有三分之一的所有权,说是他的也没错。李总傻了眼,他可以呵斥牛大伟,对谭春他是万万不敢耍横的,谭春是资城首富的亲弟弟。他便堆起笑脸问:“谭总,你们和刘流合作了?”

    谭春瞪了他一眼反问:“有必要和你汇报吗?”

    李总连说是,那是。

    谭春和李总没有业务往来,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谭春大模大样地坐下,问李总:“李老板,今天的事情我在外面都听见了,你和牛总的协议是无效的,你准备怎么办啊?”

    这下好了,刘流等人成了看客,任由谭春去处理。

    说起钱,李总又恢复了可憎的模样,他也没有把谭春放在眼里:“谭总,既然你们是合作伙伴,那请还钱吧!你们说协议无效,可签订协议前这些内容是我和牛总商量以后自愿签订的,以不合法开脱得干干净净,恐怕在道义上说不过去吧?”

    他说得也有道理,牛大伟心虚,求助似地紧盯着谭春,谭春说:“牛总给了五十万,房子也抵押给你了,这就不是钱?我看牛总他们也没去乔拉金矿采矿,点到为止算了,你说呢?”

    李总耍横的,摇头拒绝:“不行,你们赖账,我怎么向股东交代?”

    谭春的眼睛里射出犀利的光,厉声喝道:“谁是你的股东?我来和他说!”

    李总意识到说漏了嘴,马上讽刺道:“这不是你的管辖范围,你无权过问。”

    牛大伟并不心疼那两套房子,他的难处如果让老婆知道了,他的婚姻就难保了,更何况第一个不会答应的是他哥。他想表态,却被刘流制止了。

    谭春又问:“我明确地告诉你,三千万是不可能的了,另外给你补偿点钱算了,你说呢?”

    李总的两个打手迫于谭春的名声老老实实地站着,茫然无措地盯着李总,他的脸色相当难看,他心里清楚协议确实是无效的,官司打到哪里都是输,想了一会儿说:“你另给一千万,我就不追究了。”

    谭春迟疑了一下,不知如何答复。刘流连连冷笑,说:“写了几个字,弄出一份所谓的协议,就值一千零五十万?号称老虎的薛勇都不敢这么干!”

    李总猛然想起老虎就是倒在刘流的脚下,心里叫苦不迭。

    牛大伟抢先开了腔:“算了,李总,我再给你三百万,一了百了。”

    刘流不知道他的心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一千万被砍去了一半,李总自然不同意,他说:“牛总,这事是你主动找上门的,不准讨价还价!”

    余下的时间,双方在价格方面展开了讨论,你来我往之间,价格从一千万降为八百万,刘流和谭春都不同意,价格继续往下降,最后以五百万成交。在谭春的建议下,双方重新签订一份协议。

    李总坚持如果不在半个月内还清,将以每天10%的利息计算。刘流见他再无退让的可能,只得示意牛大伟签字认账,李总灰溜溜地走了。突然之间又增加了五百万的债务,三兄弟都没有好心情,简单欢迎了谭春以后,所有人熄灯睡觉。

    7

    洄水湾基地紧张地忙碌,技术员调试完柴油机,终于说淘金船可以试开采了,柴油机轰隆隆地响起来,船离开临时码头驶向江心。

    江心处,一阵风吹来,船摇晃得很厉害,刘流等人赶紧扶住拉手。牛大伟带着谭春去了金滩,尹重和刘流在家里值班。

    铁锚下了水固定住船体,抓斗放了下去,根据目测,江水的深度在20米左右,技术员说水位不算深。没多久,传送带固定了位置,操作工压上电闸,传送带切入江中,不久就能将砂砾石采上来。

    岸边,旧铁船订购的柴油机到货了,挖掘机正在吊装。黑豹的伤好了,多吉送它过来,说是给刘艳贵做伴,此刻它正在咆哮,站在淘金船上听得清清楚楚。

    经过多次摸索和调整,传送带转动起来,不一会儿江底的沙石被卷了起来,导入溜槽里。首先上来的全是鹅卵石,尹重的眼睛竭力搜索,技术员讽刺道:“别看了,砾石层不可能含金,等几天再说吧。”

    尹重失望地回到刘流身边,刘流紧盯着传送带,密切注意石头的大小变化,尹重问他在看什么?刘流说根据经验,当挖到沙砾层时,应该会出现奇迹,但不是现在。

    两个小时过去了,站在江中的孤岛上实在无趣,尹重解开船边的一只小木船跳了上去,刘流摇动了双桨划向岸边。江水之下涌动着暗流,小小的木船随时有颠覆的危险,刘流想起白水湾,问尹重想不想去寻找茹凯家的财宝?尹重说:“你说那地方在对岸的悬崖之上,怎么过得去?绕过去得走到百公里之外才有桥,最近的过江索道也在二十公里之外。”

    刘流说:“当然是从江这边直接过去。”尹重嗤笑道:“白水湾暗礁密布,这条小木船非得被打碎了不可。”

    刘流问:“你去不去?我保证你的安全。”

    木船晃得厉害,尹重的双手紧张地撑着船帮,等木船稍微平稳了些才说:“你敢去我当然陪你,没理由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啊。”

    上到岸,他俩偷偷开车直奔白水湾,路过县城,刘流向建筑工人要了两块泡沫板,尹重胆怯地望了望右侧的白龙江,胆怯地说:“你准备游过去?我可不敢啊!”

    刘流笑了笑,说:“等一下你的胆子就大了。”

    再次来到白水湾上游,刘流准备好了背包,尹重独自去江边看了看,回来说:“流哥,还是算了吧,你选的这个地方虽然最窄,但水流最急,江底的石头都看得见,这样过去有危险。”

    刘流低头整理包里的工具,说再等等,马上就有机会了。尹重茫然无措,无聊地坐在黑色的石头上,发现石头中间被踩出一条路,他好奇地问:“这里应该是条兽道,还有粪便。”

    刘流已经整理好背包,递给尹重一块泡沫板,吩咐他把随身物品放进这里,套上工作皮鞋。两个人坐在江边抽烟,尹重总不安心,不时向后张望。突然他说后面来了一群牦牛,刘流推了推他说机会来了,准备。尹重惊叫道:“牦牛向我们冲过来了,快跑!”

    刘流把路让开,避免牦牛们受到惊吓。领头的公牦牛转眼到了近前,明亮的眼睛纯洁无瑕,忽闪忽闪地盯着刘流不放,牦牛群蜂拥而至,却止步于刘流和尹重面前,渐渐地越来越多。

    牦牛生性胆小,刘流故意不看领头的公牛,身子往下蹲了蹲,把泡沫板绑在背上,示意尹重跟着学样。公牛试探性地往前挪步,一切正常,它的胆子大了起来,猛地朝着江边撒开了四蹄,后面的大小牦牛纷纷从他俩跟前跑过去,刘流数了数,总共约有一百多头。待牦牛大部队过去,他拉着尹重从石头后面跑出来,大喊大叫,尹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受到惊吓的牦牛猛然加快了速度,领头的公牦牛已经冲进了江水里游向对岸。刘流跟在一头健硕的公牛身后,一伸手抓住了牦牛粗短的尾巴,另一只手示意尹重跟上来学他的样子。牦牛摇头摆尾想摆脱,刘流仍紧握牛尾不松,转眼便被拖进了水里。

    刘流回头一看,尹重跟着一头花白的母牦牛后面向他招手。刘流整个人被拉进了水里,很快脚踩不到底了。牦牛四蹄划动,刘流和尹重都是游泳好手,此刻被拖拉着不费力气,倒也惬意得很,只是水流很急,不时将他俩的头淹进水里。不时有东西在腿上叮一口,又痒又痛,那肯定是吃腐肉的白龙江鱼,它们会不会将他撕裂?刘流倒是有些担心。

    一个小时以后,河岸遥遥在望,尹重在后面大叫太刺激了!话音未落却被猛呛了一口水。再过半个小时,两人终于到达岸边,领头的牦牛傲然挺立在悬崖中间,巡视着江面的一举一动。悬崖峭壁像一堵墙横在面前,尹重心里大急:这如何上得去?

    被刘流抓住的牦牛是一老手,准确无误地寻得一块凸出来的岩石缺口游过去,石头底部伸进江水之中,它的前蹄稳稳地踏了上去。刘流踏上对岸的岩石,马上松开了手,牦牛扔掉了包袱,居然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上到岸,尹重瘫倒在石头上,对刘流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问:“流哥,你怎么会想到拉着牦牛尾巴过河的?”

    刘流“嘿嘿”地笑了两声说:“这里我来过啊!”尹重更是不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刘流说:“上回我被黑哥追杀,跳进了白龙江里,被水冲到了白水湾。”

    尹重明白了,走上前无言地拍了拍刘流,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刘流指着队尾的牦牛说:“快跟上去,牦牛上了悬崖,它们知道路!”

    牦牛道横切在悬崖之上,刚好一个人宽,坡度并不陡。尹重兴奋地说:“让牦牛们带路,你这主意太好了,也是你上次见到的吧?”

    刘流没工夫和他废话,呼吸急促地紧跟在牛尾巴后面往上爬。路的尽头是平缓的山坡,大片的草地上盛开着黄色的小花。远处,牦牛们正安详地吃着草,对他们不理不睬。悬崖在他们左侧,离江面的距离起码有两百米以上。隐隐约约见到靠近顶部的地方好像一个洞,在望远镜里可以清晰地见到洞子上方有一行白色的藏文,为首的第一个字上面画了一朵小花。尹重夺过望远镜看了看,问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刘流打了他一下,说:“那是六字真言,你来这么久了,这都不认识,光想春桃啦?”

    尹重又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地方,你要进去?怎么进去?”

    刘流说:“不急,咱们先到附近找找。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今晚我们得睡在这边,等明天牦牛们回家时再跟着他们回去!”

    “这个……我们不回去,嫂子不着急吗?”

    刘流说已经留言,不必担心。见他早有打算,尹重真后悔不该来,提出一个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吃什么?总不能吃草吧?

    刘流说:“是啊,草地上肯定找得到虫草,那多补啊。”

    尹重高兴了,马上在草里翻了翻,当然是一无所获。实际上,虫草只有立春后才发芽,早就过了季节,刘流纯粹是骗他安心的。

    江对岸,县城一览无余,泥石流从山上冲下来的痕迹犹在,像两道疤痕印在县城之上。尹重叹气:“不知是什么原因惹怒了神灵,让他们遭此大难。”刘流不敢妄言,怕又吓着他,催他赶路。

    脚下的海拔超过了3000米,爬起来速度并不快,脚步轻飘飘的,头也痛,尹重很快放弃了寻找虫草的想法。山顶更加开阔,一群马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低头吃草,环顾周围,再也看不到这么大面积的草场,尹重说怪不得牦牛们要不顾危险渡河过来吃草。

    来到悬崖顶上,尹重并不问怎么下去,这种游戏他见刘流玩的次数多了,默默地整理起登山绳。刘流去找固定绳索的地方,等他回来,尹重说这回他也要下去看看。刘流说:“登山绳不够长啊,两个人下去都回不去了。”

    尹重笑了几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捆来:“看,只许你玩阴谋,不许我多带一捆绳子吗?”

    刘流无话可说,只得答应他的条件,毕竟悬崖上的洞穴离山顶只有不足四十米。

    两个人依次下到洞里,尹重手软腿软,却异常兴奋。他顾不得休息首先在洞里转了一圈,结果大失所望,洞子很小,仅仅可以容一个人横着躺下,不足五米长,四壁皆空。只有一些被烟熏过的痕迹。刘流坐在洞口,低头往下看,脚下悬空。奔腾白龙江呼啸着一直向东,眺望远方,白云如仓狗尽在眼前,忽然之间,他的心境如初生的婴儿一无所有。

    尹重见他不理不睬,泄气地说:“流哥,看来我们要白忙活一场了,什么都没有啊?岩石都是石灰岩,不可能是采矿的坑道。”

    刘流还是不理睬他,尹重又说了一遍,刘流头也没回,说:“当然不是矿洞,这里曾是一位虔诚的信徒的修身之所,我感觉得到。”

    尹重问:“何以见得啊?”

    刘流小心地走过来,指着漆黑的一面壁说:“这是烟熏的痕迹,只有日复一日的熏烤才能形成,证明此处有人住过。洞口的朝向也符合修行者的习惯,你看,满洞的六字真言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尹重再去细看,果然在洞壁之上找到了密密麻麻的藏文,和洞顶的一模一样。他感慨道:“那这里实质上就是一所小庙啊!我们下来能干什么呢?”

    刘流挪到洞子尽头,面对大江贴着洞壁坐下,发现刚好可供一个成人盘腿坐下,他说:“当年这个修行者就坐在我这个位置,日日诵经,夜夜祈祷。悬崖周围我们都仔细看过了,如果茹凯家族要埋藏宝贝,只可能在这里。”

    尹重双手一摊,说:“可什么都没有,肯定被其他人拿走了。”

    刘流摇头,说:“藏胞们不说谎,不乱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的判断有误。”

    尹重又看了看,仍然一无所获。刘流指着自己的头顶要他来看。尹重摸索了一阵后惊叫道:“流哥,你头顶上有条缝!”

    包里有工具,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缝撬开塞紧的石块,另一个仅可容身而过的洞口出现了!

    尹重打开强光电筒往里面照了照,发现里面堆满了物品。两个人欢呼一声,躬身爬了进去。

    隐藏的洞比前面的更大,地上摆放之物大都用牦牛皮钉死在箱子里,有的则是用羊皮包裹。尹重摸来摸去,很想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却不知从哪个下手。他兴奋地问:“流哥,我说你那么有把握,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刘流说:“白龙江的水从雪山而来,平时水温低,只有接近中午时水温最高,牦牛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当然会选择渡河时间。和我们一样,它们也要选择草场,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至于这个洞,在河对岸看不见,纯粹是意外的收获。”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查看了一圈,从一堆箱子的夹缝里找到一个小包,小包用羊皮包裹,很沉。尹重急于打开一个被牦牛皮包得严严实实的箱子,他不动声色,悄悄地把羊皮小包放进了口袋。

    在尹重的努力之下,箱子打开了,金光闪闪的耀人的眼。箱子里有释迦牟尼像、观音菩萨像、金刚像、度母像,还有几尊菩萨叫不出名字。佛像为铜质镀金,工艺精湛,尹重两眼放光,手又伸向最大的一个箱子。刘流制止他说:“别打开了,箱子里面应该是佛像和贵重的供奉法器,这些东西拿了也不能去卖,小心报应!”

    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尹重怎么舍得?坚持要一个一个打开,当他的锤子举起来,山体猛地一震,刘流说:“没有得到山神爷的允许,这些东西不能属于我们。”

    尹重不信,等脚底下安静了他又试图举起锤子,山神猛地发怒了,比前一次还厉害,洞顶的碎屑直往下掉。尹重不得不丢下手中之物,懊恼得跳起来:“那我们不是白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