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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偏西,进入川蜀群山前的蕃边土路上已是人烟寥寥,路上不多的几队商旅亦都在拼了命地驱赶牛马、呵斥脚夫,催促着向蜀地的方向急行;以图能赶在入夜前寻个宿处打尖,否则带着这大批的货物在野外露宿可不是件安全的事儿。
商队中一个看着年纪不过十六七的伙计正拿鞭子狠狠抽打着前方拉车的骡子。可这畜牲却好似浑然不觉般,依旧不疾不徐地迈着小碎步,摇头晃脑地缓缓前行着;让那伙计急得满面通红却又无计可施。
正在此时,那伙计抬手擦汗间无意一转头,却正好瞥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小黑点摇摇晃晃的移动着。起初小伙计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眯起眼望去,却看见那黑点竟是越来越近了,接着夕阳的余光,影影绰绰间好逐渐分辨得出来得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而且怀里似是还抱着什么东西。伙计急忙大声呼叫起来:“吴叔,有人!”一面用手遥遥指向了他方才观望的方向。
吴叔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披长袍马褂、满面风霜、眼神坚毅。他坐在一辆牛车上堆放的货物之中,闻言立刻在车上站起身来手搭凉棚眺望了片刻,随即便朝着一直骑着马在车队周围巡曵的几个精壮后生一挥手,立刻便冲出两人来,跃马向着小伙计指的方向跑去。
不过片刻,那两后生便策马返回,其中一人的马上还多了个怀内抱着件物事的女人。马匹一直疾驰到吴叔的车旁才停下,马背上的后生翻身下马,将女人扶了下来才向吴叔行了个礼。
吴叔在车上摆摆手示意那后生不必多礼,又看向那女人。只见她衣衫褴褛,肤色黝黑,周身只围了几块破布,赤着双脚,双手紧紧抱着个被破棉布包着的婴儿。
从发式上看她是一个蕃人,此刻面色委顿不堪,嘴唇上的皮肤都已干裂翻卷,站着也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吴叔走南闯北,一眼便知这妇人怕是已赶了许久的路未曾饮食;此刻已经快要虚脱。他便在车上吆喝了几声,前后的车队都缓缓停止了前行,一位帮闲拿了毛毯、牛皮水袋和几块肉干来给予这位女人。
那女人抱着孩子跪下连连向吴叔行礼致谢,经得吴叔肯定后,将毛毯小心地裹住孩子,才接过水袋和肉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半晌她才稍稍放慢了动作,看了吴叔一眼,张开嘴唇用沙哑的嗓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蕃语。吴叔往来藏地行商多年熟稔蕃语,当下便以蕃语与那女人对答了几句,随后叹了口气,对旁边围上来的众人说道:“她说从日光城来的,我看八成是个逃出来的农奴,带着个孩子也难为她还能跑这么远。禅宗佛语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儿咱们既然是遇上了,就顺道将其带回川中吧。这样的逃奴在蕃边铁定是没有活路的…….”他在这商队中极有威望,众人听了这话,又见女人还带有婴孩,亦着实硬不下心肠纷纷点头答应。
过得约半柱香时间,吴叔见那女人吃喝已毕,便要招呼众人开始赶路。一个年轻的伙计便去搀扶那女人走向一辆牛车,正要上车时,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怪里怪气的汉语大喝:“站住!那是我寺中私逃的奴仆,尔等不能带走她!”
众人循声望去,见得四个形貌各异的古怪喇嘛在远处的土路上如弹丸般奔腾跳跃,来势奇疾,几个纵跃便到了面前。正是罗桑诺门罕座下弟子“魑魅魍魉”四喇嘛。那为首的高瘦喇嘛站定双单掌合十并不搭话;先是扫视一圈在场诸人,随后目光盯住那妇人怀中的孩子,冷哼一声便走上前去几步。那妇人早在听到那一声大喝时就吓得面容失色,软在了地上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口中喃喃重复着几句蕃语。
吴叔在车上扫了那瘫倒在地的妇人一眼,面露不忍之色。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声叹息,没有再出声。眼见得那高瘦喇嘛走到近前,伸手向那蕃女怀中的婴儿抓去,吴叔已经不忍得闭上了眼别过脸去,他晓得蕃地逃奴被主家抓住会是什么下场。
蓦地,却传来一阵清朗长吟“且——慢!”初起时还在身后远方,不过片刻已是近在耳边,随后便听见四个喇嘛齐声大喝。吴叔慌忙睁眼望去,一看场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个黄袍道长,此时正长身站在那妇人身前,面向四喇嘛而立。
那道长身高八尺,体格清瘦,一身葛黄道袍面料上乘,做工精致看其用料已知极为华贵。脚下却是一双八搭麻鞋,身背长剑,手执拂尘;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颌下三缕长髯随风而动。扎成道髻的头发整整齐齐,虽然已是白多黑少,却是鹤发童颜,脸上连皱纹也没有几道,面色祥和,一派飘然出尘的仙家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