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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曦时分,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南宫琉璃被推了出来,宋凡陪伴在她的床边,南宫琰急忙上前,瞧着琉璃依旧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不由地问道:“宋凡,琉璃怎么样?”
“琰,琉璃的手术很成功,但是,”宋凡见到南宫琰,颔首道,“她的伤势实在太重,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我能为她做的,都已经尽力做了。”
南宫琰的脸色瞬间苍白,神情却依然平静:“如果她迟迟不曾醒来呢?”
不等宋凡回答,楚幽轻声说道:“没有如果,她一定可以醒来。”
南宫琉璃被送到重症监护室以后,楚幽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琉璃的病床边,不说一句话,也不离去。冷非给他送来食物,他都会乖乖地吃,吃过以后,依旧静静地坐着。
只是,若是有人劝他回去休息,他皆恍若未闻,一径地,固执地坐在琉璃的病床边。
日落月升,月光盈照着琉璃深深陷进枕头里,略显苍白憔悴的脸孔。楚幽的心脏不由地微微痉挛,原来,她也有这般脆弱无助的时刻。
“已经一天过去了。”楚幽的身后,传来南宫琰疲倦的声音。
楚幽平静地说:“她一定会醒,因为她是南宫琉璃。”
楚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南宫琉璃。她的手指,仿若不露痕迹地动了动,若非细心看着,会以为只是一个错觉。又一次,她的手指不仅又动了动,而且,她的唇中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楚幽。”
片刻的怔忡之后,楚幽起身打开了门,对门外的冷非说:“去叫宋医生来,她好像醒了。”
当宋凡和南宫琰一行人进入病房后,楚幽悄悄地退到了人群的最后,目睹了南宫琉璃醒过来,他退出了病房。
楚幽走过黎明时分,空寂无人的医院长廊,只有冷非跟在他的身后:“楚少,八小姐醒了,您不进去看看吗?”
“我想回去准备一下,昨天就没有上课,今天我不想再缺课了。”
对冷非解释得如此的云淡风轻,坐在教室里的楚幽,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香樟,思绪繁乱如香樟在空气里浮动着黏稠的夏日香气。
香樟投影在窗棂上大片大片斑驳的树影,像他此时有点犹豫的心事。
心中分明是极其厌恶南宫琉璃的,即使这一切与她无关。即使没有今日的南宫琉璃,依父亲好赌的脾性,也会有明日的上官琉璃,欧阳琉璃。早晚一日,父亲终会将他当作一件值钱的物件卖掉。
只是,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那么,为何在她受伤时,心中会隐隐作痛?心痛的感觉,仿若要割舍一个最亲近的人?
为何在她生死不明之际,不愿离开她的身侧半步?不愿让她在他的视线里,消失半刻?
为何在听见她轻声唤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全身的重负,如释卸下?开心的感觉,想要手舞足蹈,想要高声歌唱?
整整一日,楚幽都有些微微恍惚。
傍晚放学后,冷非问他:“楚少,去医院,还是回家?”
楚幽脱口而出:“去医院。”
冷非道:“楚少,你已经两日未曾合眼了。八小姐来过电话,要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不困。”
经过那间楚幽常常会光顾的名为花无缺的花店,楚幽道:“停车,我想买束花。”
依旧是洁白如玉的栀子花,静静地躺在如水般的少年的怀中。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对面,一个发色灰白的男人蜷缩成一团,身体在痛苦的颤抖。楚幽来到了他的身边,弯下了身子询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男人吃力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若纸,额际凝结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然后滚落。楚幽又问:“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太麻烦你了。”男人勉强地挤出了几个字。
“没关系,我正要去医院。”楚幽回头,只见冷非略显迟疑,倒也明白他心中所思所想。南宫琉璃尚重伤躺在医院,他是怕自己再有个差池。楚幽柔声道,“他不像是装病的,他这样难受,别耽误了救治。”
当看清楚了陌生男人的脸孔以后,冷非悬着的这颗心才算放下。将陌生男子送到了医院的急救室里,男人名讳杜啸,患急性阑尾炎。给杜啸存够了足够的治疗费用,楚幽方去往南宫琉璃的病房。
去的短短路途,楚幽的心中百转千回。以前,从来不用考虑和南宫琉璃相处的问题。他对她说不上讨厌,但也绝非喜欢,面对她时一张冷冰冰的脸孔,她若是感觉厌烦,他求之不得她将他赶得越远越好。但是,如今,他心中太多的不肯定,太多的迟疑和犹豫……
走进病房,他居然不敢直视她的眸光,故意走到窗前,去换花瓶里的花。
只是一天不见,南宫琉璃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她半靠在床头,南宫琰陪在床边。南宫琰笑道:“我正在和琉璃说你昨晚的事呢。”
楚幽不解:“我有什么事?”
“昨夜宋凡说琉璃伤重,有可能醒不过来,你却说,琉璃一定会醒,因为她是南宫琉璃。”南宫琰唯恐天下不乱地问道,“楚幽,我想知道,你这是在夸琉璃呢?还是在损琉璃呢?”
楚幽居然真的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方才回答:“这当然是一种夸奖,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必须先拥有顽强的意志。我娘说,生逢这个乱世,也只有拥有顽强意志的人,方能坚强地活下去。”
南宫琰低声在琉璃的耳边,用只有琉璃可以听见的声音耳语道:“妹子,我瞧你的春天就快要来了,楚幽居然会为了提到你,而有点点脸红了。”
南宫琉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明知楚幽脸皮薄,还说这种话,万一不留神让楚幽听见了,楚幽不知要多久不敢来见她了。她望向楚幽道:“我听我哥说,你已经有两日两夜未曾合眼了,今日又去学校上课,累了吧?我现在感觉很好,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我不累。”楚幽望着窗前的栀子花,“我好像买错花了,摆在病房里的花,栀子花有些太过素净了。”
南宫琰似笑非笑道:“不要紧,只要是你送的,琉璃都喜欢。”
南宫琰一语既落,病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难堪的寂静中。
红了脸庞的,不仅仅是楚幽,还有南宫琉璃。
南宫琰的心中,悲喜不辨。
有多久?
有多久不曾见过琉璃这样的小女儿态了?
回去的路上,楚幽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依旧呆呆地出神。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他淡漠清澈的眸光里,如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迷茫。
回到南宫府邸,他便坐进了画室,拿起画笔,却迟迟不曾落笔。
楚幽画画的时候,常常一坐数个小时,甚至一天。而小刀就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一陪就是数个小时,或者一天,丝毫不觉不耐,看得津津有味。
楚幽回过神时,见小刀怔怔地望着他面前空白的画布,怕他坐得枯燥,有些不好意思道:“在家里的时候,你不用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我的事就是跟着你。”小刀摇头道,“而且,我喜欢看着你画画。”
楚幽随口问道:“为什么?画画有什么好看的?”
记得从前,杨柳陪着他画画的时候,总会觉得枯燥乏味,常常在一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小刀的眸中,有着莫名的困惑与神采:“为何喜欢,我也说不清楚。只是看着你画画的时候,心里很安静,很舒服。我想起了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虽然并不富裕,可是阿妈总是将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阿妈和哥哥们总会将好吃的东西留给我吃。哥哥们带着我,上山教我抓鸟,下河教我捉鱼。日子过得困窘,却是我记忆里最幸福的日子。看着你画画,阿妈的笑容,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清晰。”
楚幽没有追问,他的母亲如今在哪里,因为他也是失去母亲的孩子。他笑了,笑容如窗外初春的浅浅阳光:“小刀,你会画画吗?”
小刀有几分窘迫地回答:“不会。”
“那你想学画画吗?”
小刀迟疑地问:“我——也可以画画吗?”
“当然,”楚幽鼓励地说,“你要喜欢,只要想要握起画笔,就可以。我来教你,我们一起画。”
夜静如水,南宫家的码头上,依旧灯火通明。而在不远处的暗夜里,正有一双双如狼般警觉的眼睛,注视着码头上的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南宫少钦伫立在码头上,在他的身侧,几乎集中了青帮中的所有骨干和青帮众多的弟子。南宫少钦一行人的目光凝重,凝视着黑夜中缓缓靠近码头的一艘货轮。货轮靠岸后,从船舱里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色短衫的男子,南宫少钦上前迎住了他,两个人含笑低声聊着。
随后,青帮众人从货轮上卸下了一箱箱沉重的货物。待卸货完毕,突如其来的几声闷响之后,码头上的灯灭了几盏。
码头的四周,潮水般涌出了许多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呈包围状向码头靠近。这些黑衣人的行动迅捷有序,手中清一色的便捷式机枪,倒更像是一支军队。他们中为首的一人对着南宫少钦喊道:“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抱头蹲在地上,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他见南宫少钦等人并无反应,右手微微一扬,黑暗中,一颗子弹破空而至,落在南宫少钦的脚下。他冷笑道:“南宫帮主,下一次,我就不敢保证子弹会落在哪里了?”
“我知道那颗子弹会落在哪里,”南宫少钦云淡风轻道,“需要我告诉你吗?”
他已经没有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了,双眼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一律血痕,顺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流下,然后,他的身体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随着他的倒地,又是几声枪响,这群黑衣人中的头目,竟无一例外的一一被击毙。
突逢惊变,这群黑衣人的反应倒也不慢,三五人自行组成一个小组,变进攻为撤退。枪声顿时四下里响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群偷袭的黑衣人,反而被内外夹击,逐一消灭。
夜风吹过,码头上陡然增添了几分寒意,却无法浇灭众人蓦然见到南宫琉璃身影时的热情。洛炎问道:“原来你没有受伤?我心里还一直在担心你。”
南宫琉璃略显遗憾道:“本来想引出凤九天这只老狐狸,谁知道他没有上当。”
南宫少钦道:“这场戏也算没有白演,我听说凤九天花费巨资请了四名狙击手,而他居然将三人留在医院四周阻击你,只派了一人在码头上。”
越泽揉了揉鼻子,不解道:“这倒有些奇怪了,凤九天一直很看重这批军火,这次居然不惜血本要除掉八妹,不知是何用意?”
南宫少钦目光蓦然冷沉了下来:“不管他打得是何主意,敢伤我的女儿,我便容不下他。”
在码头上南宫琉璃的办公室里,南宫琉璃神色肃静:“这次凤九天居然可以知道我们确切的到货日期,并且事先设下埋伏,你们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吗?在此次行动之前,我已经反复交代过你们,任何人不许离开码头,不许对外打电话。可是很明显,今晚到货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凤九天的耳中。你们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洛炎素来直言快语:“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到货的准确时间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这肯定是我们之间有人走漏了消息。”
南宫琉璃沉声道:“你们十二个人,不仅是青帮内堂分堂的堂主,是我爹的亲传弟子,更是是我最信任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比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更要心痛。从我接过父亲的位子,你们诸位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与我生死与共。”
“你们为南宫家、为青帮都付出了很多,但我自问,南宫家对诸位,也一向不薄。我不明白,凤九天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可以让这个人不惜与南宫家、与青帮作对。”
南宫琉璃的目光落在了苏晋的身上,平静的声音里,难掩一丝困惑与难过:“三哥,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洛炎素来平静冷酷的神情,布满愕然,直觉地说道:“八妹,你说三哥是内奸?这不可能!”
越泽的眼中也满是痛惜:“四弟,坐下,听八妹说完。”
洛炎眸光转沉:“你也知道这件事?”
“四哥,你不要生大哥的气,他并非存心瞒着你和大家。”南宫琉璃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想因为无谓的猜忌,破坏了兄弟之间的感情。我和大哥商议过多次,最后一致决定,这件事有我们两个人私底下调查。”
南宫琉璃问道:“三哥,需要我一一列举你做过的事情吗?”
苏晋的神情平静已极,他缓缓道:“不必了,若非有确凿的证据,你不会提出此事。”
洛炎道:“三哥,若是八妹他们有何误会你的地方,你说,八妹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苏晋淡淡一笑:“八妹没有任何误会我的地方。”
苏晋一言既出,不只是洛炎,所有的人都感到难以置信。
苏晋是他们十二个师兄弟中性情最好最温柔的一个,亦是人缘最好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