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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经是毕业后的第三个春节了,这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香港也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少安回到家时,雪已经小了很多。刚下火车,车厢内的暖气还未完全从身体消散,少安还感觉不到冷。远远望见三弟在那边向他挥手,三弟叫了一辆摩的,摩的不能进广场内拉客,所以三弟就在广场外边的马路牙子上等他。
火车站广场的积雪被清理过很多次了,露出水泥青灰的底色,不过很快又被覆上一层薄薄的雪白。忙着赶路的人们拖着行李,进进出出,行李箱的轮子在雪地上刻下一道道印痕。
三弟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一直在家里闲着,家里帮他找了几份工作,他都不好好干,整天跟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三不四说的有些难听,称他们江湖中人吧,出门带刀的那种。少安的爸爸是下面县里的农民,高中毕业那年,取消了高考,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在那个年代,能读完高中的,在农村已经不得了了。后来几经努力,终于转了城市户口,还在信阳市里买了房子。
那年雪下的很大,一脚踩下去,踏不到底,厚厚的积雪下面是被踩实了的雪积成的冰,鞋子的高度至少20公分,加上冰层,可能有三四十公分那么厚。大雪压断了树枝,倒在高压线上,城区大面积停电。
父亲和三弟不知道为什么事又发生了争吵。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觉得半边身子是麻的,渐渐没了知觉,人往下滑,三弟赶紧打了120,卫校医院就在隔了一条马路的对面,雪太深,救护车开不进来,四个人抬着担架跑了过来,腔隙性脑梗,抢救及时,逃过了中风的一劫。
少安这次回来一是看望父母,二是向家人告别。他已办好了出国的签证,准备去新加坡打几年工。另外约好了袁叶,就是郑州粮院的那个高中同学,两人拉拉扯扯,断断续续了几年,有那么点意思,但是还没有点透,现在,前路茫茫,他想有个交待,其实,是自己也想有个归宿。
回到家中,母亲已做好了饭菜,电饭煲上营养保温的灯亮着。父亲大病初愈,手还是有些颤微微地,像小孩子一样,不让他干活,他偏要干,大多只是帮倒忙,扫过的地板上反尔粘上撒下来的饭米粒,让人很难清理。家里只有两室一厅,二弟三弟一间房,少安本想睡在厅里,母亲怕自己早起吵了他的睡眠,坚持让他睡屋里。少安就将折叠床放在父母的床前,还好,小床摆进屋内,门还可以关上。
这年的春节比较早,1月27号就是除夕,21号过小年这天,彤云密布,朔风又起,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狮河两岸积了厚厚的雪,河面漂着大块的浮冰,几株不肯老去的柳树还透着黄绿,在朔风中婀娜的摇摆。
少安站在西关桥头看风景,看风景的人正在桥上看他。袁叶从桥上向少安走了过来,桥那边覆雪的山峦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蜿蜒起伏,呈现出一幅铁青色的画卷。
袁叶的身材跟陈黎差不多高,陈黎是圆脸,袁叶是瓜子脸,这样对比确实不太好,少安心想,可能还是太久没见了吧,日久生情,相处一段时间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少安掩饰住心中的不安,在雪地上跺了跺脚,迎了过去,“结冰了,要小心啊,滑。”,“呵呵呵,没事。”吐出的气息是一团团的白雾。
“我要去做个头发。”
“好啊!我陪你去。”
“算了,染头发要很久的,要不你别去了?”
“没事,反正我也没事。”理发店门前的旋转彩带被困在透明圆柱内,不停地上升,雪花漫天飞舞,像是周星驰的波板糖。推门进去,屋里已经坐满了人。不好意思,可能要等一个小时左右。哦,等就等吧,现在去哪儿都是等。
一个坐在玻璃镜前的女人,头上布满了红绿兰色的发卷,用橡筋牢牢地缠住,再套上透明的浴帽,头顶上方是圆形的红外发热管,360度的转动,像地球绕着太阳,又有自转又有公转。不对,只有公转没有自转。
发廊老板正在帮另一个女人做头发,轻巧地将长发一挽,盘在了头顶,用塑料夹子夹住。从上衣兜里取出细长的梳子,梳子有更细更长的柄,像古时女人的发簪,挑出一绺长发,用左手手指理顺,右手再拿细细长长,象牙白色的夹子夹住,一直捋了下去,空气中就有了橡胶厂硫化车间的味道。
等待。两人不可能有太多的言语或肢体的交流。少安拿了本杂志翻了翻,又递给袁叶,袁叶手里捧着杂志,眼睛却看着理发师,一刀一剪地消耗掉尴尬的时间。终于轮到自己了,洗头。袁叶躺了下来,白色的羽绒服脱了下来,桔黄色的高领毛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上药水,药膏要用梳子一梳子一梳子地刷上去。
少安开始有些焦燥了。渐渐地,平静下来,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望着这个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