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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妾当蒲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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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高大的枝桠,在咖啡杯里洒落点点光影。

    南宫琰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我听冷非说,你和琉璃之间终于不再闹别扭了?”

    楚幽回首瞧了冷非一眼:“你几时变成了一个长舌妇?”

    冷非依旧色淡如水道:“二公子询问,属下不敢不答。”

    南宫琰一声叹息:“琉璃这个苦命的丫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楚幽,我要替琉璃说一句,你这个狠心的家伙。”

    楚幽无语:“你当自己是在演戏吗?”

    南宫琰浅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人生短短数十载,楚幽,何必太过较真和自己过不去?开心就好。”

    楚幽诚实道:“以前你和我说这话,我会不以为然,此时听你这样说,我倒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南宫琰笑问,也确实心存几分好奇:“你这样一根筋的人,是如何想通的?”

    楚幽眉宇微蹙,眼神空蒙。

    “她说,她对我是一见倾心,一眼倾城。”楚幽轻声道,“而我,却与她恰恰相反。我并非木头,她对我的好,我怎会一无所知?一无所感?她的好,如春风化雨般,即使我是冰,竟也不知何时而融了。”

    楚幽低声道:“情不知何起,而一往情深。”

    “听你这样说,我是真的对你们放心了。”南宫琰有几分懒洋洋道,“坐得有点久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竹风轩。

    楚幽如何不知道这个地方,他也曾数度到过此间。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却颇得学生青睐的书斋。

    只是南宫琰居然也知道这里,他到有些好奇了。

    竹风轩的女主人,是一个叫做柳如眉的女子。此女姿容普通,气质却是好到无以复加,气度雍华,冷如寒梅,洁如青莲,雍似牡丹。单是楚幽的校中的男生,追求此女者,已然如过江之鲫。

    神情淡漠的柳如眉,在见到南宫琰时,脸上的寒意,如春风化雪。脸上的笑容,如春花般,次第开放。

    楚幽其实隐隐约约猜到此女的身份,他知道肖佩韦与陈奎超即使不是党分子,也定是与党走得极近。而柳如眉,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领导,而竹风轩,便是他们的联络点。

    楚幽礼貌地先招呼一句:“如眉姐。”

    南宫琰眸中闪过一丝讶色:“你们认识?”

    楚幽道:“美专的学生,没有人不知道如眉姐的大名的。”

    南宫琰一笑道:“大家既然认识,那更好,不用我介绍了。”

    南宫琰对柳如眉道:“你说你这里到了几本西洋画册,楚幽是美专的学生,我便带他过来瞧瞧。”

    南宫琰在看见柳如眉的瞬间,眸光不觉温柔。

    柳如眉道:“南宫家什么东西没有?只怕是楚先生瞧不上眼?”

    南宫琰笑道:“如眉,楚幽不是外人,你唤他名字即可。”

    南宫琉璃几乎将上海滩所有能找到的画册,都搬进了他的画室,楚幽倒是随意挑选了几本小说。

    镂空雕花的圆桌上,一壶清茶,香气氤氲。

    三人围桌而坐,品茗,闲聊,这午后懒洋洋的时光,就这样消遣而过。

    楚幽在晚餐时分赶回了家,每日早晚两餐时间,仿若是他与琉璃不曾约定,却心有默契的相伴时光。

    楚幽放下碗筷,给两人都沏上了一杯茶:“今日二哥带我去了我们学校附近的一间书斋。”

    “他陪你去买书吗?”

    “是。”楚幽又道,“不过,二哥好像和书斋的女老板,关系很不一般。”

    “怎样的不一般?”南宫琉璃有些好奇了。

    能让楚幽这样感情迟钝的人,感觉到不一般,那已经是非同一般了。

    “他望着那个女老板笑时,笑容格外温柔。”楚幽又注解道,“而且,他居然对那个女老板说,我不是外人。”

    楚幽言下之意,那两个人早已经不是外人了。

    “那个女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样貌普通,气质却是少见的好。”楚幽道,“至于家世背景,我一无所知。”

    南宫琉璃若有所思道:“听你这样说,这个女老板倒也是个不错的人。二哥年纪也不小了,若真是有个知心的人,倒也不错。那间书斋,就在你们学校附近吗?”

    “很近。”

    “明日你陪我去瞧瞧,可好?”

    “好啊,放学后我们一起去。”

    冷非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南宫琉璃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事,说来听听?”

    冷非一本正经地回答:“今日午后楚少才说过我变成了一个长舌妇,没想到长舌妇会传染?”

    楚幽颊上的淡红一转即逝:“他可以论我是非,我又怎不能议他是非?”

    聪明若南宫琉璃,自然明白了此事的是非起因,心中却别是一番幸福宁静的滋味。这般的闲话家常,是她如此渴望、却遥远的幸福。而今,却近在她的掌心之间。

    翌日,是个周末。许是周末的缘故,许是他们来的太早的缘故,竹风轩里阳光明媚,却无一个顾客。只见柳如眉独自坐在窗下的书桌上,看书。

    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微醺的晨光里,书香隐隐,茶香飘逸。

    听到竹帘轻碰的声响,她抬起头来。

    南宫琉璃微微一怔,从不曾见过这样好的气质,入眼只觉赏心悦目。

    楚幽道:“如眉姐,我又来打扰了。”

    柳如眉迎了过来:“我这里随时欢迎你,何来打扰一说?”

    南宫琉璃自我介绍道:“我是南宫琉璃,初次见面,你好。”

    柳如眉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琰常常跟我谈起你。”

    “是吗?都说我了些什么?”南宫琉璃的眸光不觉柔软,“他从来都不曾说过我一句好话。”

    “可是,他很疼爱你。”柳如眉道,“请进来坐。”

    柳如眉为他们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这是我最爱喝的茶,却不知你们可不可以喝得习惯。此茶处地清幽,为心清净,视之清绿,闻之清香,品之清苦,先苦后甜,就像是生活一样的茗茶。”

    素瓷内水汽氤氲,一根根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乍闻香气浓郁,隐隐有果香。

    南宫琉璃自嘲一笑道:“琉璃本一介红尘俗物,只怕是牛嚼牡丹,辜负了这一杯清茶。”

    柳如眉道:“若是八小姐这般人物都配不得此茶,还有谁人,能是此茶的知音?”

    南宫琉璃举盏啜饮了一口,先苦后甘,唇齿之间,香气清纯隽永,弥久不散。她轻轻一笑道:“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难怪二哥不问世事,日日流连在竹风斎。难得这样清净。”

    柳如眉眸光微微转沉:“如今我们的国家,军阀混战,连年不断,国民流离失所。日军铁蹄,寸寸逼近,国民沦为亡国之奴。国之不国,家之不家,哪里还能安放得下一片净土?”

    南宫琉璃听得暗暗心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转眸望向楚幽,楚幽一副安之若素地模样,显然已是听多了这样的言论,而且颇为赞同。她知道上海的反日论潮甚高,学生每每上街示威游行,更是频频被捕。她眉宇之间,染上了一抹忧色。

    早餐桌上。

    琉璃问道:“楚幽,你和柳如眉很熟吗?”

    “以前偶尔会去她的书店转转,买几本书。”楚幽解释道,“后来和二哥一起来过以后,才熟悉的。”

    琉璃道:“以后若无什么事,你还是少去那里。”

    楚幽不解:“为什么?你不喜欢如眉姐吗?”

    “不是,”琉璃道,“只是,我的心里有一份不安,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直觉的不喜欢你去那里。”

    “我知道了。”楚幽微微垂首,眼帘遮住了清澈如水的眸子。

    琉璃对楚幽说道:“今晚我有事,会回来得比较晚,你就自己早点用餐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

    黄昏日暮。

    上海市市长吴铁城的公馆。

    吴铁城的公馆并不见奢华,溢满外墙的紫藤青蔓,沿着青石板的石阶,拾阶而上,颇有几分幽静古趣。

    南宫琉璃的车子停在公馆门外,她临下车前,忽然问身边的越泽:“你说吴市长忽然请我吃晚饭,会有何事?”

    越泽只道:“我听闻吴市长在美国圣约翰大学念书的幼子吴幼良,不日前归国。”

    南宫琉璃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意思?”

    越泽耸肩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吴市长一直有意为你和吴幼良牵这根红线。如今吴幼良前脚跟刚到家,后脚跟吴市长就请你吃饭,这用意,也太过明显。不过,上海市长与上海第一大帮联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南宫琉璃似笑非笑道:“我久闻凤九天的幺女凤翎,对你素有好感。为了你的终身幸福考虑,我暂时会放下我们两帮之间的罅隙,成全你与凤翎。上海第一大帮与第二大帮联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越泽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凤翎追求他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他咬牙道:“那种刁蛮任性的丫头,我可无福消受。”

    南宫琉璃不以为然:“我瞧那丫头倒是蛮可爱的。”

    “其实这件事,你根本不必为难。我早已经得知,吴幼良在圣约翰念书时,已经有了一个意中人。所以你根本不用多想,吴幼良会解决一切问题。”越泽正色道,仿若他们之间从不曾提起过凤翎。

    南宫琉璃颔首,满意下车。

    不曾想到,吴铁城夫妻二人竟亲自迎了出来。

    对于南宫琉璃身边多了一个越泽,吴铁城不以为意。和南宫琉璃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和她谈事时,身边总会有越泽。

    琉璃递过礼盒,含笑道:“吴市长,吴夫人,琉璃又登门叨扰了。”

    吴铁城道:“随便一个家常饭而已,是贱内亲自下的厨。她的手艺不错,你尝尝。”

    “琉璃汗颜,累得夫人下厨。”

    吴夫人温柔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若是喜欢吃啊,就尽管来,可别客气。”

    “那琉璃就斗胆了。”

    “你喜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吴铁城唤着夫人的闺名:“凤岐,还不赶紧去给客人上菜?”

    餐桌上,果如越泽所料,多了一个吴幼良。

    而吴铁城夫妇,对南宫琉璃与吴幼良二人,亦是撮合有加。

    吴幼良面色阴晴不定。

    南宫琉璃但笑不语。

    吴铁城道:“琉璃,幼良刚刚自美国回来,上海这些年又变化颇大,我也知道你事多人忙,你能不能抽空陪着幼良四处走走?”

    “吴市长太客气了,比起您为国为民操心,琉璃算什么忙人?您放心,琉璃一定随叫随到。”

    吴铁城笑如春风:“刚才还说我们是一家人呢,叫什么吴市长?太见外了。就叫叔叔好了。”

    “那琉璃斗胆逾矩了。”

    吴铁城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明日让幼良去府上接你。”

    南宫琉璃欣然颔首,无一丝不悦。

    吴铁城这才微微放下一颗心,久闻南宫琉璃对一个出身布衣的男子颇为倾心,并将此人接进南宫府邸,宠爱有加。

    南宫琉璃毕竟是一个办大事的人,懂得何舍何取。

    所谓喜欢,不过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们,玩的一种感情游戏。

    吴铁城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有事和琉璃去书房谈。”

    在书房落座后,吴铁城道:“琉璃,有件事,我想告与你知,你也提点提点你二哥。”

    听吴铁城如此慎重提起,南宫琉璃不觉微微变色:“何事?请讲。”

    吴铁城压低声音道:“王新衡的特务处一个叫做叶道信的特务,最近盯上了一个女人,却发现,你二哥与那个女的来往颇密。”

    南宫琉璃随口否认道:“怎么会有此事?二哥向来性情懒散,帮中事务都懒得打理,他怎么会惹麻烦上身?”

    “我的一个学生在特务科任职,此事正是他亲手经办,确属千真万确。一来是为了借用此女钓更大的鱼,二来是二少爷在上海并非无足轻重之辈,特务科这才迟迟未曾动手。”吴铁城一再嘱咐,“告知你二哥,万万不可与这个女的再有任何来往。值此非常时期,委座可是非常敏感的,通常谁的情面都不看的。”

    此事对青帮来说,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南宫琉璃的心头泛过一丝凉意,面上却是神色不变:“多谢吴叔叔提点,琉璃感激不尽。”

    “自家人何必客气?”吴铁城笑得亲切,“我怎会不帮衬着你?”

    南宫琉璃心底明白,吴铁城这是明着给了她一颗枣吃,暗着里抽了她一鞭子,提醒着她,要枣吃,还是要鞭子抽,全在她的选择。

    离开吴铁城的公馆,坐上车子以后,南宫琉璃的面孔不觉微微有些阴沉。

    越泽道:“也难怪吴市长明里暗里地逼着你答应和吴幼良的婚事,吴幼良此人,倒也不错,只是过于温和,并不热衷于仕途。当年吴市长送吴幼良去美国念书,本想好好栽培这个儿子,谁知吴幼良到了美国,便改念了圣约翰大学电机工程专业。吴市长是看上了你的精明和手腕,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强势的、可以撑住场面的贤内助。”

    南宫琉璃犹疑道:“这件事,是否应该让楚幽知道?我怕说与不说,他都难免会误会。”

    越泽有些瞠目结舌,南宫琉璃居然有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候,居然还是因为儿女情长。

    越泽只得答道:“速战速决,如果不小心被楚少知道,再解释也不迟。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