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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瓶海洋之星，是当季限量款！”乔治阿玛尼，贵妇专享的气味。
“听到了。柜员介绍的时候，我不就站在你身后么。”
“可为什么不买？据说真是手工定制的。以后，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了。”
“没钱。”
“怎么可能没钱？！”
3楼露天卡座上，酒红色紧身包臀窄裙，一双老佛爷同款限量红底鞋，披着天空白流纱收腰小西装的网红脸浇滴滴的撒娇，可惜声音有些粗放不够少女。
坐在网红对面的男子就是VIP大少了。
“没钱、没钱、真没钱了。因为打了管理方的经理，黑钻被冻结了。”身为一个富三代歇斯底里的痛，他不是不会赚钱，是赚来的钱从来没打算留着，生活的现实告诉他根本不需要存钱。
但是，现实太骨感，容易膈手。
“所以你去打架到底干什么？那个经理也没有做错任何事啊。找不到的插线板后来不是在鞋柜里找到了么。我看分明就是你自己放进去的，然后就忘记了。”
江洋的眼眸立了起来，网红瞬间俯身下去，母狮子变成了哈喽凯蒂喵。
没做错任何事？的确，在客房服务方面当然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是做错了任何事难道还能只是打一顿？
把人关起来！关起来！上黑名单。
可是他招惹了桃乐丝。招惹谁不好，招惹他江洋要护一辈子的女人，就算这个女人以后不属于他，有了她自己的家庭，鸡皮鹤发，而他也有了自己的子孙，她还是要护一辈子的女人啊。
手掌按了按心脏的位置，不好，隐钝的疼……一定是因为她受了委屈！
在正门口的喷泉池边，小点靠坐在有些湿漉的喷泉护栏上，动作敏捷而优雅的点燃了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冰薄荷咖啡口味，烟草公司为了维护女性消费者也是够拼了，“还记得么，我们刚来实习的时候，这个喷泉是开放式的。”
桃乐丝有些怀念的点了点头，“记得。那个时候喷泉开启后水柱间隔时间是90秒，还有彩灯。无聊的时候就坐在这边数倒计时，底部入水音响效果坏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修好过。”
“听说是工程部的预算被裁了？”
财务部也算是手握一线重要信息的要员了，“对，裁了。我们老大觉得音乐喷泉没有必要，彩灯可以做装饰。但是侧门口就有开放式露天吧，基本20小时不间断的音乐量。”
“那对法国母子也真可笑，自己小孩子跑进去鞋子走湿了，然后非说是限量版，让我们赔她小孩的运动鞋。”
“关键是，结果还真的赔了！”
“也算在工程部头上？”
“谁让他们老大好说话呢。”
“其实我们老大倒是说了，愿意承担一部分。”
“不过建护栏的钱倒是你们老大出的。”
小点拍了拍身子底下靠着的大理石护栏，“不就是一圈水泥糊的么。”
桃乐丝眼角的余光扫过她的烟盒，已经抽的第三根了。小点并没有烟瘾，不过是实习的时候跟着其他前厅部的姐姐抽着好玩而已。出来放放风傻站在那里觉得无聊，而且光站着看着天空，样子有点吓人。
手指间夹一根烟，看天空的表情也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什么事情啊？看起来有点blue。”小点不是一个会莫名其妙忧郁的人。
“VIP房客把客房部经理打了。”
“嗯。全酒店都知道的秘密。”
“他找过你么？”
桃乐丝脑子里有一根弦瞬间紧绷起来，“他找你了？”
小点微微点头，又过了很久才慢慢的吞云吐雾，“那天我交完班，换好衣服出来，他就在门口把我一把拉住了，好像在故意等我一样。大厅北楼的那个客用厕所，一百年修不好了的那个，把我推了进去，说要给我处分警告。手就伸进去摸，我恶心透了，差点吐了出来。每一次他从我背后走过，我就感觉背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我们酒店的风格，前台是敞开式的，我甚至写好了邮件想要换到别的文夏品牌酒店去。”
越听下去桃乐丝的心底越凉，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不是客房经理最先找上来的受害者，小点才是。
如果不是那个人走了，小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说出来，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桃乐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那种恶心的感觉，是光用语言无法描述的。
她不确定该不该跟小点分享自己的感受，会让彼此之间找到更多的共鸣，还是仅仅加深了受害者的共情感。
“上班的时候我听说了，他把你的手机砸了。我差不多当时就猜到了。你比我勇敢，虽然平时看你不大喜欢说话，有些沉默，但是遇到事情的时候，你的反应比我强烈的多。那个时候我真的……”
小点突然抬起头，看向三楼的露天平台。
从她们的角度能够看到坐在三楼靠边缘的客人。
小点主动指给她看，“就是那个男的，VIP房客江洋。我给他做过几次预定，看起来就知道是目中无人的样子，富二代官三代，这种人是我以前最讨厌的。在大学的时候就有那种男生追过我，被我踢了不知道多少个，真不是仇富啊，就觉得嚣张的不可一世，都是被这个社会宠坏的。但是现在突然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强者，看谁不爽上去就是一拳，打了人还要别人认错。是不是我堕落了呀？”
桃乐丝在心底叹息一声，默默道：不是堕落了，是现实世界的大门完全的向你敞开了。
“认真说起来我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一群人，没有经历什么恐怖的挫折就长大成年，能够平淡的活到今天已经是世界对我们最大的保护。”
小点将烟盒塞进了桃乐丝的上衣口袋里，“不能再抽了，一会身上的味道散不去。”
“今天看你抽了好几根了已经。”
“就是觉得特别郁闷。小的时候我可凶了，身后跟着小区无数迷弟迷妹，念小学的时候在班级里还老是欺负班上家里条件好的人，觉得自己是罗宾汉，在主持公道劫富济贫，可得意了。到了初中一下子就被那群会读书的比下去了，差点被退学过。高中的时候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成绩上去了，以为又夺回了发言权，结果却是那些家境好的家伙冒出了头，连老师和学校都偏袒他们。大学……都不知道自己在大学里干了些啥，哈！”
小点的笑容让桃乐丝忍不住有些心疼。小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在新员工培训的时候就见识到了，抢着回答问题，提出问题，做小组讨论的时候只要跟她一组桃乐丝完全不需要动什么脑筋。
但是小点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其他女生在讨论当即新款口红、粉底、粉盘，包包，鞋子的时候，她从来不参与。身上也没有任何首饰，腕表，隐藏起来的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倒是腰后面有一处纹身，是两人在更衣室碰面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
“别想那么多了，他走了不就好了。”
小点却不置可否，“跟你比起来，我还是没有底气。他也跟你说了吧，警告的事情？”
桃乐丝没有否认，“是说过。”
“你当时害怕么？”
犹豫了一瞬，比起害怕更多的是觉得麻烦和忧虑，“其实我那时觉得没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不做了呗。世界那么大，哪里容不下我，真要容不下，不还能家里蹲么。”
小点的表情却突然凝重起来，“瞧，我们之间的区别。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在赚钱。家里蹲？不存在的。我妈恨不得让我一天上两班，觉得只要留给我八个小时睡觉就可以了。”
桃乐丝暗自倒吸了一口气。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庭啊？
小点看起来跟她一样年纪，却老练很多，达雅很多，实习考核的时候遇到刁难的客户总是能够从容应对，反观桃乐丝却把自己和对方都气的够呛。所以毫不意外的选择了后场，做一线？哈！投诉能飞起来。
正式员工跟兼职实习期是不一样的，没有人会再哄着，遇到天大的难题都得自己担着，找领导帮忙？除非领导是你家亲戚。否则分分钟甩锅，背的你成为刘罗锅。
前厅是酒店的门面，长得丑的不行，奇形怪状不行，身上有异味不行，头发油腻不行。在岗期间必须每一秒钟笑得春光灿烂，遇到刁蛮挑衅的客人还不能哭鼻子不能发脾气不能对飙。
实习期后无数新手菜鸟忍耐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甩手走人，小点是留存下来的佼佼者。
这跟后场员工完全不是一个意思，管培生出身的桃乐丝更加清楚这一点。
“加油。你很强的！”
“我很强？”小点嘴角苦涩上扬，“是没有办法。被逼到墙上的时候连大声叫人、反抗都不敢。那个时候只觉得弱小，害怕，委屈极了！大学的时候无聊到还去学过跆拳道，可自信了，谁敢骚扰我，一个回旋踢。只有真的遇到的时候才明白，都是没有用的……”
小点的手机粗暴的响了起来，她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接。
“谁啊？”
“催我回去上工呢。走了哈。”
“嗯。你有什么事随时找我聊。”
小点却默默的抬起头，又看了一眼三楼的露天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